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述并不看他,皱了皱眉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手指蘸着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个大大的“七”字:“并非本王来求你,而是你的自救。七弟现今蓄势已足,朝堂中于他威胁最大的便是太子,而你父亲秦康却是在明面上表示支持太子,如此,便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可太子,是储君啊。”秦清是个无心仕途的人,自然对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并不敏感,“圣人钦定,即便定王有心夺储,这也无异于谋反了,他……”他怎么敢呢?皇城有锦衣卫,城外有驻军,各洲有节度使,圣人将自己的军力分布的无处不在,若是定王真想谋反,可能连兵都还未出便已经落败了,这无异于一场无法胜利的战役。这,风险太大了。许嘉述轻笑,眉眼间并没有经久吃斋念佛的慈善,反而是因为提及了定王二字显得有些狠厉:“你怎知,定王他没有自己的军队呢?”“他现在已经将目光看向了持有虎符的辅国将军素擎峰。”许嘉述抬眼看向刚刚少女转身离开的回廊,眸子中迅速掠过一丝哀伤的情愫,“所以你觉得定王下一个会去对付谁呢?”秦清似乎是被许嘉述这一句话给惊到了,支着身子好半晌没说话。他见过父亲为了权利参与夺储,不得不玩弄心计和朝堂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每每下了朝堂回家都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太累了,所以他才一直都不愿意踏入仕途。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少府监是看官皇家庄园的,在节日之时是与圣人最近的,也是最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的。秦清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自己肩头究竟有多重。他恍然间抬起头,笑道:“殿下果真是心思通透。”只一句话,许嘉述便知道秦清已经了解了所有的状况,也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了。于是他起身抚掉了身上的落叶,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院方的飞鸟亭,笑道:“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了。”*回将军府时已经是申时二刻了,东市的许多摊贩已经开始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家,去城西踏青的人若不参加晚宴的也都回来了,街道上便又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素清绾有些头痛,倚在马车内打着盹,忽而想起今日许嘉述送的那栗粉糕还未动,便叫了颂春拿来,合着暖茶抿了几口。甜糯甜糯的,一天的糟糕心情便都散了个干净。然待她还想要再吃一块的时候,马车却停住了。车板上的颂春撩开车帘,皱眉道:“前面似乎有人吵起来了,堵着主路动不得。”素清绾道:“巡逻的也未过来吗?”“瞧着是还没到。”颂春伸着脖子又看了看,忽而有些诧异道,“三娘,前面那人,好像是表小姐!”素清绾本想着再打一会盹,听得颂春的话便来了精神,道:“你去打听打听什么情况,回来与我说。”