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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哄》TXT全集下载_22(1 / 1)

秦仲舒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两个浑身是血的金吾。临近几坊的武侯铺来了人,胶着之态才改变,那群武侯因这两日发生的事而颇为气愤,抽刀子硬砍。秦仲舒喊了好几遍留活口,他们才没敢当场给阎王送人头。此时,街上打杀之声已息。秦仲舒上前,先“哎呦”了一声,随后招呼金吾:“快快快,先将他带回去,再让牢里的医者给看看,免得没问话就死了!”金吾领命行事,将那个后心中箭、脸上流血的人架走了。秦仲舒再一看沉着脸的张思远,又“哎呦”了一声,惊道:“你受伤了,可了不得了!”张思远先一挑眉,后是夸张地皱起眉头:“哎呀!”说倒就倒了。秦仲舒赶紧扶住他。张思远眼神却往思夏那边瞥,和她紧张的眼光一交,又立马闪回秦仲舒脸上:“秦公,快,也给我找个医者,我……那箭上有毒吧,我怕是不行了!”秦仲舒:“……”你抓我的手这么用力,中了什么大力金刚毒?哦,他明白了,朝那个掉弩的陌生女子道:“那、那位小娘子,烦请过来搭把手!”思夏脸红了。如果不是夕阳给她脸上贴了一层金黄,她恐怕能滴下血来。情绪再不适,她也是担心张思远的,是不是刚刚他和墙上的人纠缠之际又加重了伤势?她磨蹭着上前,快走到他跟前时,街角有急急的叫声:“阿郎!娘子!”是绀青。思夏停住了脚步。张思远很是恼怒,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此时来!混账东西!绀青着急忙慌跑过来,看见张思远时有点站立不稳:“阿郎这是怎么了?”“你们来的正好,你家郎君左肩受了伤。”秦仲舒说完,听到轻微的鼓声,宵禁时坊门自南向北关闭,直至宫城门关闭。他又催道,“天要黑了,赶紧回吧!”绀青让两个人扶着张思远,她则跑到思夏面前:“娘子有没有伤到哪里?”思夏摇头,跟在张思远身后。张思远却道:“快把娘子那支金钗捡回来。”绀青答应了一声,赶紧去看。秦仲舒也帮着找,就在自己身边,弯身捡起来,递了过去。绀青道了声谢,思夏回了个僵笑。秦仲舒很是疑惑地看着思夏,看了看,想了想,哦,他更加明白了。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抓紧时间审人时,张思远回到郧国公府,他也没让人包扎伤口,而是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杨璋,听着外头一声弱似一声的痛苦惨叫。直到那痛苦的叫声没有了,张思远才道:“你到账上取五贯钱,就当是给他治伤的钱了。”原是胡店主多年前捡了个孩子。可这孩子心性不纯,没什么本事又十分不踏实,游手好闲还贪财,这也就罢了,如今他长到十八九岁的年纪已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不是。杨璋他们做事不与他讲,他就越想知道,而那日张思远交代的事叫他偷听了去。也是他眼尖,上元夜绀青来货栈时,他看到货栈里的人对她毕恭毕敬,之后悄悄跟着她,却看见还有人跟着她。他为了几个钱,主动给那群人当眼睛,这次就是他把张思远交代的话卖给了那群人。最要命的是,他并不知道那群人到底是谁,傻到只知道收钱。这小郎君给张思远惹了这么大的事,没被打死,着实让杨璋出乎意料,他赶紧叉手道:“多谢阿郎开恩。”“管好你的人,如有再犯,决不轻饶!”“喏。”“明日把那边的事处理干净了。