耳畔杀气震天,每一个片刻都是外围的羽林卫不计一切代价赢来的。。风昭的两名护卫却是万里挑一的好手,乃是赵国公特意留给风昭压箱底的宝贝,虽不能护着风昭突出这重重包围,却足以应付温摩和陈山海。而外面,即使是有宜和四处捣乱,包围圈还是越来越小了。“怎么办?”烈日当空,铠甲沉重,陈山海的汗水沿着脖子直往下淌,“外面的兄弟们快扛不住了。”温摩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快耗光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拼了!”她扬起刀向风昭扑过去。大约是急了,又或是累了,她的步子迈得很大,又很虚浮。风昭嘴角有丝得意的笑。强弩之末。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体力终归是不行。他侧身避开这一刀,温摩砍了个空,一时收不住刀势,直往风昭怀里撞去。胜利已然在望,风昭陡然起了一丝邪心,手揽住她的腰,口里道:“弟妹,小心了——”话在这里顿住,像是被刀锋切断一样生硬。“殿下!”两个护卫瞧出不对,正要上前。“站住。”温摩直起腰身,她的手腕抵在风昭的脖颈上,“你们大概听说了吧?两个月前,羽林卫全员配置了手/弩,我手上这个虽说已经特意去了箭头,但这么近的距离,直射中殿下,殿下恐怕也要吃点苦头。”风昭又惊又怒:“你使诈?!”温摩笑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殿下既然上过战场,总该知道‘兵不厌诈’四个字怎么写吧。”风旭死死瞪着她,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温摩再次吹响短笛。她前一次吹笛,阵形便陡生变化,赤麟军一朝被蛇咬,这一次自然格外警省,立即进入防卫状态,提防羽林卫们再有什么变化动作。然后就见羽林卫的包围圈让出一道口子,温摩手抵着风昭的脖颈出现,口里道:“赤麟军的兄弟们,殿下有话吩咐你们。”风昭的脸色无比难看,简直恨不能当场和这个女人同归于尽。“殿下不愿开口,要不要我来代劳?”温摩客客气气地问。“我也可以替你说哦,五哥。”宜和摘下头盔,小脸上又是泥,又是汗,声音都喊得有几分嘶哑,“要帮忙可别客气。”风昭不太爱读书,但此时此刻,他觉得孔夫子有句话说得真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再硬扛也没什么意思,风昭一咬牙,下令:“停手。”军令如山,赤麟军纵有一百个不乐意,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刀。“我们赢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羽林卫不敢置信,拍打着彼此的臂膀,大声欢呼。陈山海咳了一声:“收着点,收着点,这是御前,不得失仪。”其实他刚才叫得比谁都大声。眼睛里更是发出了银光。八千两,我来啦!赤麟军也不敢置信。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输了。还是输给一群以无能闻名的羽林卫!老天爷,从开战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本来准备上场就用长蛇阵把这群绣花枕头死死压制,不能让这帮羽林卫动弹一下。“赢”对他们来说根本毫无悬念,问题是要怎么赢才最漂亮,才能赢得陛下的垂青与贵女们的欢呼。他们本来准备开开心心拿走彩头,赢得喝彩,而这帮羽林卫则丢盔弃甲,灰溜溜走人。可是!上天跟他们开了个大玩笑,垂青与喝彩全给了那帮羽林卫!赢了!姜知津笑了起来,忍不住站起来对温摩用力挥手。这一挥手,才发现一颗葡萄早给他捏烂了,汁水顺着手腕往下滴,粘粘腻腻的,可他实在是太高兴,太欢喜,再粘腻也没有关系。“阿摩姐姐太厉害啦!”他大声道。温摩摘下头盔,露出一头已经湿漉漉的头发,隔着人群,对他挥挥手,露出笑容。这笑容比此时的阳光还要盛烈。万众瞩目,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姜知津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这个笑容涨满了。