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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卿如许》TXT全集下载_1(1 / 1)

作者:有月无灯文案:季九思两辈子都嫁到了裴家。上辈子她嫁给了裴珉,而这一世嫁给了他那个权势滔天的义父——裴长仕。.前世的季九思,是流放归来的孤女,世家贵族所摒弃的丧星,所嫁的心上人惦念的却是她的庶堂妹。而这一世,她重生到十五岁那年被祖母接回临安的途中。护住了疼他的祖母,而那些人将被她亲手毒刃。【小剧场】祖母曾试探九思:“临安裴家的裴长仕你觉得如何?”九思有些迟疑道:“裴尚书都三十岁了还未娶亲,指不定有什么难隐之言。”这不过是一番私密话,哪知怎地没过几日,九思被请到小院子喝茶。裴长仕笑容温和:“来说说,什么难隐之言,我去治。”道是君子有九思,只是浅显的意思。他勉强也算是个君子。ps:1.双洁,男女主年龄差13,老兔出品必定甜文。2.前期宅斗为主,女主无太多金手指,偏慢热,男主剧情大部分在四十章之后。3.特别注明,这是作者的第一本书,难免笔触稚嫩,读者宝贝们谅解一下下。内容标签: 宅斗 重生 复仇虐渣搜索关键字:主角:女主:季九思.男主:裴长仕 ┃ 配角:季宗德,林浼,季婉清,季婉茹,裴珉 ┃ 其它:一句话简介:君子有九思立意:不辜负重新获得的机会,用心去生活并热爱,新的人生就会是一个新的开始,最终收获幸福。第1章洛邑往临安的马车驾的飞快,青帷帘布迎风开合,入了城中官道才缓下来,寻着胡同巷子小路四处一钻,进了闹市。向来闹市里头茶馆最多,是个消遣的好去处。尤其今日,里头桌子都摆到了门口的汤包摊子跟前。这一处拥窄的小道儿,马车再过不去。车夫是个壮实的黑衣汉子,想下去腾挪些地方出来,底头人却挨挨擦擦的没给他留点落脚的地方。青幕帘子被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掀开寸许,里间人嗓音温润:“过不去?”车夫挠挠头,苦着脸道:“正是哩,这里边儿间茶馆,人全赶着过来听书,椅子板凳都搭到街央上,实在无处腾挪。”“那便停下来听听也无妨。”帘子跟着落下去,把马车里边儿的光景遮挡的严严实实。.讲书的老头勉强算个读书人,市井间摸爬打滚只为讨个生计,能喝口闲酒下菜碟就不错。有人抛了碎子儿上来,他拿起来颤颤巍巍卡在龋齿里头一通咬,在旧长衫上擦一擦就揣进袖兜里。底下人爱听什么,他就讲什么。临安城津津乐道的,是七年前季家那起子冤案。老头蔫巴巴的干嗓儿,全给下头扎堆儿的人蚊蝇似的嗡嗡嗡给盖住了。他说什么没人听,也听不见,就为助个兴儿。一群婆娘姨子在角落围个小桌儿挤成一堆说闲话,卖汤包儿的婆子过来串门儿似的探头探脑往里看,又凑过去问:“今儿里面又在说什么?”剥盐豆儿的婆娘嗐一声,往嘴里丢了颗盐豆子,张着嘴边嚼边四处望了眼,神神秘秘道:“你不知道季家那事儿?”婆子揩揩油乎乎的手,“季家?哪个季家?”“能有哪个季家?”边上的婆子瞟她一眼,小了声儿去含含糊糊说了句:“七年前那个季家啊!”汤包婆子恍然大悟起来,瞪着眼睛张着嘴‘啊’了半天,“那个季家啊,可吓死个人!说是谋逆啊,抄家的时候我还去看了,槐巷就跟杀猪摊子一样,淌了条街的血。”“别乱说,那都多少年前了。”盐豆儿婆娘给她抓了把盐豆儿,嘴皮子翻的溜快:“赶着季家也是比窦娥还冤呢,从富贵人家落成阶下囚,七年磨挫过来,季家老伯侯也病死了也没见着一眼儿子。”