后日你就搬到这宅子里来住,再挑几个踏实稳重的过来。”杨璋连连称喏,躬身退了出去,之后令两个人将那昏死的小郎君拖走了。这事也算是张思远多心了。他唯恐这些人里有人反水,凭中书令的权势,凭中书令和他父亲的过结,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些人的存在,指不定会诬上怎么罪名。好在,那群人也没得到什么实质的信息。张思远捋了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从上元夜思夏被掳走开始,到跟踪绀青去胡记货栈,再到套话挑拨京兆府和万年县衙以及御史台,到刚刚要把自己杀了……他竟然不知道那群人到底要做什么了。他暗叹了口气,还是先等三法司的审问结果吧。这时,绀青端着药进来了,给他解了腰间带子,脱了外袍,又把中单褪到肩膀,可衣服和伤口已经结在一起了。她心疼地蹙了蹙眉:“阿郎忍一忍。”思夏在外头等着,听里头有压抑的低叫声,一颗心便七上八下了。张思远到底是为救她才受了伤,她再不好意思见他,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在外头揪了半晌帕子,实在坐不住了,便起身推门进去,紧张地唤了声:“阿兄!”张思远赶紧抬起右手,试图将褪到肩头的中单拉好,免得思夏看他衣冠不整而扭头就跑……却被绀青阻止了:“阿郎别动!”张思远尴尬地咳了一声,又招呼思夏:“你、你帮我倒杯水,我口渴。”这次思夏没脸红,而是乖乖去做,递到张思远面前,不,递到他嘴边,喂他喝了小半碗,还给他用帕子擦了擦嘴。张思远一时觉着左肩不疼了。下一瞬他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绀青这没轻没重的,一下子倒那么多药酒,疼得他冒汗。“轻些!”思夏朝绀青道。她还是不放心,便上前去,伸手取了一块棉布,“还是我来吧。”绀青默然退至一旁,又默然退出了屋。思夏用棉布盖住药酒瓶的瓶口,倒过来一下,又迅速放正,用湿棉布给他清洗伤口外围的血迹。才一碰他,他肩膀一缩。思夏抬左手指,轻轻一按伤口外围,他的肌肤先是发白,又迅疾转红,竟有些肿了。她噘嘴,轻轻吹了几口气,这样应该他会好受些吧。张思远静静看着她,思夏垂着眸,认真做事的样子真精致。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吹气时微微抬头,睫毛密如刷子,撅起小嘴,鼻尖接了一抹烛火,实在是……他又想亲她了。他闭上了眼,不看她会好一些。然而,他错了,不看她时,他心里痒,可看她时,他心里躁。深深吸一口气,压了压这股情。“阿兄忍着点儿。”思夏又换了一块棉布,重新倒了酒,这次才是真的要清理伤口了。张思远五官皱在了一起,想亲思夏的冲动瞬间偃旗息鼓,连呼吸都不能平缓了,他咬着牙,憋了一口气。如此三次,思夏看到有鲜血流出来,才往上面洒止血药,白色的粉末混着红色的液体,糊成了丑陋的妖怪。“疼得厉害吗?”思夏轻轻问。张思远慢慢吐出一口气来,摇了摇头,疼到了顶峰,接下来就不那么疼了。思夏“嗯”一声,催道:“衣裳,脱了!”“……啊?”张思远感觉自己被抛到了万丈高空之上。“只露肩,怎么裹布?夜里翻身可能会碰到伤口。”张思远从万丈高空摔了下来:“哦。”说是脱衣,就是再多露一整条胳膊,让布从肩这头,经腋下再饶回来。思夏动作利索,饶了三圈,问他:“勒得慌吗?”“啊?”他装傻,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思夏又问:“这样子紧不紧?”“……不紧。”再耽搁他就是真傻了。打了结,完事。思夏又问:“阿兄的干净衣裳在哪儿?”