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阴冷的楼道,温度差的对比瞬间拎起人的一身鸡皮疙瘩。开锁,推门,重复无数次的动作已经凝结在了肌肉记忆里。屋子里有一点点不一样。“他来过?”邹劭边脱鞋边随口问。“你爸爸啊……昨晚来了……”除了来送钱,还能干什么?邹劭心里想,没往外说。吃过午饭,邹劭躺在木板床-上看手机。窗户紧闭着,将一切吵闹的杂音隔绝在外,窗帘拉着,屋子里闷热得令人窒息。他刷着闻城一中的微信群,有点愣。里头正在刷那天学生节的照片和视频。邹劭回翻着聊天记录,在众多七彩斑斓的舞台灯光照中找到了他们乐队演出的照片。——观众激烈的喊声在图片中呼之欲出,他们四个人站成一排,邹劭脚下还踩着音响。是歌曲高-潮的时候拍的。照片下面一堆人在挑选“真名天子 / 女”。那个红头发小姐姐好漂亮!是咱们学校的吗?下面有人回复:好像是艺考的,来这补文化课的。怪不得浑身上下都带着拽劲。哎那个踩音响的小哥哥我可以!求微信!邹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像被相亲市场看中了一样,有点尴尬。继续往下翻,果不其然,自己的名字班级都被扒了出来,甚至开学第一天那破事也被抖落出来了。有人还发了一张那天邹劭出拳的照片,使劲放大才能看见他糊成残影的帅脸。邹劭简直有一种在群里发自-拍的冲动,来阻止他们对那张又糊又烂的照片过度挖掘。“哎不过群里怎么没有邹劭啊?”有人问,“谁有他微信可以分享一下?好人一身平安!”“不敢,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邹劭无奈地扫着群里有关自己校霸黑历史的揣测传言,竟也无从反驳。他看着自己刚被拉进群里还没来得及改成真名的备注,犹豫了半天还是用了微信昵称。他的微信昵称就叫:微信昵称。接着往下翻,几张黑白色调的照片在一群花花绿绿中格外亮眼。是覃谓风的钢琴独奏。舞台灯光、钢琴、演员的衣服,都是黑白两种配色。图片似乎还被人用滤镜调过,突出了覃谓风微微阖眼颔首的侧颜,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琴键上,好似反射-出了直打的灯光。果真,照片下面一片沸腾。邹劭将那几张照片来回翻了好几遍,最后鬼使神差地按下了保存键。存完之后又回翻到自己的两张,同样存了下来。退出聊天窗口,在设置界面里将自己踩音响那张换成了头像和聊天背景图。这么看,有点小帅。再回去的时候,群里正在排队蹲覃谓风的微信号。“人家就在群里啊?直接加不就得了?”“风神不加我!大哭.jpg,我要发奋图强考清华,跟风神一所大学!”“甭怪人家不加,你们几百个一块去加,人家聊得过来么(坏笑)”邹劭才知道覃谓风也在群里,在群成员里头搜索了一下,果真有这个备注。头像是纯白色的底图,微信昵称是几个英文字母:q-sir,点开微信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内可见,空无一物。邹劭一遍遍无意义地在覃谓风的朋友圈里刷新,毫无意外,依旧一片空白。退出,添加好友,请输入验证信息,再退出。毛都没有。“人家那么高冷,才不会随便加人微信……”群里有人哭嚎。高冷,的确有点,但不如说是高贵。邹劭不由得想起覃谓风举手投足间都疏离而温和的态度,放在老师办公室桌面上那一打叠成板砖似的竞赛资料,开学第一天来劝架时严肃不容抗拒的气场。以及在烈日下渐行渐远的一辆纯黑汽车。“他是信竞保送上的清华,年纪轻轻跟小干部似的。”“入学考试就扣了两分,还是因为作文上限58.”“那当然,他家开大公司的。”“风神不加我!他还是不加我!”……“邹劭你看看你!干啥啥不行,考试个位数,天天就知道打架和整那些没用的,弹吉他能吃饭吗,能挣钱吗!”“照顾好你奶奶,爸爸真的对不起你……”“滚!”“这人,邹劭啊,我听过。找人进来的吧,听说他妈妈是……”是什么?……无数的只言片语在颅内炸起,充斥着积压与绝望的血腥和怒气,在燥-热的空气里蓄力出击。“砰”忘记了是第多少次将愤怒的拳头砸在别人的脸上,他听见对方在喊:“我们一群打他一个,怕个鸡毛!”,听见人群中熙熙攘攘的躁动,听见手机快门的声音,马路上汽车刹车鸣笛的声音。最后都只在脑内合成了一-股奇幻的蛊惑:不要跟他们讲道理,他们看不起你,就打得他们害怕你。