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一下子心动了:“是呢,自打哥哥嫂子出去我便没有瞧过他们了, 如今去看看也好。”“姑娘不可!”屋里的人抬起头,却看见柱儿妈进来了,后面气喘吁吁跟着一个司琪。司琪正擦汗, 闻言斥道:“妈妈也太不尊重了些,当面驳斥姑娘算怎么回事?!”又给黛玉、迎春见礼,又转身给黛玉寻荷包:“上回姑娘给林姑娘绣了一个香包,里面装些捺多香料, 园子里草木繁多,有这香包带着驱蚊避虫。”已经转身去找了,百忙之中还回过头给绣橘使了个颜色,示意她盯着柱儿妈。她这一通忙乱,屋里的人都瞧见了,黛玉抿嘴一笑:“姐姐当真有个忠仆。”迎春也跟着笑:“风风火火,倒像是有人在后头赶着不成?”她们俩谁都没搭理柱儿妈,她自己先急了,凑过来讪讪赔笑:“姑娘,您可去不得郊野庄子,外头多乱啊,要有个闪失怎么办?”迎春还在迟疑,黛玉先答:“妈妈放心吧,姐姐跟我一起过去,当日下午就回来,林府还跟着十几个护卫,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她这么说以为柱儿妈就不会再说什么,谁知道那婆子接着说:“琏二爷和二奶奶不孝,惹得老太太、大太太俱不自在,姑娘还上赶着去,以后还怎么在园子里自处?”原来是拿长辈来压,黛玉冷笑一声:“妈妈这话我就不懂了,怎的张口闭口主子不孝?或者我们当面去问老太太、太太,她们有无说过琏二爷不孝?如今琏二爷正要科考,你们这些刁奴先给扣一顶不孝的帽子,让他不能出仕,居心何在 ?”一番话说得咄咄逼人,让柱儿妈软了阵脚,听得要将她扭送到老太太、太太处,她慌得忙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不甘心,口里还小声嘀咕着:“外八【】路家的亲戚,也来寻我的不是,想当年,姑娘可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如今倒听信外人挑唆……”她嘴里说得不像话,迎春气得脸色发白,黛玉却不以为然还安慰迎春:“迎姐姐,你让她自去说,我还怕她不说呢。”迎春纳闷,她不想看黛玉被贬低,可自己又没有能力管束下人,无奈的长叹一声:“回头那婆子又编排的满园子人都知道!都是我惹出的事,左右我不去便罢!”黛玉安慰她:“这是什么话,何必令仇者快亲者痛,要我说啊,你就应当去,把这话跟老太太、大太太说道说道,让她们替你出气。”迎春摇摇头,苦笑:“不用了,我本是爹娘都不中用的人才,老太太、太太们又怎么会为我做主?”“这话可不对,你爹是堂堂正正荣国府的当家人,你是正儿八经荣国府姑娘,要论起体面来,便是除了娘娘这一辈的姑娘里拔尖的,何必妄自菲薄?”黛玉帮她擦眼泪,苦口婆心劝慰她,这时候司琪捧着荷包进来,本是欢天喜地,见着自己家姑娘哭泣,忙撸起袖子,狠狠道:“可是那死婆子又招惹姑娘了?我找她去算账。”紫鹃忙一把扯住她:“祖宗!可别去裹乱了!”好不容易哄住迎春,黛玉道:“今晚上吃饭的时候,你瞧我怎么给你出气。”,又嘱咐司琪:“多带些衣物用品,让你们姑娘多住几天。”司琪巴不得让自己姑娘逃离那个老嬷嬷,闻言喜上眉梢,乐得一叠声感激黛玉,迎春也渐渐止了眼泪,黛玉这才告辞出来。惜春住在蓼风轩,离得不是很远,进去院子里鸦雀无声。黛玉纳罕,紫鹃通传一身:“四姑娘在吗?我们姑娘来瞧四姑娘了。”这时候才听得小丫鬟彩儿回话,惜春一打帘子,从屋里出来。两边问候之后,惜春嘱咐入画去沏茶,又将黛玉送她的一套画具珍而重之收了起来。