颂春应了声,跳下马车便朝着人群中走去,半晌她又推开人群一路小跑回来道:“三娘,婢子打听到了。前面是有一位娘子,她夫君出了汴京城往临洲去采买,然刚出城便被一群劫匪给拦了,传了书信说让那位娘子拿三十两银子去救。这位娘子拿了一年的积蓄,又寻临坊凑了些才将将凑齐,却没想到那群劫匪是黑心的,收了银子不仅没放走她夫君,反而是……□□了她,还将她夫君杀了。”颂春有些愤愤不平:“那娘子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才从那虎狼窝里跑出来回了汴京城,正赶上表小姐的骡子马车回府,那娘子还以为是个商贩家的货物马车,便想搭着回家,没想到惹得表小姐气急,便推了那娘子一把,于是便为现下的场景了。”素清绾觉着有些好笑,让素可云坐那辆骡子马车去上巳佳节,本意是想让她羞愤一下的,没想到现下竟来了这么个事,倒还真是歪打正着了。不论怎么说,素可云如今是寄养在将军府的,若她闹出些什么贻笑大方的事情,被旁人给训斥了、说了理,丢的还是将军府的脸。所以还得是将军府的人来斥责,如此才好。“颂春,咱们去看看。”素清绾面上挂起了笑意,搭着颂春的手下了马车,“总不能教表小姐丢了将军府的脸。”还未及近,便已经听到素可云颇带些哭腔的声音:“这位娘子,你若再这般与我周旋下去,怕是都得不到好!”地上的女子微微蜷缩着,似是有着极大的痛苦,额头的汗津津的淌着,连带着声音都有些虚弱:“我不知你是谁家的姑娘,扰了你的车驾是我不对,但现下,我是真的疼的动不得……”“你……你莫不是来诓我的?刚刚你冲撞着来拦我的马车时可精神着呢!”素可云声音渐渐提高,“顾郎,顾郎你刚刚也瞧着了吧!”本还想再看一会戏的素清绾听到“顾郎”两个字立刻皱起了眉头,然后朝人群中央抬眼看去,果真瞧见一袭白衣的顾少卿正立在一侧,黑着脸看着现下的场景一句话也不说。好的很好的很,最讨厌的两个人凑在了一起,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令人作呕。素清绾当下便决定不再看热闹了,便叫侍卫拨开人群,自己拿着圆扇半遮面的走到了人群中央。“回将军府的主路就这么一条,被你们占的满满当当的。”素清绾端着架子,语气也越发的娇嗔,“马车本就颠簸的人头疼,现下又动弹不得,难不成要我走回去吗?”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何人,皆噤了声有些诧异的看着素清绾。好一会,有人后知后觉的记起素清绾说回将军府,又有人看见她从素家马车上下来,这才大概猜出来是谁。而此时素清绾眉眼微挑,满脸的桀骜:“原来是表妹,你来素家也有半年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不像个样子。”素可云愣了愣,微微红着眼语气更为惊讶:“三娘怎会在这……”那方才她险些抓狂的样子也被瞧见了?素可云呼吸猛然一滞,今晨刚被素清绾用马车之事羞辱,如今又被瞧见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这以后都将是素清绾嘲笑她的引线!于是她忙回头看向顾长卿,想让他出声帮自己解围,却没想到顾长卿根本没往她这边看,气得她脸色红涨,却又什么都说不得,可是憋屈坏了。然素清绾压根就未理会素可云,只轻轻瞄了一眼顾少卿,瞧见他也正在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便轻哼一声收回眼神走到了地上躺着的女子面前。“现下如何?”女子抬头,瞧见一个穿着华服的贵人立在身前,便道:“疼,浑身都疼……”“你莫要诓我!我……我只是轻轻推了你一下!你……”素可云忙上前辩驳,语气急促又慌乱。素清绾微微蹙着眉,刚要出声说什么,便听人群有人道:“是素三娘吧?等会巡逻的便来了,你莫要管了,这娘子现在脏的很!”地上的女子瞳孔猛然睁大,嘴唇因为气急也止不住的颤抖,却还是囫囵的道:“……我没……你怎……怎可……”女子的脸微微抬起,终于将清晰的轮廓映进了素清绾的眼中,立刻便与梦中一人重合起来。