你不差,你不是废物,你没有什么理由承受这些。原生家庭,流言蜚语,赞赏或否定,没什么能改变得了你,只有你自己。“操……”一个不留神,手机哐当一声砸在了邹劭鼻梁骨上。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看着群里还在刷“加不上加不上”,默默退出了加覃谓风好友的界面。算了,加什么加。他把手机扔在一旁,重重地向后靠在了床-上。——叮邹劭没理,估计是陈光或者白枫他们,过一会肯定用大量的图片和表情包来轰击自己。大概等了两分钟,手机都没再响第二声。邹劭有点奇怪,眯着眼把手机用指尖勾了回来微信——您收到一条验证信息。邹劭点开微信的界面,在看到验证信息的时候瞳孔微微放大,甚至用力眨了一下眼睛。q-sir请求添加您为好友。作者有话要说:长假的作业真的是噩梦源泉,卷子都跟不要钱似的印第15章 ch15傍晚,酒吧中的灯光明灭刺目,没有迪厅一般暴躁的舞姿与声响。乐队尚未就位,周围的客人也没有多喧哗。邹劭对这家酒吧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在这!”舞台角落里白枫的声音传来,邹劭走过去,只见除了乐队中的三个人,还有一位陌生的女性。年纪在25上下,黑短发,身着一套偏正式却不死板的黑色套裙。妆容同样很浓,却难遮眉眼间的憔悴。“这是这里的老板知青姐。”白枫向邹劭介绍到,“我跟知青姐关系不错,你也不用太拘谨。咱们一起调试下设备,半小时后就开始吧。”“好。”邹劭拿出吉他调了调音,有些心不在焉。——呜。手机在口袋中响了一声,邹劭低眼一看。q-sir:到了。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很少,不用翻就能看到最顶端那一句,“您已成功添加q-sir为好友。”时间:下午2:10.q-sir:抱歉打扰,但我手表貌似昨晚落在你家里了。邹劭在按下“添加”键时略微紧张的心情瞬时荡然无存。他挪动着位子在覃谓风睡过的床上翻找一番,果真发现一块手表压在床铺的褶皱里,大概是覃谓风睡觉不老实时候蹭掉的。银闪闪的一小块,上面似乎还带有舞台上钢琴的反光,与它主人身上的冷木香调。微信昵称:在我这,我今晚8点会去k酒吧,要不你来那找我?q-sir:好,感谢。看这公事公办的语气,一个“感谢”把天彻底聊死了。邹劭在屏幕上鬼使神差地盯了半天,却总觉得对方还应该说点什么。事实证明,风神更沉得住气。时间:下午2:15.微信昵称:还有其他的事么?消息提示音在瞬间响起:没有,感谢。邹劭抿了抿嘴唇,果断退出尴尬的聊天记录。“怎么了邹哥,有事儿?”redsing见邹劭在屏幕上盯了半天,便想把脑袋凑过来看。邹劭圆滑地侧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redsing嗷嗷待哺的求知欲。那块手表就揣在他的左侧上衣口袋里,邹劭隔着布料用手轻轻按了一下,随后竟说道:“没什么事。”他在手机上输入一句话,随后发送,关屏,起身调弦一气呵成。“我现在有点忙,要不你进来等?”刚发出去不到两秒钟,手机再一次震动,邹劭没忍住又拿出来看了一眼。“好,感谢。”感谢三连,像极了淘宝里的卖家套路。邹劭视线向上一扫,这才注意到对方发送“我到了”的时间,正好是下午8:00整,是邹劭之前说好来酒吧的时间。“你确认没事?”redsing见邹劭今晚一直盯着手机,还是想凑过头来偷看。邹劭轻轻呼出一口气,做下什么决定似的把手机揣了起来,“确认没事。”酒吧里的客人逐渐增多,乐队也已经就位。白枫下午说过,演奏的风格要“温柔”的,不要“劲爆”的。头顶是温和的蓝紫色灯光,邹劭轻轻拨弄两下琴弦,声音顿时环绕四周。这家酒吧的音响设备做得不错。redsing醇厚的女声响起,优雅而不失清纯,瞬间抓取了一堆听众的耳朵。邹劭一边按着乐谱伴奏,一边下意识地在台下搜寻覃谓风的身影。结果找了好几圈,目之所及,都没有看到,而手机的提示音震动,这段时间里也再未响起。邹劭有些发急。中场休息,他借着家里有事的名义,说要提前回去。正好今天的曲子一个吉他手足够,白枫也没追问。而redsing则一直用那种“我什么都懂,你放心大胆去”的眼神笑着看他。邹劭在酒吧里走了一圈,包括刚刚台上的死角部位,都没有那熟悉的身影。