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里这样的情况,大家都觉得她会走些什么路子,再见她时常这么晚回家,这些市井中人也有好奇心。李嫂说:“我没有打听到。”“你怎么问了都没有打听出来。”“你想知道,你去问呀。”“这我怎么好问。”“你不好问,叫我去问?”两个妇女嘀咕好一会儿,才各自散去。……宋奕昕两年前因为养父死了,欠债后房子也没了,才和养母、弟弟搬来这个地方。宋奕昕家租住在地下室,只有狭窄的套间,这儿绝不像偶像电视剧中的“贫穷女主”的房子,就是真实的外地农民工一样的昏暗狭小的出租屋里。他们娘仨儿就拥挤在一起。宋奕昕打开房门,就听到屋里传来阵阵呕吐声,她急忙跑了进去,就见一个中年妇女趴在马桶旁呕吐,传来阵阵酸臭气味。妇女年不到五十,可是她已经头发花白了,全身因为病而浮肿。她的症状已经很严重了,行动十分困难,所以宋奕昕不在家时,在狭窄的卫生间里安置着一张躺椅,宋母就一直躺在这里,吐、拉也方便一些。一个人要是病了,总没有多少体面的,而照顾病人的家人也是一把辛酸,可是这人生老病死,谁能解脱呢?而放弃生命真的有看客想的那样简单吗?穿越前的宋奕昕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小小家庭中,虽然没富贵通天,却不缺少温馨。小学初中时,她学做的家务也就是整理和洗衣做饭,母亲更注重她的自己生存的基本能力,倒不是为了让她分担。上高中后她就很少做家务了,父母不希望影响她的学习、占用她的交际时间。她也是从原主的记忆中接受了如何照顾一个尿毒症的病人,其中所要忍受的事。宋奕昕觉得,危难见人品,原主纵有万般不是,她却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孝女。宋家养父母结婚多年也没有孩子,后来在孤儿院中领养了六岁的宋奕昕,没有想到过了一年,年近四十岁的宋母就怀上了,生下了一个儿子。虽然宋家有了亲生儿子,有时是会宠爱小儿子一些,但是宋家也没有亏待过宋奕昕。宋奕昕小时候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嘲笑是“野孩子”,便和人打架,宋母被老师叫到学校。宋母问清楚事由后,领着她回家,然后就会偷偷流泪。那是心疼孩子的眼泪,小女孩那种敏感与不安就随着母亲的眼泪化开,她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真的有家了,有爸爸妈妈了。可是两年前,爸爸被逼疯了。也许他天真的以为自己死了,便不用偿还那些他还不起的债;又或者他是因为得了抑郁症,从楼上一跳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许正因为爸爸是这样死的,原主在绝望之下,也步了他的后尘。宋奕昕收回神思,又快步过去轻轻抚着宋母的背,给她缓气。宋母终于吐完了,宋奕昕递上水给她漱口。宋母漱口后看着她,说:“昕儿,你昨晚没有回家来,我让阳儿打你电话,你也没接。发生什么事了?”宋奕昕温淡一笑,道:“妈,我上夜班呢,你又多操心。”宋母又说:“你那到底是什么工作,哪个厂里?”之前宋母问起这个问题,原主就说自己刚去,还在学习,所以说不清楚。宋母实在太过痛苦,也没有精力为逼问女儿。这时,宋奕昕想了想,说:“也不是什么厂里,就是……进出口公司,因为时差迁就老外,所以有夜班值班的。值夜班的工资高。”宋母蹙了蹙眉,说:“这太辛苦了。昕儿,你回学校去吧,你明年要高考了。你国庆前一周开始就没有去学校了。”宋奕昕应道:“我知道了,妈,你放心吧。”宋母自责:“都是我连累了这个家……”宋奕昕说:“妈,你别这么说了。