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昭廷无奈,老先生又看出了他的迷茫。放弃不可能的吗……若北地安稳、天下安稳,没有战事,他就不可能遇见梦里的姑娘?连昭廷摇头,“老师,学生已生执念,哪怕心念动了,会煎熬和痛苦,也不能放弃。”“该如何活,由你自己决定。”闻老先生轻叩棋盘,“先才那一局,你除了专注力不够,还少了原来的自信,你下棋输给别人了?”连昭廷心酸,果然什么都瞒不住恩师。“嗯,学生输给了祝六小姐,一晚上,五局,完败。”第176章 是否送北地“是吗,倒没有看出来。”闻老先生亦有些惊讶,学生的棋艺,除了他和京城那几位棋道大家,很难碰见对手了,“原先你认为输给我理所当然,故棋技多年没有进益,若六小姐能激起你的好胜心,也是件幸事。”“六小姐下棋的路数与先生很像,若非学生自小跟着先生,要以为先生悄悄收了一名弟子。”连昭廷玩笑道,除了棋路,他还想起六小姐下棋时的模样,布局周密,对手漫说进攻,连退路都没有,六小姐不断的赢,可面上神情一直很淡然,看不出喜色,也不会鄙视他棋艺不如她。唯有像先生这样的常胜之人,才能看淡旁人在意的输赢吧。闻老先生摇头,“我还想多活几年,怎可能有其他学生,不过祝六小姐确实令人惊讶,以为她的天赋在医术……才十三岁,将来无可限量,有机会,我试试她的棋艺。”连昭廷笑起来,“先生要替学生报仇。”昨天带祝妤君到书院,连昭廷发现祝妤君对闻老先生特别恭敬,眼里隐隐闪烁着感激,如同他看老先生的眼神,在打心底感谢先生的授业之恩。反之,祝妤君对张老太医态度仅是晚辈与长辈的尊敬。连昭廷很好奇,会忍不住探究六小姐心里装着的是什么。……浓浓山雾中,鹿鸣书院灯火幽微,师生二人下棋至深夜,而与北地相隔千里的京城,亦有几处府邸灯火未熄,其中一处便是二皇子的瑞王府。二皇子比太子小一岁,身体康健的他已成家封王,府中有一名嫡子、一名庶女、两名庶子,若太子不治,比之尚未另立府邸的三皇子,以及年幼的四皇子、五皇子们,二皇子最有资格继承大统。“殿下,安阳城的新知府周斯昀,怕是动不了了。”吏部尚书方准皱眉说道。方准是二皇子的人,其嫡长子上月刚与邓家嫡女成亲,邓家乃二皇子母家。原本官职变动都该在他手上,怎想皇上忽然钦点了安阳城的知府人选。钦点的还是与黎氏一族有旧交情的周家。拉拢不成、设计离间不成、暗杀竟也不成。实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我以为王叔有多忠心,原来也只是在父皇面前装装样子。”斜靠在正位上,发束紫金冠,身穿银白色蟒纹金镶边袍服的二皇子慵懒地说道。忠心就该任由宰割,绝不反抗。二皇子亦生得俊美,眼尾细长挑起,比之连昭廷等堂兄弟,更多一分阴柔。方准冷笑,“若荣亲王府是真正忠心,何必一心护着太子,您亦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惠贵妃亦出身高贵,比之病怏怏不能见人的那位,殿下更有帝王之才。”二皇子摇头叹气,“谁让王叔与父皇既是兄弟,又是连襟呢。”“少一个安阳城知府没关系,我们在北地布置,以及蔡大人在荣亲王军中的布置,已足够扳倒王府,将北地收入囊中了。”说罢方准看向蔡震元,询问其可有军中消息。“回殿下,暂时没有,但微臣有交代他们,为避免暴露,在行事顺利,或者无甚变动时,可不用递消息出来。”蔡震元道。“如此,没消息便是好消息了。”方准呵呵笑道。