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仅有她一个便也罢了,那抓药的,收钱的,针灸的皆是一水儿的漂亮姑娘。这些姑娘们或温柔,或活泼,十分招人怜爱。都城男女,无论富贵贫贱,有病的忙带着银子高高兴兴的跑进去,没病的也要装上一装,流连几回,一个医馆,竟比隔壁的妓馆经营的还要热闹。这医馆还有一个古怪规矩,有钱的,大夫会狠宰一笔,没钱的,拿一个四国的八卦消息或者讲个故事来抵,也可使得。“大夫,我这最近老是心神不宁的,你说要如何是好?”一个长相还算清秀但言语轻佻的男子此时正在问诊。妙龄大夫垂眸诊了片刻的脉,便朝着身旁绿衣姑娘看了一眼,绿衣姑娘立马笑着朝病人道:“吴公子,您这个月已是第三次来,这是老毛病又犯了,请随我到后面针灸,一两金子。”不多时,那吴公子杀猪般的嚎叫便断断续续传到外间来。又过了两盏茶时间,便见他哎呦呦的揉着胳膊腿的出来,忍着痛边走边回头,望着大夫嘿嘿笑:“洛大夫,医术了得,过几日我还来,还来。”其他排着队的几名男子,几不可查的往后挪了一步,又往后挪了一步。绿衣姑娘小声朝妙龄大夫笑道:“真真是色胆包天,这一顿针扎下去,叫他十天半月来不了。”妙龄大夫轻笑一声,这吴公子是这几年她见得最执着的一个。每月两三次,雷打不动,拿钱买罪受。当初赁下这个地方开医馆,只是因她别无所长,惟有从小便习得的这身医术。没想到也做到如今四国皆知的局面。做回洛清雨已经三年了……这一千多个日夜,除了给人看诊,采药制药,她便在精习轻功和飞针暗器,为的就是遇到危险时,再也不需他人搭救。而今,她也能以一抵十,就算遇到高手,至少也能逃得掉。机缘巧合的救下几个身世悲苦的姑娘,教她们医术和功夫,互相帮衬经营着这间医馆。周边各国因此慕名而来的病人不少,所以带来的故事和消息也十分丰富,上至王朝秘辛,下至市井趣闻,不一而足。虽然人前显得对这些不甚在乎,人后她却听得津津有味。说北国太子娶了赵国公主,赵国公主极善妒,不许太子纳侧妃,夫妻极为不和。还说赵国英武善战的离王复明,王宫贵族之女的媒人踏破了离王府的门槛。过些时日又说北国太子要休了赵国公主,赵帝大怒,便派离王去打仗,离王出发前忽然就卧病在床,只着人轻飘飘的给赵帝带了句话,“公主既不幸福,接回来便是,何必大动干戈,让子民水深火热,边境生灵涂炭?臣下惭愧,重病缠身不能胜任。”后来赵国公主果然被接了回去,那公主毫不羞惭,吵嚷着要嫁给离王,离王又轻飘飘的说了句:“臣下沉疴已久,不能尽人事,恐辜负了公主的青春。”这下不仅公主消停了,其他欲结亲的贵族女子们,也惊得不敢再上门。又听说,原是因为三年前离王侧妃孟氏因病不治而亡,离王十分悲痛,故而再不亲近女子。……近日,又有传闻,说墨国二皇子将要联姻北国公主。此时,洛清雨泡着茶,看着时钰公主学她皇兄急的抓耳挠腮的模样,抿唇轻笑。“清雨,你不知道,我王兄说,那北国公主一顿可食半只羊,一只手可以拎起一个男人。”洛清雨摇摇头,笑道:“胡说,虽说北国民风剽悍,但也听闻这公主性情洒脱,很受国民爱戴,能嫁给你王兄,是他的福气。”时钰眨眨眼,悄声笑道:“王兄说,清雨你美貌无双,医术高绝,要是娶也娶你做王妃,他不稀罕那荒蛮之地的泼辣女子。”洛清雨低垂眼眸,默默喝茶,没再搭话。时钰接着道:“王兄可说了,要跟父王请旨娶你呢。”清雨放下茶盏,轻笑:“放心,你父王看重你王兄,不会让他娶一个来历不明,没有背景的女子做王妃。”时钰听罢,也知她说的在理,便有些惆怅的道:“其实,我挺希望你做我王嫂的。”洛清雨笑笑,没有说话。嫁给一个人么?她三年前就已憧憬过,那个唤她余儿的人,说要娶她做正妃,但后来连一个侧妃之名都不舍得给她。