黛玉因问:“妹妹怎的在屋里不出声,先前做什么呢?”彩屏在旁边道:“姑娘练入定呢。”惜春说起这个,眼睛都亮了:“姐姐,如今我可能入定一个时辰了,比往常强多了。”额……黛玉一时极为无奈,看来她在扬州这段时间,馒头庵没少荼毒惜春。当下黛玉立定心思,定要救得这个妹妹回来,于是她委婉问:“妹妹可听过前段时间水月庵的净虚师太潜逃了?”这迎春可未听说,她慌得嘴巴圆张:“还有这事?尼姑们不是说她去云游了么?”黛玉在心里叹一口气,贾府的长辈们真心不会管教姑娘们,这么好的教育事例,真应该拿出来讲一讲,让姑娘们知道人心歹毒。因而黛玉道:“那净虚假意充做尼姑,实际上坐着包揽诉讼、两头分赃的丑事。她惯常在大户人家出入,因而交接了不少贵人,在外面高价承接下不少案子,再寻贵人出马,她从中盈利,两头通吃。”这可真是闻所未闻,惜春惊诧不已,不住的说:“还有这等事?”黛玉正色:“那是当然,不仅如此,馒头庵里还有不少尼姑打着佛门的旗号,实则做着见不得人的……。”惜春还是不明白:“什么?”黛玉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还是晴雯嘴快,道:“皮肉生意。”这话说得极为冲击,虽然对在下面说的晴雯来说不算什么,但黛玉和惜春大家闺秀,哪里能听得这个,当下两人脸都涨红。黛玉忍住羞意,还努力劝惜春:“所以四妹妹当当心,不是披着袈裟便是菩萨了,外头什么奸猾刁钻的人都有,冒充尼姑,实际干着不少龌龊勾当,更为了化缘极尽谄媚。这等人,配不上做佛门子弟。”她拿起惜春放在桌子上的佛经,又说:“四妹妹喜好佛法,便是心有灵悟,并不需真要出家才成。你瞧那东坡居士虽然一生在红尘,可参悟佛法并不逊色。”“再者说,那净虚师太口口声声佛教子弟,你问她读过几本经法?又问她能跟你论道否?都不能吧。”这几下问,问的惜春如雷震耳,她猛然坐在椅子上,一时未有回应。黛玉叫她了几声她都不应,彩屏过来充满歉意道:“我家姑娘有时候了悟佛法便是如此,一会子就好了 。”黛玉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走了,只一桩,你收拾下惜春的衣物,明儿个我和姐妹们都要去庄子上瞧凤姐姐。”这一趟算是把姐妹们的礼物都送了,黛玉带着丫鬟们又往蘅芜苑前去,远远就瞧见大门紧锁。黛玉抿嘴笑道:“是呢,差点忘了宝姐姐如今正在怡红院呢。”于是差了一个小丫鬟敲门,把礼品给看门的婆子,自己自回了潇湘院。这已经算的上很有诚意了,平日里姐妹们送些礼物,都不过是让手下的大丫鬟们跑一趟,像黛玉这般自己亲自走一遍的真实罕见。晴雯倒挺高兴,这么大一个园子,黛玉一天倒走了好多步,算得上是锻炼身体了,她笑眯眯道:“姑娘今儿的五禽戏可以免得打了。”黛玉白她一眼:“就是还有力气打拳时辰也不够了,这要吃晚饭了,还要去外祖母那里。”又一阵忙乱,收拾了衣物梳了头发往老太太那里去。老太太正面榻上独坐,今儿个脸色不虞,看见黛玉进来了才露出笑脸,鸳鸯趁机冲黛玉使了个眼色,示意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当下黛玉笑眯眯凑过去:“老太太,今儿个可有一道摊瓠榻,你得好好尝尝。”“喔?这有什么稀罕?”老太太兴致勃勃问。黛玉神秘一笑:“待会您尝完了再说滋味如何。”说罢,又去插科打诨,几下就逗得老太太复又高兴起来。用完膳漱完口,老太太问:“这回可要说缘故?”黛玉猴在她跟前:“老太太先说香不香?”贾母回想了一下:“是比寻常菜要香,但也是因着久居深宅,肥鸡大鸭子吃腻了,偶尔吃一口清爽小菜的缘故罢。”