那只有……他有些犹豫地走到了门外,适应了室内的嘈杂,室外便显得格外安静。他扫视一圈,果真在转角处的黑暗中,看到一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影。两只手插在裤兜内,一动不动,身姿挺拔。邹劭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没看见那人的脸,却邹劭几乎可以凭感觉确定,他就是覃谓风。略带酸涩的愧疚念头瞬间浮了上来,虽然他发微信说“叫他进来等”,并无丝毫戏弄之意。但转念想想也该明白,像覃谓风这种性子,八成还是会在外头跟个木头一样杵着。邹劭微微摒住了呼吸,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那人果然身形微动,回过头来。酒吧中冷色的光斑驳地打在他的脸上,却使那深邃的眼窝隐没在阴影处,神色难辨。他搓了搓手,目光落在了邹劭手中的吉他上面,“哦你是来乐队表演的?”声音是实打实的惊讶。莫非覃谓风一直以为他到酒吧是来鬼混的?还能如此淡定地在门外等这么久?那似乎也可以解释,覃谓风为何选择站在门外等。邹劭尬笑一声,走上前将口袋中的手表递了出去,“那我在风神心中的印象,还真是不错。”“没有没有,感……”“不用客气。”邹劭抬手打断了覃谓风的感谢四连,“说一遍就够了。”“那麻烦你了。”“……”邹劭觉得应该颁布一个“话题终结者”证书考核,覃谓风百分之一万秒杀众高冷人设,夺得金奖,令人难以望其项背。“那你现在回去?”覃谓风破天荒开了一句话题,但邹劭疑心他下一句定会说出“那我也回去了,再见”这种话来个首尾对应。果真,邹劭点头后,覃谓风二话没说拿着手表就撤了,留下邹劭一个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恰好错过了乐队下半场的开始,邹劭就直接回到了家里。走进屋子打开手机一看,恰好还是和覃谓风聊天的那个界面。好说歹说也是让人好端端再外头等了那么久,邹劭决定自己还是礼貌性慰问一下。微信昵称:“到家了?”屏幕上瞬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邹劭把吉他一放摊在床上,猜测覃谓风的两种可能性回答。第一种:到了,今天麻烦你了。感谢。第二种:还没到,就快了,感谢。这就很小干部。手机震动响起,邹劭打开一看,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复在他意料之外,竟是一个表情包。一个火柴人坐在地上,手里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嗯嗯。邹劭看了看时间,9点多一刻。从书包里拿出满满当当的卷子,在小桌子上铺开厚厚一层。然后回复了一个同系列的表情包:一个火柴人眼神放空躺在床上,床头写着两个大字:晚安。邹劭只觉表情包看上去分外好笑,咬着笔头开始啃一套语文卷子,嘴角却还是保持着刚刚的状态,下意识略微上扬着。大概过了两分钟,以邹劭做题的龟速都憋出一道选择题来,手机却突然又响了一声,邹劭差点都忘了这茬。覃谓风回复了很简单的两个字,呼应着上面的表情包。晚安。-趁着十一长假,邹劭他爸邹泽回来了一趟,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一堆蔬菜海鲜,进门还先往沙发上搁了一打红票子。邹泽跟邹劭奶奶倒是聊得开,就是余光总瞄着邹劭,似是想搭话却又不太敢。“转眼间,孩子也都这么大了呀。”邹泽一边在厨房切菜,一边阴阳怪气地感概,“大了,也有主意咯。”邹泽在厨房的碎碎念隔着一层门板听得清清楚楚,下一秒,邹劭房间里就传来了大力金刚指扫弦的声音。邹泽扭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老人,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凭心而论,的确是他对不起邹劭在先。邹泽有几个不良癖好:酒瘾,烟瘾和赌瘾。也正是这些看上去似乎正常的坏毛病,将他与家里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割裂。