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没理她,继续道:“你找时间跟他私下接触一下,他要是愿意,你就替我跟他约个时间,一切事项由我去谈。”张愔愔一时魔怔想入非非,问:“他要是愿意?是指——”鉴于秦游这人风流成性,貌似尺度也是经常游走于禁忌边缘……试想陈司诺那一身衣冠楚楚。顷刻间,《风流上司与精英下属》九个字走马灯一样溜过她两只瞳孔。秦游没她那么多花花心肠,仍是一本正经,“听检院那老领导讲,陈司诺跟他目前所在律所的合约快到期了。”张愔愔听见这话,表情一瞬转为讶异,“您的意思是,要聘他来咱们律所?”秦游嗯一声,“你跟他打过交道,方便沟通。再说由你出面,面子给了诚意也有了。”也是——你瞧瞧,我们家律师输你一场官司,非但无怨,还反过来对你表示赏识,是既有诚意也有气量,更大大彰显了我律所的正派风气。不过,老流氓机关算尽,这回怕是要马失前蹄了。陈司诺是不待见她的,这下只怕弄巧成拙。案子没结,碍于身份和立场,张愔愔不太好明目张胆又三番两次地找他。而且比较苦恼的是,想约陈司诺出来,就已经是个难题。先前为了案子他才愿意赴约。这回……张愔愔安静呆了片刻,忽然间想起来昨晚群里面通知班级聚会的事。她赶紧登陆微信,询问今晚聚会的时间和地点。要不说世事巧妙的呢。反正早说晚说,结果是一样。等到案子结束再找他,估计人家公务繁忙理都不理你,索性趁着今晚聚会,一并把任务给完成了。挨到下班已经是傍晚6点钟。聚会时间是7点,张愔愔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一身职业套装,她觉得太板正太严肃,干脆跑出去找亭亭要了她身上的针织开衫,杏黄色,穿上身嫩得出水。张愔愔对着旁边那面水晶砖砌成的墙整理衬衫的衣领。亭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愔愔姐,书我看完了,给你放包包里行么?”张愔愔没细想,随口应一声:“好。”两人手挽手进了电梯,欧阳堂在后面追上来,十分敏捷地闪进了进来,然后恨恨道:“上一趟洗手间的功夫,转眼人就不见了,真有你们的!今晚上哪吃饭?”亭亭说:“今晚愔愔姐有约,不跟咱吃饭。”“哟,”欧阳堂挑眉,上下打量身旁的女人,“不应该啊,我的情报网里面没有你对象的信息,连你有男朋友这事儿都不知道。”“高中同学聚会。”张愔愔很无奈地解释。三个人下了楼,在楼下分道。张愔愔打车直奔聚会地点,因为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堵得风雨不透,好不容易能动了也是龟速向前,一寸寸地爬。外头天色擦黑,鸦青一片。时间越晚,张愔愔越是安然,反正到了那儿谁也不认识谁,去早了反倒尴尬。如果她一到就能碰见陈司诺那最好不过。临近晚上八点,出租车终于把张愔愔送到地方,那是一家中式酒楼,组织者订了包厢。张愔愔进去报了个包厢号,接待生手脚麻利地领着她上楼。到了包厢门口,赶巧里面有个人开门。里外两人目光一对,各自一愣。陈司诺礼貌地往后退开一步,让出位置给人进去。张愔愔心思盘着转着,他这是准备走了?果不其然,她进去以后,陈司诺掠过她身旁出去了。张愔愔面对一屋子陌生面孔,客气一笑。瞧这一桌的同学齐齐抻着脖子愣头愣脑望着她的神情,估计也是没认出她来。“走错地方了,不好意思。”张愔愔抱歉地笑一笑,拉开门退出来。关门之际,听见里头三言两语开始议论。“谁啊?”“好像是张愔愔。”“谁?”“哦!那个!以前喜欢陈司诺那个!”“以前喜欢陈司诺的多了去了!”“家里挺有钱的那个,高中毕业□□本留学了。”“是她啊?想起来了。今晚也冲着陈司诺来的吧?这么多年了还纠着不放呢?见人走了也跟着走?还走错地方呢?”“……”张愔愔追了上去,走廊尽头拐个弯就见陈司诺在前边儿等电梯,她快步赶过去,在他身旁站住脚,刚才跑了几步,眼下气息不稳。陈司诺侧首看她一眼,脸上平淡无波澜。张愔愔硬着头皮先礼貌来一句开场白:“陈律师这是要回去了?”正好电梯上来,两扇门缓缓洞开,他抬步进去,饶是张愔愔再怎么心宽,被这么冷落对待,多少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她一时站着没挪步。内心挣扎之际,她发现电梯两扇门一直开着,因为站在里头的人一直揿着开门键,像是在等她的意思。