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队的人正是贺梓祁, 他的目标很明确,下了命令后便护着“皇后”将其带着沈如意身边。“你没事吧?”沈如意从贺梓祁手中接过她搀着, 趁机低声问道。慕容瑜脸色不是太好, 在宫灯暖黄光线的映照下都仍能看出她原本煞白的脸。贺梓祁扣动了下腰侧的剑柄, 对着她们开口:“如意,你先帮忙顾着皇后。”沈如意抬头, 轻嗯一声:“我知道。”贺梓祁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定,而后又忽然朝着她左手边扫去,那里站着易了容的慕容珩。幸而他只淡淡看了一眼,似乎没觉出什么不对。“贺将军!”就在贺梓祁准备转身离开时,慕容瑜忽然将他叫住。“皇后娘娘有何事吩咐?”他停步回身。慕容瑜的脸色有了好转, 语气十分冷硬:“证据要留下。”听到这样没有任何缘由的命令, 沈如意眼皮微抬,终于明白为何羽林军会这么及时地出现在这里。看来慕容瑜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势必是要在今日将荣贵妃的阴谋揭开。羽林军的能力确实不一般, 不过半刻钟不到,就已经将现场安排妥当。娴妃与旁的妃子已经由专人妥善送回,高台之上只剩下荣贵妃与那个被琉璃长灯压倒还在昏睡的侍女。“放肆, 本宫想去哪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阻拦!”荣贵妃精致的发髻现下稍显凌乱,可一开口却仍旧气势十足。贺梓祁站在她面前,不卑不亢地回道:“微臣受陛下旨意保护皇后, 还请荣贵妃不要为难微臣。”荣贵妃一愣,似有不信:“你向来是只护卫陛下的,陛下怎么可能将你派来做其它事?!”“微臣只听从旨意, 不多问其它,若是贵妃有不解可以随微臣一道过去雍宁宫亲自问陛下。”“你!”荣贵妃面上带着气,但不知怎么的还是平息下来,语气稍缓道,“罢了,你也是听命行事,这人你带去便带去吧,不过本宫累了要先回宫。”说罢,她便侧过身要往台下走去,可才走出一步便被贺梓祁伸手拦下。“荣贵妃,若是您不想待在这儿那便随微臣一起去雍宁宫。”荣贵妃一怔,恼意再次涌了上来:“你这话的意思是本宫要么跟你走,要么就只能在这儿待着?”贺梓祁看着她,没有开口。沉默即承认。荣贵妃垂在腿边的手握成拳,留在明镜园让来往的宫人围观是她断不能接受的,因此,即使不知去了雍宁宫会发生什么,她也必须选择跟着走。“本宫同你一起过去。”荣贵妃从高台上走下来时,目光在沈如意和“皇后”身上狠狠剜了一眼。虽然没到撕破脸的程度,但她们之间确实也没必要维持表面的和谐。“皇后娘娘,也请您一道过去雍宁宫吧。”贺梓祁走上前,做了个请姿。慕容瑜点点头,转头看了眼沈如意示意她也跟上。雍宁宫。夜色已深,大殿内灯火通明,原本候在殿内的宫人全被喝退到殿外。一群人纷纷垂着头,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仍能感觉到里头帝王的暴怒,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啪。”殿内,一盏新端上来的养生汤连着托盘被打翻在地,汤渍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洒在地上,其中零零散散的几滴则落在了跪趴于地的侍女身上。这个侍女正是之前给假书下毒的那位。“怎么,哑巴了?”慕容连堂着玄色中衣,一脸不耐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见她久久不语,眉头一拧抬腿便踢了过去,“快说,谁让你这么做的!”这个侍女显然不是一般人,慕容连堂好歹也是会武之人,这一脚的力道怕是能去半条命,可她被踢得滑出半米却仅仅闷哼一声,硬是受了下来。沈如意站在慕容瑜位置边,秀气的眉微微蹙起。之前在明镜园她就感觉到这个侍女不对劲,现在看来怕是慕容玦养的死士。若是她嘴硬不说,哪怕众人不信,却也只能认定她是自作主张害的皇后。荣贵妃面色虽不大好,但现在也相安无事地坐在皇后对面,来之前的不安如今是半分也看不见了。就在殿内沉默僵持之际,陈太医已经查完了假书里冒出来那道青绿色烟的成分。