“我不清楚,应该在柜子里,你去找吧。”他也没说“要不你问问绀青放什么地方了”,他怕绀青进来坏了这好气氛。思夏擦了擦手,就去翻柜子,没有。她又去找另一架柜子,方从里头取了一件干净中单,还随手取了一件茶色圆领袍。张思远故意磨蹭,一会儿让她揪揪衣领,一会儿让她抻抻衣袖,总之就是想跟她近距离多待一会儿。思夏看他齐整了,叫绀青进来收拾,才反应过来这屋里又剩他俩了,顿时生了种夺路而逃的念头。于是哗啦啦往漆盘里收拾瓶瓶罐罐,收拾完了赶紧溜。“哎,你帮我把带子系上啊。”思夏往漆盘里放瓶瓶罐罐,头也不抬地道:“大晚上的,还系什么带子!”“大晚上的,我不系带子干什么?”她就是想说反正不出门了,吃完饭就睡觉,怎的这话让他一问,她听出一股浓浓的暧昧味道来?头是她起的,跪着也得圆回去!思夏重重地把那几块沾血沾酒的棉布砸在漆盘上,转身去衣架上取回带子,饶到他身后给他系,勒不死他!张思远被她拽得气息不顺:“你、你系第三个孔!”思夏就不照办,硬是给他系到了第四个孔上。张思远低头看看腰间的衣服褶子:“你这是照顾人吗?”思夏翻了个白眼,端起漆盘就走,到了外间,绀青忙接了过来,又看张思远出来了,他说要团扇。绀青一脸茫然:“正月里要团扇?这、这屋子里就一个火炉,也不热呀!”“屋里憋得慌!”他说。他憋得慌,思夏却憋着笑。绀青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漆盘递给一个婢女,她就去箱底翻团扇了。张思远坐下时,腰间越来越紧,于是他不坐了。待绀青取了团扇回来,思夏却一把夺了过过,大风扇得呼呼响。绀青实在看不下去了,知道他俩又闹别扭了,正琢磨着打岔,李增过来了。他今日出门去巡田庄了,到院门口时看到一个婢女端着药,才知张思远受了伤,走近时问了两句,又看他气色还行,这才放下心来。他憋着气,脸微微红,气色当然好,好到思夏用团扇给他降温。李增看思夏干活儿,绀青杵着,就要训话,思夏已率先道:“阿兄饿了。李翁让人传膳吧。”就是让他坐下,勒死他!张思远不舍得解开思夏亲手系的带子,就忍着。但他也不能这么顺着她,让人在罗汉床上的小几上摆了饭菜,这样他垂着腿坐,高一些会稍微舒适点儿。小几上饭菜减半,李增要给思夏留个荤菜,张思远说他不想见荤菜,思夏便摆了摆手,让人撤了,反正少吃一顿肉又不会死。这还不算完,他说左手端不动碗,又不想失了体面用嘴去够碗,更不想不端碗直接舀勺子往嘴里送……反正他需得人喂。思夏让绀青喂他。张思远看了绀青一眼,绀青一拍脑门,歉然道:“婢子得去看看药,别糊了才好,糊了就是毒药了。”思夏攒眉,她知道,除了绀青,婢女没一个能近他身了。李增也不在,即便他在,六十多岁的人了,总不能让他去喂。那么,就剩思夏了。她舀了一勺百合莲子粥,递到他嘴边,他张嘴,思夏却又将手收回来了,低头吹了吹,故意不给喝。“你磨蹭半天,累的是你自己。”思夏道:“喂个粥又不会累死。”多勒着你倒是不错!张思远道:“那你就天天……”勺子递到他嘴边,思夏催:“赶紧喝!”喝了一口,他咳了两声,捂着胸口表示呛到了。思夏甚无语。她掏帕子,作势给他擦嘴,却将手停在他嘴畔,拉着脸道:“要吃就好好吃!”张思远眨眼以示同意。思夏端起粥,又舀了一勺,他却得寸进尺,一指小几:“菜!”思夏忿忿,说喝粥,喝一口就吃菜,纯粹是整人!张思远意味深长地看着思夏,提唇笑笑:“你这么乖,不知日后会便宜了哪个郎君……”思夏夹起一筷子菜,塞到了他嘴里。终于把这位伺候好了,让婢女收拾了碟碗,她就往卧房而去。那扇门却关不上了。她两只手用力关,张思远一手用力阻……最后当然是思夏输了。两人之间有三尺之距。思夏瑟瑟发抖起来,颤颤巍巍问:“阿兄、阿兄要对我做什么?”张思远挑了眉。“前几日是我不好。”