果然是个聪明的老太太,晴雯在下面想:既然您知道贾府饮食颇为奢侈,为何不精简一二啊。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熬了绿豆沙。加了冰糖,放冰箱。好热啊,全球变暖,所以沿海真的会被淹没吗。第58章 出兰房佳人晓起, 驱玉车探视嫂嫂黛玉笑着说:“可不止呢, 这是我今儿个从稻香村那里亲手摘下来的。”原来下午黛玉几个调皮,将长好的荨瓜摘了,又觉得可惜,嘱咐厨房做一道摊瓠榻, 吃其嫩意。老太太闻言笑着说:“这丫头, 倒来园子里摘我果菜, 可该打不该打。”嘴上吓唬,嘴角却含笑, 并不真的恼。屋里几个人都凑趣笑了起来,王夫人也在下首, 贾母忽然收了笑容问她:“宝玉那房里今儿个闹得厉害, 是怎么了?”王夫人讪讪站起来:“是奶过宝玉的李妈妈仗着自己年岁大了,便有些不尊重起来,在宝玉房里喝五吆六, 惊动了老太太, 是媳妇管家不严。”贾母先怒起来:“这样狗仗人势欺负到主子头上的奶娘, 赶紧打出去!不过是主子吃过她几口奶罢了, 倒摆起谱来,要做主子的主了。”王夫人忙应是。贾母想了一下,又问:“一个巴掌拍不响, 那李妈妈既然拌嘴,也得有另外一个人给她拌嘴,那个祸头是谁?”这下王夫人可为难了, 半天才支支吾吾说:“是袭人。先前还是您给宝玉的,我瞧着那孩子是个老实的,不过是李妈妈存心挑衅,倒没她什么事情。”晴雯听得啧啧称奇。原来这王夫人是打算保下来袭人了。说起来王夫人也应当从李妈妈的叫骂中听到袭人勾引宝玉、拐着宝玉去她家、拿病恃宠要宝玉百依百顺的一系列骚操作了, 那为何还对袭人这么好?晴雯分析,一来呢王夫人不想贸然放弃袭人这么一个好使的棋子;二来王夫人想的是儿子反正要被外面的丫鬟那个,倒不如一个自己能掌控的丫鬟;三来如今宝玉刚得手不久,正是对袭人情深意浓的时候,处置了袭人只怕会影响母子之情。“喔?是珍珠?”贾母表情未见什么变化。晴雯在下面瞧得好笑,姜还是老的辣啊,贾母早就不满袭人背弃旧主投奔王夫人了,如今遇着这好时机自然要赶紧反将王夫人一军。王夫人还未回答,鸳鸯先回:“回老太太的话,正是珍珠,宝玉嫌她名字不好,就从花气袭人知昼暖里挑拣了这字眼。”王夫人立在下首,脸都要气白了,谁想到邢夫人还在旁边笑:“谁还没个年轻时候呢,要我说啊,这名字倒有几份意思。”邢夫人可不放过任何一个踩王夫人的机会,她没有亲生儿子,又记恨老太太素来疼爱宝玉,所以趁机踩一脚。哼!让你衔玉而生!如今还不是勾勾搭搭丫头,引得房里闹起来。贾母虽然想借机敲打一番王夫人,却不想失了宝玉的体面,因而当下皱皱眉毛:“说到底还是那李妈妈太不尊重,就此将她送出去,寻个庄子荣养罢了,好歹也伺候了哥儿一场。”这就是要远远打发了不见的意思,王夫人心里一沉。大户人家里,哥儿家的奶妈有时候比亲妈还要亲。为何?因着太太们碍于不能溺爱孩子的教令,平日里都不亲自喂奶,倒是奶妈带孩子的次数多些,太太、孩子身边奶妈、丫鬟各自一堆,天长日久的,便有些生分了。王夫人担心宝玉虽然嘴上抱怨了几句李妈妈,可自己真把李妈妈赶出去,只怕宝玉会对自己心生埋怨,到时候少不得还要袭人从中斡旋,可是袭人那个小蹄子现在有了自己的心思,只怕寻她做事又勾引坏了宝玉。贾母看见她犹犹豫豫的神情,立刻猜得到她的心思,心里一阵生气,这个鼠目寸光的,事到如今,不想着怎么对哥儿好,倒想着怎么笼络哥儿。对自己亲生骨肉还要用尽心机,这样的人,当真可怕。贾母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选聘了这么一个儿媳妇。