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猜测着她可能去的地方,是小区后面不远处的一个菜市场,便顺着这条路往前找人。蒙蒙雨帘中,能见度几乎不足一米,邹劭紧紧握着伞柄,才不至于伞面被打歪。面前一道车灯闪过,邹劭却出乎意料地看见雨中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第54章 ch54邹劭目光搭上的瞬间,那个身影正横在道路中间。车灯从不远处打来,让人得以一瞥。天色本就昏暗,暴雨又使能见度极低。车窗上淌下的雨水成股流下,将视野内的事物干扰得一片模糊。大车的速度并不快,但却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靠近。那个人影似乎感觉到了不对,立刻快步向前走。但来不及!半人高的水浪被溅起,尖锐的鸣笛音霎时充斥整个街道。但没有用。大概车主也没有想到这种天气大路中间会有人——还显然上了年纪,不如年轻人腿脚方便。若此时急刹车,湿滑的路面恐怕会酿成更无法挽回的后果。巨大的车面瞬间碾压而来,急速逼近的车轮仿佛死神的弯刀。“邹劭!”邹劭听见邹泽在身后大喊自己的名字,急切中带着几分凄厉。雨水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车和人却在眼前突然放大。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凭借本能冲了出去。这其实是一种冒险到极致的做法。距离车头这么短的距离,就连世界冠军也无法保证自己有着百分百的掌控力,能在分秒间完成这段返折跑。更何况还要带着一个腿脚明显不便的人,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出来。邹劭没有丝毫犹豫地向前冲出去,即使有着雨水的阻碍,速度与力量感仍在极端的条件下被逼出了极致。他手向前一抓,将人用力往回带了一把。一切皆发生在毫瞬之间。车主在看到邹劭窜出来的一瞬间立刻刹车转向,但车的惯性不小,再加上地面湿滑摩擦力小。即使车主已经在不翻车的前提下把方向盘打到了极致,却还是在未在两人之前止住车身。人在极端情况下,大脑往往会一片空白,但邹劭此时却出乎意料地镇定。就像把大象塞入冰箱共有三步,他要做的也只有三件事——跑出去,拽住人,跑回来。但就在拽住人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不对。这个人他不认识。而此刻,刚刚有转弯迹象的大车已经逼进身前。一切大雨滂沱中嘈杂的声响像坠进深海一般哗然远去,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在最后一瞬间把对方推了出去。几毫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他感觉自己要死了。本以为死前的感觉会像电影里放映的那样,走马灯般地闪过生平种种事件,然后看着他妈妈穿着白裙从雨中走来,笑着接他回去。但没有什么时间思考,也没有人接他走。连一闪而过的念头中,也匮乏到只有那一个人。——砰。身体触碰到冰冷的铁皮,却又在瞬间分开,体内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头颅内,却又最终隐匿于无声无息,完全被雨点淹没过去。从骨髓中蔓延出的剧痛迅速爬满四肢百骸,浑身已经湿透,说不清是多少是雨水,多少是汗水。似乎是从地上蹭出去的时候碰到了头部,眩晕和恶心的感觉只增不减。身体被雨水冲着,说不上是冷得发颤,还是痛到燥-热。但神智却清醒异常,小腿处传来的每一丝入骨的疼痛都清清楚楚,令人几乎难以承受。半晕半醒间,似是有个伞一直在帮他遮着雨。在地上躺了没几分钟,救护车的鸣声响起,他感觉自己被抬到了车上。车内平稳且温暖,偶尔有几分困倦的念头,却又立刻被剧痛惊起。来回几遍,浑身上下已经没了力气。-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病房的灯光明亮,邹泽拄着脑袋坐在床边,眼底是藏不住的倦色。他看见邹劭醒了,把人从床头扶起来,问东问西,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奶奶呢?”邹泽看他坚持一醒来就问这个话题,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实话,“人还没找到,现在已经报了警。你拉回来那个虽然不认识,但是跟你奶奶也差不多大,算是积了德。”