思夏道,“我……是我糊涂了,说了一些混账话……”可你也不该做混账事呀!这个笨蛋!张思远暗自叹了口气,她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是他不知羞,还是她不知羞啊?她居然这么怕他!半晌,他说:“你放心,你不同意,我不会越雷池!”昨晚的事,他就不道歉了,亲都亲了,他不想搪塞什么“无礼”的理由,即便他确实失了礼。思夏忐忑地看着他,张思远又道:“我说的是真话,没有骗你。”确实是真的,他不敢了,怕她受了刺激,所以,他愿意慢慢等她。思夏依旧耸着肩,不能放松。这些日子,她不仅知道了自己已经有了年岁上的增长,外头的事更是逼着她的心迅速长大。她孤身一人,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他,可她的信任都化成了虚无。京城的小娘子们喜欢他,可她没有。说到底,她是在乎他的,可她只是敬重他,希望他好。如今,这份敬重都被他的俯首亲吻给搅碎了。“我只是、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张思远后退了几步,走至罗汉床前,“你坐下来好不好?”思夏小心翼翼抬头,看他一身的清风皓月都变成了可怜巴巴的祈盼。是了,他何尝不是孤身一人呢?到现在,她竟然是他最亲的人了。她咬了咬唇,慢慢走过去,坐下来,试图化解尴尬,拎起壶,给他也倒了一碗姜汤,推到他跟前,却依旧不敢说话,又默默垂下了头。张思远抿嘴一笑,只是摸着碗,并不喝,愣了一会儿,他问她:“你总低着头,脖子不酸吗?”思夏挪了挪,靠在软枕上,抬首,看到他后又垂下眼。张思远无奈地笑笑:“好了,不为难你了,你去歇着吧。”思夏便起身,“嗖嗖”跑回了卧房。张思远笑了笑。之后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他想起今日在外头看到的那片鸟衔花草纹。准确的说,是雁衔花草纹。第五十一章雁衔花枝飞翔的图案是相王妃最喜爱的花纹。发现的这些花纹,雁的右翅不如左翅顺,因为上面有缺痕。听闻当年还未出阁的相王妃去曲江池游赏,不小心从台上掉下来,跌折了右臂,被相王救下,之后她描了鸟衔花草纹的一种,自己做了这个图案,一直戴在身上。相王宠爱王妃,也时常佩戴此物,还将这种花纹赠给亲信。相王周宪,是个从宗正寺剔除的人。这位相庶人,是当今圣上的兄长。先帝嫡子是太子,太子因病而魂归奈何桥,慧娴大长公主做主,推先帝的三皇子周赟为新太子,而是让先帝的二皇子周宪去了封地,成为了富贵的亲王。那是十八年前,也是旧历八年,相王私自壮大了兵马,打着逼慧娴大长公主还政今上的由头,从蒲州起,速破潼关,直逼长安。慧娴大长公主调兵二十万,围困相王,又以重金诱起兵将士顺应天道,不出十日,众将士倒戈,捕了相王与相王妃及其子女押解至京城。后来,相王一家均被废为庶人,后被赐死在宗正寺。其实,早在先帝的太子薨后,朝臣就立二皇子周宪还是立三皇子周赟展开了激烈的争辩。双方各执一词,如果不是慧娴势大,力排众议,相王周宪便是今上了。十八年前相王周宪起兵,说是为了逼慧娴大长公主还政今上,实则是为了更好地招揽人马,且为了离间慧娴和今上的关系——平乱,是今上承认自己无能;不平,是厌烦慧娴干政。相王周宪,当然也想登上至尊之位。如果此事成,那他便是皇帝了!可惜,他差了一截,继而差了天大的一截!当年,那些人都死干净了。那这个花纹出现得很是诡异。难不成是相王的旧人有活下来的?如果活下来了,为何要针对张思远呢?旧历八年时,张思远只有五岁,纵使他再淘气,也不曾与这相庶人一家有过什么过节。所以他很糊涂。他问过李增,当年相王起兵时,父亲在做什么?