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容没客气,单手拨开了秦珂的脸,再往外望去——那个纤瘦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处了。女孩盘着丸子头,发髻上捆着松散的丝缎发绳,上身浅紫色的短襟上衣,下身一条飘逸的白裙……人群里笑的温婉动人,眼里好像盛着银河系。那一个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季星辰。闷在后座,秦珂阴阳怪气的开口:“古有望夫石,现有霍容化身望女石。tm的不就是女儿上个学么,至于这么望穿秋水?我昨天为了和线人对接通了宵,你就这样对我??”许是自己的一个幻觉……霍容闷闷的想着,锁着眉头,松开了秦珂。“昨晚上什么情况。”秦珂没好气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打照片——第一张是航拍的广袤海洋,波光粼粼下海水颜色深浅交织,这是大西洋腹地。照片底下金色打印两行坐标系;第二张则是热扫描深水扫描结果,下到八百米海面光线已经几乎穿透不下来,而在密度骤然加深的深海,雷达却诡异的扫到了形状规则的矩阵。那些矩阵藏匿的极深,如果不是机器先进,反侦察能力强,很可能扫下去空空如也;第三张照片则与第一张相隔了一百海里,一艘供给作业潜艇慢慢的浮出了水面,像最近的一处偏僻海岛飞驰而去……“几成打算。”“五成。霍青城的人训练有素,几次差点被他们识破,好在渡哥下手快,提前让人截获他们隐秘频段。买通的海民说,这段海域水温高的不正常,鱼虾几乎绝种。就算有的洄游生物也会绕开这一片。明明商船游轮已经几年都不曾出现,但周遭经常出现大量废水垃圾排放。巧合的是,最先发现这里有蹊跷的环保组织负责人在几年前也消失了。失踪事件和季星辰父亲几乎是同一天。”默了良久,霍容睁开眼,目光里带着是志在必得的寒意。秦珂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要收网的话,我会亲自去一趟。只是我在担心,季思明如果真的已经……咳,最坏的打算,你预备怎么跟季星辰交代。”霍容没有急着回答。校门口的孩子们已经悉数被各自班级的老师们领走,校门快合上了。阳光下,霍容忍不住去想季星辰此时此刻现在在何处,做什么的模样,以及,当她知道他们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以后,会如何的神情。那样柔软温暖的身体曾经真真切切的属于过他,现在成了人间虚无缥缈的烟,好似只留下了霍容一个人的回忆。“我答应过她,世间所有她想要的,我都会悉数奉送。”不管是好的坏的,如果她难以承受,那就让他陪她一起。---课间活动,操场上孩子们在疯玩。布丁一个人坐在树下,手心两个小挂坠已经被手汗弄的有些湿漉漉的了。没有孩子愿意跟一个小哑巴玩耍。最开始孩子们还因为布丁全身上下好看的衣服头饰和漂亮的小脸蛋多看两眼,可是几天相处下来发现,这个小美人不会笑不会说话,表情永远介于漠然与想哭之间,小朋友们便失了兴趣。开学没多久,班里就三三两两的抱成了团。布丁不出意外,成了无人问津的那个。“小怪胎!”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孩抢到了彩色皮球,他趾高气昂跑过来炫耀,还有意无意的撞了一下布丁。布丁本来就偏小,根本吃不住这一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左右看了看,没人愿意上来帮忙,拼命憋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小怪胎要哭了!”男孩怪笑着,和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跑开。布丁低头,手心的两个饰品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公主。她急了,眼泪也顾不得擦,弯腰在草堆里翻找。“你在找这个嘛……”一只小手伸了过来,小手有些脏兮兮的,布丁一看就蹙起了眉头。再抬头,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清瘦白皙的男孩。男孩穿着普普通通的背带裤,胸口还缝着一条小手绢。他是……今天来班里的插班生?布丁今天来上学的时候好像看到了男孩的妈咪……她好美,好温柔,下公交车的时候,还弯腰亲了亲小男孩的额头。布丁嘟起了小嘴,她闷闷不乐的接回了那个小骑士的钻石坠子。