邹劭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左侧小腿以下没有知觉。早上在雨里的时候,他把人推出去之后立刻转身往回跑,但是被刚好转头甩尾的车撞了下,蹭出好远落在地上。仔细想想,撞的位置也大概是脚踝处。“打了麻药,所以暂时没什么感觉。”邹泽在一旁说道,“身体有几处软组织挫伤,都不是大问题,养几天就能好。落地的时候造成轻微的脑震荡,休息几天也不会有影响。”邹劭盯着人看,平静地等着他说“但是”。“但是脚踝处……有粉碎性骨折。”邹泽撇了一眼邹劭的神色,轻声说道,“医生说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影响今后的正常行走,但是……医生坚决不支持你再走体育生这条路。”“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加上受伤的位置是脚踝,在跑步中比较容易扭伤,愈合之后也要避免剧烈运动造成二次伤害。”邹泽抬头看了人一眼,早晚都要知道的事,现在也没有必要瞒着。“而且医生说,这次受伤也会对速度和力量带来不可逆转的损伤。”作为一个短跑运动员,每一毫秒速度的提升,都要花费无数的汗水和努力才能获得。永久性损伤,无非是判了死-刑。过两个月便是重要的省级比赛和期中考试,而眼下无论是对于高考,还是一年半后的体育考,都是相当关键的一段时期。即使之前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邹劭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感觉难以接受。像是最后的通牒终于摆在眼前,击碎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没法参加体育测试的后果,邹劭自己再清楚不过。若是纯裸分考试,别说清华,就连985院校都不一定保稳。“我先跟老师那边请一个月的假吧,以后的事情再说。”邹劭心脏紧缩,说出的话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邹泽看着他的目光,微皱了皱眉头。他自然知道体育考试对于邹劭有多么重要,也知道这个消息对他是怎样一个打击。但邹劭越是这样反常地平静,他越是坐立难安。从小到大的过分独立,已经让邹劭习惯天塌下来也淡然处之。“请一个月的假……肯定不够的。”邹泽说道,“医生说最少三个月才能脱离拐杖正常行走,但还是要看恢复状况。”“有些人半年过去走路还一瘸一拐,但恢复得好的,也可能三个月就可以活蹦乱跳了。但无论如何,训练那种强度在短时间内还是绝对禁止的。”邹劭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而不知所措。就像刚刚决定好拼死也要在一条路上走下去,却突然发现路堵死了。“那你……打算怎么跟谓风说这件事啊?”邹劭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眼中瞬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怎么说?我考不了体育测试了,跟你去不了一个学校了,可能层级还会差距很多?那这对覃谓风太不公平,他自己都不会同意。他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一直把人往坑里拽,却不给对方一点希望。“先不要告诉他了吧,他也忙。”邹劭说道,“就先瞒着吧。”作者有话要说:感谢w.y.小可爱的地雷这几天实习实在累死辣,要不这样吧,我如果21:00没更新,就是24:00,如果24:00也不更新的话,我会在21:00之前在评论区请个假~有时间的话我也会多写一些的,蟹蟹理解第55章 ch55从田径运动员,到现在无法下床走动,带来的反差打击是巨大的。手术整体上进行得非常成功。医生说只要安心修养,恢复得好,两个月就可以出院静养。中间体育老师特意来医院探望过他一次,听到医生对病情的描述之后,眼底的失望溢于言表。陈光等室友们中途也来过几回。但他们带给邹劭的却只是压力和烦躁。邹劭不喜欢别人看他的时候透露出怜悯的神色,也向来讨厌作为一个“弱势”的姿态被众人围观。他可以习惯阴暗罪恶的生活环境,但没有事物可以磨灭他与生俱来、自强又骄傲的心性。是原则,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半分。他甚至越来越少地打开微信,屏蔽了班群和运动队群。与其说是怕被打扰,不如说是将自己与生活做了一个强行的阻断。他努力地把生活掰回正轨上来,每天按照曾经的作息时间跟着学校的进度。