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蒋丰反倒不会信，切了一声，没再理他们，自行解决自己的事去了。帐篷地方不大，不过两个人还有些翻身的余地，也不知道三个人一间的是如何挤得下的，可能也只有身量娇小的女孩子行得通。钻进睡袋里，齐文轩小心地把手表摘下来放在边上，闭着眼听见旁边人呼吸渐渐均匀，累了一天身体很沉重，脑袋却越来越清醒。睡前来那么一出，摆明了就是不让他好好睡觉。罪魁祸首倒是睡得香甜，齐文轩翻过身，正对着苏安的方向，黑暗里眼睛半睁着，若有若无地打量起对方。苏安本就是比较乖巧的长相，闭着眼沉睡时，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温顺，一丁点也看不出是个会把人摁在地上打的凶残恶霸。齐文轩甚至会怀疑，他是觉得自己的长相太没有震慑力才去故意染了象征不良的金发。但即便这样，齐文轩眼中的苏安也只是从一只容易炸毛的黑毛犬变成了金毛犬。这么静静地看着他，齐文轩的思绪有些恍惚，而等回过神的时候，那双在黑暗中变得黑黢黢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也一眨不眨地盯着齐文轩。齐文轩眼睛微微睁大了一圈：苏安：两人在漆黑的帐篷里无言对视，很是诡异，十来秒后齐文轩终于先忍不住，轻轻喊了声：苏安？苏安：齐文轩把胳膊从睡袋里伸出来，小心翼翼地想碰一下苏安，而刚伸了一半，那双黢黑的眸子又合上了，从头到尾呼吸始终均匀。齐文轩僵在半空的胳膊顿了会儿，外面冷，又缩了回去。看来苏安睡觉是真的非常不老实了。半夜无意识睁眼闭眼的还有些吓人。齐文轩感叹着，又独自个儿轻轻笑起来，翻了个身。*轩哥。轩哥轩哥！轩轩~齐文轩！一叠声不同方式的呼唤，把齐文轩从梦境昏沉的深渊一点点强硬地往外拖，他与强大的阻力拼死抗争着，才终于模模糊糊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眼皮底下勉强撑开了条缝，入眼一片昏暗，隐约有个人影在自己跟前挡着。眼皮太沉了，撑不住，刚又落下去，人立刻开始晃他：轩哥起来啦，再不起来就错过日出了！日出？哦对，日出。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的苏小安小朋友刚给了他一个生日礼物，这会儿又在鬼吼鬼叫的喊他起来看日出。而说来惭愧，他昨天不，今天凌晨情绪可能是有点激动，大约两点才睡着，这会儿日出还没开始，时间估摸着也就五点吧。心理活动结束，齐文轩被苏安拉了起来，终于成功地睁开眼。苏安很精神，看见他那头金色的头发，齐文轩觉得也不用看什么日出了，这儿就有一个，还是日不落。走出帐篷外，整个营地里的人竟然已经起了大半，洗漱的洗漱吃东西的吃东西，都在望着东方，等待天光破晓、旭日东升的那一刻。山上的早晨很冷，苏安和齐文轩走出帐篷又回去披了件衣服，简单洗漱过后，天空已经由暗沉的黑色变成淡淡的墨蓝，远处地平线亮起了一丝霞光，从那处水墨晕染似的一路渐变到头顶天空。星光已然暗淡下去，本就弯钩似的月亮悬在天边，也淡到只剩一个轮廓。暖橙色的霞光愈变愈亮，头顶的天空也渐渐的由蓝转成水墨似的淡青、再变成泛着点灰蓝色的白。山顶的呼吸好像停滞了，所有人顾不上交谈，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边泛起霞光的地方，生怕一个眨眼就错过苦等许久的瞬间。耀眼的旭日破开地平线的一刹那，山顶沸腾了。不知是谁先惊呼了一声，越来越多的惊叫声聚在一起，人们好像突然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内心的激动喜悦。你看、你看！苏安头也不回，猛拍旁边人的胳膊，太阳！太阳！这说话的模样实在很像还在牙牙学语的婴孩，但在一堆丧失了言语功能的人中间一点也不违和。齐文轩的睡意也终于被给予世界新生的阳光驱散了大半，迎着初阳轻轻眯起眼，应和道：嗯，是太阳。明明是几乎每天都会见到的悬在自己头顶的东西，夏日的时候更是避之不及，这会儿却成了珍宝，一群彻夜等待的人指着它妖魔鬼怪似的嗷嗷乱叫。付出了等待的东西往往更会被珍惜，即便是同样的东西。齐文轩忽然很哲学地想。