我就想你能快点住进医院去……”宋母叙叨:“我的病我知道,反正也没有肾/源,有肾/源也没有钱,住了院不还是挂挂盐水,吃一吃钙片、铁剂、骨化醇?”宋奕昕说:“可是不住进医院去,医院全都优先别人了。妈,我昨天发了奖金,我前头接了一个单子,提成有两三千呢。”宋母有一分高兴,但是想到自己的状况,知道这点钱也不顶事,说:“你拿着去把学校的书本费交掉。”宋奕昕说:“不,去医院吧……”宋母还想劝,可是十分疲惫,宋奕昕安抚了她,起身去做饭。看着破冰箱中也没有什么菜,她煮上饭后,出门去附近的小型菜市场里买。青菜、肉都挑便宜的买,卖了三天的份量回家。正在煮饭时,听到宋母又吐了起来,她本想去帮忙,却又顿住脚步。她知道她去了也基本帮不上母亲,母亲需要的是肾脏移植手术。穿成了这样的角色,回到这个家,她才真正的融于原主的角色,一时竟是怀疑这并不是表姐的小说世界里。宋奕昕是学霸,思维自然独特,她在怀疑,是不是“前世”学霸才是她意想出来的,否则现在的一切,她为什么都完全融入了?只不过,她脑海里的知识——由经历学到的知识都牢牢占在脑海之中。无论哪个自己是真,哪个自己是假,她真想成为那个宋奕昕。她一双泪珠儿落了下来,掐了一把自己,只盼她一点都不痛,这里的一切才是一场梦,她很快就能回到那个自己的世界,那个自己的身份,然后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读硕博。可是疼痛提醒着自己,这全是真实的,现实像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朝她扑过来,她退无可退。宋奕昕用手背抹去了泪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忽然,听到门外有声响,她忙把眼泪都擦个干净。她熄了火,盛了青菜出了狭小的厨房,果见弟弟宋奕阳回来了。宋奕阳今年才十岁,刚上四年级,他削瘦的脸上没有一分孩子的天真,校服很旧,也并不怎么干净。宋奕昕之前白天、晚上都要工作、还要照顾母亲,实在没有精力勤给他洗衣服。原主且让弟弟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可男孩子自己哪里会勤洗衣服?他们租住在五环外沿,但是宋奕阳要跑去四环上小学,每天也要乘地铁,走好远的路了。他们的房子被抵押了之前,家是住在四环的,学区也在那边。宋奕昕说:“去洗了手吃饭吧。”宋奕阳轻轻喔了一声,去厨房洗手,好像对这个世界再提不起兴趣,因为看不到希望。宋奕昕又去收拾因为宋母呕吐造成的一片狼籍,因为是地下室,这难闻的气味许久才能散。只不过,她在这里呆久了就闻不到了。宋奕昕让宋奕阳来扶着母亲出洗手间休息一会儿,一天到晚呆在那里也会闷得发疯的。她正喂宋母勉强喝了半碗粥,忽然听到屋外的敲门声。宋奕阳叫道:“是房东太太!”宋奕阳有些紧张无措,他还是个没有独立的孩子,遇上事后,本能就想找依靠。宋奕昕道:“我不是让你把房租交给她吗?”前半个月,她当拳手赚了几千块钱,交给了宋奕阳,让他交给房东太太,不然他们三人要睡大街了。宋奕阳一脸的无辜和无助:“昨晚你去上班了,房东太太让我们搬出去。”宋奕昕从原主的记忆中搜索,可能时间久了,她记不太清楚。原主本来在这段时间的白天、晚上都难在家,正是她步入深渊的时候,今晚正要接她的真正的第一个客人。与那些痛苦相比,房东太太已是和善人了,所以她没有将她太放在心上。第5章 房东上门那敲门声越来越急,砰砰砰地像是敲在娘仨儿的心头,宋奕阳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着慌乱,对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充满了恐惧。