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凉晃了晃脑袋,抬头看看天空,只有一轮明晃晃的太阳,光线闪亮地睁不开眼睛。自己这些日子,怎么总是想到那个女将军,过些时日,她要好好查查,这女将军到底是谁,莫非她是返祖了,不过镇西将军府祖辈好像没有那般年轻的女将军。难道她是鬼上身了?呸呸呸,青天白日的,她想这些做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语,不语。第86章 暴雨无声微生凉跪在庭院中,天空漆黑一片,伴随着时隐时现的几道闪电,和不时轰鸣着的雷声。石板地面很潮,是即将下雨的前奏。膝盖抵在石板上又冷又痛,可是微生凉却没有任何的埋怨。在下午的时候,将军府的十大护卫把她训斥了一番,罚跪在祠堂的门前,好好感受这天地间的道理,好好向着列祖列宗忏悔。将军府的处境本就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看似荣光照耀,却是被皇帝怀疑,被群臣嫉恨。稍有不慎,这份荣光就会演变成为夺命的刀光剑影,而作为将军府的长女,她却没有一点自觉性,因为自己一时冲动,竟然当着翰林书院的众人前和出使南国的漠北二王子起了争执。好听一些叫有骨气,将门无犬女,难听些,却是不通人情世故的蠢货。将军府的众人也十分不解,小姐自幼聪慧懂事,和同窗的世家子弟的关系也不错,一直聆听大家的教诲,隐藏锋芒,性子看似随意放纵,却是内敛得很,为何今日和那初见的漠北二王子就这样对上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老爷在边境和漠北人打仗,所以小姐也看那独孤信不快?无论如何,既然生于将军府,就应该有足够的觉悟的心机智谋,只有那样,才能带领众人护住镇西将军府这棵风雨中的苍天巨木。即便,现在小姐只有十二岁。在本该叛逆的年纪学会隐忍,他们知道这很难,不过灾难不会因为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停止到来。狂风骤雨的夜晚,微生凉就笔直地跪在雨地里,今日,是她莽撞了,她本该想出更好的法子泄愤的,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当时头脑一热,就动手了,也许是那个虚伪的人用着虚伪的表情说着虚伪的话,让她觉得很不真实,所以她迫不及待地用拳头打破了沉寂。雨水铺天盖地,那样的大,像是一个天空的雨都倾盆而下了。微生凉脸色苍白,绽放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她太弱了。原来,她是个没有力量的弱者,所以会在京城的她需要把自己装地更加弱小,才能更好地生存,做更多的事情。即便是一点耀武扬威,一点自以为是,一点叛逆,都是不应该的。她好不甘啊,不甘心。可是她无法反抗这糟透了的现实,因为她确实太弱了。她曾以为自己的武功很强大,直到今日,被人不废一招一式打败;她曾以为自己天赋超绝,结果用了十分的内力,连一把匕首都拔不开;她曾以为她已经被将军府的众人认可,却是被十大护卫处罚,跪在这雨地里。她曾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可以为将军府撑起一片天空,可是回头一看,原来漫漫长路,其实没走了没多少。劳劳碌碌,终究无为。“面北背南朝天盘,意随两掌行当中。意注丹田一阳动,左右回收对两穴。拜佛合什当胸作,真气旋转贯其中。”无为剑,一重天。第87章 既见君子夜凉如水,骤雨初停。流华宫内,晚风拂过女子的如瀑青丝,羸弱的身躯在风中轻微地晃动着,背影显得缥缈孤寂又肃穆端庄,白色的衣裙在夜风里喧嚣着。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响,女子表情并无太多意绪,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无关紧要。皎皎然的面庞带着空寂,如兰似水的双眸带着朦胧的无望。