张愔愔迟疑了须臾,跟了进去。他手指头一松,门一寸寸合拢。“严家同意撤诉了,就这两天。”陈司诺一手揣裤兜里,随口提了一句。“嗯……”张愔愔挺意外他会主动对她开尊口。电梯很快抵达一楼,陈司诺一样没等她,率先离开,直接往酒店大门走去。张愔愔正事还没办,只得亦步亦趋跟着走。到了门口他忽然停步,回过头问:“你还有事?”张愔愔郑重其事,“有。”==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出场依然少,不过快了,后面给他补补镜头。晚安。第6章 月下旧梦清秋时节,夜晚的风些许凉劲。这个地方的气候,暑气走得拖泥带水却来得殷切利落,说是初秋,其实就是风凉一点的夏天。好在雨水多,没事下一场雨降降温。人行道的一边植了一溜香樟,树冠舒展,枝叶秀丽,隔着一排树的里头是一段林荫小径,暗夜里馨香隐隐逶迤了一路。张愔愔拢一拢开衫的衣襟,犹犹豫豫地开口道:“陈律师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个地方……发展。”陈司诺颇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张愔愔干脆什么铺垫都没有,先抛个悬念出来:“今天上午,我们老板把我叫去办公室,跟我谈起了你。”张愔愔还算了解陈司诺,他最不喜欢磨磨唧唧扯闲篇。即便是你要绕弯子,也得绕得有节有点,引人入胜。多余的铺述会让他不耐烦。无关紧要的纠缠,更会让他厌烦。张愔愔说完再看他,发现他的表情清淡得跟蒸馏水一样。“……”“他对陈律师各方面的优秀表现十分欣赏,所以让我来了解一下。如果你……”张愔愔抿唇想了一想,“如果陈律师方便的话,我们老板想和你见一面。”“可能不大方便。”他终于开口,可惜开口是为了终结话题。她就知道他会拒绝,但是面对面她还能垂死挣扎一下,也算是替老板尽了力。张愔愔迈开两步并到他跟前,对他说道:“看在我们这么诚恳的份上,还请陈先生好好考虑一下。我们老板说了,为表诚意,会尽量满足陈先生的诉求。”既然是诚聘,那么即便是伏低做小那也要在所不惜。“好可惜。”陈司诺轻微地撇了下嘴,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什么可惜?”张愔愔不明就里地追问。他原本无分毫波澜的表情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似乎憋着坏,说:“无论怎么考虑,我都对你的诚恳没什么兴趣。”张愔愔:“……”臭小子——宰了你哦——!!!陈司诺眼皮微敛,垂眼睇着眼前的女人。张愔愔生得隽妙,那对眉眼好似被施以媚笔,生动灵秀,偏偏鼻头圆润可爱,两厢中和之下,呈现出一股子清丽和媚之感。陈司诺挑了近旁的一条长木椅坐了下去,从西裤的口袋里摸出烟盒,挑了一支出来叼嘴里,又摸出打火机,揿了火。风一动,轻薄的光晕在他脸上摇曳。僵持之际,张愔愔包里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翻找手机,却看见包包里硬塞了一本书,由于书本的规格和她包包的容纳量不符,整本书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隙,无处下手。哪来的书?难怪她总感觉包包鼓囊囊的。光线昏暗,她瞧不清楚。手里铃声催命似地响,她急急忙忙把书抽出来,去拿塞在夹层里的手机,见来电的是樱姨,忽然想起来自己没跟她打电话报备,一会儿又得一通唠叨。她忙乱之中,书本掉落也顾不及捡,先接听电话——“樱姨?”果然听得那边连连发问:“愔愔啊,怎么不回家吃饭也不说一声?是不是又加班了?我给你留宵夜?瘦肉粥好不好?”张愔愔一边应着,正打算弯腰捡书,见陈司诺先一步把书捡去了,她也就不去和他争,专心应付樱姨的三连问。“好,你决定吧樱姨,我没那快回得去……”她看见陈司诺掀开封面,页面灰蒙蒙一片,她更分辨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那行,我这就给你煮粥。”“好……”他看得专注,不忘把烟移开,掸一掸烟灰。张愔收好手机,抬头见他一副入情入境的样子,还翻页了呢,她有些莫名地问:“你看什么?”