都说母子天性,这位却只惦记着儿子能不能给自己脸上增光添彩,老大自来跟太太就不亲,果然后来逼死了老大,等有了老二,虽然不敢再逼他用功苦读,却总又担心老二跟自己不亲。罢了罢了,自己如今也老了,说这些都是无用,还得挣扎着起来张罗这个烂摊子。因而贾母道:“就说是我说的,宝玉要是怪罪起来就让他来找我 。”王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手下人:“还不去办?”贾母说:“慢着!那个袭人怎么能就此放下,将她也送去庄子上,一并思过吧。”王夫人大惊失色,宝玉房里也就这个丫头有心投靠,还能劝宝玉上进些,要是她走了可如何是好?当下忙替袭人求情:“老太太,一个丫头处置了就处置了,可一则这丫头极为稳重,宝玉房里的事调理得顺顺当当,二来那个孽障一时半会也离不了她,若是赶走她,只怕他又要闹病,还请老太太三思。”话都说到这份上,贾母也要给王夫人这个面子,当下说:“既如此,且留着吧,只不过降上一等才是,不然明儿个人人都有样学样,在主子房里喧哗不成?”黛玉这时恰到好处递话:“外祖母说的是,今儿个我去迎春姐姐房里,还瞧着柱儿妈替二姐姐做主呢,我看不过说她两句,她居然说我外八路的亲戚多管闲事,让我好生委屈。”贾母素来将黛玉瞧得心肝一样,哪里容得上外人辱骂,当下沉着脸问迎春:“可有此事。”旁边伺候着的司琪可高兴坏了,原来下午的时候柱儿妈议论黛玉时黛玉不但不计较反而还说就等着她嘴碎呢,原来应在这里。当下司琪往前面一跪:“老祖宗,按理这里没有我插话的份,可您得好好替我们姑娘做主啊。那个柱儿妈,仗着是姑娘奶娘,不但在外赌博、还偷姑娘头面首饰,拿出去当了换钱。”“还有此事?”贾母身子都坐直了。迎春见众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才出声:“是。”贾母叹息:“这些老仆竟然刁难至此,将一个千金小姐欺侮成这样。老大家的,你去查此事,如果属实就一并和那李妈妈一起发落了吧。”邢夫人忙不迭答应,一面得意的瞧王夫人一眼,四目相对,王夫人都要气死了。本来家中掌权的人是她,这些事情她去办就是了,谁知道如今老太太居然交给邢夫人办,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是斥责自己无能,要将自己手中权力分给别人吗?贾母眯着眼睛,似乎没看清楚下面的动静,继续说:“什么时候去瞧瞧凤姐儿,给她庄子上送些新下来的竹叶青过去。”听听,这叫什么话?明里暗里想凤姐儿,不就是说自己管家管的不如她吗?王夫人气得不轻,但又无从辩白,怎得好好的家到她手里就频出问题?她在心里将这笔账算到了袭人头上。这时候黛玉还凑趣:“可巧我跟老太太想到一块去了,明儿个我想和几个姐妹一道去瞧瞧凤姐姐,也不知她如今胖了瘦了。”贾母笑着应承了,邢夫人虽然有些不满意,但天王夫人颇受打击让邢夫人很满意,不再出面阻拦。从贾母院子里出来,最高兴还是司琪,她悄悄儿跟绣橘窃窃私语:“可算是把老货赶走了,看她以后还嚣张!”绣橘却有些担忧:“大太太查证此事,她……唉,姑娘毕竟不是大太太亲生的。”司琪就瞧不上她这欲言又止的扭捏样子,当即说:“柱儿妈又不是大太太的人,那是胡乱指的一个乡下婆子,大太太哪里怕得罪她?”只是这些年大太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压根儿就不去教养庶女罢了。晴雯都听在耳朵里,啧啧称奇,司棋可是王善保的外孙女,倒如今却一门心思向着迎春,而不是向着邢夫人,也是忠心。