“温卿,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皇帝眼中满是赞许,跟着面对众人,道,“朕宣布,这场比试,羽林卫胜出!”这句话刺痛了风昭,风昭的脸色看难看至极,他指温摩,大声道:“父皇,儿臣不服,她根本就不是羽林卫的人!”这句话落地,欢庆的场面顿时滞了滞。这的确是事实。温摩是女子,当然不是羽林卫。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有点晚,二更也会晚点哦,大家不要等,早点睡叭第75章 七十五锦幛之后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像一大片蚕在啃食桑叶。在被激烈的战况惊呆之后,风昭的话让她们回过了神,且把脑子里那一贯的行事准则找了回来。“是呀, 她又不是羽林卫, 为什么要掺和进这件事呢?”“毕竟是个女人……”“听说五皇子原本是想和三皇子对战的呢,是她自己硬要替三皇子下场的。”“哎呀,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她和三皇子……莫非真的有一腿?”“当时还说是她妹子嫁祸, 如今看来真是苍蝇不抱无缝的蛋……”“……”温如听见了,得意地一扬头。看, 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她温摩就不是个好东西!长公主也听见了,眉头一皱, 重重一拍椅子的扶手,正要开口, 周夫人在旁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对她摇了摇头, 指了指校场对面的皇帝。这是要她听皇帝裁决的意思。她虽未开口, 但在扶手上那一拍, 却已经足够有警示作用, 女眷们不敢再出声议论,只敢以目示意, 等着瞧好戏。羽林卫们最激动,他们是凭着对皇帝的敬畏才没有把温摩抛向天空,此时对温摩的敬服已至顶点, 无论风昭指责温摩任何一点,他们一定会群起而攻之,可风昭偏偏指的是这一点。无法反驳。群情涌动的羽林卫僵在了当场。温摩没有看风昭,而是看出风昭身后的赤麟军。赤麟军们的表情介于羞惭和愤怒之间,十分微妙。不管温摩是不是羽林卫,他们输了就是输了,而且,输给一个女人,其实比输给羽林卫更让他们觉得难堪。“五表哥羞羞脸哦!”姜知津大声道,“输了还要找借口!”宜和也附和:“对呀,阿摩姐姐不是羽林卫,我也不是啊,五哥你是不是也要说我不算数?”风昭强忍着怒气道:“宜和,若不是顾念你,不想伤你,你以为赤麟军真的会输?!”宜和朝他做了一个鬼脸:“这就是我的本事!”“你!”风昭眼看就要发火,风旭适时起身,温和道:“五弟,不过一场比试而已,不必太当真,你就当陪宜和玩了一场好了。”跟着又道,“赤麟军是天下第一军,战力强盛,令我等大开眼界,我相信,若不是五弟你失手被擒,赤麟军是绝不可能输的。”温摩心说看来使坏真是皇家公子也不例外,该出手时就出手,一下子就戳到了风昭的痛处。赤麟军其实是赵国公的属军,赤麟军一直信服追随的,是一生征战无数的赵国公,而非这位年轻的三皇子,只是赵国公有意栽培自己的皇子外甥,才将最宝贝的赤麟军交了出来。此时赤麟军当中有少人露出了忿忿不平之色。风昭答应和羽林卫比试本就是个错误,在赤麟军的战力下撑不到救援,更是无能,现在输了还想找借口,简直就是搞笑了。风昭正在盛怒之时,听见风旭这话里的风刀霜剑,张口就要反击。就在这时,姜知泽起身道:“陛下,五皇子怜爱公主,在对阵之中,依然处处对公主留手留情,以至于赤麟军落败。殿下满怀孝悌仁爱之心,却换来赤麟军的败绩,确实有失公允。不如让赤麟军和羽林卫再比一次,这次就是赤麟军对羽林卫,其他无关人等全数退场,可好?”好个屁!温摩在肚子里回。哪怕是姜炎再世,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天内将羽林卫的战力提升到与赤麟军正面硬拼的程度,羽林卫这次能赢,靠的就是出其不意,一旦赤麟军有了防备,羽林卫还有半分胜算吗?这话却是说进了风昭的心坎里,他连忙躬身行礼:“正是!请父皇成全!”赤麟军更是渴望一战以雪前耻,齐齐下跪:“求陛下成全!”皇帝拈须沉吟。温摩和陈山海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焦急。真的再来一场,他们前面岂不是白比了?