三十年前,她还是桃李满天下的李家的长女,李若暇,琴艺高超,誉满京城,而他是寄予厚望的太子,文韬武略,手段通天,他们成了婚,人人都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有他们彼此知道,他们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有预谋的政治婚姻,他们也从未接触过彼此。她有她喜欢的人,唤作百里仓,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毛头小子,匆匆忙忙出现了,又匆匆忙忙地消失了,她等着有一天百里仓和她重逢。他也有他喜欢的人,唤作李若兰,大局稳定后,他不顾众口悠悠,立了皇后。而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贵妃。一个人的心就只有那么大,容不下旁人。过去的那些年她就像是他的门客,出谋划策,却从未把自己看作是他的妻子,他也并无半分僭越,相敬如宾,是再好不过了。他说,百里仓找到了,不过死了,他的手下带回了一缕头发,她信了,日日白裙,以遗孀自居。他也从未强迫过她什么,就放任她在这流华宫存活着。宋祁站在李若暇的身后,看着她的身影,眼神有片刻的迷离,有转而成为了刻意的疏离和傲慢,波澜不惊的面庞有片刻的黯然。他告诉自己,自己自始至终喜欢的人都只会有李若兰一个,只是许久未见她了,才会有这样的波动。“宋祁,许久未见了。”李若暇语气淡淡的,勾起一抹微笑。“是许久了,有半年了。”宋祁嘴角牵起。这天底下,喊宋祁这个名字最多的,不是先王,也不是太后,是她,李若暇。当时只道是寻常。她不像个寻常的世家小姐,知道他喜欢她的庶妹,便处处拿这来拿捏他,他也由着她去。其实他从未在意过这些事情,只不过是看她在意,便逗着取乐。她不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像是从李府的深宅大院挖出来的谋士,一袭粉白衣裙,伴着他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杀人灭口这种场面倒也不怕。自从知晓了她苦苦等待的人,原是唤作百里仓,他像模像样地替她寻,还带回一些头发,还有伪造的定情信物。他劝她寻个良人,度过余生,他可以为她伪造一个新的身份。这时候,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了,权利,财富,威望,什么都拥有了,但是还缺少一位皇后,他心中早有期待,却无法言说。她说,“宋祁,日后就劳烦你养活我这个无用人了。”他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点了点头。后来的她,倒是真像个无用人,披头散发是常事,偶尔束发都是稀罕事,纯白的裙加身,白的酷似丧服,住在流华宫。宫人都道,陛下是看在以前的夫妻情分上,才一直纵容着玉贵妃胡闹,又或者是对贵妃心有亏欠,毕竟最后登上后位的,不是别人,是贵妃的庶妹,一个名不见传的女人。宫中老人看得透彻,陛下虽然英明神武,在感情上却还是个毛头小子。“宋祁,我给你弹一曲。”李若暇转过身来,宛然一笑。“不必了,我可不愿听你那凄凄惨惨的曲子,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宋祁挑了挑眉毛。“哈哈哈,你还是那么有意思。你老了,脸上都是皱纹。”李若暇歪了歪头,语气里不乏调侃。“你倒是得岁月善待,姿容倒是一分不减。”宋祁眯着眼睛,亦笑了。“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李若暇坐在美人靠上,虚弱地笑了笑,喘了口气。第88章 容和小凉“你倒是得岁月善待,姿容倒是一分不减。”宋祁眯着眼睛,亦笑了。“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李若暇坐在美人靠上,虚弱地笑了笑,喘了口气。“若暇,你还能活多久。”宋祈也坐了下来。“不久。”李若暇迟疑了一下,平静地回答。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看东西都是恍惚的,每一日都很虚弱乏力乏力也许有一天阎王爷收了她,也不奇怪。