“方大人所言极是。”蔡震元毕竟武将出身,虽依附二皇子,但他仍无法像某些没有脊梁骨的文臣,每时每刻都摆出阿谀奉承的姿态。“对了,蔡大人真认为送太子去北地可行吗?”方准问道:“若真有必要,我等可帮忙一起说服皇上。”蔡震元摆摆手,“不去北地也罢,原本微臣向皇上提议,是打算探一探太子虚实,太子与替太子治伤的太医从未出过东宫,东宫又被皇上保护得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照理只需太子没了,那荣亲王便没什么可怕,荣亲王要么臣服殿下,要么起兵谋反,我们再名正言顺地将其铲除。”“确实,太子情况不明,我心里也没有底,既如此,蔡大人该坚持北地温泉有解毒之功效。”二皇子想起东宫那位该死却不死的太子便心痒难耐。太子出了东宫,哪怕皇上和荣亲王用军队保护他到北地,途中不便暗杀,可至少能知晓情况。“微臣担心北地有能替太子解毒的大夫。”蔡震元说完自己面上也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他没有收到军中消息,但他的亲信郭应韦有收到北地的消息。郭家拉拢了祝家东府,祝家财力雄厚,可惜有一半分到了西府手中。他们对西府三番两次的算计全部落空,还蚀了不少米。原本蔡震元对祝家之间的较量不感兴趣,与二皇子的大业相比,那些是微不足道的,引起他担心和在意的,是郭应韦将几件事串起来后,背后的那一个人。周斯昀与王府之间离间计失败,是因为周斯昀的独子蛇毒被解。还有崔家,崔家无法拉拢,那就要削弱。蔡震元在北地时,听说崔老夫人身体越来越差,无论请什么大夫都不见好。崔老夫人是崔家内宅的主心骨,倘若崔老夫人死了,他们再动动手脚,让嫡支内讧不是难事,可现在崔老夫人服用延仁药铺的丹丸,身体一日强似一日。除此之外,周斯昀那孱弱得风一吹就会大病一场的妻子,身体也被调理好,据说能带丫鬟到各家做客了。改变所有局面的,全是延仁药铺的一名女医。“蔡大人是在说笑吗?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呢?”方准更不相信,摆手笑,“多半是那祝家西府在造势,病人实际是其他大夫治好的,为了将自家小姐捧成神医,京城那些贵家为了给子女攒名声,没少干这种事。”“纵是造势,可那些本该死的人,确确实实被救活了,至少由周夫人一桩便可知,北地有医术比京城好的大夫。”蔡震元补充道:“那女医身边有高手,不是善茬。”二皇子颔首,“蔡大人担心有理,倘若是那女医医术高明倒容易,她身边有一名高手,我们就派十名去,直接除掉,再说服父皇送太子到北地……若为造势,我们反而被动。”第177章 被盯上讨论后,二皇子决定暂且不提送太子前往北地一事,但令蔡震元暗查延仁药铺的女医,看其是否真有本事,若有,择机会除之。至于太子,仍旧想方设法探虚实,若太子快死了,他什么都不做,安安分分地等皇上重立储君,若太子有好转……二皇子眼睛眯了眯,应该是不可能的,纵然太子重新走出东宫,这天下和朝堂,已与八年前大不相同。蔡震元自瑞王府离开,将暗查延仁药铺一事交给了郭应韦,他知道北地几府皆是沾亲带故。得蔡震元准允,郭应韦立即传消息去北地,派专人暗暗盯梢祝妤君和延仁药铺,未免引起新知府或者王府的注意,除了盯梢暂没有更多动作。……张老太医在祝家西府住至第五日,收到连昭廷的消息,言已初步安排好前往京城事宜。必须离开一段日子,祝妤君自然得告诉父母。