日出就很短很短的几分钟，日出看完，他们沐浴在朝阳之下，聆听着山上鸟啼虫鸣，吃了些随身携带的干粮作早餐，收拾收拾集体准备滚下山。下山一路不出意外，充满了鬼哭狼嚎，睡过一夜的腿部肌肉更加酸痛，买了竹竿的人撑着往下走，一队队如同丐帮过境，没买的这会儿都开始后悔，去营地边的小卖部一问，二十块一根。坐地起价，翻了四倍。有人一边痛骂无良奸商一边掏钱，有人心疼多花的十五块不愿意买，一瘸一瘸地往山下走。我觉得嘶我特么就像刀尖起舞的小美人鱼。沈智龇牙咧嘴地撑着膝盖说。这个说法立刻把周围一圈人都恶心到了，苏安掐了把他的腿，在他酸爽得嗷嗷叫时无情嘲笑：求你别毁童年好吗？走过与昨日爬上来差不多的路程，才坐上下山的缆车，所有人如获新生，苏安倚在座位上，也顾不上感受什么会不会掉下去了，掉就掉吧，只要能下山就行。午饭过后，一群人终于搭上回程的大巴，玩得太累又起得太早，还没开上高速呢，满车的人就睡得东倒西歪了。作者有话要说：苏小安：看！太阳！【指太阳】轩哥：嗯，太阳。【指苏安脑袋】第20章从来没爬过山而一下子又爬太狠的后果就是，直到大巴停在散伙的地点，睡了一觉再下车时苏安还能感觉到双腿又酸又疼在颤抖。再见啦！学校见。拜拜~天边只余下一线霞光，早晨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太阳如今又循着月升日落的规律渐渐隐入地平线之下，万家灯火随之零星地亮起。各自告别一波，苏安、齐文轩和沈智同路，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热腾腾的饭菜。太阳又落下了。沈智抬起眼皮睨着那点橘红色的霞光，亏我们早上那么辛苦把它等出来的，这么快又落下去，对得起我们吗苏安又累又饿，听见沈智毫无逻辑的发言只想着这人应该是已经累傻了，本来就不聪明，这下连说话都开始不讲道理。走到半路，沈智与他们分道扬镳，独自背着登山包双手插在口袋的背影被夜色渲染得有些寂寥。华灯初上的街道，只余下苏安和齐文轩慢吞吞地挪着脚步，夜幕下两人并肩而行的影子随着路灯变化，时而拉长，时而缩短。齐文轩抬起手腕，手表光滑的平面反射过一道路边的灯光，他看了眼时间问苏安：兰姨今天在家吗？不在吧，她今天好像轮到夜班了。苏安算了算回答说，偏头看向齐文轩，视线也落在他手腕银色的手表上。苏安回过头，摸了下鼻子，嘴角一点点扬起笑容。齐文轩带着他送的东西，让苏安心里喜滋滋的。那你晚饭吃什么？齐文轩问出这话后，没等苏安回答，紧接着早有预谋的发出邀请，去我家吃吧，今天不是过生日吗，我妈做了不少菜。言下之意可不就是：来我家陪我过生日吧。苏安去齐文轩家蹭饭，是驾轻就熟的事情，根本没往深处想就一口答应了，应完还隔三差五的又瞟瞟齐文轩，满脸欲言又止。有话直说。齐文轩扬眉道。那个，吃完饭，我们交流一下作业呗？苏安讨好地眨眨眼。年级第一跟倒数一百有什么好交流的，齐文轩怎么会不知道苏安话里的意思，写作交流作业，读作抄作业。他从鼻腔里嗤的笑了声，点头说：交流可以，不过放假开始三天都在旅游，你觉得我做作业了吗？呃苏安默默转移视线，那，还是，改日再说吧。小区门口的大树在路灯下树影婆娑地映在斑驳的地面上，路过保安室，苏安瞥见门卫大叔的电视剧终于换了一部，看来狗血渣特效仙侠剧终于看完了，这回是都市情感剧，大叔还挺赶时髦。苏安敲门进去替杨兰拿了个寄放在门卫的快递，回家进屋放完包，转身就进了齐文轩家。齐文轩给他留着门，苏安礼貌性地敲了敲推门而入，门刚打开一丝缝隙，饭菜的香味就耐不住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溢满楼上楼下两层，勾得苏安瞬间双眼发光。齐文轩在房间里放东西换衣服，他妈妈宋玟正将一盆热腾腾的汤从厨房里端出来，远一点的沙发上，齐爸爸齐正明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正窝在沙发里看今天的晚报。齐正明是一名大学老师，年龄虽然还不算大，但整个人从头到脚时常散发着老学究的气场，苏安看见他总是不自觉地想正襟危坐，比在课堂认真多了。玟姨，齐叔叔好。苏安乖巧地对二老打招呼。哟，小安来啦。宋玟把汤放在桌子中央的隔热垫上，收回手在围裙擦了下，对苏安热情招呼，来来来，去洗个手坐下，准备吃饭了。