当得知百里仓死讯的时候,她的一部分就已经死去了,剩下的部分在一直苟延残喘着,贪生怕死。“若是你当年嫁的不是我,而是那个人,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宋祁幽幽叹了口气,他近来总觉得是自己误了李若暇这一辈子,若是能重新来过,他不会捏造出百里仓死去的消息。他低估了她的执拗,她宁可一直等,一直死耗着,也不放下百里仓。李若暇没有回答,如何?应该是比现在好上许多。挂着一个贵妃的名号,每日像孤魂野鬼一般活着,浑浑噩噩,没有一丝的希望。百里仓同她从相识到分别,不过一年时间,却像是一块烙印烙在她心上,可是从他离开开始,往后的岁月,都是他一个人的镜花水月了。宋祁不想告诉李若暇,百里仓其实并不一定死了,那些所谓的证据,也不过是他按照她给的图纸仿造出来的。但他并不愿意那样做,那会让他显得更加卑劣。死人尚且争不过,又怎么和一个活人争?“我听宫里人说李若兰怀上了,恭喜你啊。这次可要看好宫里那些人,别再弄掉孩子了,她的年纪也不小了。”李若暇对宋祁小声说道。这个庶妹她虽没有什么感情,不过宋祁也算是她的朋友。“她根本就不想要孩子,都是她自己故意弄掉的。”宋祁看着昏沉的月色,眼中晦暗莫测。宋祁曾以为自己多么地爱李若兰,爱她媚眼如丝,爱她风情万种,爱她长袖善舞,爱她热情活泼,他给她金银珠宝,给她华美的衣服,给她至高无上的宠爱,可她从未想过要爱他。李若兰只爱自己,她会和他撒娇,对他软身细语,只是她又想要什么贵重的东西了。他曾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切,以为有一个美若天仙的皇后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是到头来,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若暇,若是我这把年龄,还能有个孩子,男子就要像是李家小子,女子就要像是微生家小姑娘。”宋祁有些羡慕地说道,也不知道李鹤轩和微生行云怎么生养的。李若暇不由噗嗤一声笑了,“无清也是个好孩子,不比容和和小凉差多少。”说来也有许久没见过他们两了,小时候经常打架还喜欢吵架,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待在宫中久了,现在连他们的模样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小凉小时候软软弱弱的,打起架来却是像是一只小野兽,容和小时候就能说会道的,总是把小凉说哭,这两个孩子倒也是有意思,无清倒是乖巧很,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他们都大了,也知道利害关系,不肯与我这个老人交心了,我现在倒真是个孤家寡人。”宋祁苦笑着。“何时他们进宫了,你就唤来给我见上一面。”李若暇心中阴霾散了一些,粲然一笑。第89章 十大护卫自从和漠北二王子打了架,微生凉就一直在镇西将军府关禁闭。翰林书院没了微生凉倒是安静了不少。太保们为此倒是高兴不已,不过一众的贵族子弟倒是对此颇为不满。微生凉这个家伙平日里有趣得很,打架喝酒斗蛐蛐,没有什么不会的,对书院的女子们也多有关照,甲班的女子们何日来月事她都一清二楚,被哪个登徒子调戏也会及时解围,偏偏性格放荡不羁,身为女子却毫无半点斯文,又不认真听课,使得学院里那些老顽固们对微生凉颇为不满。为了迎接漠北的使节,宫中发了帖子,邀请皇亲国戚和朝中大臣参加,除去个别有爵位在身的重臣可以携带嫡长子参加,大多数臣子都是只身一人前往晚宴。微生凉作为一品骠骑将军的独女,代表镇西将军府参加。关禁闭的这三日里,微生凉一直在将军府的密室里查询典籍,试图找到这匕首的出处,虽然没有查到这匕首,却查到了一把与之颜色花纹相近的一把剑,长虹剑。微生凉很确信,自己在遇到长虹剑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把剑。黑红的色彩低调而深沉,繁杂的花纹让她眼花缭乱,最让她动心的是天外玄铁的材质,据说是前朝的亡国之兵,现在藏在国库里,有朝一日,有一个恰当的时机的时候,她要入国库,得到这把剑。