也不等他回答,她径自又说:”我来找陈先生,是因为老板交代的任务,一切动机仅止于工作层面。这更是我们老板的一片诚意,希望陈先生暂且……”张愔愔停顿片刻,继续道:“暂时搁下一些私人因素……”陈司诺终于抬头,问了句:“私人因素是指什么?”……当然是,你对我的各种不待见啊。这种话可没办法坦白,凡事互相隔一层纸,彼此留个面子,今后大家还能各安天涯。张愔愔换了个说法:“就是一些历史遗留问题。”陈司诺实在懒得做无谓的周旋,索性回到主题:“你来找我,目的是什么?”张愔愔听见这话,不明白他怎么还问这个问题。她顺着他的意思,郑重其事说道:“替我的老板向你转达他的诚意。如果可以,顺便争取一下陈律师的意向。”“你的诚意带到了,我的意向也反馈明白了。”陈司诺接下来的话几乎显得不近人情,“还有事么?”“我……”“还是那么难缠。”他低声一句。“……”完败啊。以前是,现在更是。张愔愔在陈司诺面前,从来没占据过上风。陈司诺看着立在眼前的女人,打量她怔然的表情,心思悠悠一转,知晓这反应是来自于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难缠”两个字。历史遗留问题……么。“好,”张愔愔调整了一下心绪,说:“我已经把话带到,至于陈律师的答复,我们老板并不着急,接下来几天,还是希望陈律师能好好考虑一下。”陈司诺叼着烟,只管不言语。“那我不打扰了。”张愔愔弯腰,恨恨抽走他手里的书。一边往前走一边好奇去看封面,封面色彩斑斓,赫然印着九个大字——《风流上司与禁欲下属》。张愔愔眼角一抽,胸口像是闷了一拳,回想起方才他装模作样专心阅读的神情,指不定内心如何讶异无语嘲讽嫌弃不屑呢。思及此,她五味杂陈,继而羞愤奔走,只差起飞。陈司诺抬头,透过眼前一丛丛烟雾,他看着不远处的路旁,缠着枝叶的霓虹灯,红黄蓝绿相互厮杀,包括那条远走的影子。一切像是隔雾观花。半晌过去,张愔愔回到了陈司诺跟前。尼玛前面那条道越走越黑,称是荒无人烟也不为过,荒得连鬼影都不见半只,在那样的地方打车都怕碰上深夜外出营业劫财劫色的豺狼。她只得往回走,只是没想到陈司诺还在。他见她折返,似乎并不意外,好像料定无论她走多远,也是会回来。算他目光如炬,居然看出她胆小惜命不敢走夜路。张愔愔原本想若无其事地经过,但陈司诺忽然起身,把她吓一大跳。“我送你。”他说得自然,转身按来时的方向折回,前面不远就是一个路口。她跟上,说:“不用了,我在路边打车。”“随你。”他道。到了路口,他往里边拐,前面就是地下停车库的出入口。张愔愔站在路边左右张望,车道上来往车辆寥寥,半天等不到一辆出租车,夜深了,她等得越久,越是心头惴惴。而且她一晚上没吃饭,胃里头饥火燎肠,燎得咕声滚滚。停车库入口的位置有个保安亭,里头的保安大爷见她立在路口许久,打开窗户喊道:“姑娘!别等了。这里是东郊,地偏,这一片都是待开发区,一般这个钟点了很少有出租车过来。”张愔愔回头问:“大爷,请问附近有地铁么?”“有,你继续往前走,有点远,要过一趟天桥。那里晚上有飞车贼出没,你自己小心一点。”“谢谢……”往前走一段就是高中同学聚会的酒店,不过那里的情况和这里差不多,马路上的车影零星,偶尔只见一两辆飞驰而过。到这里来的一般自己开车,她刚才怕停车麻烦,一时偷了懒。张愔愔犹豫着要不要拉下脸给陈司诺打电话,但是刚才又拒绝得那么理直气壮……陈司诺这个人吧,看起来似乎很冷漠,不讲情面,但其实修养很好。他不会在深夜的时候把一个女孩子丢在路边,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会在原地等她返回的原因。刚才不应该意气用事。使性子这种行为,只有对着喜欢你的人施展才有意料之外的惊喜,对着不在意你的人自以为是,只有情理之中的自讨没趣。张愔愔怀里还揣着那本小说,她原本想放回包包里,但硬塞的话,她心疼自己的包包撑坏,干脆一直拿在手里。正好,她打算去前面坐地铁,要是路上碰见什么豺狼虎豹,也有个趁手的工具,要是碰见来往的出租车,那更是美哉。她心思一定就走,才迈了两步,那保安大爷忽然喊道:“出来了出来了,应该就是你!”张愔愔望过去,觉得那辆车有些许眼熟。大爷对主驾驶的人说:“大小伙怎么这么没风度?人家小姑娘在那等车等得脖子都长了,你送人家一程,我刚才看你们一块儿过来的,应该认识。”张愔愔知道车里面的人是谁了,她臊得想遁地,尴尬起来埋头飞奔,不管身后大爷的叫唤。