年纪再大些的就眯了眼,眼青也搅不浑浊里头的精光,仔细品了一番似的摇摇头道:“哪只是老伯侯死了,季家流放出去那一家子,回来的就只有个女儿。我可看见了,黑漆漆的两口棺材哩,从边道儿抬回来,怪骇人的。”汤包婆子愕然,“那岂不是个孤女回来,苦寒之地能熬下来的可没见过几个,这什么命数儿?”盐豆婆娘从牙缝挤出个青豆子,皮儿揪在桌上,嗤一声道:“能什么命数?一门死绝了留她一个,孤门丧星,大克啊!”原原本本一股子话越说越变味儿,瘟疫似的远传。挨桌挨桌的人哪里管什么季家冤案洗清,纷纷议论起季家回来的那个孤女。嚼舌嚼烂不够使,从克星丧门星说到归途会遇上什么野匪草寇,连着姑娘的清白干净一并猜疑起来。这下桌子搭到店口都不够了,跑堂伙计清开街央道上,码上两把杌子还能多揽几个客。独独一辆马车架在边上,伙计皱着眉过去驱赶,被壮实的车夫吓得一趔趄,再一看马车朴实无华,那青布帘子却是上好的杭绸料子,车辕边载雕刻徽饰。分明是朝中达官贵人的车架。伙计见风使舵惯了的笑起来,谄媚道:“扰了您咧,小的无眼不识泰山,您莫恼...莫恼...”马车内的贵人始终不见,车夫听凭吩咐给伙计递了什么东西,那伙计瞧了,脸先是白了几分,就急急忙忙往茶馆里头跑。次日,再不见那个说书的老头,门口汤包店的婆子摆起闲来,讲的却是谁家媳妇偷汉子一类的村话了。作者有话要说:我爬~预收文《皎皎美人姝》,跪求收藏!此生所求,唯有三愿:皎皎明月,杏花微雨,美人姝丽。他心里记挂的只有那个生了一双杏眼,偏偏又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初遇陆裴柟,那年冬姝八岁,躲在书塾的窗楞下偷看林家二哥练字,被他撞见。她差婆子摁住那个一身粗麻布衣的少年,趾高气昂的威胁:“你若是告诉旁人,我就让爹爹把你从书塾撵出去。”后又是她要挟他:“把这个交给林二哥,不然我就使人砸了你家的豆腐摊子。”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你身上的衣衫怎么这般破烂?还一股子馊水味儿?”陆斐柟只淡淡的望着她。十五岁她及笄,被林家毁掉婚约,转而迎娶她继妹。而从前那个家境贫寒的少年人一朝举名状元郎,不过五年,问鼎三司。和她定了亲......徐冬姝瑟瑟发抖:我怀疑你娶我,是想报复我...闷骚陆斐柟:娶谁都是娶,那就选个貌美的吧。第2章秋分将至,才下过几场小雨。季九思醒来是在城郊驿站。她掀帘瞧见屋里头的摆设和跟前打鼾的丫鬟,惊出一身冷汗,兀然想起这是十五岁那年回临安途经的一家驿馆,而此处到临安只剩一日行程。九思唤醒酣睡在床榻跟头的半泷,半泷眯蒙着一双睡眼,口水结在嘴角干巴巴的起了一层白皮,全然不知何事。当日晚扶棺归家,远远便瞧见季宅门口两顶灰扑扑的石狮子。徜徉夜色里灯火昏黄,祖母季侯氏鬓发灰白,哽咽着撑杖立于门庭,身后站着大伯季宗德一家人,仆妇提灯围拥,众人皆是素衣除冠,神色哀戚。季九思八岁出门,十五尚归,当年的垂髫小儿今已及笄,细细条条的一个人站在两顶黑棺之前,双眼含泪朝季候氏拜下,深深叩首,扎扎实实三个响头。“九思无用,未能携父母安平归来,父亲生前抱憾,一是未能在祖母身前尽孝,二是未能遵祖父教导不涉党争有辱门楣,此一去天人永隔,托付九思侍于祖母跟前了其心愿......”季候氏哪里还能能听得这番话,甩开拐杖就扑下去把九思搂进怀里,摸住小儿的棺木,当即大哭:“我的囡囡,你这样小的一个人就受了这般的苦,天老爷不公啊,我的小儿和媳妇谁能还给我。”