却发现生理上的不适愈发引起心理上的焦虑,即使每天看着书本,效率甚至不比之前的三分之一。甚至是与覃谓风的交流,也在刻意地退避。他可以感受到,覃谓风是对任何事情都极度认真的一个人,而正是这种极端的完美主义,让他感受到压力。他怕对方问起自己的情况,问起不久后的舞会,问起未来的打算。未来……因为他自己现在心里一团乱麻。他靠在床-上翻着两个人这一周来的聊天记录。早晨8:02q-sir:昨晚代码写到凌晨,今天早上起床晚了,又没来得及吃饭,你早上吃的什么?中午13:11q-sir:今天下楼取车的时候,感觉一个人的背影跟你有点像。q-sir:……但是肯定没你好看。晚上23:30q-sir:你还没下课吗?还是这几天训练比较忙?先忙你的就好,我这边也没什么事。凌晨00:30q-sir:我先睡了晚安,你也早点休息。但你要是看见了回我一句好吧……上一条消息,还是前天傍晚挂在那里的一个未接语音电话。邹劭的手指在输入框内移动片刻,终究没发出任何东西,任由屏幕自己暗了下去。眼中最后的映像,还是那天寝室里给覃谓风随手拍的照片——带着随性和包容的笑意。邹劭嘴角动了动,重重地靠在身后的床板上,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厌弃现在的自己。他知道现在自己不负责任透了。他们说好不会让对方等太久,早晚会站在跟彼此同一个高度上,没有一方居高临下地付出,也没有一方理直气壮地受惠。邹泽说得很对,爱情并不是两个小孩子说彼此喜欢,就能够一辈子在一起。而同性恋人往往会受到更多的非议与挑战,站得够高,才有名正言顺的信心与底气。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他只会拖着对方在原地踏步。他现在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似乎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出口。他只能拖着。因为这件事并不是两个人坐在一起沟通,就能有解决办法的事情。覃谓风如果知道了一定会说“没有关系”,甚至会耽误课程过来帮忙,来医院陪他。病房门被推开,邹泽走了进来。眼眶红着,显然是要带过来一些不太令人高兴的消息。邹劭堪称平静地注视着他走近自己的床头,等着他开口。似乎说出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人有消息了。”邹泽的声音哑着,这几天儿子住院加上母亲失踪,已经使他忙得几乎要垮下来。胡子几天没刮,黑眼圈愈发浓重。邹劭猛地转过头去。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的阻碍蹦出去,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人千万别有事,千万别有事!我怎样都好。在生死面前,似乎一切纠结彷徨都无足轻重。数年前母亲去世时的悲痛的感觉还无比清晰,而现在从小陪他到大的,就只剩一个奶奶。他无法接受其他的结果。邹泽张开了嘴。邹劭屏住呼吸,有一种强烈的、喝止住对方开口的冲动。似乎话说不清楚,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即使上了年岁的老人在那么恶劣的天气失踪,本就是凶多吉少;即使邹泽泛红的眼圈已经说明了大部分事情。“人没事对吧?”邹劭感觉自己的声线都在颤抖,“她一定也像被我救的那个人一样,被其他人救了对吧?”邹泽却摇了摇头,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拍了拍邹劭的肩膀,“人总是有生老病死的,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邹劭只觉自己在微微抗拒着,下意识地摇着头,想屏蔽一切来自外物的声音,但却把邹泽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刚刚警察来电话,说人找到了。”邹泽用尽全力稳着自己的声音,“是从……河里捞上来的。那天雨太大,可能是不小心失足掉进去的,这一点他们还在调查……”邹泽机械地念叨着刚才警察对自己说的话。邹劭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似乎连气流都无法顺场地从肺部呼出来。真正地感受到了如雷轰顶是什么感觉,一瞬间没有震惊,没有难过,只有空白。像是绘画中的刻意留白,点睛之笔也全藏进了笔锋中。直到几滴液-体突然滴到了手上,邹劭才恍然缓过神来。邹泽递了几片纸巾过来。