祝妤君与张老太医商量完,决定不说实情,省得家人担惊受怕,只言她要跟随外祖父到外面当一阵子游医,学医术的同时也涨涨见识。小张氏听完立即反对,抬头看见父亲严厉地瞪她,吓得闭上嘴,拿手不停碰祝祥渊,无奈祝祥渊一直蹙眉不语,似在思索什么。小张氏心里叹气,几个孩子里,夫君亦是最疼妤君,可夫君很多想法都奇奇怪怪。果然不出小张氏所料,祝祥渊‘深思熟虑’后,朝张老太医躬身,“爱女非池中鱼笼中鸟,小婿亦认为应该让她出去走走,妤君就拜托老泰山照顾了。”小张氏眼泪落下来,夫君实在靠不住,妤君是个女孩儿,每日到安阳城药铺行医治病便很辛苦,现在出去游什么医……不是瞎胡闹吗。祝祥渊见小张氏哭哭啼啼,以为小张氏不忍离别,严肃地教训道:“慈母多败儿,花园里长不出参天大树,你别哭了,让老泰山和女儿笑话。”张老太医赞许地点头,虽然祝家东府混蛋,但祝祥渊很不错,气度和见识皆像极了好友祝时钦,他没有嫁错女儿。小张氏被气坏了,她爹、她夫君大约是糊涂得忘记妤君性别,什么败儿、参天大树,现在分明是他们一家被妤君照顾得像暖房里的娇花。祝祥渊让小张氏去准备祝妤君出行的物什。小张氏执帕子擦眼泪出正堂,越想越不对劲,她不敢违抗父亲和夫君,干脆命丫鬟将祝妤君唤来,她要劝劝爱女,只要爱女打消出行念头,事情便不了了之。“是好事啊,娘不必担心,女儿还要顺道去看望舅舅,若路途方便,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娘也可以走一走。”祝妤君不以为然地笑道。小张氏一愣,去看望舅舅……若路途方便,她也可以去吗?是了,她现在是西府的当家主母,可以自己决定是否出门,她亦想念大哥,不知为何大哥未随父亲一同来北地。纵是妤君提到张宗简,小张氏也舍不得,“现在天寒地冻的,君儿才应该等到明年……不不,君儿还是别出门了,前儿长巷里的王婆过府说了些不错的人家,皆是能明白事理,知晓外头流言全是假的……所以,君儿乖乖留在绥陵县。”乖乖留在绥陵县相看不错的人家吗?祝妤君无奈道:“娘不必再劝,女儿早已下定决心,若这一次娘将女儿拦下,那么以后女儿只能独自一人去了,连外祖父的照应都没有。”小张氏惊讶地瞪大眼,竟一早下定决心了?她不是不知道女儿主意大……小张氏咬咬着唇,与其独自一人,还不如跟着她父亲,好歹有长辈照顾。“有外祖父带女儿,娘可以安心的,好了,娘,先不要说这些……”祝妤君摇摇小张氏胳膊,直接岔开话题,“娘,咱们府邸不是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护院吗,正好成大哥带了他的兄弟回来,娘快去安排一下,至于女儿出门的物什,可以自己准备,待女儿准备好,娘再来检查。”小张氏边叹气边往外走,“好好,娘先去安排,君儿可千万不能一人出去,主意再大也不可以……”看见母亲走下长廊,祝妤君掩嘴笑,娘不是答应,是被她那句独自出行唬到了。至于成大哥,其实前天夜里便带十六名兄弟回安阳城了,据说除一名兄弟因家中老父母尚在,无法跟随成汉过来安阳城,万般无奈地收下成汉硬塞给他的银两后回家乡了,其他兄弟全跟了来。连昭廷先安排邸舍让成汉等人在安阳城住两日,那十六位兄弟得知连昭廷王府二公子身份,仍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成汉到祝家西府当护院。为此连昭廷在祝妤君耳边埋怨了一刻钟,直到郡主拽起连昭廷衣领子再丢一边去,祝妤君的世界才清净。