谁料到陈司诺会从同一个出入口出来?悄无声息的,那车跟在了身后,又缓缓临近身旁。车窗降下来,他问:“你上不上车?”“大爷说,前面有地铁。”张愔愔说罢就后悔,刚才说什么来着?不能意气用事,那是自讨没趣。想在路边碰见飞车贼还是咋的?想明白以后她倏然停步,陈司诺的车也跟着停下。张愔愔趁他耐心磨尽之前,赶紧去开后车座的门,弯腰就见座上放着一箱的卷宗资料。“坐前面。”陈司诺提醒。张愔愔没吃晚饭,又折腾大半天,上了车以后就精神萎靡,脑袋压着椅座昏昏入睡,恍惚间有什么东西从怀里掉落,她没在意。她睡得昏天黑地,杳不知南北,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车好像停了,她一个激灵醒来,探身发现果真是到地方了。主驾上没人,张愔愔透过挡风玻璃发现了陈司诺,倚着车前盖,只留个背影。陈司诺上身一袭鸦青衬衫,下摆撒落,沉默地置身于灰白隐晦的灯光之下。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张愔愔赶紧开门下车。陈司诺听见动静,回头望她一眼,随即返身走回车边,拉车门准备走人。张愔愔趁他上车前,说道:“刚才聊的那件事,还希望陈律师好好考虑一下。”没等他回应,她又说:“也请不要因为对我的个人意见,影响了你的决定。”陈司诺形意闲闲,问道:“我对你什么意见?”张愔愔:“……”这就过分了,明知故问不给面子是不是?张愔愔和气地笑了一笑,“陈律师高风亮节,哪里会对谁有什么意见。我这人挺好相处的,如果有机会共事,应该可以和平相处。”陈司诺不意搭腔,忽然想起什么,又低声问了句:“今晚没吃饭?”张愔愔闻言一愣,“……是没有吃饭,你怎么知道?”他说:“车上嚎了一路。”说完钻入车内,驱车离开。张愔愔恼羞成怒,她捂着肚子装腔作势地往前赶了两步,对着那车屁股愤愤道:“你才嚎了一路!”==作者有话要说:可能还有错字,明天再改。晚安ww第7章 月下旧梦张愔愔右肩挂着包回到家里,路上总感觉自己两手空空,好像缺了点什么。直到樱姨热了粥盛碗里给她端出来,一边说:“刚才给你打电话,听你说话挺急的,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张愔愔捏着瓷勺,刚应了声:“没……”话音一顿,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她把两只掌心举到眼前,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会觉得自己两手空空了。完了。那本小说掉在陈司诺车里了。在车上她抱着书睡着的,大概是那会儿掉下去了。张愔愔拿过手机准备给陈司诺打电话,滑动屏幕的手指头却突然停下。今晚见他对那本小说孜孜不倦的样子,虽然十有八九是装出来取笑她的,但现在要是提醒他书在他车上,他当真拿起来挑灯夜读怎么办?虽然她不认为陈司诺会无聊到这个地步。但凡是总有万一。这么一想,张愔愔就把手机搁下了。反正之后还得问他关于是否换律所的事情,到时候再让他拿过来。张愔愔饿极了,囫囵连吃了两碗粥,食饱冲凉万事休,立马爬上床睡觉,可是刚才在车上歇过一回,眼下毫无睡意。后来她辗转反侧至半夜才迷迷糊糊入梦,第二日起来,在餐桌上呵欠连连。张愔愔抵达律所,把一个方方正正的牛皮纸袋放在前台,说:“衣服昨晚洗过了,我看这是针织的不能拿衣架晾起来,所以就烘干了。”“谢谢愔愔姐。”亭亭一边递了个开盖的塑料盒过来,里面铺满车厘子,粒粒光洁玲珑,果皮还附着一层水珠,“在茶水间里的冰箱冻过,还凉着呢。”张愔愔顺手拎起细长的梗,忽然想起一事,说:“对了,你那本小说我过两天再还你。”“成,我不着急,就是……”亭亭忽然扭捏起来,“昨天忘记提醒你了,里面可能有一些比较露骨的情节。”张愔愔原本低着头往嘴里塞一颗车厘子,听闻此言愣愣一抬头,“嗯?”亭亭被她凝视得一阵赧然,窃笑着问:“你看到哪了?”“有多露骨?”“这怎么描述呀?”“……”亭亭装模作样了一番,又自己忍不住吐露:“开头就蛮刺激的了。”说完只管自己羞涩掩面,激动半天发现旁边的人没反应,扭头望过去,看见张愔愔面如死灰,已然灵魂出窍。她担忧地问:“愔愔姐,你没事吧?”张愔愔心有戚戚,哑着嗓子道:“……我很好。”