“启禀陛下,此药粉里有大量蔓罗,蔓罗源自西域一带,只需要吸食一小部分便能致人昏迷。”总算是有人说话,慕容连堂脸色稍缓:“这药与之前皇后所中的毒是否一致?”陈太医顿了下,摇摇头:“略有不同,但若这种毒药出自同一人之手,微臣应该能制出相应解药。”“嗯。”慕容连堂抬起眼皮,阴鸷的目光从侍女身上缓缓移向荣贵妃,语气阴沉:“这贱婢是你宫里的,你有什么话说?”荣贵妃似乎被这眼神吓到了,上半身在圈椅里抖了一下,道:“臣妾,臣妾也不知道,这些书都是云景戏班带进宫的,臣妾并不知里面会有毒药。”听到这话,跪在最后面的云景戏班班主忙喊冤:“陛下,这些书都是书坊统一刻印,绝不可能藏着毒药。小的们进宫出演也不知来看戏的都是哪些贵人,断不可能下毒害人!”沈如意听到这话,提着的心稍微放松一些。这班主是个脑子清楚的,替自己说话也知道怎么说有力。只是他一个普通老百姓,就算说得再怎么有理有据,也很容易被这宫里的“豺狼虎豹”构陷,当作一个替罪羊。果然他这边才解释完,那头荣贵妃轻笑一声马上接上:“怎么不可能,怕是联系你进宫的时候就同我宫里的丫头勾结上了吧,整整一天时间,来得及准备毒药。”不知是不是沈如意多心,她总觉得荣贵妃这是在给那一直闭口不言的侍女传话。“陛下明鉴,我们云景戏班在帝京也有十多年的口碑了,怎么可能突然要杀害皇后,况且刚刚听太医所言,这毒药来自西域,小的们从未听说过也从未见过!”戏班班主一字一句地解释,但沈如意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了那侍女身上,就在班主话落的一瞬间,她明显瞧见侍女一直趴伏的脊背动了动……“奴婢……”“父皇!”沈如意来不及考虑太多,一脚便跨了出去,屈膝行礼:“父皇,儿臣有话说。”慕容连堂看了她一眼:“如意?说吧。”“其实儿臣或许能为班主作证。”荣贵妃在一旁道:“三皇子妃难道平日经常在这戏班看戏,怎的还能保证替他们作证?”沈如意抬眸看了荣贵妃一眼,并未立即反驳,而是仍旧先将目光投向慕容连堂,恭敬回道:“父皇,儿臣能替他们作证,是因为儿臣见过今日那《代嫁记》的原文话本。”“这又如何?”“我曾去过云景书坊,当时那书坊掌柜对我说过这话本封面的所有字皆是作者亲笔字迹的刻印。”沈如意转头看向贺梓祁,“贺小将军,不知羽林军可有将那些书取一些过来。”贺梓祁闻言点点头,抬手喊来一个侍卫:“把那几本书拿过来。”很快,那些还未分发完的话本被带到殿内。沈如意拿了最上头一本,转头又对陈太医道:“劳烦陈太医看看,这两本封页有何不同。”陈太医颔首接过,一手各执一本书,低头仔细看起来。半晌后他抬起头,对着慕容连堂道:“陛下,这两本书确实不同,上头书名与作者名的字迹有些许差异。”“这是怎么回事?”其实从沈如意发觉上头字迹不对时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有了猜测。她将正版书拿回,而后福身道:“儿臣有一个想法,想说与父皇听。”慕容连堂点点头:“你说。”“其实《代嫁记》并非是第一次刻印,儿臣猜测带有毒药的这本或许是第一次刻印出来的那一版。”沈如意转头示意陈太医将他手中字迹错误的书拆掉封页,“陈太医,你觉得这书有什么问题?”“这书……这书似乎是有过拆分的痕迹。”云景刻印的书籍皆是线装书,其中很大的一个特点便是可以重装换封页。沈如意点点头,而后又看向班主,问道:“我想请问下班主,你们带进宫的书是何时交到荣贵妃宫里这些侍女手上的?”班主压根没想便直接答道:“因着《代嫁记》话本近来卖得不错,因此哪怕我们出去排演的不是《代嫁记》这出戏,也会将原书带上。今日荣贵妃要这些书,是临时通知的我们。”沈如意笑了笑,看向慕容连堂:“父皇,容儿臣来还原下作案之人的心理。此人应该早就过这本书,或许也听过此书近来在帝京中极为风靡,云景戏班有意将此改成戏排演的消息。”说到此处,沈如意下意识顿了顿,怎么有种王婆卖瓜的味儿。“咳。”她不着痕迹地继续,“本来若是此书没有第二次刻印,或者第二次刻印的版本与第一次一模一样,那作案之人大可以随便找一个时机将自己藏了毒的那本混入其中,继而交到母后手里。这样下来若真有人查到此事,在旁人看来那也是戏班给的书,并未经过旁人之手,所有疑点都落在了戏班这儿。”