季九思红了眼眶,缩在祖母怀中悄声阖眼落泪,四周侍立之人,皆掩面涕泗,好一时半会儿才将祖母劝慰住。依临安的风俗讲究要停棺堂屋,再着人请风水大师上门折选良日敛殡入葬,林氏在一旁欲言又止,提了一嘴:“会不会邪气带进门来。”季候氏恍若未闻,只拉住九思的手将身边的人一一指与她:“这是你大伯父,这是你大伯母。”九思欲行大礼,季侯氏嗔她一眼:“你这孩子太重规矩。”却未阻拦。林氏哪里还敢让她一腿子跪下去,忙上前托住她:“九思在伯母面前切勿客气,只拿我和你伯父当亲身父母来看待。”季宗德在一旁点头附和道:“我们是至亲,你只管拿了这里当自己家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你大伯母。”季候氏又指着三五个丫鬟簇拥在中间的两姊妹,对九思道:“这个身条最长的是你大伯母的二女儿,比你要长一岁,你唤她清姐儿就好,边上这个最小,将满十二是你如妹妹,你大伯娘还有一长女,前年便已出嫁,下次她回娘家省亲,你就可以瞧见。”季九思一如上一世一般,怯怯的看着面前的两姐妹,不敢上前见礼,直到季候氏说起九思小时候和这几姐妹在一起的玩笑话,双方才拉着手笑着相认过。林氏笑着打岔:“一家人就别在门口干站着,九思如今回来便是长住,我们往屋里去叙话,这风口上母亲咳疾未愈当心复发。”祖母点点头,旁边徐妈妈忙上前扶住她,领着着众人往里间去。有仆妇上前点了火盆,九思拎裙抬脚从上面跨过,祖母拍拍她的手,忍不住泪水又往下落,不住的说道:“走过火盆就好,走过火盆就好了,九思身上的霉运被烧掉,日后必定事事顺心。”一行人从外院的正堂出来,又穿过抄手走廊,才转到季候氏的院子,丫鬟上前去打起门口的帘子,众人鳞次栉比入内,齐齐坐下,仆妇悄然侍立两旁。祖母牵住九思的手拉她同坐在宝座上,屋内灯火葳蕤,季候氏借着灯光才开始将她细细打量,半响哀哀叹一口气:“原不是我惹你伤心,你与你父亲实在生的太过相像,我瞧着你......”她锤着胸口,又想起小儿一家阔别多年,本该欢聚一堂,不禁哽咽道:“你父亲小时候也如你一般懂事,性子也不甚活泼,瞧起来老气横秋的样子。如今我这个做母亲的却连他半豪人影都瞧不见,那两方棺材是要了我的命啊......”这哭起来,屋内又是一片哀声泣泣,九思鼻子一酸,憋住眼泪勉力安抚,又让丫鬟拿来帕子给祖母净面。季候氏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孙女能回来终究还是欢喜事。天色已晚,她便吩咐众人各自回去休息,只留下九思,隔壁院子已经收拾好,挨着她住在旁边就好,也不必兴师动众的再折腾什么。林氏早早在东偏角找人辟了一个院子出来,那几日工匠来来往往,下人也都晓得这院子是收拾了给堂小姐住的,她私以为季候氏没发话便是许了,却不料来了这一出。眼瞧老祖宗靠在金丝软枕上阖眼假寐,知晓此事再不容辩驳,行完礼领着季婉清回去,一路咬死了两颗大牙使劲磋磨:“那院子早先风水先生便看过,留给待嫁的女孩儿是再好不过的,你祖母转头就许给了别人。”季婉清性子一向温婉,拦住林氏,似不在意:“母亲何必生气,不过是个院子罢,何况女儿还未定亲,不急于一时。”提起这个,林氏心里的怨气消下两分,啧啧道:“如今你爹即将袭爵,我们家的地位便同从前不一般了,等翻年娘亲把你的亲事先定下。你跟季九思可不一样,她此次平安归来,说得好听是福大命大,不好听那便是大凶之相,克父克母啊,哪个婆家还敢要她?”这番话在季婉清耳中却是无关痛痒,她淡淡道:“母亲,若真是如此便罢了,你切莫忘了陛下曾赐她享郡主之禄,临安还有座御赐的宅子。”