张愔愔在办公室里忧郁了半日,一得空就会回想昨晚,陈司诺抽着烟翻着书,镇定地接受禁忌领域的洗礼的模样……她忍不住坏心眼地想,指不定人家已是深谙此道。就这么过去几日。张愔愔接到通知,严家撤诉了。林怿被放行那天,张愔愔和林家父母一块儿去了看守所接他,林怿从里边儿出来,迎着斜阳,少年的身影高挑,也显得单薄。细碎的刘海遮盖住他的眼睫,薄唇抿直似笑非笑,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阴郁。这不是一个19岁少年身上应该有的气息。张愔愔想起当年的陈司诺,即便他浑身是刺,却也掩盖不了那股年少轻狂的朝气。晴时嘴角一抹轻盈的笑,阴时眉宇几分冷隽之色。林怿还没过来,林母已经忍不住眼泪。这段时间,林母差点把眼睛哭坏,这会儿眼泪一出来,眼睛鼻腔就酸得泛疼。张愔愔想了想,给陈司诺拨了个电话,问:“严家那边的道歉呢?”陈司诺淡道:“我只负责处理官司,张律师的态度我已经转达给了严家,至于委托人的意愿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以内。再说了,你认为林怿会接受道歉?”张愔愔沉默下来,心想搞得好像你比我还了解我的当事人一样。她说:“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但道歉是一回事,当事人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那一年,班里有个男同学一天到晚口无遮拦,某次他得罪了陈司诺,陈司诺逼着人道歉,那男同学无法,跟他说对不起。陈司诺回了句:我不接受。说完就走人。那男同学七窍喷火,冲着陈司诺的背影连珠炮似的一通痛骂,骂他神经病。陈司诺迅速折返,他长得高,力气也大,黑着脸逼近时带着一股压迫感,把男同学推在墙上,居高临下地说:“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但道歉是一回事,当事人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还别说,当时陈司诺那阴沉沉的表情,还挺中二。不过当年张愔愔也是少女情怀不经世,居然觉得这样简直帅爆了,在角落里偷偷看着,还暗戳戳迷恋了好久。察觉他那边要挂电话,张愔愔忙忙地又说:“那晚跟你提的事情,陈律师考虑得怎么样?”说完怕他直接拒绝,她一刻不等就继续道:“如果你方便的话,咱们面谈吧。”陈司诺略微一顿,应道:“好。”“顺便,”张愔愔一时之间难以启齿,“呃,那个……”“那本书是吧?”陈司诺打断她的话。“是。”张愔愔心想难怪答应得这么干脆,看来沾这本书的光沾大发了。“时间地点你安排,我现在有事,就这样。”张愔愔抬头见林怿那边林母的情绪平息了一些,她收起手机走过去,说:“林怿,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严家那边给你一个道歉。”林怿安静片刻,扔下一句“你过来一下”就径自走到十米开外的墙边。张愔愔让林父林母稍等,这才跟过去。她见林怿腰杆挺得直,面沉似水的样子,不禁问:“你怎么想?”林怿说:“他们愿意道歉,也未必真心,这种空洞的形式我不需要。人一旦背离德性,要么不知悔改烂到底,要么哪天幡然醒悟,那务必要让他们一直活在罪恶感当中。道个歉就想了事,要法律干什么?”也是情理之中,以林怿的性格,严海真跟他道歉了,他反而更生气,更不甘心。既然要烂那就烂到底,如果真心想悔改,那就认命地让罪恶感折磨一辈子。林怿不想听道歉,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人把道歉当做恕罪的工具,而非悔悟。张愔愔默默地端详了他半晌,说:“严海出院了。”林怿领会她的言外之意,说:“放心,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就不会再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林怿,我千方百计把你弄出来,你不要辜负我一片心意。”张愔愔认真道:“以后你还有什么不方便让父母知道的事,你可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忙。”