姜知津起身走到温岚身边,拉了拉温岚的衣袖,悄悄道:“岳父大人,我记得阿摩是羽林卫的人啊。”温岚心说这怎么可能?他也不愿跟一个傻子多作解释,只摇了摇头。“你是羽林卫大将军,手下还缺两个上将军,就让阿摩姐姐当一个好啦。”“胡闹。”温岚低声喝道,“你当这官职是点心,让给谁就给谁吗?”“岳父大人,你能带着羽林卫打赢赤麟军吗?”这点温岚必须承认:“不能。”“但阿摩姐姐能啊。她能让羽林卫变成这么厉害,难道当不了一个上将军?”温岚一怔。是啊,羽林卫在她的手下脱胎换骨,在赤麟军的猛攻下,没有一个人退缩,每一个人都拼尽了全力,都变成了最强的战士。“那天你不是问阿摩姐姐怎么让羽林卫变强么?”姜知津道,“现在羽林卫已经变强了,有阿摩姐姐在,羽林卫还会更强,比你想象得还要强!”调/教出一支足以守卫宫城的强大羽林卫,是温岚一生的梦想。他明显意动了。“但是……”温岚咬牙,“阿摩是个女子……”“女子又怎么样?”姜知津扬起了半边眉毛,这个神情让他的目光看起来竟有几分锋利之意,不像平时那个乖巧天真的小傻子,“姜炎不也是个女子吗?!”在正史中,姜炎在助太/祖开国之后便归隐山林,但在野史中,姜炎实际上是个女人,打下江山之后功成身退,恢复了女儿身,嫁给了太/祖,便是大央第一任姜姓皇后。人们都说姜炎若非女子,本也可以坐皇位的,太/祖正是看在这个份上,给了姜家远超过一个臣子的尊荣。当然这都是传说。却给温岚提供了某种可能,打开了某扇一直隐藏着的大门。他猛然抬头,一整衣袍,走到皇帝面前,行礼道:“启禀陛下,羽林卫左右二卫的上将军之职一直空缺,臣于昨日已启奏本,任陈山海为左卫上将军,温摩为右卫上将军,奏本虽未上呈,但温摩这些日子一直协同羽林卫操练,这一点,宫中人人有目共睹,温摩早已是羽林卫的一员了。如今羽林卫在比试之中胜出,亦是温摩操练管教所至,陈山海从旁协助,亦是尽心尽力。正所谓举贤不避亲,臣为温摩求封,为陈山海求封。”朝中诸人皆知,武勇侯忠于君,敏于行,却讷于言,便是共事多年的朝臣,也很少听到温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羽林卫大将军确实有权任命麾下将官,此举算得上合情合理,只除了温摩的性别。此言一出,别说锦幛后的女眷们立刻开始议论纷纷,便是朝臣们也忍不住交头接耳。温摩?上将军?!一个女人当将军?!此乃本朝前所未有之事!温摩也吓了一跳,一时间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温岚这番话略有点文绉绉的,她觉得可能是她没听明白,遂问身边的陈山海:“我父亲说什么?”“说你要当将军了。”陈山海脸上呆滞,声音平板,整个人已经被这个消息砸到失去思考能力,“我也要当将军了。”温摩:“!”这里中原啊!那是自家明明有女儿还一定要过继一个侄子来继承家产的温岚啊!居然会荐她当将军?!震惊过后,心里忽然有股说不出来的情绪。有点酸胀,有点发烫。她从没想过要当什么将军,但如果父亲都觉得她可以,她就一定可以!“父皇,万万不可!”风昭急忙上前一步,“女子为将,史无前例,太过荒谬了!”“女子到底哪里比男子差?”温摩道,“你是男子,还不照样是我的手下败将?”一刀戳中风昭心窝,风昭几乎背过气去,咬牙道:“女子宜以贞静贤良为美,岂能武刀舞枪?你可知道你这般抛头露面,已经丢尽了你夫家和娘家的脸?!”“并没有啊。”姜知津已经回到了座位上,笑得眉眼弯弯温柔可爱,“我家夫人这么厉害,我觉得十分有面子。”他还问温岚:“岳父大人您觉得丢脸么?”温岚道:“连陛下都亲口夸赞过臣女,有女若此,臣心甚慰。”温摩抬头,迎上了温岚的视线。温岚的视线温和,温暖,温柔,沉静得像一片大海那样。没有悲伤,没有怜惜,只有欣赏和骄傲。温摩终于明白,今日这一场比试,她不单在校场上赢过了赤麟军,更在温岚心中赢过了世俗的偏见。他终于不再将她当作一个中原女子,而是当作一个仡族女子,甚至愿意违背中原习俗,公开用对待仡族女子的方式来对待她。在仡族,女子和男子没有任何不同,男子能做的事女子全都能做,有时候甚至做得还更好。二十年前初到南疆的温岚曾经深深为这样的景象所震惊,二十年后命运给了他答案——仡族女子能做到那么多,能得到那么多,皆是因为她们足够强大。而他的女儿,正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有女如此,夫复何言?