邹劭没接,把脸蒙进腿上的被子里,“我想先静静。”声音除了有点发闷,还算正常。这是第二次,他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曾以为这辈子无法接受的痛楚,原来也可以接受一遍,再来一遍。邹劭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什么样,但估计阳间不到哪里去,毕竟邹泽这几天跟他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难受别憋着。邹劭自己也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他并没有有意去遏制痛苦,但思维似乎变得麻木,没有哭的欲望,更没有泪水。迟钝的感情不仅包括痛苦,其他亦然。这大概是一种人体的自然保护机制,在极端强烈的感情刺-激下,减少人对情感波动的灵敏性。但每次在看到手机屏幕的时候,照片上的人都会让他的心里隐隐作痛。那个人能毫无阻拦地闯进他最私密的位置,内心封锁的闸门被强行闯开,来不及宣泄的情感疯狂奔涌而出。简直像是一种酷刑,他承受不了。他默默把屏幕和聊天背景换成了系统默认的图片。在覃谓风的笑意消失的一瞬间,他竟感到一种罪恶而快意的解脱。他觉得自己不够坚强。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完美的人。他已经一周没回复覃谓风的消息了。在那条未接的语音电话之后,对方也没再发来任何信息。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在忙的东西,没有人会每天去关注一个逐渐沉默的人。邹劭躺在床-上发呆,邹泽在一旁削苹果。鉴于邹劭现在的精神状况,医生给他减少了麻醉与止痛药的用量。不知是不是心情极度低落,伤口似乎总在隐隐作痛。不是那种尖锐的刺痛,像是隐在骨里的钝痛,令人可以忍受,却每时每刻难以忽视。也像他现在纠结的,未来的打算,以及当下两个人的关系,要如何处理,如何解释。他慢慢闭上眼睛,试图用视线的阻隔来平静心绪。手机震动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病房中响起。邹劭拎起来一看,指节便不自觉地攥紧。来电人——亲爱的小干部。作者有话要说:只要我跑得快,你们就打不到我第56章 ch56邹泽看见邹劭的表情,对来电人也猜到了八成,说了一句“我出去买点饭”,就转身走出了病房。手-机-铃-声依旧坚持不懈地响着,循环了好几遍,连屏幕上那几个字看上去都有些刺眼。两个人已经有一周没联系了。同居之后,这还是第一次。邹劭向后靠在床板上,闭上眼睛,划开了接听键。“邹劭?”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带着明显的急躁与焦虑,气息都有些粗重,却都压抑着。覃谓风总是对他太迁就了。让人心疼。“我在。”邹劭轻轻开了口,话语间带着分明的沙哑颗粒感,像是病了。对方明显松了一口气,“这一周我都没联系上你,后来去问了体育老师。他说你身体不舒服请假了。”邹劭握着手机,没答话。“你……没事吧?”电话那头的声音都带了些小心翼翼的味道,“有什么事好歹跟我说一声,你现在怎么样?我过去看看你。”邹劭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戴着的红线。那还是在他们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在饭桌前帮人把红绳戴上,说“戴上这个的人高考都满分了。”覃谓风当时回复了什么?“那你打算考几个满分?”“我打算满分到跟你考到一起为止。”大概至少从那个时候起,覃谓风对他,就已经不是普通的朋友间的感情了。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红线的颜色已经不如当时纯粹,但他们都知道,彼此还戴着。“这几天你挺累吧。”邹劭说出一句。“……还好啊,刚开学就是会比较忙。怎么了?”“嗯。”邹劭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脖子中间,另一只手摆弄着手腕上的红线反复看。这种材质的手绳都戴不了多久,线头会迅速拧开,漂亮的绳结很容易松动。从边缘开始,慢慢地起毛边,然后脱落。“我没什么事,受了点小伤,过几天就回去了。你忙你的,不用特意来看我。”邹劭说着,“但过段时间的舞会,我可能没办法跟你去了。”邹劭停顿了片刻,话筒那边没有反应。“省级比赛和期中考试撞在一块了,实在安排不开。要不你可以……找别人一起去。”