冯素素的母亲和相王妃是闺中密友,相王起兵前,相王妃给冯母来过几次信,有意拉拢在南衙卫所任中郎将的冯扬志,要在攻打长安城时来个里应外合。冯扬志是慧娴大长公主提拔起来的人。但那时,国朝骄奢淫逸之风盛行,又连着几场天灾,百姓颇有怨言,甚至骂这是慧娴大长公主干政惹怒了上天。冯扬志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确实有些不满慧娴大长公主。慧娴摄政多年,今上被压制了多年,仁慈到有些软弱了。如果相王起兵举事,逼迫慧娴大长公主还政今上后,凭着当年相王与今上挣储君之位时的激烈,恐怕国朝还得来一个兄弟残杀。相王妃的信,已经给冯家设了套,跳与不跳皆是死。跳了,助相王起兵,但以相王的为人,事后必定杀冯家;不跳,这信会被相王随便递给一个官员,再让慧娴大长公主知道了,便是逼着冯家就范了!他不敢堂而皇之地去告发,事情尚未坐实,他递上去一封信,得落个污蔑亲王的罪名。那时,他走投无路了。主持过兵部武选的兵部侍郎张苒,亲眼看着冯扬志一步一阶地升官,他二人虽称不上至交,但能谈几句话。慧娴大长公主权倾朝野,欺压圣人和太后,纯安长公主必然有所不满,张苒夹在其中,那颗心,该是向着圣人的——不管慧娴大长公主如何摆布圣人,她总得死在圣人前头。况且,慧娴大长公主十分信任张苒,相王起兵这事,得由他去说。冯扬志思前想后,只能悄悄去找张苒,将此事说与他听,求他想想法子,救他一家老小。可张苒说他在家守孝,无官无权,无心无力。其实,张苒在害怕,冯扬志也是慧娴宠信之人,若是他前来试探自己,慧娴必定会先杀了自己再去逼问圣人,兴许还会废掉圣人,再立新帝。冯扬志三番五次相求,张苒均不理会,冯扬志以身家性命起誓,若冯家躲过此劫,他愿一生誓死追随圣人。他刻意提到圣人,而不是慧娴大长公主。张苒依旧不为所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本就该对圣人尽忠。冯扬志说,若相王起兵,慧娴大长公主派兵镇压,鹬蚌相争,双方兵力削减,圣人亲政便有望了!这个道理,张苒自然明白,不过,他要的不是喊口号,而是冯扬志的实际行动。不出三日,北衙禁军中有一名忠心慧娴大长公主的将军身亡,这是冯扬志给张苒的投名状。而张苒已着人将相王招兵买马之事递到了慧娴大长公主的案上。之后,相王败了,冯扬志从南衙去了北衙,晋升了将军。张思远眸色沉沉,原来,如此。“那相王到底还有没有活着的后人?”“慧娴大长公主的作风一向是斩草除根。”李增道,“即便是当年倒戈的将士也只是一两个月的风光,其后多多少少都被拿下了。”“也是,”张思远说,“冯家安然无恙,大约有人扯了相王的旧事为幌子。”相王起兵已经过去多年,此时旧事重提,难道是要向圣人说太子可遥指河东数万将士,也有起兵谋逆的不臣之心了?天底下有哪个皇帝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就算所有人清清白白,可圣人一旦起疑,将会有无数人受到牵连。张思远摸着案上那碗冷掉的茶,随后紧紧攥紧了茶碗。汉王的人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还真是有心了。御史台在皇城内,东临宗正寺,西接太史监。进皇城或者宫城之人需用门籍,思夏没有,她拿的是张思远的印,求含光门的守卫,希望能进去。守卫再三作难,但想到太后格外疼爱这个外孙,便让其中一人领着她进去,免得她惹了事赖到自己头上。思夏听闻,进到御史台推鞠房的人,掉层皮是轻的。天空隐了月色,大风呼呼地吹,思夏觉着立春以来的天更冷了,冷到能冻掉耳朵,冷到穿靴后脚趾头发僵。