小男孩根本不在意布丁说不说感谢,他笑嘻嘻的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刚刚看到那边有个湖!湖里有天鹅呢!我们去看天鹅好不好!”布丁招架不住这样自来熟的招呼,小眉头蹙的更紧了一些。男孩看布丁站在原地不动,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做自我介绍。他腼腆一笑:“我叫岑念呀。你叫我小念就好啦!”布丁心里默默的念了一遍小男孩的名字。“你叫布丁对不对!我昨天晚上有跟妈咪烤小饼干哦!班里每一个小朋友的名字我都知道!我念一个,妈咪就裱一个!妈咪说,这个布丁小朋友的名字啊最特别,我们给她一个最大的饼干好不好?”岑念是个小话痨,他惟妙惟肖的学着岑意说话,一边冲着布丁眨眨眼。布丁盯着岑念,脸色松缓了下来。小饼干是她在这个班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她没舍得吃,想回去拿给霍容尝尝,又想起日历本上那一长串哭脸。最后布丁气鼓鼓的把饼干丢进了书包里。面前的小男孩长得真好看。布丁原以为,床头柜上的照片阿姨已经是世界最好看了,爹地第二好看,怎么这个小朋友好像比爹地还好看……布丁捏着自己的裙角,垂下了小脑袋。岑念以为她害羞,主动拉她的手腕:“你也没有分到小皮球对不对呀,那我们一起玩吧!大天鹅可比皮球好玩多啦!”布丁不喜欢被人牵着走,她鼻子里发出了闷闷一声抗拒的鼻音。岑念松开了她。然后下一秒,布丁拔腿就往幼儿园中央绿地跑去。等岑念缓过神来,那个瘦瘦矮矮的,小公主一样漂亮,又闷的无人问津的小姑娘,转眼间竟然……跑没了影。岑念:???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呀,布丁!等等我呀!”岑念端起了小男子汉的尊严,拔腿就追了上去。--活动课结束。季星辰拿着花名册来操场上认领自己班上的小宝贝们。二十几个小朋友玩的满头大汗,歪歪扭扭的站成了三排等着季星辰报名字。“方许安。”“到!”“马思思。”“到!”“岑念。”季星辰笑着抬头,扫了一眼队伍——从头到尾,没有小家伙的身影。“岑念?”再看远处,依然没有。有个小姑娘把手举的高高的:“老师老师!我看到岑念小朋友跑,跑到那边去玩啦!”小姑娘指了指中央绿地的方向。“哦,好,马上老师把他找回来,谢谢雅雅。”“唔……下一个,布丁。”“布丁?”季星辰再次抬头,那个安静沉默的小姑娘也不见了。队伍尽头,那个全班最壮的小男孩有些局促,赤红着脸,低着头。季星辰瞥了他一眼。“钱子聪?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对么?”叫钱子聪的孩子没料到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来,吓得当即就要哭,肥手指着湖泊的方向:“我、我没故意……谁知道她那么小气,不肯把礼物给我呢……”三言两语,季星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丢下了花名册,喊了一句“都在这里不许离开”就立刻朝着湖泊的方向跑去。英爱幼儿园的中央绿地有一个浅浅的人工湖泊。湖泊平时只蓄一半的水,大概只到孩子们的肚皮的高度,也是幼儿园里唯一蓄水的景观区,平时都围着安全小栅栏。今天小湖要抽水清洗,部分栅栏是开着口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季星辰想起那个小姑娘的小脸,心脏都紧张的生疼。小湖里干干净净,几只橡胶做的天鹅栩栩如生的浮在水面上,没有孩子。季星辰苍白的脸回了一点血色。她四处环顾,捕捉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哭声。寻着哭声往巨大的绿植后走去,大约三百米,季星辰终于看到了失踪的两个孩子。布丁全身上下湿透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漂亮的小揪揪已经垮了。岑念正拍着布丁的背在安慰着她,岑念身上的小衣服也湿了大半。看两个孩子的样子,不难猜出他们刚刚经历了什么。“不哭不哭,老师来了啊……”季星辰心疼的不行,弯腰一把抱起了布丁。布丁下意识的就要挣扎,泪眼朦胧里看到了季星辰的脸,跟瞬间石化了一样,眼泪水都顾不得去擦,愣愣的看着她。小姑娘的眼睛圆圆的,天真清澈,眸子好像能看透整个人。季星辰被她要哭不哭的样子逗笑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怎么啦……不认识老师了?