将家人说服,开始收拾东西,祝妤君又收到一封连昭廷的信,约她和张老太医明日在安阳城周知府府邸见面,有事相商。要去周知府府邸吗,连昭廷告诉过她周知府是自己人。祝妤君替周夫人诊过几次脉,对府邸很熟悉,现在她带着外祖父,去知府确实更谨慎。翌日,祖孙二人抵达知府府邸,连昭廷与周知府正围炉温茶。“老太医、六小姐,快请坐。”周知府对祝妤君很感激,除了替幼子解毒,妻子和幼子的身体全被六小姐的药方调理好了。今日他妻子不知道六小姐会来,所以趁有太阳,出门逛街去了,换做往年冬日,妻子皆是躲在厢房炭炉旁,浑身发软地挨着。围炉坐下,待祝妤君喝一杯热茶暖身子,连昭廷说道:“六小姐,郭家派了人盯梢你,是京城下来的命令,盯梢你的人,与最早祝家东府派来的草包不一样,他们是训练过的。”周知府和张老太医皆变了脸色,祝妤君倒很镇定,“是因为我的医术吗,我还没有做什么呢。既然被盯上,二公子是打算将人除掉,还是想其他办法保护外祖父和我入京?”第178章 一并除去“多半是因为内人。”周斯昀皱眉道:“内人在京城遍寻名医,身体一直不见好,可过来北地由六小姐医治,数日功夫,便与寻常人无异。有了比较,他们自然警惕。”连昭廷点头,“悄悄送你们入京的计划暂且缓几日。”说着连昭廷看向张平肃,“老太医,太子能坚持多久,可有准数?”“明年三月前,太子性命无忧,三月后老夫不敢保证,除此之外能确定太子熬不过明年六月。”张平肃叹口气,如实道。连昭廷心中亦焦急,可他不会乱了阵脚,“来得及,我会尽快处理掉盯梢六小姐的人,并且处理掉郭家。”连昭廷眸光微凉,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缓缓地摩挲茶盏,王府多少年不过问北地事物,所有人都以为王府是纸老虎祝妤君看一眼连昭廷,自从鹿鸣书院回来,连昭廷在她面前几乎都是一本正经。一副严肃模样似乎能顶天立地。连昭廷要出手将郭家连根拔起当然好,蔡震元信任郭应韦,郭家是郭应韦在北地的根基。根基没了,郭应韦手伸不了那么长,再加上军队眼线被郡主除去,单蔡震元与北地的牵连,差不多就算斩断干净了。连昭廷说道:“为以防万一,在他们未留意张老太医前,我先安排送老太医入京,六小姐则再等上一等……有老太医在太子身边,大家也更放心。”“此举稳妥。”周斯昀认同。张老太医巴不得早点去陪太子,四人中唯祝妤君在心里叫声苦,她昨儿才以有外祖父照顾为由说服母亲让她出门,现在外祖父先去京城了,她到时候还得费脑子让母亲同意。自连昭廷与周大人接下来的谈话里,祝妤君听到一些关于谢家的消息。之前祝妤君在斗茶会上,有发现谢家不是二皇子一派,她还挺纳闷的,听了才知晓原来谢家上一辈在京城做生意时被邓家暗地里算计过,不得已全部撤回北地。邓家不知他们的勾当被谢家察觉,而谢家忌惮邓家在京城势力,一直忍气吞声。邓家是二皇子的外祖家,谢家厌恶二皇子一派的品行,不愿成为二皇子的棋子,故哪怕谢家老太太是郭家人,他们也明确与郭家表示,只赚钱不谈朝政。郭家看在两家是姻亲份上,没说什么。“连公子打算用谢家对付郭家吗?”祝妤君问道。连昭廷温柔一笑,“六小姐为何这般想,我没有提如何对付郭家啊。”连昭廷坐的位置正好面窗,窗外阳光照进来,连昭廷漂亮的笑容格外晃眼睛,祝妤君不动声色地转过眼。“六小姐这次猜错了。”连昭廷想开口调戏六小姐几句,随着与祝妤君接触渐多,他开始排斥在其她小姐面前装轻佻、说甜言蜜语,终归王府下决心不任人宰割,蔡震元也进京了,他没必要再‘风流’,算算他有段日子没去贵家‘祸害’小姐。