由于在无为剑第一层的突破,又强行拔匕首,使得微生凉的内力此时只有圆满状态的三成,走路都有些虚,起码还要一个月,才能把亏损的气血补回来。将军府的十大护卫原是在战场上和微生凉的父亲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他们为何在京城陪在微生凉身边还要从八年前说起。八年前微生行云在战场上大战告捷,内阁的大臣们一致认为,如果放任微生行云的威望在百姓心中增加,有朝一日,镇西军终究会和中央军队分庭抗礼。而且不少镇西将军府的远亲借着镇西将军府的威望作威作福,地方官员已经反映多次,必须找个法子解决这样的乱象。宋祁自然是信得过微生行云的衷心,不过内阁大臣们的想法他也必须考虑在内。李鹤轩便提议把微生行云的女儿微生凉带到京城来养,毕竟边境苦寒,小孩子也过得艰苦,正好也能当做是人质。其实李鹤轩也有自己的私心,自己的正妻就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李容和,不过男孩子哪里有女儿贴心可爱。微生凉若是住在京城,就相当于他和妻子多了一个女儿,岂不乐哉。微生行云起初是极力反对,一直修书朝廷,他宁可把女儿养在这苦寒之地,也不愿女儿孤身一人养在那虎狼环绕的京城。而秋叶不仅仅是微生行云的妻子,其实也是他的军师,一面是相公,一面是女儿,秋叶也无法抉择。秋叶的身体那时也在每况愈下,不时咯血,晕倒,根本经不住长途奔波。在收到李鹤轩的保证书后,微生行云在军中挑选出了十个人,把养育教导女儿的责任交给了他们。这十人虽然都是都是难得的人才,却大多都有些战场后遗症,双手再也拿不起刀剑砍向敌人。这十人武艺高强,把将军府保护的如铁桶一般,被京城世家暗地里称之为是十大护卫。第90章 宫中晚宴宫宴当晚,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微生凉对于参加这种官方宴会已经是习惯地不能再习惯,厌烦地不能再厌烦。无论这些大臣私下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一定是关系和睦,相互追捧。微生凉的身份和地位虽然参加这种宴会绰绰有余,不过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在一群男人中间也是有些尴尬。行完礼后,宴会正式开始。李鹤轩照例招了招手,让微生凉和李容和坐在了一桌。当年和微生行云签了保证书,李鹤轩就一直对微生凉多加关照,说是把微生凉当做是亲生女儿也不为过。“小凉啊,你和容和好好玩。”李鹤轩习惯性地揉了揉微生凉的脑袋,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姑娘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微生凉乖巧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李容和有些嫌弃地看着微生凉,被他老爹一巴掌呼背上了,默默吃起了盘中的果子。皇帝似乎和漠北二王子独孤信相谈甚欢,甚至把太子宋无清都忽略在了一旁。微生凉余光看了一眼独孤信,明明是胡人糙汉,却偏偏比京城任何一个自命不凡的世家都更有贵族气质,她甚至都怀疑,这个独孤信是不是漠北皇室的子弟。宴会进行到了一半,在场的大臣们都是醉意微醺。微生凉也灌了不少酒,毕竟宫中的御酒可是难得,她对自己的酒品还算是有信心,几壶酒下肚,脸不红心不跳脑子不糊涂。李容和滴酒不沾,等微生凉喝醉了,他还得把她送回将军府。“微生凉,别喝了,都三壶了。”李容和慢条斯理地剥着柑橘。微生凉瞅了一眼正在吃橘子的李容和,撇了撇嘴,说道,“吃你的橘子。”李容和也算是个男子,怎么就那样偏爱吃水果,不爱喝酒,微生凉不由得摇了摇头,颇有些哀其不争,怒其不振。李容和刚好剥好了一个橘子,想也没想,扔向了微生凉的脸,微生凉伸手一抓,把橘子抓住,塞到了嘴里,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评价道,“橘子味道不错。”李容和嘴角抽了抽,微生凉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没有一点女儿家的矜持。