“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快开门!不然我叫警察了!”宋奕昕蹙着秀眉,也曾因为不愿找父母要钱而陷入个人经济困境,可是就是从来没有遇上过被房东太太逼的日子。而且,她这次不是逼他们交房租,是逼他们早点搬走。“宋家丫头!我知道你回家了!家里总算有人能顶用能做主的了!你快点开门,别弄得我是不讲理的恶人似的。我已经几次三番上门来说了,哪有一拖再拖的!你没个话儿,我就在这里等警察来评理了!”房东太太声线越来越尖锐,掌拍在地下室的旧铁门上,砰砰声响,还惊到邻居。宋奕昕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理清现实关系与社会人情态度,才去开了门。一瞬间,本来愁容满面的俏脸就化腐朽为神奇——那竟是一张十分有感染力的笑脸,脸上的热情与真诚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房东太太,你好,你好。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因为刚才……我妈有点不方便……”房东太太身材高大丰满,那身材像是有两个宋奕昕一样。房东太太一双三角眼睨了坐在一旁十分狼狈的宋母一眼,又像闻到什么味儿,嫌弃的在鼻间挥了挥手,好像能赶去味儿。“我不是说了吗?你们今天还不搬呢?”宋奕昕赔笑:“阿姨,你看……我在外头工作,也是不常在家……”房东太太说:“所以我今晚不是亲自上门请吗?你这家里有这样的病人,对旁边邻居影响多大!”宋奕阳忽然说:“妈也不出门,能有什么影响?”房东太太哼了一声,说:“我就不想把房子租给你们糟蹋,这是我的自由!你们快点搬!”宋奕昕呼朝宋奕阳拍了一掌:“你小孩子懂个屁!房东太太是个好人,已经收留我们这么久了,但凡是个人也要有感恩之心。再说,你又不是邻居,你怎么知道他们心中不介意?房东太太也是为了自己服务的口碑!你这臭小子,你是欠教训了!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是礼貌,看你还敢再没大没小的!”宋奕昕这几句话儿中听,房东太太脸色才缓和一些,说:“宋家姑娘,看来你也不是不明事理儿的,那你们什么时候搬呢?”宋奕昕让宋奕阳将钱包给她,然后扶着房东太太的胳膊说:“阿姨,我们这里的味儿确实不太好闻,你身上干干净净的,可别熏着了。我们出去谈吧。”房东太太确实不想窝这屋子里,就和宋奕昕上了楼梯,出了地下室,地上的世界果然空气清新一些。“阿姨……”宋奕昕叫了一声,又戏精上身,她表演可怜的最高境界。只见她哽咽着忍住不哭,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房东太太果然觉得她极可怜,但故作坚强,只怕是走投无路。宋奕昕说:“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抱歉。我已经在筹钱了,争取一个月内让妈住进医院去。说句难听的,进了医院后,再出来时是生是死总有一个结果了……我怎么也得接受。所以,我……我们准不会在这房子里沾上了白事的……”房东太太听她释疑了关键的问题,她就是怕有人会死在她的房子里。这时见了她这个模样,到底也有恻隐之心:“宋家姑娘,我也知道你们不容易,但是这世上谁都不容易。总没有教我们担着,是不是?”宋奕昕点着头:“阿姨说得很对。也是我没有用,才让阿姨帮我担了这么久,这要是别的房东,早把我们赶走了。阿姨,你也有女儿,也有妈妈,这人的生老病死,谁还能没有这一天呢?”房东太太蹙着眉,叹了一声:“你一个孩子,能赚到钱吗?