这话不无道理,林氏刚起的兴头一下被打的蔫蔫的,两人都缄默下来。第3章碧霄苑和季候氏这边只隔墙挨着,刘妈妈领着九思穿过月洞门往旁边院子去,又吩咐力气大的老婆子把从房县带回的箱笼,全都带去后罩房里存放着,找个日子再做清查。老祖宗思及九思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叫刘妈妈把自己房里的采锦和芙巧一便带过去,其余的婆子丫鬟早早采选好了,乖乖侯在院内只等吩咐。九思让半泷先去歇息两日,半泷揪着手指没动。九思摘下发髻里那枚素银簪子,抬起头看她:“舟车劳顿你毕竟身子吃不消,这边有采锦和芙巧,你放心去歇息便是。”这丫头额尖还有些发黄的胎发,不过十二来岁,听到自家姑娘一句话心落到肚子里,雀雀跃跃的跳着走开了。采锦在九思身后替她松发,芙巧撩开帘子探进头来:“姑娘,这后边净房已经备好水了,您过来泡着好松伐松伐身子。”九思一身粗布衣,虽算得上干净,实则还没有这府里的一个下等小厮穿的体面。褪下衣衫的身子皮儿就贴着前肋后脊长,脸庞越发面黄肌瘦。采锦一下愣住,半响才道:“姑娘这七年在外面确实太苦了。”九思只笑笑。她如今刚满十五,上一世她十六出嫁,在裴家一年不到便莫名缠绵病榻,后来就是一日日的病着,四四方方的小院儿里以卧就是近十年。她对房县那一处的记忆早模糊不清,甚至于父亲与母亲也都是零零碎碎的印象了。采锦比九思还要长一岁,一句话出了口,觉着有些不妥,往小姐发上抹着膏又安慰道:“您骨相生的漂亮,回府里来好好养着,日后定要比二姑娘还要好看。”九思没甚在意,日后什么容貌她自然知道。永晋尚文,文人雅士有最爱那些山水墨画,就像季婉清三分娇柔七分淡雅。九思往水里沉几分,雾撩撩的热气升腾上来,一颗泪痣在眼角化开。她不同。最勾人的就是那对儿眼睛,干瘪发菜的脸庞也遮不住的一寸横波。上一世,这些世家大族的当家夫人们最厌恶什么样媳妇,她就是什么模样。*次日早,天蒙蒙亮,秋风打着转吹的呼呼作响。九思微微听到廊上放轻的脚步声,翻了一个身,榻边守夜的采锦冒出颗脑袋,声音嗡嗡的:“姑娘可醒了。”九思撑手坐起身,采锦连忙往她身后塞了一个藕荷色莲纹软枕,勾住一边的幔帐,低声道:“这院子是上个月圣旨颁下来,老祖宗就吩咐布置的。只是半月前还热着,这几日却开始转凉,姑娘刚回来身子还弱,可千万别靠在冰凉凉的木头上染了风寒。”“姑娘可要净脸,昨儿个夜里老祖宗琢磨着您刚回来不习惯,就叫上那边小厨房做了好些您小时候爱吃的,打心眼里疼着您的。”采锦还是那样那样爱絮絮叨叨,嘴里讲上就是没完没了的,只是后来去裴家她一直病着,也渐渐的就不爱说话了。真是太久没有这般热闹,九思嘴角抿出点笑,“那你收拾我起身,早些去给祖母请安。”采锦掀开帘子往外去,院里有两个穿着暗青色布袍的婆子正拿着笤帚把地上的落叶赶成一堆。瞧见采锦出来,中间一个矮矮胖胖的婆子停下手里的动作,上前问道:“是小姐起来了么?可是要热水?”采锦点点头,婆子不等吩咐便笑着说:“那婆子跑一趟就是,姑娘且进屋等着。”她便进屋去箱笼里拿小姐今日要穿的衣裳和首饰,九思打眼就看见采锦往她带回的那几个箱笼去,摆摆手止住她:“那两个箱子莫动,里头是父亲母亲的遗物。”采锦顿时心中一紧,讪讪收回手:“是奴婢鲁莽,差点唐突了二老爷二夫人,还请小姐宽恕。”九思摇摇头,“不打紧,这两箱子你且放在那里罢,若是寻我今日要穿的衣物,我带回的衣服在这府里穿实在是不得体,你不如去问问芙巧,祖母向来思虑周全,定给我备好了衣裳和首饰。”采锦忙不迭去找芙巧,正好撞见端水的婆子过来,便又让她替自己跑一趟把话传给芙巧。