坐在上首的皇帝看到了李容和和微生凉在那里胡闹,本想训斥一两句,想到玉贵妃那日的话,“何时他们进宫了,你就唤来给我见上一面。”便不气了,招了招手,大太监看到了随即过来,弯下身体,听皇帝耳语了几句。提着拂尘把微生凉和李容和叫了出去,叫他们去流华宫去见玉贵妃,说是玉贵妃想他们想念得紧。玉贵妃和皇帝那点陈年旧事,微生凉和李容和都听父辈说过,要求他们保持一问三不知的态度,绝对不可以主动在玉贵妃前提起她和皇帝,也不能在皇帝面前提起玉贵妃,要不然触怒了龙颜,就糟糕了,玉贵妃,其实才是皇帝的逆鳞,而不是表面受宠的皇后。李容和曾经和微生凉两人聊过这个问题,李容和说两人就是当断不断,互受其乱,微生凉说是藕断丝连,断不掉。不过孰是孰非,当局者尚且不清,旁观者又何能明了。第91章 过往云烟李容和和微生凉两人离开了宴会,一同去了流华宫。昏黄的宫灯照了一路。八年前,微生凉来到了京城居住。那一年也是微生凉和玉贵妃初见的时候,微生凉很讨厌皇帝,也连带上讨厌起了玉贵妃,她会故意打碎流华宫里贵重的东西,还会无缘无故发冲着玉贵妃发脾气,玉贵妃却是对她是真心诚意的好,宫中有什么好的吃食就给将军府送上一份,到了季节的时候,就让内务府给微生凉做新衣。即便是再铁的心,都会被熔化,更何况,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玉贵妃在以一个女人的立场上,弥补皇帝给一个年幼的孩子造成的伤害。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微生凉渐渐把玉贵妃当做成了自己第二个母亲,闲来无事就往流华宫跑,有时还要拖着李容和一起来。微生凉也曾试探性地问过,为何玉贵妃这样喜欢孩子,却不自己生养一个小公主,小皇子。玉贵妃说,她在等一个人,等到了那个人,就可以生出一个小宝宝了。五年前皇帝立后,举国欢腾,登上凤位的,不是众望所归的玉贵妃,曾经的太子妃,而是玉贵妃的庶妹,李家旁支的李若兰,一个名不见传的大龄剩女,如果说这个粗鄙的女子有什么可取之处,大概只有那一副蛊惑人心的好皮囊。此时的皇帝也早非过往那个被内阁左右的毛头小子,功绩初建,政治清明。最后还是如了皇帝的愿,给这个国家安排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后。微生凉最后和玉贵妃见面的那一次,她面容憔悴,泪眼婆娑,说是再也等不到那个她要等的人了,本是约好了要再见,谁知一别之后,竟然是再会无期。此后,玉贵妃隐居流华宫,再也无人见过。那时候微生凉隐隐约约明白了,情爱这种东西,一旦所爱非人,一定会是极其辛苦的。玉贵妃这样美丽而聪慧的女子尚且画地为牢,陷入了穷途末路的境地,可见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微生凉和李容和在宫中走着,零零碎碎地聊了一些事情。譬如那年微生凉生了天花,李容和也生了天花,李家夫人为了照顾他们二人,把他们安排在了一个屋子,两人躺在一间屋子里面还不忘互怼,就这样互相气着,李家夫人又压不住这两个小家伙,两人越病越重。玉贵妃偷偷从宫中跑出来见了他们,说是若是他们病好了,就带着李容和去皇家藏书阁的最高层去一趟,微生凉可以去兵器库溜一圈,这一下倒是戳中了两人的要害,再也不闹腾了,过了半个多月,两人的天花倒是好了。一同走过了生死关,倒也没有先前那般针锋相对了。后来,玉贵妃真的从皇帝那里拿到了令牌。李容和去了皇家藏书阁最高层,看到了许多皇室的秘辛,心境和学识都不同于以往,他知道了许多的秘密,也明白了,其实这个庞大的国家下,最高的秘密,不是别的,是为了王权富贵,各个家族,包括皇室,做了的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勾当。小少年也懂,有更多的秘密,更深的秘密,不能用纸笔,只能口口相传的秘密,只能等他登上高位后,才能获悉。微生凉也如愿去了兵器库,每看一件神兵就哇了一句,然后上手玩一下下。陪同的管理人员就追着微生凉跑了一天,他就不懂这么小的女娃怎么就能把神兵玩地这样虎虎生威,兴许真是虎父无犬女,这微生家的小姐倒是天生是动武的好苗子。