担得起吗?像你家大人,说句不中听的,算了,到了医院也就是白花钱。”“可她是我妈,我不管谁管?我已经找到些门路了,只想在一个月内将妈送去住院。妈住院后,你让我们搬,我们也能搬了。”“真的?”宋奕昕擦了眼泪,点点头,说:“真的,有一个经纪公司的人正在和我接触,说我长得还可以,要签下我,捧我当明星呢。”房东太太看她的长相,确实非常漂亮,素颜都如出水芙蓉,实在难得。她暗想:她将来不会真的发达当上大明星吧?“那我就通融你一次……”宋奕昕热情地握住她的手,说:“太感谢了!”说着,又忙从钱包中取出这三个月的房租,房东是按季收房租的。之前说了是一个月,但是因为宋奕昕说话中听,人情练达,房东太太也要估计她也有可能会发达,不再欺少年穷,所以就把这一季的钱都收了,默认他们可以住下去。“你妈要是一个月内能住进医院去,那你们姐弟多住两个月也是可以的。”“谢谢,真的谢谢!”宋奕昕回到家里,宋奕阳问起事情,宋奕昕满身的疲惫,一时不想回答。宋奕阳不禁抱怨:“房东太太就是欺负人嘛!哪里有影响了?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吗?真是势利眼。”宋奕昕被这种苦逼的处境压得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吼:“你委屈到死,可是谁在乎了?你真想被赶出去吗?你能找到更好更便宜的房子吗?你有空、有精力搬家吗?你要是高贵受不得委屈,你怎么不当比尔盖茨去!没那本事、没那命,就踏踏实实解决问题!”宋奕阳不禁惊呆了。宋奕昕叹了口气,她说的委屈岂不正是她自己?借着吼宋奕阳一声,把一整天的情绪发泄出来,宋奕昕到底也是人、不是神。这时她没有学历、毫无所靠、家徒四壁下有个病重的母亲和年幼弟弟,这些重担要把任何凡人逼疯。庄周梦蝶,她已难以深究分辨。她到底是谁,她是不是真有一个表姐,表姐是否真的就是原著作者?她若不是这个宋奕昕,为什么有她所有的记忆,在感情上又这么在乎养育大恩的家人。她这时多希望一切都是梦,梦醒就好了。“昕儿,你没事吧?”宋母忽然问了一句,几分小心翼翼。宋奕昕收回了神思,说:“妈,我没事。就是……我在教弟弟,遇上困难不要抱怨别人。”宋母不再多问了,她又何尝不知女儿的压力?……夜晚,半睡半醒之间,宋奕昕像是听到什么声音,她猛然惊醒,爬了起来。母亲的床上没有人,也不在洗手间,狭窄的厨房有灯,她连忙赶了过去。就见宋母一边哭,一边拿着一把菜刀,正要割自己的手腕。宋奕昕忙跑了过去夺过她手里的刀,说:“妈!你干什么?”“你阻止我干什么?你让我死!我这病没救的,别留着我连累你。我只求你带着弟弟到十八岁……”宋奕昕说:“妈,你会有救的!真的,我已经找到赚钱的门路了,你干嘛就等不了我呢?”“你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有什么门路?昕儿,我怕你受我连累,干了不该干的事。”“我没有!真的,我认识了一个经纪人,也许可以签约我当明星赚钱……你要是这样死了,我干什么都没有心思了。你要是有个万一,无论是当明星还是高考,我都不想干了。”“妈难受,妈真的死了比活着受苦好……”“妈就再忍两个月,我会有钱的。”……翌日一早,宋奕昕就如往常一样起来做饭。早餐很简单,只是白粥、三个鸡蛋和昨天的一些剩菜,宋奕昕只要把鸡蛋外壳洗干净放在粥里一起煮熟就好了。出租屋就内外套间和一卫一厨,三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宋母睡大一点的床,而她和宋奕阳虽上下铺。