那婆子本来是在庄子上打杂的闲散人,正巧碰见季家管事儿的来庄子挑人,说是给回来的小姐用,她费了好大功夫才进到季宅来。她估摸着讨好小姐跟头的丫鬟必定是顶顶要紧的事儿,得到采锦的吩咐就笑开了圆乎乎的一张脸,“采锦姑娘你放心,我冯婆子一定给您带到。”采锦接过她手里热腾腾的水盆,瞧着冯婆子也像是个会来事的,便让她赶紧去。九思使了祖母特意寻来的桃花皂净面,说是女子用了可以令肌肤白皙红润,她冷眼瞅着镜子里自个瘦不伶仃的样子,着实也不好看。采锦替她拎干软帕,伺候完梳洗又端着水盆退下。采锦侧身挑开帘子,差点和芙巧撞到一起,听到这边动静,九思轻声问:“怎么了?”她手指扣住木盆,嗔了芙巧一眼,转头笑道:“芙巧这丫头不知道抱了什么宝贝过来,奴婢差点和她给撞上了。”芙巧把手中的箱笼放到九思面前,排开十来件衣衫:“老夫人估摸着小姐的身量,先做了这些件,都是素雅的色儿,我瞧着穿上大小也将将合适,刘妈妈说等过几日再请秦娘子过来给小姐量身选料子。”眼下的衣服都是素白的锦缎,九思却觉得还是太鲜了些,式样也太年轻了些,索性转过身道:“祖母挑的定然是合适的,那你随便取一件就好了。”芙巧应喏,只瞧着小姐兴致缺缺的模样,揣测应是为了二老爷二夫人的事儿难过,她便不再多话,谨慎的伺候完九思,引着人往季候氏院中去。昨天因是夜里,这园里的景致看得并不真切,穿过垂花门就是祖母的院儿,九思看见悬在正房中顶的牌匾上“世安居”这三个字,正是祖父年轻时亲笔所书。刘妈妈正站在廊前的花架下,吩咐下头的小丫鬟将早膳摆在暖阁里。刘妈妈是祖母的陪嫁姑姑,年龄比季候氏还要大些,虽是奴婢却是出身没落的书香门第,说是长辈也不为过。刘妈妈迎着九思笑道:“三姑娘来的刚好,老夫人怕您累着,正要叫奴婢去跟您说不用着急请安多休息几日。”,九思心里明白这声三姑娘便是祖母的意思了,道:“我觉着睡一晚身子就轻快了,许多年未与祖母一同用膳,九思念想着这一顿已经多时。”刘妈妈一双眼瞧得分明,明白九思的孝心,便陪着她进去。两个丫鬟蹲下身行礼,打上帘子,季候氏正坐在暖阁里,头上束着藏蓝绣兰草抹额,面容慈祥安和。九思往前走两步给祖母行礼,季候氏咳了一声,笑呵呵拉她起来:“就咱婆孙两,不讲那些虚礼。”九思应下侍立一旁,又温声问道:“祖母昨日睡得可还安稳,昨日听大伯娘说起,您咳疾可是又犯了。”季候氏大笑起来,指着她问刘妈妈;“你瞧她半大个人,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倒像个老姑馊。”刘妈妈正在叫外面的丫鬟进来摆早膳,闻言回头跟着笑起来:“三姑娘这是稳重,像您年轻的时候。您看看有哪家的姐儿哥儿头天回家,便早早自己起来请安的。”季候氏顿时感慨起来,嗟叹道:“这是宗贤媳妇教养的好啊。”九思生怕又惹得祖母伤心,从丫鬟手里接过净手的帕子,伺候她用膳。守在身后的采锦连忙上前替九思布菜,桌上的蜜枣卷,酱肉包,酥仁饼都是她从前的最爱。就算是那一日她偷了祖母压在箱笼下的的赐卷去换了婚书,祖母也只是淌了足月的眼泪,又划出大半私产与她做嫁妆。她嫁去裴家,裴珉不愿进她屋子,回门时候祖母已经病在床上,干瘦的手指颤巍巍拽住她:“九儿...不开心就和离了回来,我找裴珉说理去,好好的姑娘嫁过去就这样糟蹋吗?”九思哪里懂祖母的苦心,只在床边上敷衍两句,忙着去寻季婉清给她出谋划策,好拉拢裴珉的心。季家再派人来时却是祖母逝世的噩耗,无奈当时她也已病入膏肓,下床都已是极难了,被轿子抬回去想要给祖母磕个头竟也是痴心妄想。