老师上午还领着岑念小朋友来班里给大家做介绍的呢。”布丁自然不认识,她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看也没看前方一眼。此刻,她紧紧盯着季星辰,小脸上写满了魔幻。季星辰以为孩子吓坏了,用嘴唇蹭了蹭布丁的额头——还好,下了冷水,热度还没有起来。“别怕,老师打电话给你家里人。今天的事情老师也会查清楚,不让别人平白无故的欺负了你,知道吗?”季星辰说着,一手抱着布丁,一手牵着岑念,就往医务室赶去。--半个小时后,布丁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小衣服。那是学校不知哪届运动会定制的小运动套装,穿在布丁身上大落落的。布丁不满意,小肉手指了指叠在一旁的公主裙和小皮靴,想换回自己衣服的意思很明确。季星辰一边给她吹头发一边哄她:“那是湿衣服,不能穿了。你看小念哥哥也穿这一身呀,挺好看的。”布丁瞄了一眼小念,小念十分坦然的挺直了胸膛。小念生的俊俏,穿什么都好看,那套白色运动套装穿在身上,像是小童模一样。季星辰没忍住,笑了。布丁看看小念看看自己,突然又觉得和长得好看的小男生穿同样的衣服……也不赖。她放下了执着的小指头。“星辰老师!您的电话!”门外,校医办公室里传来了声音。季星辰应了一声,弯腰把布丁最后一只小袜子穿好,捏了捏她的小脸:“待会儿家里人来接你,今天可以早点回家哦。”她正要走,布丁突然拽住了她。季星辰一低头,手心凉凉的,再看去,多了一只漂亮的小挂饰。布丁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那意思很明确,这东西是送给季星辰的礼物。挂饰是拿着仙女棒的公主,虽然小,但做工精细,美轮美奂。分不清礼物是什么材质,也不知道这东西从何而来,门外又传来了一声喊声,季星辰只能先收下礼物,诚恳的对布丁说了一声“谢谢”,转头跑开。--霍容的私人飞机已经就绪。航程是两万公里外的陌生海域。引擎刚刚启动,车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杜军上前接通,几秒后,杜军表情有些僵硬。“霍总,是布丁小姐幼儿园打来的。”霍容面色一沉。“说是……布丁小姐在学校里被同学推下了小湖,摔了一跤,弄湿了衣服。不过人没事,老师已经换了衣服。”霍容垂下眼眸。电脑上不断跳跃出一行行加密的文档。他本想说让唐管家去处理,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他快速合上了电脑。“先去一趟学校。”二十分钟后,霍容的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园长亲自迎在门口等候,他下车,快步往里走去。从门口走到医务室,霍容健步如飞,后头的园长几乎是一路小跑。推开医务室的门,霍容本以为布丁会扑上来哭,谁知道眼前的画面——两小只穿着同色系的运动套装肩膀挨着肩膀坐在床沿,四只小腿凌空悠哉哉的晃啊晃。旁边的小男孩笑的开心,不知道对布丁说了什么悄悄话,布丁虽情绪没有男孩那么外向张扬,小嘴却抿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配着梨涡……分明也是在笑。霍容怔在了原地。他维持着开门的姿势,足足等了三秒,自家女儿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抛过来。园长解了围:“小念!你怎么还在这里陪布丁玩呀,你妈妈都到校门口了。来,园长送你出去。”小念布丁这才双双抬起头,布丁看到了霍容,第一反应居然是给了一个皱眉的小表情,还学着曾经洛克的模样,微微歪了歪脑袋,满脸困惑。霍容:……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女儿此刻会哭的天昏地暗,闹到人仰马翻的。“过来。”比起园长招呼小念,霍容的语气明显冷淡了许多。这语气,只有在布丁打碎了霍致帆明代瓷器、踩坏了宋代名画时出现过几次。布丁利索的从病床边跳了下来——被钱子聪推下小湖的时候她确实屁股着地了,小屁股有点疼,布丁自己用手拍了拍,再加之她也搞不清楚爸爸为什么此刻不在外头挣钱而是跑来学校凶自己,多番动机下,小丫头老成持重的叹了口气。霍容:…………霍容忍住了额头突突突跳的生疼感,牵住了女儿的手,低头发现,她的包包上只剩下了小骑士的那个挂饰。这是……交到新朋友了他狐疑的瞥了一眼那个前脚被园长领走的清秀小男孩,酸溜溜的看了一眼他背上的书包,什么挂饰都没有。老父亲的心态略微平衡了一些。“咳,你的新朋友,人呢?”霍容抱起了女儿,往外走去。“相框里的阿姨呀。”