第95章“可谁想, 书坊第二次刻印时彻底改了书籍封页,这就意味着作案之人原先的那本没了用处。戏班入宫后必定会有宫人前去交接联系,作案之人怕也是这时才知道此事, 只能临时照着第二版封页自己做了一张换上。”沈如意回头指了指陈太医手上那本,道:“这上面的红字并不是刻印出来的, 或许是临时写上后加了防水的药剂。但不管是何种方法复制成的封页, 这一切证据足以证明戏班与此事无关。”话一说完, 她便垂眸看向地上跪着的侍女。或许是离得近的缘故,她明显感觉到这侍女的底气削弱许多, 之前想要直起的腰背现下又矮了下去。慕容瑜在这时候开口:“你给本宫抬起头来。”地上的侍女脊背一僵,沉默片刻后缓缓抬头。“听到三皇子妃说的话了吗,本宫不管你之前持的什么心思,你若是想活命就将自己背后的人原原本本说出来。”慕容瑜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引诱,“你要知道, 你不过就是个宫婢, 你做的这些都只是听从主子的吩咐,只要你坦白,本宫可以保你一命。”“……皇后娘娘。”侍女突然开口, 就在一众人都以为她松口要说明实情时,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本就耐心不足的慕容连堂怒意翻涌。“奴婢并不知道此事,三皇子妃所说的事奴婢也并不知情。”“好一个不知情!”慕容连堂冷哼一声, “既然你这样不愿意说,那朕便换个法子。”说罢,他朝着贺梓祁使了个眼色, 后者愣了下转身往外走去。大殿内气氛沉默,可慕容连堂却像是忽然变了个人,神情里少了暴躁与冷鸷, 反而多了些……莫名诡异的笑意。大概一刻多钟的时间,殿外突然响起剧烈的铁链撞击的声音。沈如意随着众人一道转头看去,当即便愣在原地。殿外台阶下的空地上,一个一丈见方的铁笼立在那儿,里头一只半人高全黑毛发的藏獒正扯着铁链四处冲撞。如狮吼一般的吠声冲击着众人的耳膜。“陛下,陛下这是何意?”荣贵妃惊地直接扶着椅子起身,磕绊地朝慕容连堂问道。皇帝现下早就没了之前的狂躁,抬腿指了指面前跪着的侍女,就当做没听见荣贵妃所言一般轻声说了句:“来人,把她丢进去,让她好好陪陪玄三。”侍女听到这话,一直维持的冷静终于开始崩裂,但她仍旧没有要开口坦白的样子。慕容连堂笑着拍了拍手:“倒是有胆量,配得上陪朕的宝贝玩一玩。”此话一落,外头便进来两个侍卫连拖带拉地将侍女带了出去。“荣贵妃,陪朕一起出去看看吧,看看朕养的玄三多么有趣。”慕容连堂起身,单手掐着腰越过众人朝殿门走去。荣贵妃在位置上急喘了两口气,一抬眸正好撞上沈如意的目光,她一愣狠狠地瞪了眼避开,而后才抬腿跟了过去。之后的一切发生得十分自然。原本还坚持着死也不求饶的侍女,在被丢进藏獒铁笼里后终于开始崩溃,在藏獒扑上身来前死命地抓着铁笼杆子,双眼直直盯着荣贵妃的方向看来。慕容连堂养的藏獒最不喜陌生人,对于陌生气味十分敏.感,而一旦暴躁非见血不停。“贵妃,贵妃娘娘,救救奴婢……”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半刻钟不到,那个侍女已经看不清楚人脸,而这时她终于再坚持不住地开始求救。可显然为时已晚。沈如意立于众人之后,狭小的视线范围反而让她清醒。慕容连堂本该是冲着查明真相去的,可他这种所谓言行逼供的手段,只有“死”这一种结果。一个□□凡胎,没有任何武器的侍女,一只满是野性,凶猛狠厉的藏獒。慕容连堂此举压根没想让侍女说出真相,他是故意让她死的。当这个想法出现沈如意脑海中时,她只觉心头一跳,猛地转头看向慕容珩的方向。他还站在原来皇后的位置边,神情淡然并无意外。“拖下去,丢了。”侍女的结局,不过就是慕容连堂轻飘飘的一句话。半个时辰后,长欢殿。沈如意沐浴后便盘腿窝在坐榻上,已足足一刻多钟的时间。“夜深了,快歇息。”慕容珩从屏风后走出,见她还没上床微微一愣。沈如意抬眸,难得主动开口邀请:“你过来坐会儿。”慕容珩轻嗯一声从一旁架子上拿下一件披风,走到她面前:“披着。”“多谢。”沈如意倒也不忸怩,接过后直接把自己裹住,而后开门见山道,“今天这事你怎么看?”“什么怎么看?”慕容珩靠在榻上,神色倒是轻松。“你父皇下旨让荣贵妃禁足三个月,不得任何人探望,这说明他是知道今日明镜园的事是荣贵妃的手笔吧。”沈如意回想起半个时辰前在雍宁宫,慕容连堂罚了荣贵妃,却对明镜园的事只字不再提。