头次进皇城,她哪儿都不敢看,她也没心思看,牙齿在打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含光门的守卫将她领到了御史台,又在她的恳求下帮忙寻找一位姓秦字仲舒的侍御史。秦仲舒并没有出来,但有御史台的庶仆来见她,又破例带她到了推鞠房。风声刮得松柏呜呜作响,更有蝙蝠从檐下掠过,惊得思夏打了个哆嗦。灯火晦暗,她先闻到血腥气,继而看到了一具浑身是血的人,她奔上前去,失态大叫:“阿兄——”宝绘闻声而起,趿着鞋奔过去,撩开床帷,看床上的人皱着眉,手紧抓被子,两脚乱蹬,忙推她:“娘子!娘子醒醒!”思夏骤然睁眼,看着屋中昏昧的光亮,惊恐地抓着宝绘的手,声音干涩道:“阿兄呢?”“娘子又做噩梦了。天还未亮,阿郎自然是在静风轩睡着呢。”宝绘抬手摸她的脑门,赶紧宽慰,“看这些汗,想来梦里的事太吓人了。”思夏坐起来,两肩一松,这才感到浑身上下都是汗,已经潮了白色的中单。她靠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怎么今晚又不好了?还是心里不舒坦吗?”宝绘坐在她身旁,给她捂好被子,心疼道,“等天亮了,再请医正过来看看吧,调几味药,兴许夜里睡觉就踏实了。”思夏靠在她肩头,心有余悸道:“不是上元夜的事。”漠然一会儿又说,“我梦到他了,在御史台,浑身是血……”“娘子别多心,阿郎不会有事的。”思夏神色慌张地道:“你没看见,那支箭本是冲着我来的,却擦着他的肩过去了,有半掌长的口子,肉都凹了一块,流了好多血。”“只是因为阿郎受伤,娘子才担心的?”思夏语塞。宝绘见她有意回避,便也不多问,只劝她:“才过子时,娘子接着睡吧。”思夏却是睡不着了,想到那个梦便惊惧。自上元夜开始,断断续续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又闹得这么大,也不知后果是个什么样子。张思远,会真的没事吗?她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中竟又睡了过去。翌日晨起,张思远洗漱后,准备去晴芳院同思夏用早膳,谁知绀青进来,低声回禀:“许彤儿慌慌张张回来了。”许彤儿双手捧着一个纸包,痛哭流涕地说继父让她这两日伺机行动。且她发现,继父这两日总往辋川奔波,至于去做什么,她尚且不知。张思远还没消化这些话时,便听说杨璋回来了。杨璋进来后,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禀明。先是将李柔儿去了宣阳坊程家旁边的蜜饯铺子一事告知,其后将魏勇的下落告知。“原本是属下的人去辋川看击鞠场,不期然发现了一个人与阿郎所绘的画中人相似,几番试探下来,确定那人就是魏勇。属下已经着人看住了他。”同一天,许彤儿和杨璋说了这么多,看来三司使抓了不少人,有些人便坐不住了。张思远捻了捻手指:“那击鞠场上是兵部侍郎家的郎君所有,兵部侍郎是中书令的人。魏勇是汉王的人,来一场假死去了那里有什么好处?听起来,这兵部侍郎怕是并非真心依附中书令。——击鞠场有什么异常?”“听周边的百姓说,从去岁冬季开始,那边就再没有举办过击鞠赛了,倒是总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据说是在重修击鞠场。可疑在‘重修’二字上,击鞠场并无新材进入或是废料运出。属下去看过,夜里似乎能听到打打杀杀的声音。”“还真是忙碌。”张思远冷冷道,“三法司审了几日都没结果,怕是这与中书令沾亲带故的大理寺卿会从中作梗呢。这样,你着人去给秦公送个信,告知他雁衔花草纹一事,他知道该怎么做。之后,再将魏勇送去大理寺。”“喏。”皇城内,刑部和御史台的人齐齐聚在大理寺衙署的大堂上。