布丁搂着霍容的脖子,糯糯的回应。上次布丁开口说话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霍容已经快想不起来了。这突如其来的开口完全出乎霍容意料之外。他步子一顿,停在原地,再去仔细辨别女儿刚刚模糊的发音。相框里的阿姨……霍容扫了一眼,目之所及的相框,只有校医务室墙上挂着的那幅南丁格尔像。作者有话要说:几秒钟后,霍容的视线从南丁格尔像上移开——老父亲单方面认定,这应该不是一起灵异事件。南丁格尔:谢邀。与小布丁不熟,没有收贵重礼物,thanks.(皮一下很开心了~无榜天天双更的我,宛如台上的老将军,全身插满了 flag~---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耶嘿呀哈啦 ;花生豆 ;farewell、爱吃肉的郝思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9章 第39颗星星“星辰, 既然你还是没有放弃学术,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朋友……”罗维在电话那头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季星辰这边的反应。他停了停, 电话那头人好像消失了一样。“……星辰,你还在线么?”季星辰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好像几秒之前, 她看到了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那个男人,抱着布丁大步离开。背影冷肃,周身浮动着……海洋系的淡香。她的心脏不可遏制的狂跳了起来,那些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走远, 一步一步像是踏进了她的心里。好似天地之间,除了那声音,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学长, 我现在还在工作……稍后我回电给你。”电话里罗维问到第三次, 季星辰才反应过来。她匆匆收了线,快步跑了出去。医务室里,小念和布丁都不见了。季星辰心里一沉。“星辰老师,布丁和小念都被家长接走啦。”校医务室的小护士探出头来解释道。布丁的家长……是传说中的那个校董么季星辰的目光落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那里, 布丁的小衣服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看样子是被落下了。想也没想,季星辰抱起那堆衣服往校门口跑了出去。可等她气喘吁吁的来到校门口, 正好捕捉到古斯特消失在街角的身影。深色的车倒映着天光,开的很快,快到季星辰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她停下了追逐的步子蹙起了眉头——那辆车……好像在哪儿见过。季星辰低头看向手心,手心还攥着小布丁留给她的挂饰。这时候她才有时间细细打量。从做工材质上来看, 这小玩意绝对不是简单廉价的孩子的玩物。大大小小上百颗钻石以极为精密的做工镶嵌在粉色的公主裙上,阳光下耀眼夺目。裙子背后镀层上一行小字一闪而过,季星辰凑近了一看: zinn。zinn?百货大厦外挂的巨幅广告牌, 美艳傲人的国民女星曾煜新到手的珠宝代言,刚刚进驻华国的一线奢侈品牌?季星辰想起,上次给罗维母亲买的生日礼物胸针似乎也是这个牌子的。那枚胸针只是基础款,几乎没有任何钻石修饰,却也要了季星辰大半个月的工资。这小挂饰上满满当当的都是钻……季星辰赶紧拿出手机,上 zinn 的官网搜了一把——果不其然,挂饰是品牌当季情侣款新品。男款的是一个蓝宝加持的骑士,女款是粉钻镶嵌的公主。官网价格后标注了一串零……五分钟后,季星辰跑回了自己办公室,拿出了布丁的学生档案,拨通了第一个电话。“您好。”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年龄大约四十上下,稳重低调。“您好,我是布丁幼儿园的老师。请问,您是管家先生么?”季星辰捏着资料,不确定的开口。“是,鄙人姓唐。老师来电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唐管家,布丁的衣服落在学校里了。”“感谢告知,稍后我会派司机去取。”