尔后再没有人时不时一车新料子,一株奇花,十几页冗长的信文往裴家送了。现下祖母就在自己身边,指挥着让丫鬟把那些好食摆到自己面前,九思口中嚼着只觉食而无味,泪珠一颗一颗往下落。季候氏慌了手脚,搂住她轻拍脊背,又掏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她看见九思哭得伤心,忍不住自己也落下眼泪:“我的乖囡囡,好端端的突然哭什么,回来季家,以后祖母便护着你,谁也欺负不到咱们九思。”九思红着眼眶摇头,没有一点儿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的掉,那些眼泪仿佛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深院之中,憋到现在才涌出来,遁藏在心里随着病榻一并缠绵近十年的的悔恨,到如今流泪也使它无法减轻。(1)眼泪沿着季候氏两侧脸颊流个不停,却一面宽慰她:“你这丫头快些收了眼泪,待会要去拜你祖父,他瞧见你两眼通红的,定要怨我老婆子没能看顾好你。”“祖母知道你心里头伤心,只是你还小,不管是祖父还是你父母亲,他们在地底下总会护佑你一生顺遂。”祖母抚摸她额前的绒发,目光柔和:“你不过十五岁,日后的路那么长,定要看开些才是。”九思拉着祖母的手,含泪点头应下。第4章季家的宗庙祠堂设在西后楼穿廊处,随祖母从后房门出去,穿过倒座后头的抱厦厅,西角门被花墙掩映住,难得秋季里这一簇一簇的花还开得极好,只是看上去杂乱无章,应是许久未有人打理的缘故。自父亲流放,祖父仙去,季家这七年已呈凋零之态,只余下大伯父这一脉相承,然季宗德为人懦弱,朝中不过是附庸之辈,官至六品已是极致。走过穿廊便可以看见一座八拱角牙祠堂,正中央高挂一幅烫金牌匾,上头的字乃是名家所书,两边皆是由曾祖亲笔撰写的季姓渊源和族中荣耀,堂前稳台悬着皇上亲赐的旗杆石,上边篆刻“赤胆忠心”四个大字。祖母虽随祖母姓季候氏,但平日里也不能随意踏入祠堂,只侯在穿堂处,让九思进去拜过。回去的时候,季候氏特意带着她往别处绕了一圈才回到世安居,早晨还没瞧见祖母院内墙角两株金桂已是丛桂怒放。她忽的有些惊喜,惦念起芙巧那一手桂花糕的味道,叫了两个小丫头趁新鲜摘了满满一簸箕。芙巧有些讶异,“三姐儿怎么知道奴婢会做桂花糕?”九思瞧了一眼坐在前厅内乐呵呵的祖母,道:“听祖母在信里说的。”芙巧一下笑开,喜滋滋的说:“奴婢这点手艺上不了什么台面,只去年做了一回桂花糕,没想着还被老祖宗惦记着写在信纸里告诉小姐呢。”九思拍了拍手里的碎花屑,嘴干了半日想进去喝口茶,前脚刚踏进门,就听到院门口悉悉索索的一阵脚步声,她头也没回就猜到定是林氏带着那劳什子阴阳先生来了。林氏一改平日里的矫揉造作,一路过来风风火火的朝季候氏请安。这几日丧期,府内女眷仆从穿的都很是素气,林氏蹲膝请安,露出腕上一只乌鸡种翡翠镯子极为打眼。季候氏一眼就看见,面色如常,端起案展上的盖碗喝了口茶才叫她起来。林氏这近二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哪里会晓不得老祖宗的脾性,忙不迭收敛了刚才张扬的做派,愈发小心翼翼的赔笑道:“母亲,儿媳从贲元山特意找来了一位大师,师出贲元山的一位常仙,在临安这一带都很有名气。”季候氏磨着手里的玉扳指,半响才道:“你怎么就晓得别人很有名气了?”林氏面上笑着道:“儿媳特去好几户勋贵人家询问过,都道这位大师是有些真本事的,不如先请他进来给您瞧一瞧。”