次日清晨,黛玉和迎春、惜春共坐上马车往郊野庄子上赶,探春昨夜里就打发侍书过来传话,道王夫人卧病在床,她要侍疾,因而不能前往。迎春还有些可惜:“三妹妹活泼性子,倒适合在山野里瞧瞧。”惜春说:“也算是机缘未到。她托我给哥哥嫂子送两幅手帕,是她亲手绣的,算是心意。”黛玉在旁边想,还好探春没来,不然只怕她自己也要左右为难。为何?因为王熙凤已经快要临盆了,她因着担心王夫人做手脚,怀孕的消息只悄悄儿写信告诉了贾母,又在邀请黛玉做客时派人告诉林黛玉。若是探春这番去了,瞧见王熙凤有孕,她怎么能跟王夫人撒谎呢?黛玉理解探春身为庶女,不得不依附于正房太太过活的辛酸,帮她打探消息,她一病就巴巴儿床前伺候。无他,都是为了生存。可若是她瞧见凤姐怀孕,不告诉王夫人是撒谎,告诉王夫人是背叛了姐妹,两头都不讨好,与其让她左右为难,落下埋怨,倒不如别来的好。一路上不仅有林家护卫,还有贾家送茶叶的一行人,许是人多势众的缘由,一路上倒也平顺。很快就到了庄子上,外面明嬷嬷说一声“姑娘们好下车了。”,几位小姐们将帏帽戴上,粗使婆子们撑起车帘子,她们这就下了车。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做了糯米排骨。昨天就浸泡好的糯米和腌制的排骨。今天拿出来加生抽、蒜蓉、耗油,一起上锅蒸。很健康了,而且美味。第59章 桂花簌簌 满庭院尚随姑嫂作笑嗔田庄在永定河畔, 离京师远了些,但胜在清净。几位姑娘们一下马车就闻到一股花香,因着长时间坐车而有些疲累的精神骤然都清醒了。王熙凤被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笑吟吟站在花树下瞧着她们。“嫂子!”迎春早亲热热迎过去。王熙凤上下打量她们几个, 满意点头:“有些时日不见, 你们竟抽条了, 怪道说女大十八变呢。”黛玉几个仔细瞧王熙凤身形,腹部搞搞隆起、腰身臃肿、走路也蹒跚, 显而易见是月份大了。黛玉事先知道缘由还好,其余两个都是一惊, 王熙凤瞧见她们眼里的疑惑, 忙解释:“还没跟妹妹们说呢,我如今有了身孕,在庄子上待产呢 。”到底是兄妹, 迎春首先关心几句:“胎儿可好?嫂子可受罪了无?”王熙凤笑着一手拉一个:“快进屋, 在大门口站着仔细受了风。”说着就拉她们几个进了庄子。田庄收拾的干净整洁, 里面是一座三进的四合院, 外头青砖围就,屋子不多,但花园庭轩营造颇有意趣。这时候就瞧见适才在门外闻见的花香, 原来正堂前头是一株桂花树,花香盈袖,颇为雅致。看见黛玉打量那花树, 王熙凤笑着解释:“当初婆母出嫁的时候就颇爱这桂花树,因而舅家特意给寻了一座有桂花树的庄子作为陪嫁。”平儿在旁边说:“桂花干了以后泡茶做点心都是使得的,姑娘们一会子可来亲手做一做。”进了厅堂,有个小厮过来通传:“回二奶奶的话, 二爷在书院读书,接到妹妹们回来的消息很高兴,但□□无暇,差了我送些祥云楼的苏造点心,请妹妹们慢用,就当是他赔礼了。”黛玉几个忙站起来道谢:“二哥客气,原是自家人,我们几个来顽,读书才是正紧事,原不当扰了二哥清净。”王熙凤又让人给她们上荷香茶,道:“什么读书不读书的,你二哥哥如今是要赶考,瞧着他净日间头悬梁锥刺股的,我也不敢多问。”又招呼:“快尝尝这茶如何?庄子里的荷田本是留着产藕卖钱的,可我闲不住,就使唤人将茶叶放在荷花苞里,熏蒸一夜而成,你尝尝味道可好?”惜春奇道:“嫂嫂居然做这个?”她毕竟年纪尚小,因而藏不住惊讶之情。倒不是她一个人有这疑惑,在座的几个人都有些惊讶于凤姐居然有这闲情逸致,因而都笑了起来,惜春知道自己鲁莽,也跟着笑。