“……布丁还给了我一个礼物,这东西很贵重,我不能收……”电话那头的管家似乎有些意外,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声音带笑:“如果是我们小小姐送给老师的心意,还请您笑纳,说明我们家孩子很喜欢您。”季星辰语气坚决:“让孩子信任喜欢是做老师的天职。但这礼物已经超出了幼儿园孩子馈赠老师的范围,我不能要。另外,我也想提醒一下家长,不要随随便便给孩子身边放这样的贵重物品,不安全。”管家点头:“您的提醒是对的,那稍后司机去拿衣服时,您把东西一并给他带回来……”季星辰记忆里另外一个略苍老的声音和电话里男人的声音重合,她的眉头更紧了一些。“唐管家……我们是不是认识?”“应该不认识,鄙人刚刚回国。下周我会带着小小姐的保姆育儿师团队去学校里拜访您……”一种奇妙的,不知从何而起的直觉突然从季星辰的心里冒了出来。她迅速翻动着自己的行程日历,用手指着后天下午的某个时间段。“幼儿园规定,要在两个月内完成班里所有孩子的家庭走访任务。我想问问您,是否方便安排我去布丁家进行家访,后天下午放学,三点到五点如何?”管家那边说了一声“稍等”,片刻后回复道:“时间合适,但是不确定我们家主人是否在家。”季星辰顿了顿:“不一定要布丁双亲都在现场。如果有什么话需要转达,我告诉您也成。”“行,那我们欢迎老师的到来。”挂了电话,季星辰的心脏依然跳的厉害。她原地转了个圈,吃不准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孩子这样的上心。邮箱里,刚刚在电话里被冷落的罗维发来了一封邀请函。回国的这几年里,罗维已经靠自己成立了一家声誉不错,客源稳定的独立心理咨询室。与在洛市从事的个人业务不一样,罗维现在的主营业务对接的是大型企业eap 业务(employee assistance program)。所谓 eap 是指许多跨国大企业都会邀请著名心理咨询室作为第三方,为急需要排解工作、情感、生活压力的员工提供独立保密的心里疏导。吃下一家公司,便可以专享企业员工福利带来的稳定客流、高质服务对象、丰厚时薪和高咨询起点等种种红利。前期罗维的客源拓展已经谈下了许多赫赫有名的世界名企,桐城他一家独大,到了后续再有新企业入驻,也首选声誉好、服务质量稳定的“维度心理咨询室”。季星辰缺钱,对这一点,罗维再清楚不过。妹妹季寒薇的事业还未步入正轨,母亲梁昀现在完全在家调养,一个月的营养费、药物费、保姆工资已经透支了季星辰的积蓄。再加之,罗维隐隐约约的猜测姐妹俩依然没有放弃寻找季思明的下落,这些年来一直雇佣国外的独立调查人追踪当年沉船事件后续,一切的经济压力都落在了季星辰一个人的肩膀上。季星辰展开了那封邀请函。罗维考虑周全,为了避免季星辰现任雇主英爱幼儿园有什么劳动合同上争议,他出面直接与园长交谈,以独立咨询顾问的身份向季星辰抛出橄榄枝。在工作时间之外的专业行程只需要提前报备园长,保证不占用工作时间、不影响本职工作即可。而作为回报,维度心理咨询室会每年两次向英爱幼儿园提供优质儿童心理学辅导套餐。园长算了一笔账,欣然的放了通行证。罗维的四处奔波,细心筹谋背后的动机是什么季星辰再清楚不过。上次生日宴,她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让罗维的父母相信,自己与他,只是朋友的情分。反复看着那张邀请函,季星辰陷入了沉思。拒绝,意味着罗维这些时候的奔波努力全部成了泡影,她也失去了再次实践、积攒咨询时间的机会。无论当下境遇如何,季星辰当初选择这门学科的初衷始终没有变化。她依然想要深造,想要去完成在洛市没有办法完成的梦想。毫无疑问,罗维咨询室是她现在在国内能接触到的最好资源。接受,则意味着她要花更多的力气去偿还在罗维这里欠下人情债。她没有金钱没有人脉没有社会地位,罗维想要的,无非是她的情感回馈。可也只有这一项,季星辰无法给予。罗维毋庸置疑是理想的男友,理想的伴侣,可是,情感是没有办法复制黏贴或者瞬间转移的。季星辰自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过去,可这种自我欺骗在试图往前走一步时彻底粉碎。如果心里没有空出来,就永远不可能多住进一个人。对霍容的心动,短暂而炽烈,那一场转瞬即逝的相爱好像是漫天盛开的烟花,燃烧过后,她却需要用更久更久的时间去清扫灰烬。更何况他们之间,还共同创造了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这时候用罗维洗掉另一个人给自己留下的伤痕,填补空了三年的窗口,季星辰自问,这对罗维、对自己都是极度不公平的。邮件发送成功半小时,罗维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盯着电脑界面没有移开视线。