宋奕昕见母亲好不容易现在睡得安稳悄悄去叫上铺的宋奕阳起床,拉开他的被子轻声叫他,地下室没有开灯就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怕他嗯了一声,宋奕昕就知道他醒来了。等宋奕阳洗完脸来吃饭,宋奕昕还见他两个眼睛跟核桃一样。“阳儿,你这是怎么了?”宋奕阳低头喝粥,不回答她的话,眼泪却掉下来了。宋奕昕说:“怎么了?”宋奕阳说:“姐姐,你会不会不要我?”十岁的孩子虽然还有万事依赖大人的性子,但是很多事情都明白了。他知道母亲这个病治好的机率是比较低的,一但没有了母亲,他就只有姐姐了。可是他还知道姐姐并不是父母亲的亲生女儿,他是个累赘,姐姐已经活得够累了,可能就不要他了。这样,他就没有亲人了。宋奕昕愕然:“你是不是傻呀?你是我弟,我怎么会不要你?”宋奕阳哭道:“可是你这么讨厌我。”宋奕昕奇道:“我怎么讨厌你了?”宋奕阳说:“你昨天不是嫌我没用吗?”宋奕昕想起她被一屋子糟心事整得当时压力太大,情绪上来吼他的事。“那你是没用只会抱怨。但是这又不代表我会不要你,至少现在是要你的。”“那么以后呢?”“你长大后,是你不要我了。”“不会的!如果……”宋阳昕知道他想说什么,说:“你长大后的事,你长大后再说。但是你自己说,以后遇上了困境,是去抱怨呢,还是想办法去解决?”宋奕阳道:“我不知道呀,所以才……”宋奕昕说:“没有人有义务管你知不知道,人们也不关心你有多少不得已。除非你有价值可以为别人提供利益,可以交换你要的东西和服务。”宋奕阳想了想,说:“就像我们要交房租给房东,我们才有地方住?”宋奕昕点头:“对。生活的真相就是交易。不管是情感还是物质,都是双向交流,有时情感……也是和情感的交易。你有什么、可以给别人什么决定着你的社会地位。”宋奕阳想想自己家这么穷,说:“可是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宋奕昕道:“所以,我们长大后只能给别人劳动。”宋奕阳到底是四年级了,明白什么是劳动,就想着这附近生活的外地打工者,包括民工和小商贩,他们同样挤在地下室或者隔间屋子里,每天早出晚归。孩子本来对未来充满幻想,可是长大后大部分人会发现自己只是普通人。而现在这些大人,当年何尝不是孩子?小小的宋奕阳在这刻好似发现了生活的真谛:庸庸禄禄一生,已然是拼尽了命了。宋奕阳道:“长大后,要活着,就这么艰难吗?”第6章 绝色男女宋奕昕叹道:“每一个劳动者做人的尊严是平等的,但是每一种劳动创造的价值是不平等的,所以拥有不同的劳动能力的人会有贫富不均的生活状态。”宋奕阳道:“那怎么才可以做价值大的劳动?”宋奕昕说:“平民阶层里,只有最勤奋、读书最好的人才能做高价值的工作。”宋奕阳眼神有些变了,宋奕昕抚了抚他的头:“以后少一点抱怨。”宋奕阳说:“因为他们只有兴趣听我可以给他们什么利益,对吗?”宋奕昕点了点头,说:“当人虚弱的时候,旁边的人随随便便都可以踩你,但是你足够优秀强大,整个世界都会对你温柔。”宋奕阳有所感触:“老师也只喜欢有钱人家的孩子和学习好的孩子,都不会看我一眼。”宋奕昕哧一声笑:“老师还是善良的,到了社会上,你遇上的比这严重一百倍。没有人管你受得了或受不了。当你长大后就遇不上比读书更公平的事了,如果你现在受不了读书,将来要付比读书更严重十倍百倍的血泪。人活一辈子,你想永远住在这里吗?”宋奕阳眼眶又湿润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我好想离开这里。”宋奕昕说:“等你大学毕业后,我就跟你亲姐弟、明算账了。你想要得到什么,都需要你自己的劳动和智慧去交换。男人没有能力就会一无所有,包括女朋友、老婆。无能的男人,可能生育的权力都会被剥夺,不是谁强迫你,而是你自己找不到女人给你生,生下来也养不起。”