又有人接着道:“是啊,说是出城救夫,可谁都不知道什么个情形,穿的又如此花哨,保不准是有什么其他的情况。”“哦?这位郎君说的倒是有些意思。”素清绾的语气冷了下来,“难不成我今日穿的好看些,也是个错了?”第4章 惊鹊素清绾的语气中斥责的意味颇重,使得刚刚还在调侃的那几名男子顿时便噤了声,若说旁人在这,他们还能辩驳几分,可面前这是素家最宠的女儿,谁敢惹?可素清绾并非是说一句话便能了事的人,她叫颂春先扶了那位娘子起身,然后抬眼看向那几人,问道:“几位怎么不说话了?”“素三娘不知,这娘子姓李,家在玉茭坊开了个茶铺子,平常便听与她夫君不合。”其中一人出了声,“若说是她夫君被劫匪给拦了,她可能还要偷着乐去,怎会舍得拿出积蓄去救?”听及此,素清绾笑出了声,发髻上的银钗坠子随着她的轻笑微微的荡着,看起来贵气中又略显了些俏皮,好看的紧。“这位郎君说话全靠自己听得那些东西。”素清绾道,“你是真真的瞧见了吗?即便是瞧见了,你又怎能说李娘子不愿去救她夫君?是她亲口与你说的吗?”那人支支吾吾:“这是……这是都知道的事……”“我呸,睁眼睛说瞎话。”人群中有一个偏胖的女子挤了出来,便嗑着瓜子边道,“我就住李娘子旁院,怎就没见着过李娘子与她夫君不合?人家夫妻俩恩恩爱爱的,茶铺子经营的妥妥当当,哪来的不合?”这下说话的男子彻底没了话,连带着先前的几个都有些坐立不安。四周人的眼光如芒在背,盯得他们几人连连后退,最终一溜烟的消失在了人群中。看着那几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素清绾笑道:“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张口胡说的时候倒利索,却连个应允的胆量都没有,若是平白污蔑了这位李娘子,谁能担责?你说是吧,表妹?”素可云还在想着等会如何在素清绾面前挽回今日丢的面子,猛然间被唤了一声,还未曾反应过来就点了点头。“嗯,所以表妹,先不说这位李娘子做错什么,你伤了她便是不对的。”素清绾目光灼灼,眼神极其诚恳的看向四周的百姓,“不论怎么说,表妹都是我素家的旁支,该认错的时候绝不含糊的。”“表妹,与这位李娘子道歉吧。”“三娘!”素可云这下是真的有些哭腔了,明明刚才是那个女人冲撞了上来,非说要搭着货物马车回家,她本就因为没坐那辆赤金宝马香车而气恼,此时又这般的被人无意的羞辱,她自然气血上了头,一不注意推了一下。可她确实力道不重,怎么就将责任全都摊在了她的头上呢?素可云看着面前含笑的素清绾,她忽然就意识到了,这个原来看起来不谙世事的素家三娘,此时似乎是在借着此事让她出丑。素可云的脸色一下就阴了下来,忙朝着顾长卿的位置望去,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在地上,然后柔声道:“顾郎……”顾长卿立在一侧,本是无意参与此事的争论的,却哪承想素可云的一声呼唤立刻便将四周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倒教他不说些什么不行了。他抚了抚袖子上前几步,目光注视着素清绾道:“素三娘确实是误会了,刚刚先是那位娘子冲撞了令妹的马车,令妹被惊吓到了,这才失手推了一下,并未用力。”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似乎是在讨论着顾长卿,言他是汴京当下数一数二的才子,还得了圣人的几句夸赞,可谓是风光的很。顾长卿自然听到了人群中对他的赞誉,便神色舒缓含着笑意望向了素清绾,却没想到面前那位穿着华服的少女眉头微蹙,圆扇挡住她因略微嫌弃而嘟起的唇,不着痕迹的离他远了几分。随即他听到一声疏离的疑问:“敢问这位郎君,你是哪家的公子?”顾长卿只当她刚才的后退是羞涩,此时听到她问,便又上前一步伸手做辑道:“正议大夫家顾五郎,顾长卿。”“啊,原来是顾家的。”