他手边的咖啡已经没了任何热气。罗维抬手,补充了一封。——邀请函是不是太正式把你吓到了?(笑)下午我们的团队去和新客户接洽,在那里会有一场心理咨询演习,主要是客户给我们打分。我思来想去,旗下大将也只有你最拿得出手了,其他人要么就出差要么约满。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当老板的我亲自上场,那多没排面?好心的季女士,你要是有空,可否垂怜陪我走一遭?季星辰逐字读完了第二封信,笑出了声音。半分钟后,她无奈回邮件:好。放学后三点,罗维的车准时停在了英爱幼儿园的校门口。送别了最后一位学生,季星辰走过来上了车。罗维表情专业而寻常,把客户公司的资料递给了季星辰。“先了解一下,是一家新入驻桐城的大公司。说起来也有渊源,你还记得前几天我们去商场时买的那个胸针么……”季星辰展开了灰色的企业宣传录,烫金的字映入眼帘——zinn。她微微一愣。“……妈妈特别喜欢你的胸针,她还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吃饭。”罗维一边开车,一边瞥了一眼季星辰。她脸色有些凝重。“怎么了?”“zinn背后的持有者是秦氏集团”罗维没料到季星辰看的那么仔细,她已经翻到了宣传录后页,在细细看着 zinn 的经营范围和股权结构。“我以为是纯外资……秦氏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季星辰默默地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没事。”她闭上了眼睛。秦是大姓,或许只是巧合。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繁华商圈一栋高楼下。罗维打了一个电话,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小跑着出来指引他们把车停好,直接做电梯上了高层。电梯里,秘书和罗维一直在聊天,季星辰有些心不在焉的往外看。电梯在十六层停了一下,透明的隔间可以看到远处的办公区域,每个人的表情一览无余。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站在电梯口疯狂的按着按钮,妆发凌乱,天气不冷,她身上那件酒红色的皮草与皮草下露骨的吊带装还是吸引了不少男士的目光。女人很漂亮,骄傲妖娆,性/感美艳,是男人们心向往之的那一挂。季星辰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慢慢记了起来——这女人,似乎是 zinn 官宣的全球代言人,那个超人气国民女星曾煜。电梯停了,曾煜甩着包怒意腾腾的就要往里冲,秘书显然是认识她的,伸手做了一个阻拦的动作,而女人的身后二十米处,几个保安也往她的方向跑来。一片混乱,罗维用身体挡在了季星辰前面,低声问秘书怎么回事。秘书满脸的无奈,并没有直接回答罗维的问题。“曾煜女士,刚刚我不是让司机送您回家了么。现在是办公时间,您在这里闹不合适……”“我不要回家!让我去见秦珂!他前几天为了我还特意从日本飞回来探班!报纸新闻都上了!怎么,吊了我两天今天对我甩脸子不认人?你放开!让我去见你们秦总!”秘书是个大男人又不能直接对曾煜动手,谁料到曾煜出手就在他脸上直接挠了一道血印。身后的保安终于赶到,拖住了曾煜。曾煜挣扎着,电梯猛地晃动。于此同时,平行的另外一部私密电梯从高层缓缓下降。电梯里穿着白衣的男人慵懒的依靠在扶手上,冷眼看着下几层几近失控的曾煜。把“上位”的野心写在脸上的女人是最面目可憎的。秦珂的童年记忆里,不记得有多少次父亲在外头的野女人这样上门来闹的场景。彼时的秦珂独自躲在天台边缘冷眼往下看着,母亲气急败坏的喊着佣人赶人,一切散场后,她又独自捂着心脏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从记忆里抽身回来,电梯门也正好开了。秦珂的眼眸里只剩下一片冰寒。他不耐烦的单手掐了烟,提步往十六层走去。他突然想起季寒薇怒意腾腾时,横眉冷眼的娇俏模样——“对付这种人就只能以暴制暴。”彼时,她甩了甩酸胀的手。十秒钟前,她刚刚掌掴了试图对她上下其手的胖子导演。带人去影视城谈项目的秦珂正好路过,季寒薇的每一点细微神情都恰恰好好映入了他的眼底。怎么形容那时候他看到的场景呢……秦珂饶有兴趣的回忆,前一秒的季寒薇还好似新鲜露水在花朵上迎着朝霞闪光,下一秒又变成了因触碰逆鳞而全身冷刺倒竖的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