邹劭的手在被子上方紧紧攥成了拳头,随即慢慢张开,看着手掌心被指甲狠狠刻进去的红痕。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他听见自己说:“抱歉。”覃谓风打电话的时候刚上完周五傍晚的最后一节课,在c超买生活用品。一直联系不上邹劭,就给体育老师打了个电话。对方的回答是:脚踝受了伤,请了三个月的假,情况非常不乐观。但邹劭给他的答案是:没什么大事,不用来看我。不用去看吗?不是不用,而是不想。邹劭报喜不报忧的性格特征过于明显,若不是他主动提起,大概连邹劭家里的情况都不会了解。既然敢把喜欢二字说出口,为什么不敢面对在一起之后必然会经历的事情,为什么再三保证之后,还是会在事情难以解决的时候选择搪塞?邹劭问他最近是不是很累——的确很累。但不是因为见不到,不是因为遇到困难,甚至不是因为邹劭一周没理他——毕竟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在恋爱中过于黏人、离不开对方的类型。他可以接受两个人有自己的生活和目标,各忙各的,但无法接受套着恋爱的壳子做亲密的事,却依旧习惯性地把负担和心事瞒着对方。“抱歉。”他听见邹劭在话筒中又说了一句,但瞬间就消散在超市喧闹的人声中。他已经站在自助付款机前面半分钟了,连后面同学催他的声音都没有听见。什么叫“我太忙去不了,你可以跟别人去”?什么叫“抱歉”?晾了他一周,就是这个答复?没有人会站在原地一直等,等着对方把前因后果想清楚,再不计后果地奔赴。邹劭听见电话那边的背景音从嘈杂逐渐转为安静,大概是覃谓风从超市走到了走廊里面。“你刚刚说什么?”覃谓风的语气蕴着怒气,却仍因为习惯性保持的涵养微微压抑着。“我说……抱歉。”抱歉自然是所有可能的解决方法中,最烂的一条。这无非是在走投无路之时发出的一条宣判,但凡有一丝转折的可能性,也不必用抱歉来伤人。更何况是最亲近的恋人间。但他还能怎么说?说家里出了事,精神状态奇差;说住院需要很多的钱;说不能和你去一所大学了,层级也可能差很多;甚至不在一个城市上学,不在一个城市工作。毕竟生活不像电影,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通过“爱情的激励”攀登人生巅峰;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巨大的精神打击中迅速走出来,把悲伤化为动力。他可以平凡,但不能让自己一团乱的生活,把优秀的人拖下水。这些话浓缩成两个字,无非就是“抱歉”。话筒那边安静异常,连呼吸声都不剩。邹劭下意识伸手扯着红绳线头,整条红线的编织纹路却瞬间崩开。他抬手拨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头发,却在指尖触到一丝凉意时陡然停住。自己都吓了一跳。“邹劭。”话筒另一边的声音格外严肃,像是一个清高淡漠的学生会主席、兼学神该有的声音。只是对方太久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以至于早就淡忘了。对方继续说,“你现在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说什么我都可以理解。”“但我希望你冷静下来之后,好好想想你今天说的话,然后主动跟我道歉,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而不是搪塞。”这句话说完,电话被挂断。邹劭握着话筒,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他让他的风神生气了。明明是曾经信誓旦旦追到手的人,是说好可以一起向前走的人。现在对方接受了,自己却又在逃避。过去在现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邹劭看着系统默认的桌面逐渐变暗,最后变黑,映出自己一张黑眼圈极重的脸。来自亲人和自身的双重打击,几乎让他好几天没有安心合过眼。太累了。他把手机扔在一边,按了关机。作者有话要说:我也不知道为啥突然写这么慢感谢w.y.小可爱的地雷~第57章 ch57一个月后出院,这段时间邹劭一直都没与覃谓风联系。大概是医院与病房逼仄压抑的环境更容易使人抑郁,或许是亲人去世的悲痛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宣泄口,邹劭最近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体现在食欲不振,情绪低落,记忆力减退等多个方面上。