宋奕阳十分担忧,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不能欺骗自己的境地,说:“可是我的学习成绩只是一般。”宋奕昕说:“你都把心思放在我们家有多苦、多不如人这些没有用的事上了,然后花时间去忧郁、伤心。脑子都满了,还能装下知识吗?”宋奕阳说:“可是我担心你。”“那你就分担力所能及的小事,我不需要言语上的担心,这没有用。”宋奕阳还真怕哪一天自己无能被抛下了,忙说:“我做!我一定做好!”从前父亲刚死,他们刚搬到这里,他年龄太小,也还可以逃避,但是现在他年纪渐大,家庭困境逼着他,无处可逃了。宋奕阳恐惧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也恐惧这个一无所有的家,在他成年后,姐姐不管他,他会没有生存的能力。……湾流私人飞机降落在了首都机场,许嘉言和随行人员通过了商务通道出来,前往停车场。欧阳珊珊紧紧跟着他,只要和他在一起,她才能感到快乐。许嘉言就是她最深的牵念,为了他,她拒绝了青梅竹马的景曜和一切追求者。许嘉言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冷淡到小时候害她落水,害她在鬼门关走一遭,可是她一点也不恨他。而从那以后,欧阳珊珊再去找他时,他便极怕再遇上那样的麻烦了。许家和欧阳家是世交好友,谁也不想结下仇怨。许嘉言或许心头清楚,欧阳珊珊这样的病注定不能长寿,已有医生说过,她活不过二十五岁。这是除了她本人之外,欧阳家和许家都清楚的事。爱情对欧阳珊珊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奢侈品。许嘉言也想着:让她活着的时候快乐一些又何妨?而他自己并没有心爱的女人,他也不可能早婚。当是可怜一个像烟花一样美丽又短暂的生命,当她有精神来找他时,他也能照顾她一些,他把她当作亲妹妹。不可否认,欧阳珊珊很美,美到只有见了她,大多数男人才会相信,古代记录着倾国红颜不是仅靠意/淫杜撰,世上真有这样的美人。用古典字句描述,就如《洛神赋》中所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又如《红楼梦》言语:娴静时若娇花照水,行动处似若柳扶风。可是天也许是一个嫉妒女子,便不能让一个人间女子太过圆满,让欧阳珊珊有了西子捧心之态,或者比西子还要严重一些。许嘉言送欧阳珊珊上了来接人的豪车,自己却不上车了,欧阳珊珊专注地看着他:“嘉言哥,你要回公司吗?我也陪你去好吗,晚上一起吃饭。”许嘉言温言道:“我晚上有应酬呢,你的身体受不了的,你回家去好好陪陪父母,等我有空了,再打电话给你。”欧阳珊珊心情低落:“你应酬别太晚了,别喝太多酒。”许嘉言浅浅一笑:“不会的,你放心吧。”说着,许嘉言轻轻关上车门,让司机开车。汽车启动,开往公路,欧阳珊珊忍不住转过头去,就见另有一个司机开了一辆跑车到他身边。许嘉言脱下西装外套,将外套扔进车去,长腿一跨已经上了跑车。欧阳珊珊满是落寞,她知道自己无法给他想要的生活,他绅士冷漠的背后也有一颗喜爱冒险和挑战的心。欧阳珊珊想当他的女朋友,她还没有严重到了不能与人同房,可是他从不越矩。她也明白:许嘉言可以允许她时常去找他,会照顾她,但是绝难接受她,也不会与她发展进一步的关系。他或许是在可怜她,对他来说,两人如果到了那一层关系,会引来许许多多的麻烦。若是对她投入了爱,那极有可能是难以承受的爱。像许嘉言这种冷淡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的生活变成那样的,他有足够的理智,他很清楚自己有能力和机会拥有无数更愉悦的选择。