素清绾似是有些疲倦了,语气中亦是止不住的慵懒,“我怎么不知表妹何时与顾五郎关系这般的好了?自家姐姐的话听信不过,还要叫顾五郎替自己辩解。”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却让围观的众人都有些心知肚明了,汴京虽然民风开放并不似前朝那般的思想老旧,但儿女情长之事却还是严谨的。方才二人自曲江池同归可算作是顾五郎担忧素可云路上出了事,所以才送她回来。可如今素可云不与自家表姐亲近,反而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顾五郎眉来眼去,这便有些说不过了。素清绾未等二人再说什么,便抢先一步道:“既然表妹不愿道歉,那作为表姐便替你道歉吧,总不能丢了素家的脸不是。”听她这么说着,素可云便有些懊恼,低垂着头暗暗咬着唇不说话。此时无论她再辩解些什么都是无用的了,可若是让素清绾替她道了这个歉,那她今日的面子可就真的丢尽了。想及此,素可云便先了一步站在李娘子面前,囫囵的道:“是可云毛躁,伤了李娘子,望李娘子莫记挂在心上。”李娘子由颂春搀扶着站了起来,即便现下她遍体鳞伤痛的极难站稳,却还是红着眼含着泪保持着身形,听着素可云的道歉。待素可云的话说完,她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的就要摔在地上,好在有颂春在旁,才叫她没能又伤一次。“那也请诸位看着了,我素家都是讲理的人,表妹有错道了歉,现下也该是说一说李娘子的错了。”素清绾看着素可云那一脸黑沉沉的样,别提多开心了,便回头用圆扇指了指府中跟出来的其中一个侍卫道,“李娘子惊吓到了表妹也确实不对,但你伤的太重,便叫我府上的侍卫先带你去医馆罢,记得给些铜板当路费。”周围人都笑出了声,心道这素家三娘倒是有趣,说着李娘子有错,却还要送着去医馆,还真是嘴硬心软的一个秒人。侍卫领了命,便搀扶着李娘子要往医馆去,经过素清绾身侧时,只听见李娘子用极小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同她道:“多谢素三娘。”随即便由侍卫搀扶着匆匆离去了。而素清绾听得这句话,眼眶猛然一红,心道,李娘子,该是我素清绾谢你的。在光禄府那一段黑暗的时光,大多数的外界消息都是光禄府的茶供李娘子带来的,李娘子会给她带东市的烧饼,也会带回来父亲的消息。最终,也是李娘子用了巧计,让她逃出了光禄府,逃出了那座魔窟。可最后李娘子还是死在了顾长卿的剑下,只因帮了她而已。素清绾很快便收敛了情绪,四周的人也都正散着,只有顾长卿和素可云还站在一旁看着她,一个幽怨一个愤恨,倒是盯得她后背有些发麻,便道:“既已经无事了,我便先回了,与你们说这一通嗓子倒是不舒服了起来。颂春,等下去医馆抓些药回来,奥对了,再抓些补身子的,表妹被惊吓的不浅……”“需要补补了。”素清绾的声音还是那般的软糯娇嗔,却听得素可云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她总觉得这几日的素清绾不一样,往常的素清绾虽然也不可一世,但绝对不会像今天这般语气造作,还处处与她针对。莫不是,素清绾发现了什么?这么想着,素可云的身形便是一抖,忙又不着痕迹的往顾少卿的身侧挪了挪,看的素清绾忍不住轻轻笑了笑。素可云不是很喜欢顾少卿吗?那就从今日开始,她会慢慢成全他们,然后一点一点,把前世的苦都讨回来。“顾五郎?虽然你送表妹回来已然是不符规矩了,但你也是为了表妹安全,我便也不叫父亲追究了。”素清绾由颂春搀扶着往马车那去,“表妹便跟着我一起回府罢,对了,赤金宝马香车坐不下两个人,表妹还是得坐你那个马车。”顾少卿看着素清绾缓步朝着马车而去,眉眼间一股狠厉油然而生。然后便不再管旁边的素可云是什么表情,起身策马而去了。倒是素可云,眼睁睁看着赤金宝马香车从面前嗒嗒而过,然后气的她狠狠一脚踹在了自己旁边的骡子马车上,反震疼的她龇牙咧嘴,却还不忘埋怨:“什么坐不下两个人,就是看不惯我而已!”