不过也是可怜,这些年将军府就她这一个独苗,作为女子,将来要孤身一人承担起微生家的责任。他们当时并不知道为何玉贵妃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皇帝又为何会应允这样的事情,现在有些明白了,其实他们两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下的命运,为这个国家效犬马之劳。李家,微生家,这一文一武,两个世家大族的延续,就是落在他们二人身上无可逃避责任,而他们不过是提前一步接触到了早晚会接触到的东西。不管是秘辛,还是神兵。看似是至高无上的特权和荣誉,只不过是毒药外面裹着的一层糖衣罢了。微生凉和李容和走在昏黄的宫路上,五年未见的人,就要再见了。第92章 油尽灯枯微生凉和李容和到流华宫时,两个大宫女在宫门外已经等待许久了,把两人接引到了内殿。玉贵妃坐在檀木桌旁,温柔地看着两人,她的面容依旧像是五年前一样,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都流露出动人的风情,这一日她穿着凤冠霞帔,脸上不施粉黛,红光满面,倒像是新嫁娘。桌上摆着微生凉从前喜欢的雕成花瓣状的蜜饯,还有李容和最喜欢的杏仁膏,但是不同于先前的是,微生凉有了蛀齿,再也吃不得太甜的吃食了,而李容和自从在府里被下了毒,对杏仁膏再也喜欢不起来了。玉贵妃声音暗哑,招了招手,“小凉,容和,快坐下来,本宫有话要嘱托你们。”微生凉顿了顿,落了座,李容和有些警惕地看了眼眼前的玉贵妃,犹豫地落了座。两人都是对桌上的吃食一点胃口都没有。“果真都是长成大孩子了,现在也知道要提防着人了,连本宫都信不过了。”玉贵妃抿了抿嘴唇,莞尔一笑。微生凉不言语,李容和沉默。五年未见,虽是想念,可是思绪万千,无从说起,无言以对。玉贵妃十指纤纤,缓慢地拿起一块蜜饯,细细地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又吃了块杏仁膏,眉目温和地看着这两个人。微生凉手指颤了颤,拿起了块蜜饯,压抑住牙疼的感觉,面上不显,赶紧咽了下去。李容和看着红衣艳绝的玉贵妃,似是疯癫,却又像是寻常,勉强拿起了杏仁膏,也吃了一块。玉贵妃对他们曾诸多关怀,他们亦不是狼心狗肺,不知感恩之人,既然是她想要他们吃,他们也不愿拂了她的意思。玉贵妃看着这两个孩子,一时间感慨万千,她不曾想过,五年后,他们都出落成了眼前的这般模样,坚韧的小少女,文质彬彬的小少年,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就会成长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栋梁之才,她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有幸与焉。“你们可知,为何今日我穿上这火红嫁衣?”玉贵妃手撑着脸颊,倒是像个娇俏的闺阁女子。微生凉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知。”“我自知是油尽灯枯了,临别前,有几句话,想同你们说说。”玉贵妃眨了眨眼睛,眼睛有些涩,可是却流不出泪水,刚刚吃的东西也是在胃中翻滚地厉害。微生凉有些愣怔,李容和亦是一时惊住了,眼前这个荣光满面的女人,为何会说自己是油尽灯枯,他们不愿相信,也不会相信。“这原是本宫嫁给那宋祁当太子妃时,穿的嫁衣。但这嫁衣原不是为了宋祁的,是为了旁人,一针一线绣的,嫁给宋祁的时候,想的也是他。本宫未求过你们什么,而今能求的也只有你们,千叮咛,万嘱咐的,也就只有一件事。”玉贵妃面色白了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微生凉和李容和一同跪在了玉贵妃的脚边,两人眼中俱是泪水,窸窸窣窣地落下。“姑姑,您尽管说,一定给您做到。”李容和沙哑着声音说道。“好孩子,小凉,容和。你们替我寻个人,去羽民国的白家。你们替我问问有没有一个人,化名叫百里仓,来过这南国。”玉贵妃喘了喘气,面色如土,暗沉了下去,整个人如同秋天的落叶,在风中飘摇不定,颤抖不已。