林怿注视着她,没搭腔。张愔愔继续道:“你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会越来越好,你有大好前程。到时候你意气风发地站在那些人面前,对他们不屑一顾,这场战你就赢了。”虽然原本你可以毫无心理障碍的,奔向属于你的大好前程,林怿浑不在意地说:“你一个律师,除了帮人打官司以外还包办成功学演讲?你对你每一个当事人都这么爱多管闲事?”张愔愔说:“我没跟你开玩笑。”林怿看着她,似乎有话,那一瞬间像是有千百个年头流转,又像是一个怔然,最后他只露出淡淡一笑:“我不会做傻事,我明年还得高考。”张愔愔神清气爽地回到律所,一进大门又看见欧阳堂被提溜出来当免费咨询律师,而且还真有人过来咨询。她原以为这地处市中心的写字楼,而且在二十几层高的位置,没人会千里迢迢跑来咨询。张愔愔凑到亭亭旁边小声问:“哪来这么多人?”亭亭小声回答:“这楼上楼下那么多家公司那么多个白领,有得是人。”这些人咨询的大部分和薪资挂钩,什么“拖欠工资”,“无故降薪”,“周末加班不给加班费”,等等。欧阳堂一脸深沉,精英架势十足,“收集好证据,比如合同,没合同的要带上盖有公司公章的文件,工资流水单什么的,再登陆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把你们公司的企业注册信息打印出来。带上这些东西,去当地劳动局申请劳动仲裁,那里的人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下一个。”张愔愔听了半天,都是些平常琐碎的事,甚至还有过来抱怨同事谄媚邀功的。为了律所的伟光正形象,欧阳堂也是耐着性子黑着脸逐个开导。亭亭在旁边都听乐了,时不时给递杯水。下班以后,张愔愔给陈司诺发了个信息,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还是那家咖啡馆,时间她约的是明天10点钟,因为明天周六,她休息。陈司诺没回信息,张愔愔当他答应了。没想到第二天张愔愔睡过头,她忘记设闹钟,醒来已经是9点半,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来,跑进洗手间洗漱,脸都不洗直接出来吃早餐。樱姨见她醒了,把三明治和牛奶拿出来。张愔愔边吃三明治边给陈司诺发信息,说自己临时有事,可能会迟到一个小时。她把自己捯饬干净以后,拎个包就出门。樱姨问:“你不开车去啊?”张愔愔其实不喜欢开车,平时上班要不是怕在公交车或地铁上被挤成沙丁鱼,她其实很愿意搭乘交通工具。平时自驾的机会多了,她出门逛街就不愿意碰车。反正出租车多得是。这样张愔愔依然打车过去。去到咖啡馆已经11点15分了,她推门进去四处一环视,见到陈司诺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看书。张愔愔喘着气发誓,如果以后无缘共事,那今天将是她和陈司诺最后一次在私底下见面。凭什么他优哉游哉,她上蹿下跳?话虽这么说,张愔愔过去还是跟人道了歉:“不好意思,你久等了。”说完定睛一看,发现陈司诺看的是《风流上司与禁欲下属》,而且已经看到一半了。真的,有那么喜欢么?他是把自己代入风流上司,还是禁欲下属?代入哪个都不太对劲吧…………张愔愔惊疑不定地拉开凳子坐下,不敢出声打搅了他的雅兴。片刻后,陈司诺若无其事地把书合上,随手扔在一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抬眼就对上张愔愔凝视着他的深切目光。张愔愔忍不住好奇:“剧情精彩么?”陈司诺一顿,反问:“你指哪一部分?”张愔愔:“……”==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依然很少的对手戏。晚安。第8章 月下旧梦“你指那一部分?”张愔愔见他问得认真,她倒不敢草率地搭腔了,只是狐疑地端详了他一会,还是觉得他在故意摆弄她。服务员过来点单,张愔愔吃完早餐不久,所以推拒了。张愔愔也不再闲话,直奔主题:“陈律师,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