可无论怎么样,最后还是要坐着那辆她最讨厌的骡子马车回府就是了。汴京城主路上一场闹事便这么解决了,但总是人多嘴杂,这么一件街坊小事,最终却传成了:“素家三娘与旁支表妹皆心悦顾家五郎,还因为顾五郎在街上发生了争执。”刚从国公府赴宴回府的素家祖母和大夫人,正巧在路上听到了有闲人议论此事,当下便气的二人匆匆往府中赶去。还没坐定,便叫了婢子唤素清绾与素可云来正堂说事。此时素清绾刚回到淮水院,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便又赶去了正堂,还没走进,便听得正堂里面的祖母摔了杯盏,怒气冲冲的道:“早就说了将那素可云养在别院,如今竟这般不知羞,与表姐抢起男人来了!”正堂外的素清绾有些不明所以,她怎么不知道,素可云在与她抢男人呢?第5章 圣人素家的祖母林琴芳曾与先祖一起上过战场,满身的豪放之气压都压不住,此时她坐在正堂上位,眉目森严的看着下面端坐的素清绾与素可云。“萱萱,怎么没去上巳佳宴,反而去了少府监那里?”听到祖母唤她的小名,素清绾便立刻抬头含笑看向上位:“少府监家秦四娘今日身子欠佳,萱萱便前去探望她了,误了上巳佳宴的好时候。”林琴芳看着自家孙女如此落落大方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素可云,状似不经意的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然后道:“娰儿,你又是为何同顾五郎一起回来的?”“这是娰儿来到汴京初次参加上巳佳宴,因为三娘不在旁边,娰儿又不熟悉路,走着走着便昏了头。”素可云稍稍低了头,颇有些委屈的道,“若非正巧着顾……顾五郎在曲江池,好心的将娰儿送了回来,此刻怕是还在城西迷糊着呢。”话里话外这是在埋怨素清绾不同她一起去,这才教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了路。林琴芳听到这话,眉头便轻轻蹙了起来。素家世代为武将,说话做事都是干净利落的,即便是后院也从不曾有这些转弯抹角的话语,所以素家的家宅才能一直安宁的很,旁支也肃清。可这并不代表她不善于心计,也不代表她听不出来素可云话里的那点小九九。但她懒得与这小丫头片子弄这些弯弯绕绕的,直接问道:“街坊传着你与萱萱在街上,因顾五郎起了争执?”素可云手指轻轻绞着袖口,刚要说话便听旁边的素清绾略有些不满的道:“祖母~可莫要听那些人的胡诌,可不是因着顾五郎。”素清绾微微努了努嘴表示自己的不开心:“只是街上有位李娘子不知情的情况下冲撞了表妹的马车,萱萱只是上前去劝和了几句,许是顾五郎瞧不惯萱萱不向着表妹说话的缘故罢,便出来替着表妹说了几句话。”说罢还觉得差了些什么,又道,“萱萱当时也不知表妹与顾五郎之间的关系,便出口顶撞了几句,兴许就被人给误解了。”“这些我都听说了,萱萱你做的没错,将军府的儿女就是要敢作敢当,即便是你父亲从西北归来,也会夸赞你的。”林琴芳看着素可云的方向轻哼了一口气,“娰儿,倒是你,即便有再多的委屈也不能乱了礼法,因为这么一件事教顾五郎替你说话,忒不合规矩。”素可云眼眶红红的,显然就要落了泪。但她又说不得什么,毕竟这事是她没考虑周全,这才让素清绾钻了空子拿捏了她的笑柄。于是她只得咽了这口气,声音嗡嗡的回道:“娰儿知错了。”她不在乎吃这一次亏,且让那素清绾先得意去,待日后她与顾长卿扶持定王上了位,还怕一个小小的素清绾吗?既然没有街坊传的那般不堪,林琴芳便也放下了心,便转头对一旁安静坐着的素家大夫人谢芸道:“那便叫娰儿近几日去祠堂抄祖训罢,外面的流言如何压制,便交由你去办罢。”而此时的谢芸看着自己的女儿惊讶极了,她只瞧着素清绾今日穿的华贵娇艳,衬得身段越发好看,可比之前那些武装、盔甲什么的好看的多。于是便越看越满意,竟没听到林琴芳的话,还是素清绾又唤了两声,这才让她回了神。“母亲息怒,适才瞧着萱萱终于有些女儿家的样子了,便一时感慨了些。”