温暖的感觉在心中回荡,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温摩深深向温岚一点头。然后面向风昭,微微一笑:“殿下,你答应比试的时候一句话没说,因为你觉得自己一定可以赢,输了比试倒有这么多话,因为你输不起。区区一场比试而已,陛下和百官都看着,殿下莫要把自己搞成一个跳梁小丑,让人笑话。”第76章 七十六风昭大怒, 正要开口,他身后的赤麟军将领忽然低声道:“殿下,不必再说了, 输了就是输了, 多言无益。”风昭道:“我们本不会输!他们只不过是使诈才侥幸赢了!”“殿下,国公爷难道没有教过您,‘侥幸’也是一种实力?”将领说完, 出列向皇帝行礼, 朗声道,“赤麟军征战沙场, 未有一败,如今败于羽林卫之手,败得心服口服, 吾皇能有如此强军护卫,我等倍感安心,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赤麟军齐齐下跪, 同声道:“愿吾皇万岁万岁, 万万岁!”只见同样是比试一场下来, 羽林卫差不多已经丢盔弃甲, 衣领歪斜, 场中也只剩了一半人手, 队伍歪歪扭扭稀稀拉拉,赤麟军却是衣冠整正, 披风如血,军容严整肃杀,谁强谁弱, 其实一望而知,根本不需要再比一次。但正因为两军强弱相差悬殊,羽林卫的胜利才更加难能可贵。“好!”皇帝龙颜大悦,“这才是赤麟军!须知骄兵必败,便是你们无敌于天下,一旦轻敌,依然会败北,望尔等引以为戒,磨砺锋芒,日后再为大央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业!”皇帝说到这里,视线扫过全场,威严道:“两军听封!”赤麟军三天前已对受过一次封赏,这次输了,皇帝照旧再赏了他们一次,赤麟军上下无不感恩戴德,再三跪谢。羽林卫这次大获全胜,除了拿到彩头之外,皇帝还另外给羽林卫涨了一波俸禄,且每人御赐金杯一对。陈山海迅速心算一下:每人一对,那就是一千只,每只杯少说也有五六两,合起来就是五六千两黄金。娘啊,陛下真大方!这伙平民出身的羽林卫,这辈子都没有得到过这么多金子,闻言眼睛都直了,还是温摩一声号令:“谢恩!”羽林卫们连忙跪下:“谢主隆恩!”因为太过激动,山呼之声倒是比赤麟军还有气势些。“羽林卫右卫上将军温摩,左卫上将军陈山海,骁勇善战,身先士卒,俱赐宝刀一柄,以彭英勇。”温摩愣了一下。官衔都喊出来了……所以她真是上将军了?“快跪下快跪下,”陈山海已经喜气洋洋跪下谢恩,见她还呆呆地,连忙拉她的衣摆,“要发呆回家发去,快把恩谢了,领赏去!”*皇帝都口称“宝刀”,实物到手后果然非同凡响,刀身比秋水还要明镜,能清晰地照出温摩的脸。温摩还是有点恍惚。温岚能为她请封,她已经十分意外了,皇帝竟然能准奏,更是让她难以置信。在中原男人的眼里,女人除了能生儿育女之外,其他地方跟宠物实在没有太多分别,同样温顺乖巧,且专注于讨取男人的宠爱。“看来你赌对了。”父女俩人回到羽林卫官署,温岚摒退左右,关上房门,回身道,“陛下看来选中了三皇子。”其实今天一比试,温摩就发现五皇子心胸狭窄,难成大器,但凡皇帝有点脑子,就不能选他当储君。“不过他明明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为什么姜知泽和古家还要站在他那边?”温摩问。“因为姜家最怕的,就是风家的皇帝太过英明能干,古家只不过是跟着姜家行事而已。阿摩,大央的天下好比一碗饭,两人个人吃,一个姓风,一个姓姜,姓风的多吃些,姓姜的就得少吃些,反过来亦是如此。”温岚打量着温摩,眼中是明显的欣赏与骄傲,“赵家的赤麟军闻名天下,风头太劲,以至于五皇子有些目中无人,过于狂傲,陛下正想打压打压他的气焰,你就带着羽林卫压过了赤麟军一头,正好遂了陛下的心愿,这便是陛下愿意封你为上将军的原因。”温摩这才明白,原来一个简单的受封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牵涉到风家、姜家、古家、赵家四大族的利益。她忽地心中一动:“我这个上将军,除了羽林卫之外,能管别的人马么?”“上将军乃是四品,可酌情调度五品下将官,不过若无兵符,调度人数不得逾千。”温岚说着,问,“你想调度哪里的?”当然是大央镇守在南疆的部队!日子一天天过去,离伽南国攻陷仡族的日子便一天天接近,羽林卫是没办法带出京的,若能调度地方守军,这个上将军才叫当得值。