其实,她那时是有些期待的,可是现实就是如此,你不放在心上时,无人伤的了你,可你若在意起来,那就是递了一把锋利的刀在他人手里,随时都能被刺中,鲜血淋漓,所以她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时钰看着洛清雨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便知,她没有任何嫁与她王兄的心思。当初,她很疑惑,王兄为什么对这个丫头另眼相待,还在想,王兄是不是太过肤浅,人家脸上胎记掉了,能说话了,便这等厚待。直到自己跟她长久的相处之后,才知道,她确是一个十分有趣,通透,果决的姑娘。怪不得王兄喜欢,自己也很喜欢。她心里藏了事,还是能如此坚韧的活着,做自己该做的。连时钰都能看出来洛清雨不想嫁人,墨时彦怎会不知?他就是要让时钰去试探一下,看看她的坚决程度。可真的听到时钰的话,他还是不由苦笑起来。她如此聪敏,不说对自己是否有意,只说父王不会同意。其实,他一开始只是想纳她做个侧妃来着,就是觉得好奇,好奇一个能让萧陌离如此在意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可谁知,这一好奇便无法收拾。他知道是她治好萧陌离的眼睛,又知道她洛神医的遗孤,当时还感叹她的心胸如此宽大,她没有藏着掖着,喝着茶轻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弄明白爹爹被杀的时候他还在昏迷,残暴的并不是他,他连害他的人都不知是谁,也是一个可怜人,便救了。”又见她以为萧陌离不管她时,装的很无谓,却是实实在在的伤了心。可是她还是笑着跟他说着交易,那一刻他的心里有了恻隐之意。再后来知道她恢复了自己的容貌和声音,看到她受到的那些痛楚,他一时间涌上来的情绪不是惊奇不是其他,竟是浓浓的心疼。那时,他便知道,自己完了。他自信,他能照顾的她更好,萧陌离既然已经把她放在他这里,他便不会再还回去。第二年,他找了一个容貌身量和她七八分相似的女子,教她学习清雨做余二时的行为举止,写字习惯,便是医术,虽比不上清雨,可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也糊弄的过去了。所以,这两年,萧陌离派人偷偷保护的便是这个冒牌的余二。萧陌离并不知道洛清雨恢复了容貌和声音。他虽知道,这样做对萧陌离有一丝不义,但是爱一个人么,便是各凭本事吧。他要做的,便是徐徐图之。让清雨慢慢的忘记萧陌离,只知道他的好,心甘情愿的喜欢上他,做他的王妃。他才不会像萧陌离那样,畏手畏脚,终究伤了她的心,给了别人机会。第36章 她是不愿回来的。离王府内,萧陌离摩挲着手边的碧蓝玉簪,如雕刻般英朗的面上,微显疲惫,此时露出微微笑意。是时候了。他终于知道给他下毒的便是那高高在上的赵帝,他也曾猜测过,可那人一向对他很好,记忆里,那人背过他,教过他识字,对他甚至比太子还要好,他其实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对自己……要说是功高震住,可那时他也才六七岁罢了。他弄不明白,却也深知身边危险重重,于是,三年前,他便开始建立自己的力量,直到今日,赵国之内,再没人可以动的了他。为了这一刻,他忍了三年,等了三年,现在终于可以把她接回来。萧赤站在一旁,看着这几年冷若冰霜,杀伐决断的主子,此时脸上的温暖笑意,想着这几年他孤独承受着的种种痛楚,不由哽咽:“主子,是否属下现在派人去接?”