其她小姐没兴趣,可身旁坐着祝妤君,他却蠢蠢欲动,无奈此刻在知府府邸,旁边有长辈,连昭廷还不期然地想起好友崔元靖,心头不经意泛起一丝酸,也转开了视线。“我有往来的是谢家大老爷和二老爷,二人很默契地没有告诉谢家老太太,但是谢家与郭家毕竟沾亲带故,还需试一试,过段时间,郭家生意上会出点问题,而谢家正好能借此尝到甜头。”连昭廷解释道。祝妤君明白连昭廷的意思,谢家虽是以利益为重的商人,但从他们不肯依附二皇子可看出谢家多多少少存留了一些骨气,待郭老太太百年后,谢家或许不会与郭家往来。祝妤君想起前世谢子琛与祝妤婷定亲,现在东府跟了郭家,定亲也是不会有了。下午祖孙两回到西府,小张氏得知父亲有急事明日要回京城,而爱女暂且不出游,是又喜又悲,多番挽留父亲住到年后无果,依依不舍地去准备父亲带回京的礼物了。……郭家接到京城消息,除了盯梢祝妤君,还要试探其医术,查明祝妤君背后有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若有,一并除去。延仁药铺在安阳城口碑越来越好,尤其是穷人堆里,药便宜得像白送,穷人当然喜欢。抛去几家恩怨不论,他们经商的最看不惯延仁药铺这种开门卖东西又成天装大善人的。口碑不能全信,郭家又没开过医馆,医术好赖、背后有没有人,他们分辨不出。郭家将此事交给了祝家东府。东府人坐在正堂里谈论。祝老太爷在主位上,因精神不济打着瞌睡。“郭家怀疑六丫头背后有其他大夫?”祝老太太摇头,冷冷一笑,“不用怀疑,医术是她的,虽然我们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她确实是在看了张家医书后开了窍,张家医书分明普通,宝庆堂大夫看完皆无收获,也不知六丫头是不是中了邪。”“母亲,那孩儿就回复大舅哥了?”祝祥茂脸笑开了花,祝家知道二皇子最忌讳名医、神医,太子必须病死在床榻上。一言不发的郭氏冷眼看祝祥茂提及郭家时谄媚的模样,一脸鄙夷。自从祝祥茂纳妾,她不管不顾地闹一场又病一场,整个人犹如娇媚的鲜花被北风吹过,几日便萎下来。祝祥茂再没拿正眼看她,更不肯进她屋,她最气愤的是新纳的小贱人也姓郭,于是郭家闭嘴没说话,祝家只每月多给桂兰院些银钱当安抚。“实话实说而已,”祝老太太令下人替老太爷换一个暖手笼,面上神情阴郁,“茂郎,你记得在郭二老爷跟前多夸夸六丫头,她外祖父不是在西府打秋风吗,定然又传给她不少医术,凭她学医上的天赋,如今大约没有她治不好的病了。”“儿定然将母亲说的每一个字都带到。”刀在别人手里握着,他们仅需指一个方向,刀就会插在敌人身上,真是轻松。大房祝祥济没有说话,董氏则有些烦躁地朝内堂遮挡的棉帘子看了看。第179章 森然祝妤君救了她的媳妇和尚未出生的孙子,而后说的几句话,她深以为然。但她不敢明着与西府往来,否则被发现,这么多年的辛苦便全没了。老太爷和老太太还在,活儿她做,话却不由她说。董氏寻机会悄悄出东府告知祝妤君她的无奈,祝妤君坦言只想自保,问若不需要她出面,肯不肯帮她。不需出面,董氏自是肯的。答应下来,董氏回到府里渐渐发现端倪,她略琢磨,将一个丫鬟调到合寿堂当差。东府生意上的事,她夫君皆是前往老太爷休息的厢房商量,至于老太太和小叔子在合寿堂的那些算计,棉帘子外丫鬟能听见。……“没有她治不好的病?能起死回生?”一位年纪约四十出头、身材壮硕的男子坐在太师椅上,其腰间佩剑,一看就知是练家子。