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相隔一层楼的某个房间里。男人放下书,看着屏幕上的那句话,有些忍俊不禁。他想了想,输入“没有。”“这样啊。”岑年想了想,说“能陪我聊聊天吗?”“当然。”“是这样的,”岑年微一犹豫,说,“有这么一个人。”“嗯。”“我以前喜欢他。”“以前?”对方显然很会找关键点。“是的,”岑年嫌打字慢,换成了语音输入,“这么说吧,假设他有两个人格,我简称这两个人格为a和b。”“……”“ol。”对方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哈哈哈哈哈。”岑年笑了起来,接着说,“假设,两个人格是完全独立的,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嗯。”“a人格曾经伤害过我,而我——喜欢b,我愿意与b共度余生。”“嗯。”“但现在,我在同他接触,而我无法确定,现在的他究竟是a,还是b。”对方过了许久没有回复。岑年没什么耐心,他滑了滑,没刷出来回复,就切出去玩了一会儿水果忍者。再切回来时,回复已经来了。“如果他是a呢?”岑年几乎没有思考,输入道“那我会及时止损。”“……”对方想了想,问“a对你做过的事情,是无法原谅的?”“无法原谅,”岑年斩钉截铁道,“永远不。”对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且,”岑年换了个姿势,举着平板电脑,打字,“如果他是a,我怀疑,他已经察觉了我在试探他的事情。而很不巧,a人格的演技十分好,至少我无法发现破绽。”聊天框的上方,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对面的人显然在一边思考一边打字,断断续续的,过了几分钟,发了挺长的一段话过来。“其实,他是a还是b,对你来说又有什么要紧呢?你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只要你愿意,他就可以是b,而你永远不需要知道真相。或者说,真相会是最皆大欢喜的那一种。”“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他是b,或者他是a假扮成了b,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对方的语气简直像是在循循善诱了。“year,”对方喊了岑年注册时填写的昵称,接着说,“那么多人都是稀里糊涂地过完了一生。你很难——”“我偏不。”岑年看着屏幕,对着语音输入,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愿意像他们那样。”他这话说的像是个在赌气的孩子。然而,在相隔不远的某个房间里,男人看见这么一行字,却根本笑不出来。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指尖有点苍白。“fi,”‘fi’是对方的昵称,岑年顿了顿,接着输入道,“接受a,对我来说,就像谋杀了过去的自己一样。你懂吗?像是把曾经的自己亲手泡进福尔马林里,看着他一点点下沉,而我转身走了,他仍在里面挣扎,在噩梦里喊我的名字。”对方很久没有说话。岑年也沉默了下来。他看着屏幕,突然就泄了气。他输入道“抱歉,这么说很没礼貌,但是我不大喜欢你。”说罢,他切入了通讯录界面,删除了好友。做完这些,岑年随手把平板往旁边一抛,仰面砸进床里。他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里。男人看着那一行字,浑身有些僵硬。——‘我不大喜欢你。’他想再发点什么,系统却提示他‘抱歉,您已被对方移出通讯录。’他沉默半晌,笑了笑。原来,换了个身份、名字,甚至连面都见不到,就这么在匿名软件上交谈几句,岑年还是不会喜欢他。他也很希望,自己就是十年前那个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过的傅燃。从头到脚都按着岑年的希望来,同他一起拍戏,周末陪他去游乐场,在送他回房间时、心安理得地在他额头烙下一个晚安吻。然后,在未来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单膝跪地,拿出戒指,向岑年求婚。但他不能。他是个小偷,是个可耻的骗子,他满嘴谎话。但这个谎言却是不得不说的。他只盼望,这个谎言,岑年永远都无法发现。但这对岑年来说,又太过残忍了。傅燃看着窗外万千的繁星,唇齿间弥漫开难以言喻的苦涩。他沉默地饮尽了杯中酒。凌晨三点。岑年被自己设置的闹钟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着发送到自己邮箱里的文件,一时还有点懵。文件的备注是‘诺丁亚酒店,1829室,230~2:51。’岑年捏了捏鼻梁,醒过神。这是他拜托大学同学制作的特殊监听器。他安装在那个女演员的房间里,当检测到关键字眼时,会自动监听并把文件发送到他的手机。岑年四下看了看,点开了文件。他听着听着,眼睛眯了起来。“明天的游轮趴,于姐说了,要带咱们试一试新货,再讨论一下……生日宴的事情。”“行啊。明天几点?”“游轮是早上八点开船,就在南边的那个码头。你记得多带点钱,公海嘛……”接下去,便是各种没意义的讨论。岑年暂停了音频,略一思索,拨了个号码“杰克,你家是不是做厨师的?”杰克就是那小提琴手,他还在读大学,业余拉一拉琴赚点零用钱,其实父亲是个著名当地餐厅的主厨。每次这边有什么名流宴会,都是他父亲主持。“是啊,”杰克显然没睡,似乎正在泡吧,背景吵得很。他对岑年吼道“你要干什么?他明天还要出海呢,说是个什么……派对?”杰克嘟囔了两句。“哦,”岑年往后靠了靠,慢悠悠地说,“你欠了我个人情,记得吗?今晚,我帮你拉了十分钟琴。”杰克“……”“年,”杰克狐疑地问,“你想干什么?”“也没什么,”岑年耸了耸肩,“不知道你爸爸还缺不缺帮手?”“……”“一言为定。”杰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等等,年,”他磕磕绊绊道,“这个事情——”“杰克,你记得吗,”岑年慢吞吞道,“你六岁的时候,跌倒泥巴里,哭了,边哭边往嘴里吸泥,之后还——”“好好好。”杰克投降了,“年,我求你,别说了。”“……”“感谢配合。”岑年挂了电话。早上六点。一个身影轻手轻脚地下了电梯,从玻璃门外闪身而出。傅燃下楼晨练,正好撞见岑年在往外走。岑年戴了口罩和帽子,似乎根本没看见他。而岑年去的方向是——码头。傅燃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