萧陌离苦笑着摇头:“她是不愿回来的,心里定在恼我,怨我。”沉吟片刻,便沉声道:“放话出去,说我旧疾复发,眼睛失明。”萧赤怔了怔,转瞬便明白主子的意思,微露喜色,应声离开。不消三日,赵国离王旧疾复发的消息已传至列国,墨时彦一直派人盯着萧陌离的动静,所以很快便收到消息。萧陌离果然也是阴险之徒,知道如此做肯定会让清雨动恻隐之心,再救他一救。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论这些手段,萧陌离可斗不过自己。他早已安排妥当,此时,冒牌的余二已经在去往赵国的路上。消息很快还是传到了医馆,有人拿这个八卦抵诊资,洛清雨听到时,晃了一下神,随后便让绿意接了她的手,有些愣愣的回到后间坐着。怎会复发?是余毒没有清理干净么?还是又中了别的毒?只是眼睛失明吗?有没有其他的症状?“清雨,茶水溢出来了。”墨时彦进来时,便见洛清雨提着茶壶一直在倒水,滚烫的茶水溢出许多却浑然不觉。洛清雨回神,正看到墨时彦在检查她的手是否受伤,她忙轻轻抽回手,尴尬笑笑:“无事。”墨时彦隐过眼里的黯然,调侃道:“清雨你可是在想本皇子,如此出神?”洛清雨给了他一记白眼:“二皇子怕不是精神有些问题?思虑太多?是否要我为你诊断一二?”墨时彦笑着凑上前伸出手来,洛清雨往他手上打了一巴掌,便靠在桌旁喝茶。“说正经事,几年未曾回赵国,我想回去一趟,把阿昱也接过来。”这几年,墨时彦派人暗中保护洛清昱,所以她知道弟弟一切安好。“你想他来,我派人接去便是,何烦你亲自去接?”洛清雨喝着茶沉默不语。半晌后,墨时彦方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想回去给萧陌离治病?”洛清雨抬头看了看他,随即垂眸,片刻后点了点头。“那若此次你回去,发现他根本用不着你,你是否会彻底死心,就留在墨国?”洛清雨轻道:“去看他,也是因为从最开始便是我爹爹和我用的药,故而要负责到底。没有死心不死心之说。”“好,那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要暴露你的身份。”洛清雨点头,她本就不打算暴露身份,她只是想给他看病而已。从那些林林总总的传言中,她已知晓,如今无论帮不帮忙,在赵国已无人可以随便撼动他。这几年她以绝情公子的身份给他送了不少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帮得上忙,此次回赵国,她仅仅要确认他是否是真的旧疾复发,他的实力是否可以取赵帝而代之,如若没有意外,她仅需等着即可,这也可能是有生之年见他的最后一面。正是暮冬时节,春寒料峭,洛清雨带着绿意风尘仆仆的赶了几日,终于来到了俪都城内。一切仿佛没有变化,还是当初的欣欣向荣,也许,变化的只有她罢。从前,从这里离开的是又丑又哑的婢女余二;如今,回来的是焕然一新的洛清雨。二人寻了一间客栈住下,洛清雨便以绝情公子的落款,给离王府送上了一张拜帖,才等了半日,便收到了回帖。回帖上是萧陌离的亲笔:“兄近年的情报,弟受益颇多,心中甚是感激,此次兄来,必定要把酒言欢,一醉方休。但因近日有事,待弟料理完毕,便邀兄一会。”洛清雨笑了笑,朝绿意道:“过几日,我们再去离王府拜会。”离王府的离院内。萧陌离佯装失明,眸中却满含柔情,眼前的温婉白衣女子,那个千百次在梦里盘旋,都模糊的只是影子的姑娘。“余儿,你终究是担心本王,还是来了。”余二低垂眼眸,在他手心里写道:“我还在生着王爷的气,但是听说你旧疾复发,便过来看看。”