邹劭生下来还没满月,邹泽就因为酒后跟人打架进了局子,性情鲁莽动了刀子,把人捅了个大窟窿。虽说性命无忧,但还是要赔一大笔款金,而邹泽也被一下次性判了十年,对家里的经济情况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而他最后悔的一件事莫过于,出狱之后没脸回家,一心想着先挣钱还债。却不想阴差阳错,邹劭的母亲竟然在邹劭十四岁那年,由于积劳成疾而病逝。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邹劭的时候,那少年眼中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与稳重。也在那一刻骤然明白,如果父爱在成长中缺席,大概做任何事都再也难以弥补。就像这对父子这三年来,都始终跨不去那道坎。邹泽把饭菜端到桌子上,轻轻敲了敲邹劭的房门,里面的扫弦声依旧没停下。邹泽耐心敲了十余下之后,房间里才传出了挪动椅子的动静。邹劭虽然不愿与他多讲话,却还是出门在饭桌旁坐下。邹泽不由得想起刚刚邹劭奶奶说的一句话:小邹虽然长大了,但毕竟也还是个孩子。邹泽在饭桌上试探性地开了口“小邹啊,我前不久在你们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子,位置不错,环境也要比这好一些。”他清了清嗓子,尴尬地笑了笑,“要不,过一阵子,你们搬过去,到我那里住?”作者有话要说:老邹:你倒是进来,咱们聊五毛钱的,正好你看看我演出第16章 ch16餐桌上三双筷子同时停下了动作。“就是想,小劭现在上学住校也没什么时间,我那边一是离学校近,要方便。二是平日里住一起,也能有个照应。”邹泽下意识摸了摸鼻尖笑道,“小劭你……”邹泽表面上是在餐桌上征求两个人的意见,而实际上,去与不去的决定权主要还是在邹劭。平日里没什么交往的亲父子,突然提出要住在一起,难免有些不适应。而另一方面,邹泽也是在借着老人这张亲情牌,劝回这个儿子。“听小劭的吧。”邹劭奶奶继续拿起筷子,没表态,“他去我就跟着。”邹劭终于还是答了一声“好。”尽管邹泽过去的事办得有多么不尽人意,但是老人总不能一直一个人在家,他无暇分心,也是事实。后半场饭,邹劭应下之后,似是气氛都变好了一些,老人也难得多说了几句话。早晚是要过去的,邹劭心里想。吃完了饭,邹劭继续回自己小屋里自闭。既然邹泽今天过来了,就打算让他们这两天直接跟着一起搬过去。邹劭环顾小屋一周,一张简单的小桌子,上面那几本书完全可以用书包装完;一张小板床,床头挂着几件衣服,床边立着一把吉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干脆向后重重地倒在床-上,想等着他们收拾好了,把卷子往书包里一塞直接跑路。亮起手机屏,上面赫然挂着红色数字:99+点开一看,除了群消息右侧闪着99,还有几条室友发过来的消息,还有一条是邹泽发的。陈光发来一个极其符合抽风本质的表情包:国庆节happy,邹劭怼回去一个同样不正经的。邹泽发过来一个红包,邹劭指尖顿了顿,还是决定将那三位数的资产存进余额。最后点进群消息-消息设置-接收消息但不提醒,三连完成退出一气呵成。消息记录再往下翻,就是昨晚跟覃谓风说的那句“晚安”。仰头看手机久了累颈椎,邹劭在床-上翻了个身,顺势点进去两个人的聊天界面。“节日快乐”四个字打在屏幕上,尴尬的气味却从手机壳缝里溢了出来。邹劭纠结良久,最后在后面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自暴自弃地点了发送。起床开始收拾衣服,顺带把没写几个字的万恶之源——作业题一-股脑怼进了书包里头,最后暴躁地拉上了书包已经几乎合不上的嘴。他觉得自己已经堕落到,向陈光整理书包的方式靠拢了。两只手提着全身行当出门时,奶奶的东西也整理好了。邹泽提过老人的行李,在手机上叫了辆车。直到身后的铁门关闭声音响起的一刻,邹劭才有了“离开”的感觉。但没有留恋,也没有期盼,似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大概一个小时之后,车开到了邹泽家的小区。虽然不算豪华,但是相比于邹劭以前住的地方的环境,可算是贫民奔小康。客厅不算大,但是有三间小卧室。