出院后医生仍建议卧床静养,偶尔加以适当的关节活动。又过了半个月,到了高二年级的期中考试,由于情况特殊,他被允许在家中考试。感觉很糟糕。他可以感觉出这张试卷的题目没有很难,但是却出乎意料地不上手,甚至许多平时练过的题都忘记了思路。考场上心一慌,就容易全盘皆输。等成绩的时候邹劭还抱着几分侥幸心理,当初考进二班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考得有多好,那这次应该也不会太差。可能是这套卷子就是比较奇怪,自己不会别人也不会。以至于成绩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有些懵的。成绩单一张印着五十个人,第一张没有他,第二张还是没有……第四张还是没有。如果可以留在前二班,成绩至少需要稳定在前一百名。邹劭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落下了,从第一张按着顺序翻了一遍,依旧没有。说不出现在是一个什么心理,由于极度的紧张和未知性手都在微微颤抖,但由于近期疲惫万分的精神状态甚至有些麻木。麻木地翻到第七页,312名。邹劭平静地盯着成绩单看了两分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次排了三百多名。九个班一共不过500个人,300多名什么概念?后半段的水平。从前一百纵身挤到二班,到分班之后第一次滑铁卢,差距大得过于突兀,以至于让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班主任那边瞬间就打了电话过来。显然她对于邹劭这匹“从末尾班冲到二班的黑马”还是很看好的,一直在说诸如“在医院里学习效率不高,之后可以补上的”、“你之前基础不好,成绩有起伏也正常,你的潜力是没有问题的”……邹劭也不知道自己听进去了多少,一时只觉得“祸不单行”这句话真不假。邹泽推开门送了一盘水果进来,最近家里接二连三的难事让他憔悴了许多,鬓角甚至生了几根白发。这样的邹泽,让邹劭没法揪着往事较真不放。毕竟发生的事情,都不是任何人想要的结果。邹泽轻轻拍了拍邹劭的肩膀,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大概只有他知道邹劭最近的精神状态有多差,每天觉睡不安稳,刷题方面却是一点都没偷懒,但毕竟学习效率和自身状态呈很强的正相关关系。这也怪不得邹劭自己。他知道亲人去世这件事对邹劭的打击程度,但他到现在都没有痛快地发泄一次,似是除了开始几天情绪有些低落,生活便迅速地回到正轨。迅速得有些不正常。整个人的情绪就像是被塑料薄膜紧紧包裹着,色香味都真实地存在着,却闷得一丝空气也透不出去。太压抑了。整个人压抑到极致会是一种十分不健康的状态。像一根被缩紧到极致的弹簧,要么畅快地蓄力反弹回去,要么会在重压下逐渐损坏,失去原有的弹性系数。他宁愿邹劭可以弹回去,弹飞了都不要紧。弹簧的压力除了来自外界,更多的来自内心。求而不得与欲-念难消之间的强烈矛盾冲突。邹泽把盘子放在一边,开口,“医生说恢复得差不多,下学期一定可以返校了,到时候多跟跟,一定还有机会的。”邹劭没说话,算是默认。“我跟他还没联系。”邹劭突然开口。“自从他上次打过来,快一个半月了。”一个半月,近五十天,无需换算成分秒,也不是一段轻松过去的短时段。两个人在一起才多少天。覃谓风从c超里出来,书包里背着一周量的巧克力和酸奶。有时去健身房赶不及上课前吃饭,就会在综体小长凳上拿这些东西应付。刚入校的时候,周五晚上算是两个人都最轻松的时候,他每次从超市里出来都会习惯性地拨个电话。以至于之后的每周五晚上,他从超市出来,到宿舍楼下去取水果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看一眼微信。置顶的人总是让人难以忽视。在舞台上发光的头像,稳稳排在一群99+的群消息上面。更难忽视的是,上次的通话记录还在前个月。邹劭的态度令他难以理解。可以拿出所有的劲来追求,也可以一个半月一声不吭地冷处理。好歹他了解邹劭的性子,知道对方不是那种三分钟热度的人,没有什么喜新厌旧的臭毛病,感情上脑子一根筋到犯傻。这种情况,八成是出了什么特殊状况。但他介意的是,在上通电话他说得明明白白的情况下,对方仍然没有任何表示,对目前的问题没有吐露半分。这是一种十分令人心寒的处理方式,不信任,不透露,不解决。这种态度等于将一切人排斥在外,硬闯进去毫无可能,况且覃谓风并不是那种习惯强人所难的性子。覃谓风在聊天页面里盯着对方的头像看了一会,随后习惯性地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