“今日这事没有对皇后产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表面上的凶手也就是那名侍女也已经受罚致死,若将此事简单分析,可以说已圆满解决。”慕容珩端起案桌的茶碗轻啜一口。“可若是将今日之事和之前毒害皇后一事相联系呢?连陈太医都说,毒药的成分有相似的地方。谋害国母,不是小罪。”沈如意将盘起的腿伸直敲了敲,压着太久有些发麻。慕容珩瞥了眼她的腿,回道:“相似不等于一样,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那便不能定荣贵妃的罪,否则你以为慕容瑜当时为什么没有继续追究?因为她看明白了这点,父皇他只相信实实在在的证据。”沈如意失笑:“看来还是你们了解自己的父皇。”她说着又想起之前侍女死的那一刻脑海中浮现的念头,思忖片刻后道:“其实你父皇是满意这个结果的吧,那侍女没能说出真相正合他的心意,对吗?”这边话音一落,案桌另一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在她腿侧一处轻轻一点。“你干嘛!”沈如意大惊。慕容珩一脸坦然地收回手,朝她抬了下下巴:“还麻吗?”沈如意一愣,这才发觉刚刚还有些发麻的腿现下已经没有任何不适感,她复又敲了敲,轻咳一声:“你想帮我直说嘛,突然来这么一下吓到我了。”本以为对面的人会理直气壮地反驳一句,谁想沉默片刻后慕容珩却看着她开口:“抱歉。”明明是他帮了自己,现下还得道歉,沈如意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嚣张”。“算,算了,倒也不必道歉。”她揪着披风又一次将自己裹起来,不太好意思地避开目光。“父皇此举仍旧是想制衡我与慕容玦之间的势力罢了,他现在还没有想打破这种平衡。”慕容珩复又开口,她顿了下才反应过来这厮竟然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这人好像经常这样,谈话谈得好好的,突然来一段小插曲,而后又若无其事般继续先前的话题。奇奇怪怪的……但好像也挺有意思。沈如意双臂抱着曲起的双腿,下巴靠在手臂上,鼻子轻耸了下道:“那你觉得你父皇什么时候才会打破这个平衡?”说完她转过头去,就见慕容珩的目光正落在前方紧合的菱花窗上,那里月光倾洒格外明亮。“他不会主动打破。”男人轻启唇,语气低沉,不知在思考什么。沈如意忽然便想起原著中慕容连堂的结局,这位皇帝好像确实没有主动打破。“宫里的事基本已经告一段落,慕容玦虽然没有被击垮,但荣贵妃受罚他到底多少有些牵连。尤其他们如今没法见面,这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在计划对付慕容玦之前,她虽抱有一次性解决慕容玦的想法,但她其实心里清楚,慕容玦并不是因此事而落败的。原著中的慕容玦最后选择的是逼宫……虽然如今事态的发展与原著并不一致,但显然像今天这样的事不可能真的能扳倒慕容玦。“你倒是考虑得长远。”慕容珩轻笑了下,“不过这些事你先不要管了,慕容玦现在因为闫琴湘和沈之玉的事分.身乏术,一时半会儿不会对你出手了。”噢哟,有桃色新闻?沈如意眼前一亮,问道:“他们怎么了?”其实按着原著时间线看,慕容玦应该快要娶妻了。果然慕容珩回道:“刚刚得到的消息,荣贵妃昨天已经将与闫家的婚事谈定。”“啊,那沈冲他们知道吗?”“本来应该是还未知。”本来?沈如意眉头一挑,看着慕容珩一本正经的姿态,心中起了个猜测:“你不会是找人把消息带到丞相府了吧?”慕容珩侧头看来,意味不明道:“你说呢。”男人说完便直接起身朝着床榻走去,走到一半又道:“明日我便回玉州了。”沈如意还因沈家的事偷笑着,听到这话嘴角一滞:“回玉州?”“玉州那边虽有舒家的人在,但我若是就不出面还是会惹人生疑。”“倒也是。”沈如意将披风扯开,下了坐榻跟过去,“陈太医今日也已经说了能制出解药,皇后醒来怕也只是时间问题,想来明日我也能回府了。”慕容珩听到这话,突然就想起之前展炎汇报给他的情况。于是他在床外侧躺下后便状似随意地问了句:“你平日在府里都做些什么?”作者有话要说:慕容玦hp—400第96章沈如意才跟着躺下就听见这问话, 一愣侧头看去:“你问这个做什么?”