郭二老爷坐在另一边,往男子方向侧过身子,态度非常恭敬,“是啊,延仁药铺的女医自出生起就住在祝家东府,因为生母早死,是东府老太太照顾她长大,老太太比她生父、继母都要了解她,这女医在医术上极有天赋,自学成材,现下她那落魄潦倒的外祖父住进西府,专门教她医术,凭她过人的天赋,医术定突飞猛进,绝对胜过她外祖父了。祝家东府自己是开医馆的,若非确有其事,东府何必长他人志气,给女医那般高评价。”郭二老爷顿了顿又道:“大人,其实依草民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虽然二皇子的大事绝对稳妥,但是出现小变故,总会给二皇子添麻烦。”男子知道女医的外祖父,八年前治不好太子的老太医嘛,男子粗浓的眉毛拧起,“老少都除掉便是,听说女医身边有高手,也统统除掉。”男子乃蔡震元在福建抗倭时的护卫,颇得蔡震元信任。后来蔡震元罕见地从武将转为文官,府里开始收幕僚,护卫则被他有目的地安排出去。该男子被安排到句州知府身边,屏州百姓不知道他,但句州百姓全知道知府下面有一位专门清理军籍的陈通判。蔡震元离开北地,他暗中培养的杀手,一半随他入京,一半留在北地交给陈通判。郭家和祝家东府曾想用小山贼除掉祝妤君,未成,之后知其请了高手。此次为确保万无一失,蔡震元特意递消息让陈通判带人来安阳城。“大人英明啊。”郭二老爷夸赞。……陈通判未动手先发现张平肃不见了,告诉郭家人,郭家立即想方设法地向西府出来采买的下人打听,接连问了不同的人,确定张平肃已没住在西府,据说祝家五太太给了张平肃不少钱,张平肃高兴地回那穷苦潦倒的张家过好年去了。陈通判和郭家都往京城送消息,虽然没在北地将张平肃一并杀了,但其回京城也是落在二皇子眼皮底下,二皇子在京城办事,比他们容易许多。……转眼自张老太医离开北地有小半月。祝妤君早上起来,洗漱妥当,用完晨食。今早鸡茸粥味道好,祝妤君多用了小半碗,为消食,祝妤君慢走到隔壁暖房逗鹦哥。鹦哥拍打翅膀自麦冬手里叼走瓜子仁,啄两口吞下去,朝祝妤君喊出一串奉承话,什么美人、冰雪聪明、善良、神医……全是麦冬和香巧留在府里没事时教它的。“六小姐,鹦哥可聪明了,教它词儿,听几遍都能学会。”麦冬笑道。“是啊,也不知郡主从哪儿得来的。”祝妤君瞧着欢喜,亲自剥了瓜子喂。“郡主与六小姐关系好,有好玩的总会想到小姐。”麦冬将鸟笼挂得低一些,以免小姐抬手辛苦,“前两天周嬷嬷还夸郡主和小姐在女子中皆是了不得的。”“郡主比我更了不得。”祝妤君笑了笑,轻柔地说道。郡主隔三岔五要去边境,抛去武功不论,郡主身上的韧劲和魄力,是大部分男人都比不上的。鹦哥喊道:“郡主,英雄,郡主,英雄。”祝妤君面上笑容更盛,“郡主是英雄,鹦哥果然聪明。”麦冬也来了劲,轮流喊六小姐和郡主逗鹦哥,鹦哥则轮流回应仙女和英雄,竟然一次没有错,中间麦冬故意喊几次八小姐,鹦哥歪脑袋不理会。祝妤君想起郡主曾言鹦哥刚被送来安阳城时,连昭廷养过一阵,不知鹦哥是如何评价连昭廷的,是英雄还是美人?如此想着,祝妤君心血来潮念一声连二公子。麦冬正纳闷小姐好端端喊连二公子作甚,鹦哥却反应极快,一声‘蠢货’比甚仙女、英雄都要来的清晰高亢。站在雪中的连昭廷莫名身上一寒,打了个喷嚏。鹦哥自不知道连昭廷还要脸。祝妤君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难怪连昭廷和郡主一起到府里时,只要见到鹦哥,定会退离两步装深沉,原来是怕被鹦哥骂。鹦哥识人准,难不成连昭廷真是个蠢货?