萧陌离顺势握住她的手:“余儿,你回来,过几日可能我就好了。”余二要抽回手,挣扎了几回,都挣不开,任由他握着,便抽咽起来。萧陌离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余儿,本王知道你气我,那是万不得已,以后,我们时时刻刻的在一处,再也不分开。”他却不曾看见,余二眼中得逞的笑意,果然二皇子揣摩的对,离王半日都不曾怀疑。萧陌离本要让余二住在离院,但余二怕太容易露出破绽,便佯装还存着气,要求回到原来的地方住。萧陌离苦笑,一心觉得余二不可能那么容易原谅自己,反倒不觉得她此举有异,想着不能急于一时,便顺了她的意思。守在花苑的只有小叶。这几年,她谁也不用伺候,只有王爷偶尔过来坐坐,她帮着泡几杯茶,也是这时,她才知道,王爷对余二存着的深厚情谊,并不是她以为的薄情寡性之人。于是,便待他和善了许多,常讲余二以前的事情给他听,每次,听到有趣处,他会带着淡淡的笑,轻轻说一句:“余儿总是这样顽皮。”待讲完,便见他坐在那里,眉间紧蹙,很是颓唐。小叶是听萧赤告诉她,余二没有危险,只是待在墨国,时候一到,便会回来的。于是她一直兢兢业业的料理着花苑,保持着余二在时的模样,等着。如今,她真的回来了。小叶哭着扑到余二身上:“余二,我好想你呀,我现在烤红薯的手艺渐长,可是你一直都没回来吃。”余二很是惊诧,二皇子告诉她,有个丫头小叶,跟真余二十分要好,却没曾想,能好到这个份上。忙掩藏掉无措,笑着抚了抚小叶的头,没有说话,小叶擦了擦眼泪,拉着余二的手道:“你今日好好歇歇,明日我给你做些好吃的。”余二仍旧是笑着点点头,小叶只当她过于劳累,便服侍她歇息,一宿无话。如此过了三四日,小叶觉出一些异样,从前余二最喜欢她做的家常小菜,特别是烤红薯。可如今,自己做给她吃,她却表现的兴趣寥寥。她从前闲来无事便是看看医书,鼓捣鼓捣药草,可是这几日并不见她侍弄那些药材,看着人还是那个人,却觉得有些陌生。难道在墨国经历了什么事,才使得她性情大变?可在王爷跟前,她的一举一动跟从前确实无甚差异,是自己太敏感了么?毕竟在墨国待了三年,饮食习惯有变化也是正常的,况且刚回来,不看医书也无甚大事,可能只是比较累。于是小叶便放下了这一丝疑惑,还似从前一般殷勤伺候,只是觉得余二跟她不似从前亲密,心里有些失落。其实萧陌离也觉得余二有一些地方与从前不太一样,从前的余二专门跟他要梅花醉来喝,如今却不喜喝了,跟他下棋,与从前的路数很是不同。只是这些都太微小了,他们三年未见,有些变化也很正常,只要她还是余二,愿意留在她身边,他便已心满意足。这日天气和暖,萧陌离便想起来,这些年一直书信相交的那人,墨国的绝情公子。虽从未谋面,却深觉脾性相投。初时,那绝情公子主动给他示好,透露列国大小消息给他,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让人去查,也只说是近年兴起的情报组织,不知道根基。近几年,来往密切了一些,对方从未害过他,他便当他是个知心的朋友。于是萧赤被派去递口信给那绝情公子,相约在醉仙楼里会面。萧赤回来的时候,带着几分疑惑,萧陌离见他神色有些异样,便开口:“是那绝情公子有问题?”萧赤摇摇头:“回主子,无事,只是那绝情公子原是个姑娘,故而我才诧异。”应是他看岔了,毕竟余姑娘就在府内,也是一直看护着的,哪里会再冒出一个余姑娘呢?萧陌离眉毛微挑,也有些惊讶,心胸宽广,气度不凡的绝情公子,竟然是个姑娘?倒是有些意思。第37章 想必阁下就是绝情公子?醉仙楼二楼雅间,洛清雨叫了几个小菜,一壶竹叶青独酌,这酒果然还是如此辛辣,不如梅花醉好喝。