谢芸眉眼弯弯的,显然很是高兴,“流言之事儿媳知道怎么做了,母亲无需记挂了。”听着谢芸的话,林琴芳这才消了怒气去认真的打量起了素清绾。见她确实与往常不同,便点点头道:“萱萱这般极好。”素清绾含笑着谢过了祖母的夸赞,祖孙三人又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的话,倒是素可云在一侧连话都插不上,显得颇为格格不入。时过酉时,几人又在正厅吃了晚饭,林琴芳便以早些歇息为由遣了各自回院了。颂春与素可云的婢子巧心同在外头守着,见素可云的脸色不好,巧心便连忙提着灯笼迎她往远风院回,连声都不敢吭一下。颂春也扶着素清绾,远远的瞧见听雪提着灯笼跑来,三人也往淮水院走去了。褪了一身繁重的衣裳,泡在舒适的浴桶中,素清绾才算是从今日的恍惚中回过了神。也不知是否是梦境的原因,这一日见了太多的梦中人,又经历了许多梦中没有的事,倒让她总有一种不真实感,有时候也会分不清是否现在还在梦里。尤其是许嘉述,这个她一面都没见过的燕王殿下,却总是给她一种异常的熟悉感,倒教她有不明所以。素清绾摇了摇头,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保护素家才是重中之重。于是她洗漱完,由颂春燃起了熏香、熄了灯烛,便沉沉的睡去了。面前是一座金銮宝殿,红墙绿瓦、雕梁画柱,一派庄重的模样,显得好不威风。她仔细瞧着宝殿的装饰,又瞧着四周的景色,认出了这应当是皇宫内的御书房。记得少时阿耶立了极大的战功,平安回来时,阿耶便牵着她的手走进了皇宫,那时圣人便是在这御书房赠与阿耶镇国宝剑的,言大楚有卿,朕心安稳。此刻的御书房外少了些当年的花草装饰,却是立了一棵菩提树,郁郁葱葱的,将这御书房平添了些静雅之味。一个宦官快步的走过回廊,身后还跟着一个媚眼如丝、衣着暴露的女子,正要往御书房走去。转眼间,她便瞧见御书房的大门被人狠狠推开,一双手拎着女子的臂膀,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丢在了门外,然后转身又回了御书房,门也再次关上。女子狠狠地拍着大门,啜泣道:“陛下!求再给妾身一次机会!妾身一定会好好学着的!”屋内似乎有砚台砸在门上,惊的女子猛然后退噤了声,而后听到一声沉闷的怒喊:“滚!”女子便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头都没敢再回一下。她有些咂舌,想着要看看是谁这么暴躁,然后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真的进入了御书房内。御书房内燃着清心的檀香,一个身着黄袍头戴玉冠的男子站在案桌前,执笔在纸上描摹着某人的画像,那样子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对待着什么稀世的珍宝一般。她走上前,想瞧一瞧男子的模样,亦想瞧一瞧他在画什么竟如此认真。此时有一位宫婢从她身侧走过,端着热茶来到了男子的身边。恰不巧男子当时正在拂袖换笔,便将那还没放下的茶盏给掀翻了,滚烫的茶水顿时便湿了整个袖角,还有几滴淋在了画上,他便急的一边用手紧张的擦拭水渍一边抬头怒道:“没瞧见朕在作画吗?滚下去!”于是又有一名宫婢像刚才那位女子一般,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御书房。而也正在男子抬头时,她终于瞧见了他的脸。眉眼俊朗,眼角点痣,是燕王许嘉述。此时许嘉述停下擦拭的动作,抬眼朝她的位置看来,那眼神带着眷恋、不甘和悲愤,只一瞬间,素清绾便立刻惊醒,瞪大着眼睛盯着榻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不是一个混乱的梦,素清绾心道。这个梦真实的和前几日的梦一模一样,但看起来却像是她梦中死后的时间。