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楚等到赵灵微两只手都握紧了龙雀天戟的刀柄后才松开了手。但那几十斤的重量一下落到了赵灵微的手中,她还是险些一个没站稳,便要滑倒在地了。本就防着这些的贺楼楚立马就从她的手上接过戟刀,还一手扶在了赵灵微的后腰上。赵灵微:“……”???这……?这怎么回事?哑巴之前在行馆里的时候,不是还只用一只手握着它,拿戟刀尾部的尖刃给向天鸽指错字的吗!这……这种重量是怎么回事?贺楼楚:“龙雀天戟和一般的长刀不同,刀柄并非用硬木制成。是以,会更沉一些。”赵灵微:“我看……出来了。我也只是因为这处的地有些结了冰,太滑,才会……才会失手。”贺楼楚终于笑了起来,将龙雀天戟背了回去。赵灵微说着,还演了起来。她仿佛是压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还要边走边说:“我们神都就算冬日也会下雪,但哪有下成这样的……扫过了一遍雪的地,还不如不扫好走。”而后,跟上前去的贺楼楚便抓住了她的手。赵灵微停下脚步,深吸着气,又轻轻动了动手指。贺楼楚则好似不经意一般地说道:“地上滑,我带着你走。”这一幕倒是像极了先前贺楼楚在那间屋子里,带着赵灵微向前走时的情形。贺楼楚:“你的手……”赵灵微:“现在我……”同时开口的两人都停下话来,看向彼此。“你先说……”“你先说。”同样的话从两人的口中同时被说出。而后赵灵微便蹙起了她好看的眉毛,任性道:“我要你先说。”贺楼楚:“你的手……怎么样?”赵灵微显然没有明白过来。贺楼楚在说的,是先前他这样握赵灵微的手时,因为看到蒙尘的龙雀天戟而没能控制住地将对方紧握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便明白自己肯定是弄疼了对方。赵灵微的视线落了下来,贺楼楚则直接将她的袖子向上抬了一些。而后他便看到赵灵微那莹白的手腕上,已然多了一片紫色的指印。“呀……”这下,就连赵灵微自己,都有些惊讶了。对上贺楼楚那沉了许多的眸色,她还很快说道:“没事的,就是……看起来好像有些……”但她很快便止住了话语。因为,贺楼楚已经用他那带着一层茧子的手指,轻触起了她手腕及手背上的那些指印。“嘶!”“疼吗?”贺楼楚已然很紧张了。可赵灵微却不知该如何告诉他,这好像……也不光光是疼。她就只是点了点头。贺楼楚:“得用药酒擦一擦。否则,再过一两日,还会更严重。”赵灵微:“你帮我吗?”贺楼楚很快点头。于是赵灵微便接着问出了她先前便想问的话语:“那你……还去西边吗?”第46章‘那你……还去西边吗?’这句话一被问出来, 贺楼楚便陷入了沉思。他原本是为了把魏国已然政权更迭的消息, 告知与自己有着婚约的少女。告知之后, 他便该离开了。可现在, 他却是看着这位来自敌国的公主在一夜之间就拿下了于她而言危机重重的城池。并且, 她还以太子妃的名义在这里立了威。所以,现在他该何去何从?赵灵微见这个只需要用“是”或者是“否”来回答的问题都让对方思考了那么久,她便不禁在紧张之中缓缓地吸起气来。待到吸满之后,便干脆闭着气等回答。贺楼楚:“不去了。”赵灵微:“你要是想走, 我就……”赵灵微憋气憋得都有些晕乎乎的了。她一看贺楼楚开口,就气呼呼地直接甩出这句话来。待到她话都说了一半了,才明白过来人家分明就是说要不走了。看到贺楼楚探究地朝她看过来, 赵灵微脸都红了。贺楼楚:“你就如何?”赵灵微不说, 她就是不说。可……架不住哑巴一直用他那双好看到都有些邪门了的眼睛盯着她,而且,他居然还带着笑意又把那个问题问一遍。贺楼楚:“你就如何?告诉我。”太犯规了!赵灵微故意凶巴巴的:“我就让人把你绑起来, 丢去……”我房里。赵灵微清了清嗓子:“丢去, 柴房里。”太和公主觉得这样不可。她都已经和自己的臣子说了,要把这人收了, 做她的贺楼君。可这会儿……这家伙却是把她吃得死死的。搞得她都不敢把“贺楼君”这三个字告诉对方, 更不敢把那贺楼后面跟这么一个“君”究竟是什么意思说给人听。嗨, 这人的功夫这么厉害。都已经跟她说不走了,她若还是那么欺负人, 可能真就把哑巴给赶跑了。赵灵微又向前走去, 但才走了一两步, 便感觉到那人又攥紧了她的手。