只是这话难以明说,温摩只道:“我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回到仡族,我就调拔南疆守军给我当护卫,一千人护送我回去,啧啧,那可真是威风八面。”温岚失笑:“才说你能独挡一面,就打起小孩子主意来了。——比试之事完结,你明日随我回家一趟吧。”温摩点点头。就算温岚不说,她也有此打算——傅嬷嬷一死,李严那头就断了线索,她得自己回去查了。温岚接下来跟她讲了一下京城各个势力,它们盘根错节,彼此渗透又彼此防范,今朝携手,明天就能翻脸,总之这是一片危险而诡异的深色大海,温摩真要涉足其中,他这个当父亲的便要耳提面命,陪她这一程。“……古家虽是异姓王,但第一任古家王爷古清微便是不慕名利的性子,古家无论钱财、兵力、权势,都远远不及姜家,因此古家历代都想攀附着姜家,以图安稳,保全富贵。”温岚说到这里,轻笑了一下,摇摇头,“你知道两家结盟,联姻乃是上上之策,古家其实早就打算同姜家联姻,奈何古家这一辈子并没有合适的女孩子,因此动过念头,想让阿如嫁给姜家大公子,结果没多久你就来到了京城,阴错阳差,居然嫁给了二公子,这姻缘……”温摩的脑子“嗡”地一声响,抓住了温岚的胳膊,“你说什么?”“我是想说,看来姻缘自有天定……”温岚瞧着她神情不对,“怎么了?”“不是这个,”温摩的心砰砰跳,呼吸微微急促,“你说古家原想把温如嫁给姜知泽?”“温如毕竟是古家的嫡亲外孙女,又是我武勇侯千金,嫁给姜大公子做填房,虽说是有些高攀,倒也不算是异想天开……”温岚发现自己越说,温摩的脸色就越难看,忍不住道,“我说错了么?”“没什么……”温摩声音低低的,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她一直想找出那一夜在古王府下手算计她的人,现在,答案好像就在眼前了。“阿摩?”温岚的声音里有些担心。“父亲说得对,姻缘天定,真是谁也没办法。”温摩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我得先回抚霞阁了,明日一早便出宫回家。”她前头那句话一说,温岚顿时听成了她嫁给傻子的无奈,立刻明白她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呃,阿摩,”温岚走近一步,低声道,“你那个二公子,好像不简单。”温摩:“?”“是他提醒我为你请封的。”温岚慎重道,“你回去要不要试试看,他平时傻里傻气,莫不是装的?”“怎么可能?”温摩失笑,“津津才不是装傻……”但话没说完,她忽然想起,其实鹰形阵也是姜知津想出来的。*抚霞阁。冰块的凉气在室内弥漫,姜知津穿着锦地绣缠枝莲花的圆领袍,一顶缠丝金冠服服帖帖地压在头上,鬓角一丝不乱,宛如用刀裁出。一切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他甚至还想像这几日一样坐在沙盘前,做出热爱玩沙盘的样子,只是眼睛无法控制地发直,死死盯着眼前的沙盘,一枚蓝漆小竹片拈在手里,已经很久没动过了。风旭坐在茶几旁,慢条斯理地喝茶。今日他大获全盛,成最大赢家,因此气定神闲,见姜知津心神不定,魂不守舍,知道姜知津在担心什么,遂开口道:“你都快露馅了,还有空在这里玩这个?”姜知津眼睛眨也不眨,面色僵硬,声音机械:“我前几天玩得那么起劲,比试完了之后我立马不玩,那就太明显了。”“有你今天提醒温岚那么明显么?”风旭不咸不淡地问。姜知津一下子抱住脑袋,呻/吟道:“别说了……”“这会儿要我别说有什么用?”风旭道,“在现在后怕的,你当时就别做。还好姜知泽没听见,不然你这么多年的辛苦全都白费了!”姜知津整张脸都皱起来了。他知道。他知道在那个时候去提醒温岚有多冒险,温岚不是傻子,他那几句话条理太过清晰,一句句全都切中要害,完全不像他平时能说出来的。可要是按照他平时的水准去说,怎么可能在瞬息之间让温岚做出那样的决定?而温岚若不站出来,阿摩的苦不就白吃了么?!他不想看到她的努力被人抹杀,不想看到她的神情黯淡,不想看到她失望。皇帝想要打磨赤麟军,而温摩刚好做到了,这个举动完全是撞在了皇帝的心坎上,只欠一个人为温摩请命,温摩就能得到她应得的奖赏。而最好的人选当然是温岚。风旭好奇地看向他:“难道你当时真的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后果?”姜知津拒绝回答。怎么可能没想过?