“不能问吗?”慕容珩回得很快,似乎早有所准备。沈如意暗中撇撇嘴,心里忍不住开始猜测这问题到底是何用意。纯粹是随口一问还是另有目的?怕自己沉默太久又引他生疑, 沈如意只好一副正经做派地回道:“我平日里便是养养花喝喝茶读读书,仅此而已, 无聊得很。”慕容珩仰躺在床上, 也不戳穿, 嘴角一勾假装认真道:“既是这么无聊,不若跟我一道去玉州。”“什么!”沈如意猛地从床上坐起, 侧过半身看他,“去,去玉州?”“是啊,你不是无聊吗,同我去玉州也算是游玩一番了。”慕容珩说完便合上了眼, 这让沈如意压根没有机会来分清他这话是已经将事情定下还仅仅是一次商量。这一夜, 又几乎是无眠。沈如意翻来覆去一直等到过了夜才下定决心,若是慕容珩真要带她去玉州,倒也不是不可, 就像他说的那般,就当是出门游玩了。至于慕容珩有没有藏着什么私心,是不是对她有某种预谋, 那也是去了之后才该考虑的事。在这么给自己下暗示后,她终于成功和周公相会。而后,一觉睡至天光大亮。辰时一刻, 沈如意踢了踢腿,悠悠转醒。“啪。”她下意识伸开双臂想要舒展舒展,可动作才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边上还躺着一个人。完了, 不会是打到慕容珩了吧?等等,不对。沈如意猛地转头睁开眼,身边的位置空着。“流香?”她抬头朝外喊了声。很快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流香端着水盆便走了进来:“皇子妃您醒啦?”沈如意在床上坐起,轻声问道:“殿下呢?”流香将水盆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听到她的话有些惊讶地回头:“殿下已经走了,皇子妃不知道吗?”沈如意:“……”慕容珩这厮是故意让她胡思乱想一通,最后自己拍拍屁股先溜?“对了,殿下还留了一封信。”“信?”沈如意一愣。流香走到床榻边,将收好的信拿了出来,道:“殿下说一定要亲手交给你。”沈如意接过信,一眼便瞧见上头“如意亲启”四个字,她心中一动,突然不知自己是何种感受。这并不是慕容珩第一次称呼她为如意,可以往大都是在外人面前的场面话,私下里几乎没有这般唤过。“皇子妃,你怎么不拆开?”流香突然开口打断了沈如意的思绪,她轻咳一声道:“就打开。”里头的信纸只有一张,还被折成半掌大小的形状。沈如意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好奇心也被勾起,手下动作加快。信纸展开,入目的第一眼大部分却是空白,唯有最右侧写了一句话。流香站在床边,以她的个子踮脚也瞧不见床内侧沈如意手里的信纸内容,可见着自家主子看着信纸久久没有反应,她小脸满是好奇。“皇子妃,信上写了什么?”沈如意没有回答,她双眼定在那一排清隽有力的字上——“好好养花,好好喝茶,好好读书。”这,这不是明晃晃地在打趣她吗?慕容珩这厮什么时候染上这种“恶习”了!偏偏这人早已离京不知到了何处,她想回怼一句都无法。沈如意左思右想,最后“啪”一声将信拍在床榻上,转头看着流香:“收拾东西,今日回府。”罢了罢了,好女不跟男斗。……出宫前,沈如意按着规矩去了趟皇后那儿。慕容瑜虽说谈不上心情有多好,但脸色比先前几日已经好上许多。“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下去。”她坐在皇后病榻前,看着沈如意道,“陈太医说解药这两日便能制出,等母后醒来,她的主意定是比我多的。”等皇后清醒,彻底恢复,荣贵妃那边或许早就将证据都销毁干净了。况且观昨日慕容连堂的态度,他绝不可能因为这事就废了荣贵妃。不过这些话沈如意最终还是没说出,只道:“希望陈太医能尽早将解药带来吧,另外这几日发生的事,公主必须同皇后细细说明。我们虽是有正当理由,但不管如何确实犯了欺君之罪。”慕容瑜抬眸定定看了她一眼,道:“这点你放心,父皇的脾气,我比你了解。”从永安宫出来,沈如意便上了慕容瑜特意替她备的轿辇,一路无阻地直接到了皇宫正大门。不过落轿时,却意外遇上一个熟人。“三皇子妃,可真巧。”