邹劭的那间在最里侧,布局跟原来的房间差不多,桌子椅子和床铺也都已经备好。他把衣服堆在床-上,卷子摊在桌子上,往椅背上一靠。屋子里还飘着淡淡的甲醛气味,显然家具都是制备不久。不知是刚刚行车拐弯太多有些发晕,还是来到新环境造成的强烈不适应。邹劭总觉有些烦躁难安,起身在屋子里转几圈,又觉得憋屈压抑。拿出手机喀喀喀拍几张照片,给陈光甩了过去。陈光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客服,一秒内回电。“邹哥,你啥时候有女朋友了,都不告诉哥几个?”“啊?”邹劭着实一脸懵逼。“啊?这不是你女朋友家啊?哪啊?”“去你的,我女朋友还没出生呢。”暴躁邹劭在线发言,“这是我爸家。”顿了顿他又接道,“我刚搬过来了。”“条件不错啊啧啧啧。”陈光在电话那头赞叹不已,“你看这地板!”“一-股甲醛味。”“你看这床铺……”“床太软对脊椎不好。”“活该你没有女朋友。”“你有。”陈光一口气没憋上来,差点气出心肌梗塞,“那既然你现在住的地方离学校近了,一定会助长你二话不说喜欢逃课回家的恶劣行径。这就导致咱们寝室没有作业可抄,我还得经常把衣服团子塞你被子下面,冒着生命危险去哄骗风神x光线一样的火眼金睛!”“去你的,”邹劭笑出声,“现在我反倒不想回来了。每天赏你一份错误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作业抄,如何?”陈光还没来得及说话,邹劭就听见背景音里面有一个女人喊着“饭好啦!”邹劭靠在窗户旁边,在玻璃上呼上一层热气,然后再用手指划开,一遍遍重复。“你吃饭去吧,我这没事儿了。”他说道,顺带着把玻璃上的水雾擦得一干二净。邹劭把耳机往脑袋上一套,听着嗨翻耳膜的摇滚曲子,慢腾腾地掏出那张昨晚没写完的语文卷子。十一假期之后,又有一场期中考试。而学校会根据每次期中期末大考的成绩进行重新分班,按排名从一班排到九班。邹劭自觉自己上高中已经比初中正经数倍,至少开始认真听课,偶尔赏脸交个全套作业,还有几次被班主任点名表扬进步大。那也经不住他初中之前学的东西纯属一团屎。半个小时后,手机响了一声,陈光甩给他一道数学大题。是那种典型的:不算特别难,老师上课讲过,思路大概懂,但我的手就是不争气一类的题。邹劭一搭眼,信心满满,放假前一天老师刚刚在课上讲过,就是换了个数字。邹劭不由得先做起键盘侠,嘲讽陈光一番。盯着题瞅了五分钟,笑容逐渐僵硬。辅助线设在哪来着?未知数设置成啥来着?这一大坨玩意咋算来着?陈光还在那头不依不饶:就知道损我,你看你半个小时内做不出来的!邹劭眼皮一跳,这半个小时还真做不出来。得,回去翻老师讲过的卷子!“操……”翻了十分钟卷子却无果的暴躁邹劭突然想起来,学校做过的卷子怕是被扔在了原来的家里,包装不下,就没带过来。刚想供出作业帮搜题,不由得又想起来班主任势在必得的那一句话:“搜!你们网上随便搜!咱们的作业题你能搜到答案我不姓徐!”这……果然骚-话不能说得太早。邹劭的房间面向大街,虽说隔音不错,但是在做不出题的情况下,苍蝇打个哈欠都是莫大的干扰。辅助线鬼花了一满草纸,却觉得越做越偏,绝望地扔掉笔,正欲向陈光低头——手机震了一下。q-sir:同乐。心脏一跳。那天在办公室里,徐班任激动地握着他们俩的手,声情并茂,“他入学考试就扣了两分。正好你保送也不是很忙,能带带你学弟是再好不过了。”他当时不稀罕,摔门而去。现在,分数教会他做人。他把陈光给他发来的图片转手发给了覃谓风,开学不出两个月,就成了真香的典范。看着光秃秃的一个图片,又觉得突然打扰别人不礼貌,毕竟昨晚人家还在外头等了自己那么久。邹劭一字一句地斟酌着语言,最后觉得礼貌到位,且用词亲切,点击了发送。——学长可以帮我看道题吗?爱心.jpg一看时间,离陈光提出的半个小时还剩十分钟。邹劭盯着手机屏幕,自己发完之后,聊天框便一动不动。莫名其妙有些紧张。跟自己的好兄弟们一向是有啥说啥,口无遮拦,凡是有要帮忙的地方也从来不担心会打扰到别人。但是跟这种学神级别的人打交道,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谁知道那个整天挂着笑脸面具的小干部会不会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呜邹劭一愣,低头去看,脸上的表情瞬时凝固。