萧陌离站在门口时,登时愣在原地,一淡蓝长裙女子临窗而立,纤白的手指轻握酒杯,另一只手揭开同色面纱,似乎想到些什么,勾唇一笑,佯头饮尽杯中酒。只留给他一个侧影,可是这侧影却让他感觉到熟悉。他身后的萧赤看到他家王爷的模样,低头抹汗,看来不只是他眼花了。不过只是片刻,萧陌离便恢复如常神色,轻笑。“想必阁下就是绝情公子?”蓝衣女子听见声音,身子几不可查的微颤,随后缓缓转过头来,眉眼含笑,却不达眼底,面纱下的朱唇轻启。“离王爷,久仰。”四目相对,氛围微妙,萧陌离说不清楚此时心中的感觉,方才的熟悉感觉又涌上来。洛清雨看着那双无比熟悉,幽黑深不见底,此时带着探究意味的眸子,有些紧张,攥了攥掌心,好叫自己看不出有何异常,却没留意那眸子此时如此明亮。“离王爷,请。”萧陌离勾唇笑笑,随意坐下来,斟了两杯酒,递出一杯给洛清雨。“没曾想这几年给本王传递消息,助本王渡过许多难关的绝情公子,竟是个巾帼英雄!本王十分敬服,敬姑娘一杯。”洛清雨接过酒,一饮而尽,一直紧盯着萧陌离的双眼,似笑非笑。“王爷谬赞,只是听说赵国离王心系百姓,是个好官儿,便顺手帮上一帮。”萧陌离能清楚的看见那一双眼睛,明亮清澈,此时毫不遮掩的望着自己。自踏进这里,心中便涌出的无数熟悉感觉,让他心内有些焦灼,忍了许久,方才缓缓道:“姑娘谬赞,我做的是分内之事,而你做的却是义举,本王再敬你一杯。”洛清雨又饮尽一杯,笑道:“本来不想叨扰王爷,只是近时恰好在赵国游历,听闻离王旧疾复发,便想过来问候一番。王爷除了不能视物之外,可有其他不适症状?我恰好学过几年医术,若王爷不介意,让我替您诊个脉如何?”竟然是要给他看眼睛……萧陌离默默地打量着她,停了半晌,方才答道:“倒无其他不适,既如此,有劳姑娘了。”搭在萧陌离的脉上,洛清雨仔细的听了小半个时辰,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脉象跳动有力,并无任何病症,可是如何会再失明呢?思虑了片刻,便收回手,抱歉的笑道:“恕在下才疏学浅,我看王爷身体十分康健,并无病症,恐是帮不上忙。”萧陌离笑着答道:“无妨,本王已经习惯了。”片刻后又接着道。“姑娘此回来赵国,逗留多久?下榻在何处?”“若无事,十天半月便离开,如今就住在这醉仙楼不远的如归客栈。”萧陌离笑着道:“姑娘若不嫌弃,让本王尽一尽地主之谊,聊表寸心。在赵国这段时日,不如住在离王府如何?本王有自酿好酒招待。”洛清雨沉吟片刻,如今她还没弄清楚萧陌离的失明缘由,在近处确实会更加便宜,于是便点点头笑道:“那便打扰王爷了。”“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萧陌离笑道。洛清雨神色顿了一顿,随即笑道:“出门在外,一向以绝情公子为号,如今,便称呼我单名一个清字即可。”清……如此凑巧?洛清雨早已注意到萧陌离自见他后的不同寻常,眼睛里似有若无的探究,忽然想到什么,于是状若无意打翻酒杯,便见萧陌离迅雷不及掩耳的伸手接过。洛清雨笑的带着几分促狭:“王爷失明,身手还是如此敏捷。”萧陌离握拳虚咳了几声,并无心虚道:“本王失明几年,耳力已是十分敏锐。”洛清雨:“……”回府的路上,萧陌离转头问萧赤:“你今日欲言又止,是否也是对她身份存疑?”萧赤低头道:“是,主子,可现在府里有个余姑娘,属下便不敢乱说。”“那你觉得,她们谁更像余儿?”萧赤沉思了片刻,方道:“属下觉得,这个绝情公子更像余姑娘多一些,她见到王爷,几句话间,便要给王爷诊脉,属下想,只有真的余姑娘才会如此关心王爷的身体,府里的那位自来都未曾提及给王爷诊脉之事,大概是不知道王爷的眼疾是余姑娘治好的。”