微生凉慌忙站了起来,抱住了与贵妃,李容和赶紧倒了杯茶,递到了玉贵妃的嘴边。玉贵妃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问问,那个人,他为何不赴约,为何不娶那南国的李家大小姐,李若暇,你问问他,问问他。”微生凉握住玉贵妃的手,却发现并不像多年前那样温暖,而是冰冷地不行。微生凉点头,“我答应您,我一定做到,我一定问问那个人,我带他来见您。”微生凉慌了神,抱着玉贵妃,仿佛只要抱紧了她,就不会死了。微生凉没有想过,多年未见,再见竟然是这般生死两茫茫的境地。李容和朝着门口嘶喊道,“来人啊,传太医,传太医。”灯影摇曳,油将要燃尽,灯也快要熄灭了。第93章 宫闱禁密李容和朝着门口嘶喊道,“来人啊,传太医,传太医。”灯影摇曳,油将要燃尽,灯也快要熄灭了。后来的太医院的王太医,却是装模作样地把了脉,还开了药方,告诉他们玉贵妃并没有死去,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昏迷,端的是济世救人的好风度。真是把他们二人当做是年幼无知的稚子,人是生是死都分辨不出吗?眼前这个躺在床上没有声息,没有心跳,没有体温的人,分明已经走了…微生凉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了王太医的身上,毫不留情地把脚踩在他的手上,“王太医,即便你是救不回来,也别拿那种谎话诓骗我,死者为大。”说着碾了碾鞋子。王太医被微生凉身上的杀气震慑,伏着身子不敢说话,手疼得抖得不行,对于医者来说,最为宝贵的就是手,但是面对眼前这个小丫头,他却是不敢说一句大话。李容和拽住微生凉的手臂,露出一个颇为亲切的笑容,“王太医,本公子相信你也是懂得看眼色行事的,若是今日不说出个理所当然,李家是不会放过你的。”王太医抖索着身体,“公子,小姐,我也是,也是按照太医院的吩咐来。”微生凉和李容和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点不同寻常。李容和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我以李家下一代族长的身份问你。”王太医伏在地上磕了个响头,答道,“小人不敢说。”李容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即便是他拿李家下一代族长的身份都不敢说的,估计也只有那位了。王太医接着说了句,“听说李家惯来有许多的典藏书籍,是封地上的人贡献的,不知是否有机会能见上一见。”李容和扔了块金子给了王太医,冷着脸说道,“王太医可真是个老好人,什么话当讲,什么不当讲,自己揣度揣度。即便是你死了,也不能把李家的嫡长子和将军府的嫡长女拉下水,你可知晓?”这话说的不急不缓,却是带着十足十的杀意。王太医又磕了个头,连忙说道,明白明白。头也不敢抬,赶忙提着药箱出去了,他原想这个年纪的孩童都是好骗的,不曾想到,竟然这样厉害,身上的威压竟然比一些朝中的大臣都强烈,果然是世家教育出的孩子,胆子大,本事也大。不由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一层薄汗,加快了脚步,离开了流华宫。微生凉吩咐两个宫女给玉贵妃梳洗打扮,画好妆容,穿好衣裳,安稳地躺在床上。两个宫女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不悲不喜把事情都做好了。“微生小姐,李少爷,你们该走了。”其中一个宫女在微生凉面前低垂着头,曲了曲膝盖,拽了一下微生凉的罗裙,微生凉心有所感,伸出双手把宫女扶了起来。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手心,掌心一凉,不露声色地滑入了袖子里。李容和对微生凉说道,该走了,两人相携着离开了,也没再去宫宴。宫门口,两人上了各家的马车,李容和突然说想见见微生凉家的十大护卫,微生凉欣然同意了,于是李容和坐上了将军府的马车。各世家宫门口等待的的马夫,都看到了两人言笑晏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