九思垂首去看衣衫上的绣纹,林氏惯爱耍这些不入流的破烂把戏,谁不晓得她心心念念要将这大师请进来是做什么?无非就是想拿丧事做些文章。上一世她就是领着这使了银子净听她吩咐办事的大师,来祖母院内说是看什么风水,实则把九思命格太硬,是不吉之人这些消息散布出去。林氏这步棋蠢虽蠢了点,却是下到了点子上,九思八岁随父母流放房县,骨子里刻着自卑,每每与人交谈生怕别人提及自己的身世。过去的九思哪里经得起她这么一激,当时就是又哭又闹要搬进了东角的那个院子里,似乎以此便能证明什么似的,这等举措非但没有阻止临安城内沸沸扬扬的谣传,反而往自己身上坐实了那些烂名声。季候氏独挑季家这个大担子几十年,从来不是吃素的,唯独就是被九思所拖累。季侯氏此时便没做声,反而转头去问九思:“这是你父母亲的大事,总该学着做主,说说你觉着如何?”九思抬起垂下去的头,笑的很是腼腆,一副不经事的样子:“孙女也不懂这些事情,只记得父亲生前信佛,在房县时还时常念叨,若是能回临安,一定要去云台山上拜一拜那位老故交。”这一段儿季候氏是不知道的,吃惊不小:“我竟晓不得老二竟还礼佛,只是不知道那位大师法号是何才好派人上山请他一趟。”父亲虽是个文人,却是不信佛的,九思编排的的那一段儿,不过是前世裴家一个常下山来诵经祈福的大师罢了,她当时病卧床榻连人影儿都未见过。九思面上不显,道:“禅悦大师。”季候氏点点头很是满意:“佛家向来讲究普度众生,即是与宗贤有渊源的大师,请他来自然是更好。”林氏在一旁干着急,“那母亲外面那大师将如何?既然人都到了,不如请他进来看看罢,免得白跑一趟。”季候氏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边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罢了,这点小事你一个当家主母不会处理,还要来问我这个快要入土的老婆子吗?”林妍芝被季候氏的话一噎,心底已是气急,却只敢慌慌忙忙跪在地上告罪:“母亲莫生气,儿媳蠢笨,以后断不敢再拿这等小事来叨扰母亲。”季候氏抬肘撑住额头,挥挥手让她下去。林氏战战兢兢弯腰退出去,转过院角脸色一黑,又是一阵风风火火回到自己院子,才恶骂出声:“这老妖婆还没死,底下又出来一个小的,那季九思什么东西?见着我进去竟不知行礼,端端的坐在左首座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长辈。”季婉清本在内书房练字,听到这边的动静,询问身边伺候笔墨的丫鬟橘柔:“母亲又怎么回事?”橘柔一直呆在季婉清身边,从未出去过,也不知何事,便摇摇头:“要奴婢出去看看吗?”季婉清收笔时手腕没能稳住,颤了笔尖,一撇拉的极长,她有些败兴,掷下手中的小狼豪,往外走去。林氏还在屋内怒骂不止,丫鬟没人敢上前劝解,皆是敛声屏气生怕自己被殃及。季婉清不动声色的站在她旁边静静听着,林氏向来有些忌讳自己这个小女儿,一时讪讪张着嘴再骂不出声。“母亲这是怎么了?”林氏脸像阴了天儿似的黑沉沉:“那老妖婆不过是仗着婆婆身份压我一头,也不肯给她地下的小儿一家积点阴德......”季婉清柔柔的出了声,“母亲作何这般着急?祖母年纪这般大了,您忍让些也是应当的,何况先前这许多年都过去,您怎么按捺不住这一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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