这群大大小小的官吏已经三日两夜没好好休息了,从平康坊彩云楼起火开始到宣阳坊万年县尉自戕,再到昨日张思远遇刺,捕来的人几乎成了天胜朝之最。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反而是困极了的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先辩论了,大理寺卿说御史台的人去万年县衙闹事,怎么就把同僚给逼死了?御史大夫说大理寺卿纯属胡搅蛮缠,御史台的人刚到万年县衙就见县尉自刎当场,怎么能赖他们?反倒是他们知道,这万年县尉曾收过大商户王家不少贿赂,他这是畏罪自戕!……刑部尚书不想招惹是非,坐在一旁听着,可他听着听着就犯了困,脑袋一点一点的极为失态。御史大夫说得口干舌燥,想让他给评评理,见他举止失仪,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一拍惊堂木。这一拍,镇醒了所有人。御史大夫继续说:“御史台一向清清白白,希望寺卿不要本末倒置,还是先审清楚这些人要紧。”连着审问,不光朝官受不住,那些犯人也忍不住了,终于等到他们说了话。其中几个人说,他们想娶妻,但是那群小娘子愣是看上了张思远,他们气不过,就想宰了他。说完这句,竟然还反问了三司使一句:“难道不可以吗?”一旁负责记录口供的小吏打了个顿,这……这要怎么记?大理寺卿、刑部尚书连同御史大夫,觉着这群人嘴巴严得很,饶是他们再有手段,可遇到悍不惧死的犯人也是无计可施。退堂休息时,秦仲舒将那雁衔花草纹的事呈到御史大夫面前,其实早已经知道了许多缘由的他却佯装自己是个傻子:“台主,下官昨日带人去胜业坊时,捉回来的那几个人身上和匕首上皆有此图,下官想着,这是不是某种暗示。”三司使均是年长之人,对当年谋大逆的案子记忆犹新,对这花纹也算熟悉,当他们翻阅多年前的卷宗,比对后,三个人均是吓了一跳。这相庶人的旧人还存活于世?可了不得了!从这件事入手,果见那群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几个人当场咬了舌。这不就是在告诉三司使这事和相王有关?中书省内,中书令时时让人前来回禀三司使的审问进程,听到了这点时,开始揣测圣人查阅卷宗后会怎么想这件事。圣人一直励精图治,若是知道这样的余孽还未消除干净依旧有对他不臣之人,必然会龙然大怒。前几日平康坊起火一事已经让圣人恼了,万年县尉自戕更是让圣人不悦,看来这件事得压一压。中书令去了大理寺衙署,正经八百地说:“相庶人早已无后,即便是有,那也是罪臣孽子!留此人活了这许多年,乃是陛下仁慈。此人不沐皇恩,不察圣意,还做出如此罪大恶极之事,应处以极刑!”三司使也正因这件事而头疼,既然中书令发了话,连事事较真的御史大夫都没多言,遵了中书令的钧命。可是问题来了,话虽这么说,也得找出那相庶人的旧人来呀,总不能随便抓个人来杀吧!中书令轻飘飘一句话:“辛苦诸位去审吧。”三司使又头大地详审了那些人,竟审出那个大商户王家给朝官塞钱是为了给相王复仇的话。去年御史大夫在朝官受贿一事上格外上心,对那王家也是留了一双眼睛,此时听到这话,将去年的卷宗翻出来,再一合计,便派人去了王家。那王家的人是软骨头,打了几板子就受不住了,不仅招了对官员行贿一事,还理直气壮地说就是看不惯狗皇帝,明明是相王登储位登大宝,偏是让这狗皇帝横插一脚,他们就是为相王正名的,总之能让狗皇帝不痛快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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