——覃谓风给他发来两张图片,两种算法,图形和辅助线画得工工整整,从“解”到最后一个“所以”,因果分明,细致明了。而此时距离邹劭发图的时间,还不到三分钟。紧跟着图片后面是一句简短的话:以后有不会的,也可以随时找我。邹劭赶忙回了一句“谢谢风神!”,然后用五分钟的时间用邹氏字体手抄了一份答案给陈光拍了过去。轻呼一口气,邹劭瞄了一眼屏幕,覃谓风什么也没回复。“你要是想补,可以晚放时间到我办公室里来。”“反正你保送也不忙,带带学弟也是挺好的。”邹劭想着,拿起手机,输入。但毕竟自己当时拒绝了,现在提这个请求会不会有些过分。陈光那边收到了题目的解答,在那一顿狂放彩虹屁,再聊一会就能混成桃园三结义。“风神,那天老师在办公室里说的……我现在觉得,你有空能不能帮我补下之前的课?”不好,太羞耻了,删除。“学长,我觉得之前的知识掌握得不太好。要不就按老师那天说的,你帮我补补课行不?”不好,太舔-狗了,删除。邹劭发现自己还真不会客气地请人帮忙,不如就写:“有空能帮我补补课吗?”简单,直接,干脆。正斟酌着,那边突然发过来一个问号?手机一震,手一抖,编辑区里的内容直接点了发送。结果邹劭略显不要脸的请求就大剌剌地摆在屏幕上:有空能帮我补补课吗?他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好。”作者有话要说:覃谓风真的是中国好学长 + 资深老双标第17章 ch17邹泽的房子恰好把在小区边缘,邹劭的房间面朝马路,入夜仍有车灯路灯晃得人头秃。他将深色厚重的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椅子上专业自闭。一张卷子全填满是不可能的,邹劭用了一整个十一长假的时间把看着面善的题目拼拼凑凑,好歹能凑合交上。与此同时,他对这间房子的适应程度也提升了不少。假期结束的速度总是比作业完成的速度要快。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晚上,邹劭将一团没做完的卷子和练习册折好放进书包里,出门洗漱,打算睡觉。奶奶早就已经睡了,但是客厅的灯还亮着。邹泽戴着眼睛,窝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画着建筑图纸。见邹劭出来先是一愣,随后笑道,“这么晚还没睡?”邹泽下意识地用手扶了扶眼睛,脸上的胡茬像是几天没刮了,但那手却是修长又白净的,像极了艺术家的手。邹劭这么喜欢音乐,八成也是继承了他老父亲的艺术细胞。邹泽眼看也是要奔五的人了,纵使头发被刻意染过,眼角的皱纹却依旧清晰地暴露着年龄。邹劭心下一动,错开目光走进了卫生间。“马上睡。”他的声音掺杂在了水流击打瓷器的声响里。“你也早点睡。”他出来时又补了一句。邹泽一愣,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沉重的窗帘将小房间遮得一丝光都进不来,连汽车行驶的噪音都减弱了不少。邹劭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刚刚邹泽的神情他看得很清楚。在客厅里似是要睡着了,却在听到邹劭脚步声的时候突然惊醒过来,然后强行做出一个笑容。于他,纵是至亲之间都要客套至此。邹泽作为一个父亲,终是个很失败的例子。但邹劭也并没有以自己的身份帮上什么忙,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责怪抑或是懊恼,都不能改变任何事情。邹劭侧过身去,设置了第二天早上5:40的闹钟,发现微信右上角有红色的小数字,便下意识地点开。是陈光兄弟23:58发来的信息:明儿早点来学校吧,要不就攒两块钱给你兄弟收尸。而这位小兄弟大概已经被作业逼得疯魔,深夜换上了一副侧脸瘫在桌子上的自拍作为头像。向上翻着的白眼仿佛自带bgm:午夜凶铃。邹劭在心里默默权衡了一下早去十分钟和两块钱之间的利弊,随即将闹钟的时间改成了5:30.退出聊天页面,那个纯白的头像在一排花花绿绿中格外突出。但除非邹劭主动,否则q-sir的右侧绝不会赏脸出现一个红色小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