小姐都笑了,麦冬更加调皮,喊几声连二公子,鹦哥骂得愈发欢快。“好了,别喊了,旁人听见像什么样。”祝妤君摇摇头笑着阻止,让麦冬将鹦哥挂回去,“今日你随我去安阳城,看天色傍晚要落雪,晚上我们住在安阳城。”道路上积雪被铲干净,但难免有薄冰,马车为防滑箍了带铁刺的轱辘,不能行得太快,为节省时间,祝妤君在天气不佳时,会住在药铺。“是的,小姐!”麦冬欢欢喜喜地与春桃一起收拾东西,待小姐与太太告别,再随小姐上马车。马车小心地行在官道上,天寒地冻,城里街道都没多少人,城郊官道更冷清了。树上积雪被寒风吹下,不似落雪飞舞,而是重重坠地,车轱辘碾过发出奇怪声响。路旁雪堆夹杂暗色枯草、枯枝,显得有些脏,再仔细看,会发现雪堆比往常更亮,没有太阳,却仍森森然、明晃晃……空寂的山林忽然响起一声短促刺耳的尖哨。扑簌簌的落雪声此起彼伏,雪堆中有光亮腾空而起,分明是一柄柄削铁如泥的大刀,同时十几支利箭划破寒风,自各个不同角度刺入马车窗内,令马车内的人避无可避。第180章 帮倒忙成汉闪避开利箭,远处又飞来一柄大刀砍断套马缰绳,受到惊吓的马匹嘶鸣着远远跑开。杀手们一拥而上。马车厢突然炸开,原先射入的利箭迸出,前方几名杀手猝不及防被刺中。杀手们为隐藏,皆穿一身白衣戴白面巾,最后方有一人扮相略微不同,他戴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凶狠。女医没有坐在马车上,他失策了?马车里藏着几名成汉从句州带回来的兄弟以及连昭廷安排的高手,千枫亦在。杀手大约二十人,成汉这边七人。纵然成汉和千枫武功很高,一时也无法将杀手全部击退。戴面具的是陈通判,他跟随蔡震元抗倭多年,能保住性命并得到蔡震元信任,除了因为武功高,还因为他的敏锐。陈通判往马车行来的方向望去,山脚下有不少破败的茅屋,最终视线停在某一处。陈通判抽出腰间佩剑,朝茅屋疾行,雪堆里又跳出几个埋伏的,跟在陈通判身后。祝妤君确实躲在茅屋,她从东府的眼线得知蔡震元留在北地的人要对她下手了。外祖父在那些人动手前便离开,连二公子保证会安全送外祖父到太子身边。他们的目标仅剩下她一人,祝妤君反而不担心。她不会因为有危险便躲在府里,由成汉等人保护不出来。越是危险,她越要去药铺制药救人,越要将蔡震元留在北地的人全部引出来。祝妤君自茅屋的小窗冷静地看外面动静。陈通判等人朝她奔来,锋利刀刃泛着如雪的寒光。“小姐,婢子会保护您的。”春桃握紧手中木棍,笔直地挡在祝妤君面前。“小姐,婢子也会保护您的。”麦冬声音发颤,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块石头,也往祝妤君跟前挤。“你们两站我身边,别挡住我视线。”祝妤君声音淡淡的,却让人不由地想顺着她意思去做。“小姐,危险,不……”春桃要拒绝,猛地发现耳边多了一样寒气逼人的东西。一把精钢制成的、巴掌大小的弹弓。弹弓?春桃一愣,她有点印象,小姐重金请铁匠制针尖时,顺便请铁匠打造了一把弹弓。当时她还纳闷小姐斯斯文文的怎会拿弹弓打小鸟。弹弓的牛皮处放了三颗药。“快让开。”祝妤君命令道。春桃和麦冬赶忙退到一旁。麦冬盯着前方,紧张地问道:“小姐,过来了四个人,三颗药够吗?”春桃也不放心,“小姐,您弹弓打得准不准,要不让婢子来?”“药打出去后会散开。”祝妤君解释一句。散开的药不被准头和人数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