欧阳珊珊想着这些,手不由得纠住胸口,她好恨,上天几乎给了她一切,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副健康的身体。……这时候,东八区的太阳也才西沉,阳光斜照,已经万物的影子拉长。许嘉言在飞机上睡够了,这时候的精力很旺盛,他冷漠却不是自虐。在英国待了一个多月,那种凉凉湿湿的天气和欧阳珊珊的缠缠之情都让他十分压抑。他还是喜欢国内这种明朗的天气,也喜欢可以让他打开心房的朋友。许嘉言这时终于轻松起来,身边不会跟着管家、助理,也没有脆弱的欧阳珊珊,只有他自己。他打开了敞篷,秋天黄昏的凉风吹拂着他的墨色发丝,让本就俊美昳丽的他更像一个妖精。他为什么在人前会讲究一些,不苟言笑?——因为他只要一随意,便是无心之下,也俊得沾了艳丽,带着三分邪肆。倘若是在情场或者是在娱乐圈,他这张削瘦的、艺术线条的脸会是一种魅力优势,但是在商场,人们常常欣赏他的颜却不信任他的能力。许嘉言把车开到了“迷漾会所”所在的大楼前,有门童来给他停车,他径自从高级vip专用通道,又乘电梯去了顶楼。顶楼是会所大老板秦森的空间,并不对外营业,但是许嘉言有空时也会来这里,秦森也只会在私人地方招待少数朋友。许嘉言进了门,倚在沙发上,见案几上放着遥控器,就打开了极致的音响,一曲《write to ocean》以婉约的钢琴为开始,纯美的音符飘扬在整个大厅。曲子像是在讲着一段温柔的故事,又像是牵引你的思绪随着月光滑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就算如许嘉言这样的男子,在最纯净的自我的时候,心中溢出的也是对爱情的憧憬。可是生存与社会太过现实,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考虑,人人在俗世中计算,正是自己让自己不能拥有。又或者没有人可以让自己放下一切,心无旁鹜,无畏地追寻纯净的爱情。欧阳珊珊可以那样做,她身边没有人忍心再让俗世的计算与黑暗再加诸在她身上,她也明白生命的短暂,所以什么都不指望,只有女孩对爱情的纯洁向往。也许正因为他明白这份情重,更不敢轻越一分。男子穿着黑色衬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朝他轻轻一笑:“许大少终于回国了,不陪佳人,倒来我这里。”许嘉言深呼吸一口气:“我就想歇会儿。”秦森说:“你们许氏收购了凯伦,凯伦重组后,你要去欧洲吗?”许嘉言摇了摇头:“那边的高管基本不会变,我不用都呆在那边。”秦森取了遥控器关了音响,拍了拍他的手臂,说:“下去玩玩吧。”“不了。”“为什么?你怕欧阳小姐?”秦森初见欧阳珊珊时也是被惊艳到了的,他倒是想如果自己有这艳福,只怕是要守不住的。许嘉言偏偏视她为一种负担,这也让所有见过他们俩的人都不可思议——毕竟他就算睡了欧阳珊珊,给了欧阳珊珊快乐,欧阳家应该不会怪他,如果她的命短,欧阳家会感激他在她有限的生命中得到一种圆满。对于男人来说,这种好事都不占的,简直是圣人了。许嘉言说:“你别提她好不好,所有人这么提,明明没事也变成有事儿了。珊珊是个单纯可怜的女孩子。”秦森说:“对了,今天景曜好像也来这儿了,下去坐坐吧。”……化妆更衣间里一阵熙熙攘攘,因为妈妈桑“伊丽莎白”的催促,几年打扮好的女孩蜂拥着先出去了。“迷漾”的拳手、小姐是不会用真名的,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问真名。妈妈桑人称“丽莎姐”,英文大名就叫“伊丽莎白”,她也不管被碰瓷的英女王会怎么想。宋奕昕拿着一支酒红色的口红轻抹着,此时也是一把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