紧接着又低低道:“且她方才那一番试探,很像从前的余姑娘,很…俏皮。”萧陌离任由马儿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慢悠悠的走着,萧赤看主子那失神的模样,不由心酸,他要赶紧去墨国弄明白究竟。回到王府时,已近亥时,老远便看见小叶在府门口等候,一脸的喜色,萧陌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萧赤先问了一句,“何事让你如此高兴?”小叶忙上前给萧陌离行礼,高兴又小心的回道:“姑娘说,前些日子刚回来不太适应,慢待王爷了,今日专门暖了酒,想请王爷到花苑共饮。”萧陌离闻言怔了一下,而后缓缓点头,便先回了离院。余二傍晚接到墨时彦的书信,信里让她快些想办法锁住萧陌离的心,她思来想去,惟有委身于他,方有些机会。这些时日,萧陌离待她亲密却不逾矩,让她心里十分感动,这样英俊的样貌,显赫的身份,还对她情深意重,别样体贴。即便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她也忍不住想,长长久久的待在他的身边。墨时彦的交代,只是推了她一把。为让萧陌离心动,她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一袭淡紫罗裙,轻施粉黛,红唇娇艳,略喝了几杯酒,眸子迷蒙,更添了几分楚楚之感。却忘记他此时“失明”,打扮的再美丽也无用。萧陌离果然如寻常一般,温柔笑道:“上回余儿邀我喝酒,还是在四年前的夏天…”余二缓缓斟了一杯酒,递与萧陌离,未察觉任何异样,面上不胜娇羞,“王爷…”却未曾发现,萧陌离眼底闪过的幽暗。余儿来府中至今不过三年半时间……酒至半酣,余二整个人便已贴在了萧陌离的身上,萧陌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还是十分温柔,朝门外的小叶道:“姑娘喝醉了,你伺候姑娘歇息。”门外的小叶一脸纠结,今晚上看余二的意思,就是要跟王爷…王爷既如此思念她,为何此时却如此正人君子?他原来不就宠爱过余二么?难得余二想通,愿意主动亲近王爷,她还以为两人能成就好事呢。心里虽不情不愿,却还是十分恭谨的进来扶起余二,余二佯装喝醉,语气娇怯万分:“王爷,我害怕,您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萧陌离不着痕迹的避开她再次靠过来的身子,十分温柔:“今日你喝的多了,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陪你。”余二心里微惊,难道是她今日如此放浪的形态,让萧陌离生厌不成,还是说他真如传言,不能人事,故而不敢留宿?存着满心疑惑,她也只能顺势装作醉酒,任由小叶搀扶着她进了里间。看来,还是要慢慢来。她却不知,此时的萧陌离,心内翻起的无限波澜。她果真不是余二。墨时彦,你果真唱的一出好戏,妄想瞒天过海,看来本王还是错看了你。第38章 阿清。我唤你作阿清。次日一早,离王府的马车便到如归客栈接洛清雨主仆二人过府,将她安排住在距离院最近的的清院,霎一见,洛清雨还十分诧异,这院子她从前不曾见过,牌匾难道是萧陌离连夜找人更换的?他何时待客已如此真诚?萧陌离看她一脸惊讶的模样,心中五味陈杂,殊不知,这院子在三年前就已建成,取她本名里的清字,本就是作为将来接她回来时的居所,全凭她的喜好而布置。