沈如意原本是想装作没有瞧见直接走过去,可偏偏对方先打了招呼,这倒是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荣平县主怎么在这儿,这是要出宫?”她勾起一抹客套微笑,转过身看向对面的人——慕容姝。慕容姝对着自己身边的马车夫低语了一句后朝着她这边走来,扬起的红唇一如既往的明艳:“娴妃娘娘昨夜通宵将那戏班带来的话本看完,今早起来说是意犹未尽,我便想着出宫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话本子。”沈如意愣了下,眸中微动,尽量保持平和语气道:“娴妃有孕在身,读读话本子倒也不错,既能打发时间也没有什么危险。”“三皇子妃说得在理。”慕容姝轻笑一声,眉头一挑突然转了个话题,“对了,三皇子妃近来可有收到些关于三殿下的消息啊?”听到这话沈如意心头忽然一紧,她抬眸看着慕容姝的神情,再三确认没有话里有话后才笑着回道:“我这段时间都待在宫中,便是想听些殿下的消息也没处听。”“也是,不过我敢保证殿下定是有传消息给皇子妃你。”慕容姝点点头。沈如意神色未变地看着对面的人,随口问道:“县主何出此言?”可这一次慕容姝却不再开口,只微微扬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县主这般神情是为何?”沈如意面上带笑,但心里却生出一些不适,“若是有话不妨直说。”“我这是在羡慕皇子妃罢了。”慕容姝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一句,而后便朝她施了个礼,“娴妃还在宫里等着我,现下也无法多言,便先一步离开了。”沈如意站在原地,眼看着慕容姝上了马车离开她还一动未动。“皇子妃?”流香走上前低声问询,“我们的马车也在外面等着了,现在走吗?”沈如意轻嗯一声提步向前走去,可脑海里思绪却没有停下。慕容姝并不是个短视的人,她说的这些隐晦不明的话绝不只是想让她暂时难受好奇。但既是如此,她又为何要说这些话呢?沈如意坐进马车,抬手将右窗帘子撩起一角,随着马车朝前驶去,沿路的景象也不断向后倒退。也正是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慕容珩同她说过,慕容姝曾向他提出过条件,可最后他没有答应。这个条件到底是什么,如今还未得知,但慕容姝今日所为怕是与此事脱不了关系。而其中有一句特别关键的话——“我只是在羡慕皇子妃罢了。”羡慕她?沈如意蹙着眉,转头看向流香:“你说我有哪里是值得旁人羡慕的?”流香一脸呆滞:“皇子妃,你问奴婢这个做什么?”看着这丫头一副茫然的神色,沈如意摇头失笑:“罢了罢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吧。”“……”流香不解地看着自家主子,默默地替她倒了杯茶。马车不疾不徐地行着,近两刻钟的时间后终于在三皇子府外缓缓停下。近半月未回府,沈如意下马车看见门外站着的侍卫时却并没有特别明显的陌生感。陈管事早就得了消息在门口候着,见她下来便立刻迎了过来。“皇子妃,您终于回来了。”“陈管事。”沈如意朝他淡淡一笑,“这段时间府上可还好?”“一切都好,一切都好。”陈管事领着她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亲切地问道,“皇子妃在宫中可还习惯?”进到府里,沈如意便少了拘谨,回道:“不大习惯,还是府里好。”陈管事呵呵笑着,十分自然地引她往主院那条路走去:“今日天还未亮老奴便得了皇子妃要回府的消息,不管皇子妃想要做什么,这府里都已经备好了,您吩咐一句便成。”“我现下就想坐下来歇歇,马车坐了一路都有些累了。”……几人说说笑笑着终于到了主院,如离开时一般,这院子一贯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大丫鬟文心领着院里的几个人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沈如意瞧见了淡笑着朝她招招手:“几日不见,怎么又这么多礼了。”她以前曾经说过,若府里没外人不必这般行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