可在那一刻,所有的想法都被温摩的身影压制住了。她站在校场上,万众瞩目,光辉耀眼,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守护她的光辉与骄傲,绝不容他人践踏。他要她活得光芒万丈,那才是他的阿摩。“少夫人。”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宫人问安的声音,紧跟着珠帘一阵响动,温摩大步踏进来。姜知津头皮一紧。完蛋,来了!第77章 七十七温摩步子迈得很大, 杀气腾腾。身上羽林卫的铠甲还未卸,凌乱的长发也没来得及梳起,更让这杀气如虎添翼, 原本就十分清凉的抚霞阁好像眨间又凉了几分。风旭觉得, 他应该选择告辞。毕竟人家小两口的事情,自己掺和在中间做什么呢?于是他缓缓起身,保持着一贯良好的风度, 含笑向温摩道:“弟妹……”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因为下一瞬, 温摩已经大踏来来到他面前,不由分说, 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正是那把御赐的宝刀!父皇给你这把刀不是让你这样用的!还有,你的刀好像架错了脖子吧?!宝刀不愧是宝刀,架在身上, 寒光袭人,那一片肌肤自动收缩, 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风旭的风度受到了极大考验, 声音微颤:“温摩你别冲动, 有话好好说……”“说个屁!”温摩怒喝, “傅嬷嬷这么要紧的人死了, 李严半点消息也没有送到我这里来!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我要杀了你!”她说杀就杀, 表情凶狠狰狞,手里的刀瞬间高高扬起, 眼看就要落下——“温摩你疯了!”风旭大叫。“哇……”一声嘹亮的哭声划过室内,姜知津坐在沙盘旁,哇哇大哭, “阿摩姐姐不要杀三表哥,阿摩姐姐不要杀三表哥——”殿内,杀人与被杀的皆一起顿住。这么多年来,风旭对姜知津产生敬佩之情的时刻不胜枚举,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比得上现在。旭知道他一定会救自己,便怎么样也没想到,他是用这种方式。他坐在那里,哭得泪水滂沱,飞流直下,脸上的震惊、恐慌、害怕糅合得完美无瑕,没有丝毫破绽,整个人弱小无助又可怜,能叫每一个女人母性大发。温摩显然也不例外。她飞快收了刀,过去抱住姜知津:“好啦好啦,我跟三表哥玩呢,我怎么会杀他呢?津津乖,快别哭了。”姜知津抽噎:“真、真的不杀吗?”“不杀不杀,真的不杀。”姜知津哽咽着,伸出一小拇指:“拉钩。”“拉钩拉钩。”无论他说什么,温摩全都配合。“亲亲。”“亲亲亲亲。”温摩说着就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把他吓成这样,温摩心里面十分后悔。津津傻不傻,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多天的相处里,难道她会不清楚吗?津津是她重生以来,最信赖她、最喜欢她、给她最多温暖的人。她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津津啊!风旭:“……”风旭算是明白了,温摩确实是起疑心了,也确实是来试探——用他的命来试探!人在情急之刻,往往会忘记伪装,如果姜知津扑上来救他,或是劝温摩放手,那就真露馅了。可这一哭……瞬间就把温摩的疑心哭没了。此时姜知津正被温摩抱着,轻轻拍背哄着,姜知津脑袋搁在温摩的肩膀上,嘴里哼哼唧唧,脸上却似被饱的猫,全是慵懒与满足,还朝风旭眨了眨眼。“……”风旭无语。就在方才,那个紧张得眼睛都发直的怂货是谁?!姜知津朝风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走开了。风旭偏偏不走,还咳了一声:“弟妹,你气势汹汹要杀我,到底是为何?”温摩牵着姜知津起来,姜知津乖乖抱着她一条胳膊,整个人好像已经长在了她的胳膊上,脸还搁在她肩膀上,嘟囔道:“姐姐都说了是开玩笑啦,你不许生气哦,生气就是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