进了院门,洛清雨更加诧异,院内半边院子种的花草桂树,另半边院子种的都是药草,仔细一看,竟还有许多珍贵的药材,萧陌离在旁解释,带着淡淡笑意,“这些珍奇药草,是从药王谷移来的。”“没想到,离王爷竟如此钟爱花草药植?”洛清雨疑惑道。萧陌离静静看着洛清雨的方向:“这些都是为一个人准备的。”洛清雨忽然心内一动,想起来些事情,挑眉笑道:“是了,听闻王爷对逝去的孟侧妃用情深厚,想必是为纪念她而准备的,听闻她闺字唤做清雨,还是医药世家出身。”想到此间,不由笑笑,方才是她自作多情了,那一晃神间,她还隐隐有一丝期待,觉得那牌匾是专门为她而换的。萧陌离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愣怔了片刻,方缓缓道:“并非是……”话还未说完,便听见洛清雨带着喜悦道:“虽觉住在故去侧妃的院子不妥,不过这院子布置的甚好,我很喜欢,感谢王爷如此忍痛割爱。”萧陌离只能接话,唇角勾着,面色却不大好:“你喜欢便好。”就这样在离王府安顿下来,为不露出破绽,洛清雨很少出院子,身边也只有绿意伺候。是以,府内的丫头仆从都知王爷来了个朋友,还是个漂亮姑娘,却无人目睹其真容。自当初王爷放话出不能人事后,王府里鲜有女子来,可这阵子怪事连连,不仅前几年王爷宠爱的丫头余二突然回来,现如今又来了个美人儿。这几年王爷大多时间都在外征战,王府里众人百无聊赖,如今见此情形,丫头们都好奇的很,时不时就在两个院子跟前转悠。两位正主倒都淡定的很,余二已接到墨时彦的急信,知洛清雨进了王府,二皇子吩咐她只需暗地里留意,不出现在洛清雨面前即可,而洛清雨一心只在萧陌离的病上,却一直都不知道余二的存在。余二本有些忐忑,怕萧陌离看出些端倪,不过冷眼瞧着,这几日他待她并无不同,她心中的担忧便去了大半。萧陌离心中有诸多疑惑,面上却也不大显,他头日午膳去花苑,晚上便去洛清雨那里吃晚膳,第二日就反过来,倒可以称得上是“雨露均沾”。听得王爷新储了一位姑娘,正主没动静,小叶却气恼的不行,这几年王爷时时念及余二,她还当王爷如此痴情,却不曾想,如今人才回来几日,便又领了新人进府,这着实过分,亏她以为王爷对余二多么情深义重呢。于是,这日见余二没留意,她端了一碟子茶点来到了清院,院内无人,只看到一个碧蓝身影在药草丛里走动,她恨恨走上前去,声音颇大:“你便是清姑娘?”听着是小叶的声音,洛清雨有些欣喜的转头,小叶反而愣在当地,脱口而出:“余二?!”洛清雨掩过眼中的欣喜,淡笑着开口:“姑娘可是认错人了?”“我,我”,小叶一时语塞,怎么有如此相像之人?虽带着面纱,可是她跟余二一起许多日子,这眉眼就是她呀,可是这声音是怎么回事?且余二此时正在花苑呢,难道只是长得像吗?这一变故让她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忙放下糕点,落荒而逃。洛清雨笑着吃着糕点,这味道不错,是小叶拿手的山药糕,可吃了几口,她忙吐出来,这里面竟然被放了泻药??小叶这丫头也学坏了,看她方才的反应,她来之前并不知道是自己,那她害这个素未谋面的清姑娘是为何?又细想了一回,更加心惊,小叶方才可是一眼便认出她来,萧陌离从前未见过她的真容,但待的久了,未免不会露出破绽,看来她必须赶快医治好他的病,早些离开离王府才是。小叶此时心里七上八下,急着出来忘记把那盘子糕点一并带回,也不知那清姑娘吃了没有,她长得那么像余二,让她不忍心下手,可是方才她想起来此事本欲偷偷拿回去,桌上已不见那盘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