王熙凤大喇喇说:“倒不怪妹妹讶异,我自个都纳闷,怎么怀了这一胎以后就好些这文绉绉,要以前的我啊只觉得怪没意思的,现在一包劲儿的想弄这些。”黛玉捂嘴笑:“可见这孩儿生来是个舞文弄墨的,连我们钱串子一般的二奶奶都能改性。”王熙凤嗔怪道:“这丫头,倒编排我!”说笑完,王熙凤便陪她们用膳,饭桌上并不比贾府里那样山珍海味,除了几样河鱼和鸭子之外,便是些山里的口蘑、木耳、笋干、发菜之类。奇怪的是几个小姑娘的胃口格外好,黛玉和迎春都添了半碗香粳米饭,奇得王熙凤啧啧称奇:“赶明儿就得送你们走,这一天天可供不起你们这几尊净坛使者。”饭毕,王熙凤如今身子重了,早哈欠连天的告罪了,黛玉们知道她如今多困,因而都赶紧劝她去休息。王熙凤也不推辞,就由平儿带她们几个逛逛这院子,又一起做桂花茶。将现开的桂花从枝头轻轻摇落,下面早就有几个丫鬟捧着竹席等着,待桂花都掉到席子上,便捡掉其中的杂质落叶,放于阴凉处等待风干。这当口王熙凤也醒来了,黛玉便想跟她说几句家常话,她趁着迎春和惜春都在捡桂花的当口,将王熙凤拉到院子一角。王熙凤却有别的话说,她攥住黛玉的手:“妹妹,姑父和你可都是我们夫妻的大恩人!”说罢,便将收到林家父女的书信后,他们如何与舅家联络上、贾琏如何拜师、她又如何收手、夫妻两人躲到庄子上、她又有孕的事情一一聊出。黛玉摆摆手:“嫂子谢什么,这本是你们夫妻与孩子的缘分到了,哪里就与我相关了。”又问:“嫂子生产时二哥哥可在身边?”王熙凤满意的一垂首:“他说好了那时候回来,本来他这些日子都想告假陪着我,被我撵走去用功了。”看他们夫妻安好,黛玉心里也放了心,贾琏虽然有些好色,但总不是太糊涂的人,如今又一门心思挂住上进,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花花肠子。当下黛玉将昨日里发生在迎春房里的事情告诉凤姐儿,又说:“迎春姐姐毕竟是二哥哥的亲妹子,如此被刁奴欺侮,以后到了别人家该如何?岂不是扫了二爷的脸面?”王熙凤悚然一惊,她从嫁进来这个小姑子就等同于隐身,本来迎春就是庶出,琏二爷是前头原配夫人生的,两个人又不是一个娘,因而王熙凤对迎春也不甚热情。只是想着不过是个姑娘家,等她出嫁家里给公用的嫁妆,自己又给添一份首饰便能打发了。可黛玉这么说来,倒也有几份道理,姑奶奶是娘家的体面,若真是被人欺负,只怕外人要笑话贾府的二爷是个缩头忘八(红楼梦里就写忘八,我就沿用了,其实现在的习惯应该是王八)。再说了,如今二爷要上进,若是姑奶奶嫁得好,二爷以后也能多个庇护。再想一想迎春素日的个性,王熙凤一阵头疼,她为难的对黛玉说:“妹妹,不是我说,迎春那个脾性,真真儿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教化的过来的。”黛玉调皮眨眨眼:“所以我将她带过来了呀。跟自家嫂嫂一起住在庄子上,朝夕相对,正好跟着嫂嫂耳濡目染不是?都说长嫂如母,就得嫂嫂费心了。”她顿了顿,又说:“迎春姐姐也是个苦命的,亲娘走得早,正房太太在时还能庇护一二,等正房太太去了以后,邢夫人对所有庶子庶女都不闻不问,房里奶妈自然就此唯我独尊,打着为她好的性格将她养得懦弱躲事。若是跟您几天,就是学个皮毛也够她受用了。”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将王熙凤说动了几分,黛玉又说:“横竖迎春是个好招呼的,平日里您要是不寻她她缩在自己屋子里也不出来,定不会打扰到您,再者,二爷平时不在家,有个迎春陪着您,也解解闷不是?”