毕竟她还在光禄府的时候,当政的人是曾经的定王,不是燕王许嘉述。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脏咚咚咚的跳动,渐渐安稳了情绪。在惊醒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瞟到许嘉述身旁立着一个牌位,只能依稀的看到一个“妻”字,具体是什么,她都看不真切。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燕王许嘉述,日后竟会成为圣人。一个习经诵佛的人,竟会成为一个那般暴躁的圣人。素清绾有些心慌慌的。今日她好像是言语冲撞了许嘉述了,后来好像又射箭撕扯下他那么大一块衣角。看他对宫婢洒了水的那般样子,素清绾已经能想象到若是许嘉述成了圣人,该怎么骂她了。一口浊气吐出,素清绾心道:“圣人都大度,这般小事大多都不计挂在心上,只要往后她不再去招惹许嘉述了,估计过一段时日他便将这事忘得干净了。”这么想着,她便也不再多想梦中的事情了,闻着清淡的水木香,便又憨憨的睡去了。次日一早,素清绾难得睡得这么舒服,自打从寒光寺归来,她每每都是未及天亮便睁了眼睛,像今日睡到日上三竿还是头一回。于是她起身洗完漱吃过饭,便遣散了演武堂的人,悄摸摸的练武去了。而后接连几日她也没再做过这般的梦,素可云也老老实实的在祠堂抄着祖训,一时间除了叫听雪去寻几个人,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整日吃吃喝喝练着武,倒是悠闲的很。直至三月十三,宫中有宦官急急的传了口信给各位官家,上道:“隆和十三年三月十三日,俪妃薨。”作者有话要说:对于梦中的这一部分,我是没有加名字的。因为我觉得,在梦中人的思维是混乱的,很难知道当前这个视角是不是她自己的,所以我就没有用素清绾的名字。如果有阅读不顺的情况,请见谅。第6章 唐突汴京今日的天有些阴蒙蒙的。西边有浓云压了过来,将仅存的一点阳光吞入腹中,余留了满城的萧瑟之景。素清绾倚在马车里,撩开车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内心有些沉甸甸的。前些日子的天气晴朗的很,忽然变了样子,总是给她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素清绾连忙将车帘合上,回头问谢芸:“阿娘,俪妃薨了,为何我们素家要进宫?”大楚国向来还没有妃子薨了,官员携家眷却要前去祭拜的先例,梦中这一段也很是模糊,具体为何她也是记不清的。“俪妃母家是前朝开府仪同太尉徐家,虽说以如今徐太尉的身子骨再难以胜任此职了,但地位仍然是无可撼动的。且俪妃又是徐太尉老来得子,家中仅有这么一个女儿便再无其他子嗣了,圣人自然要看重些。”谢芸端坐在侧,叹了口气道,“所以此时官员携家眷入宫,一是安抚徐太尉的心,教他看着圣人是在意徐家的;二来便是叫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共同决策,太尉之职,今后如何。”素清绾了然的点了点头,她一直以来不问朝堂如何,梦中后来也是居于光禄府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还真不知俪妃的这层关系。但她是知道一点的,日后被提携成为太尉的人便是现今的李国公,而李国公在暗中是扶持定王的。若非是李国公搭携着定王,恐怕定王要谋害将军府、夺储的进展还没那么快。素清绾按了按手指,现今她只是个无官无爵的素家三娘,莫说动定王或者李国公了,就是想动那顾长卿都得多加斟酌,可真是令她捉急的很。还未待她多思虑些什么,素府的马车就停在了皇宫光顺门。下了马车入宫门,走过一条长长的宫路,沿着宣政殿往北去,便入宫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