齐正明从报纸上方看了眼苏安，看见苏安的头发，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但也只是很微妙的变化，他立刻换上笑容点头：小安啊，有些日子没见了。叔叔工作忙，我来到时候你总是不在。苏安笑嘻嘻地回答说，又忙跟着宋玟后面走向厨房，玟姨，还有什么要端的吗？我来帮你吧。没了没了，就这一个了。宋玟把苏安往外推，好孩子真懂事，去帮玟姨把小轩叫出来吃饭吧。对了，冰箱里有个小蛋糕，你们年轻人喜欢吃的，你待会儿拿出来跟小轩一起吃了吧。妈，你还买了蛋糕？说话间，齐文轩已经自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闻言打开冰箱，不是说不用的嘛。冷藏室里，透明盒子装着的六寸圆形水果奶油蛋糕端端正正地放在最下一层，巧克力做成的牌子上用金色字体印刷着生日快乐。小蛋糕而已，就你俩吃的，我这回订的动物奶油的，听说口感很不错，还健康。宋玟解开围裙挂好，上扬的嘴角带起脸上些微岁月的痕迹，让这张年轻时风华绝代的脸失去了些美艳，但沉淀出更多的温柔韵味。生活总该需要点仪式感，齐文轩架不住苏安的怂恿，还是给自己点了一根蜡烛，闭着眼睛悄悄地许下愿。吹灭蜡烛，一桌四人举杯相庆，宋玟做了半个下午的丰盛菜肴竟被风卷残云地吃得所剩无几，蛋糕也只余下很小的一个三角。看来你们是真的饿坏了，这两天玩得够累吧。宋玟对两个孩子笑得慈爱，小安啊，要不要再吃点点心？不了不了，真吃不下了。苏安连忙摆手，真的，是玟姨你做菜太好吃了，我平时真不是这样的饭量的，不信你问轩轩。齐文轩很不给面子地斜瞥着他：妈，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你信吗？宋玟闻言就捂着嘴笑起来：这孩子从小就能吃，小时候瘦巴巴的一个小竹片，也不知道是怎么吃得下去那么多东西的，关键是吃了还不长肉。我长啦。苏安掀起自己的t恤下摆，露出微微鼓出来的小肚子，玟姨你看，都是你喂的。宋玟被逗得开心，眼尾的细纹都漾着笑意，端了盘水果就让苏安跟齐文轩带进房间吃去，说什么也不让两个孩子帮她收拾饭桌的残局，倒是对齐正明插着腰佯怒：从下午就知道坐在那，就会吃都不帮忙，洗碗去！带着黑框眼镜的齐爸爸带着点幽怨地从镜片上面看了她一眼，二话没说，麻溜地进厨房穿好围裙。苏安跟在齐文轩后面进房间，关门前回头看了眼，正好看见这么一幕，嘴角轻轻勾起，而紧随着，心里不免有点说不上来的空落落。这么多年过去了，看见别人一家三口和睦温馨的模样，苏安还是会脸上微微笑着的同时，心里隐秘的地方被一根小针尖轻轻地刺一下。小一些的时候会难受，但长大后，这种感觉转念间就会被他以不屑取代。不是对眼前别人温馨的不屑，而是对那个本该给与他和他妈妈和睦家庭的人。开心的日子不该想些不开心的事，苏安用牙签戳着水果，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很快又换上没心没肺的笑容，问齐文轩：轩轩，你今天许了什么愿鸭？叫轩哥。齐文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苏安，抬眉说，你真的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没等苏安回答，齐文轩自顾自地接道：我许的愿是，希望苏小安能够开开心心的，永远做个快乐的傻子？苏安睁着一双深棕色的圆眼，接得很顺溜。齐文轩哑然失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真没这么想。哼。苏安嚼着苹果，咔嚓咔嚓响，我才不信呢，谁生日许这种愿，而且愿望说出来不灵了是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齐文轩附和着点头，莞尔，那你还问我？居心叵测啊。苏安哼哼唧唧，一盘水果很快被他消灭大半，也不知刚刚推辞说吃不下的人是谁。齐文轩胳膊撑在桌上，望着那盘自己只吃了两块就没动的果盘，眼神一点点柔和下去。苏安问的问题他没有说谎，只不过，还有一半没说出来。他希望苏安永远快乐，还希望，自己能永远跟他一起，分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