王熙凤听得直乐:“玉儿这张嘴啊,真是连我都说动了。”又正色道:“多谢妹妹,我是亲嫂子都未替迎春想到,妹妹却替她打算,巴心巴肺为她好,真真儿是一等一的恩人。”黛玉先不好意思了:“嫂子说什么呢,我就是那天瞧着柱儿妈做的太过分了些,瞧不过眼罢了。”说起这个人,王熙凤厉色道;“这个老婆子,定要她好看!”说起来这是王熙凤可爱之处,若真把她纳为自己人,她便极其护短。“嫂嫂说什么么?哪个老婆子”原来王熙凤说话的声音太大,引得迎春和惜春聚过来。王熙凤笑笑:“是说那个柱儿妈,适才林妹妹将她行径俱都跟我说了。”迎春道:“老太太知道了这事,让大太太去彻查这件事。想来那柱儿妈没几天就会被惩治。”原来这样,王熙凤毕竟是掌过家的人,立刻敏锐的听出来老太太让邢夫人处理此事是对王夫人的不满。她扶着后腰,心里想:哼,你个刁婆子,害得我夫妻差点反目,我等着你失算的那一天!只不过日子还长,还需要从长计议,她如今只想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至于其他的,都等以后慢慢算账,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惜春问:“说起来二嫂子快生产了,身边接生婆子什么的可稳当了?”平儿在旁边回答:“我们舅家派了两位接生婆子来,就养在庄子里,二爷又从外面请了一位来,明儿就到,也是给了她她在外面一个月的钱,好吃好喝供着,就担心出什么事情。”黛玉倒想起一桩事:“我府上有一位正儿八经的女科大夫,我回头请她到嫂子这里来坐镇。”王熙凤喜得不行:“可谢谢妹子,婆子们虽然好,可到底是大夫顶用些,咱们女人家又不好让外面的郎中瞧,有女大夫可真是救了我的命。”她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就担心出什么岔子,如今有黛玉这承诺,自然很是满意。在田庄玩了一天,黛玉也该告辞了,迎春在平儿一叠声的苦劝中留了下来(这还是平儿的计策,她只说王熙凤生产将近,她身边又没个主子做主,因而特意让迎春留下来。),惜春本来还想去附近的红螺寺逛一逛,后来想到王熙凤如今身子不便,就也不添乱了。回到贾府已经是天黑,黛玉草草梳洗了一下,便去见贾母。谁知道赶上宝玉正在贾母跟前为袭人求情,他多大的人了,还扭得橡皮糖一样缠着贾母。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姨妈,喝了桂圆红枣花胶汤,加了红糖。都说红糖是安慰剂,但汤圆喝了红糖真的会缓解痛经,不晓得原因。神奇的中华民俗第60章 公子宠极爱怜初,小姐悲愁谁解赋两个人还是孩子时常见这一幕, 可如今在看这样,黛玉就有些皱眉了:都十几岁的人了,傅家三少爷都能在外面和文友对答应诗了,宝玉却还如一个宝宝一样撒娇。当下黛玉语气就不好:“宝玉, 有什么事值当你磨着老祖宗?”贾母听出了语气中的不善, 还为孙子解释:“宝玉这孩子最是宅心仁厚, 别人房里的丫鬟去就去了,只宝玉这般长情。”真长情就不会害得金钏投井了, 晴雯在心中吐槽。宝玉瞧见黛玉来了,也顾不上求情了, 先一骨碌翻起来, 蹬蹬蹬跑到黛玉身边:“妹妹回来了?路上可累着?都说你去瞧凤姐姐了,她可好?为何不叫上我一起?”连贾母都被他说笑了:“淘气!你妹妹才从外面回来,哪里就经得起你这么一长串话!”晴雯又在心里想, 抱歉, 如今黛玉的身体被我调养的非常好, 已经有足够的体力回答一长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