“你的手太凉了。”说着,贺楼楚便把赵灵微的另一只手也拉起来,两只手一起合进他的掌心,替她暖起手来。贺楼楚的手要比她的大了好多。这么一捂,便让她的手一下就被让人觉得妥帖的热度包裹住了。那感觉舒服得……让她就想,就想再靠近那人一些。贺楼楚:“你用不着绑我,我不走。”贺楼楚担心赵灵微还是不信,便说:“我原本是要去怀朔镇的贺楼将军处。拓跋缺若是想坐稳帝位,必会去动怀朔镇的贺楼一族。“但现在……这里可能更需要我。朔方郡距离王城也比怀朔镇更近。若拓跋缺有风吹草动,我在这里也能更快知道。”听到这里,赵灵微终于笑了起来。她的眼睛亮亮的,让贺楼楚以为她会在下一刻亲自己一下。但,她只是抽回了已经不那么凉了的手,雀跃着继续向前走去。赵灵微:“那你打算在这里,帮我做什么?”贺楼楚:“我可以帮你练兵。”赵灵微心中喜不自胜,嘴上却说:“不够。光是帮我练兵,可不够。”贺楼楚没有说话,却是跟着赵灵微,听着。赵灵微:“我觉得,你的魏言,音调好听。我想要你每天都陪我说话,让我好学学你,也正一正我的魏音。”贺楼楚:“好。”赵灵微:“答应得倒是快,可话还是这么少。”赵灵微轻轻哼了一声,道:“你的话这么少,让我怎么学,怎么练呀?”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城楼面向城内那一侧的中间。赵灵微停下脚步来,又接着问他:“难道,你就教我好、否、可以和不可以吗?”公主殿下才一转身看向他,便发现这人已然贴近了自己,让她不自觉地向后一退,靠在了城墙上。贺楼楚:“你想我教你什么,我便说什么。”赵灵微:“那我要你说……‘我心悦你’。”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连赵灵微自己都有些愣了。她、她这不就是在明晃晃的……向人求爱吗!赵灵微连忙低下头来,想寻个什么把那句让人上头的话给搪塞过去。可、可贺楼楚却是抓住了她那先前被握出了指印的手,在那些青紫色的痕迹上轻轻摩挲着。他还抬起了赵灵微的下巴,让太和公主能看着他。对,太和公主。对于贺楼楚来说,眼前之人已不是简简单单的和亲公主。也不是因为他的父王贪图大商的粮草与钱财、丝绸、瓷器和茶叶才强塞给他的女人。她就是世间只此一人的,太和公主赵灵微。贺楼楚看了眼前的人好一会儿,用极尽温柔的声音说道:“今日今时,这一刻这一息的我,心悦你。”赵灵微直接就被这句话给闹了个大红脸。那并不是被寒风冻出来的样子,而是嘴唇被她咬红了,眼睛也水灵灵的了。明明是她在数日前才坦坦荡荡地说过的话语,却在这一刻,勾得她心跳都乱得一塌糊涂了。一、一定是因为这人的魏言,音调好听!赵灵微:“你、你偷懒!你……你就拿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来糊弄我!”贺楼楚:“我不善言辞。”赵灵微:“不管!你就是糊弄……唔!”赵灵微话还未说完,就已然被禁锢住了。贺楼楚让她退无可退,并吻上了她。“这、这是在外头……”赵灵微的声音很快便被压着她的人给吞了去。连带着她的唇舌,也被这人纠缠起来。远处负责保护公主的那几名千牛卫见此情形,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去。他们把手放在刀柄处,向前走了那么两步。正吻着赵灵微的贺楼楚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只一眼便让那几人停住了脚步。仿佛是故意一般,贺楼楚拉起赵灵微的手,让公主的纤纤玉手就像是那日在帐篷中一样,搭在他的脖子上。当他松开手去,强势地搂住公主的细腰,让人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公主的手却还搭在他的身上。千牛卫们于是只好不那么服气地又退回了自己先前站着的地方。贺楼楚到底顾忌着这还是在外面,也是在那么多人的视线之下。因而,他没有像上一次那样,一吻就是那么那么久。但待到一吻结束,赵灵微的眼神还是已然有些迷离了。贺楼楚于是又亲了亲她的眼睛。赵灵微这下彻底是懵懵的,脸上又烧烧的了。“你……你……”贺楼楚似乎是把原先还伶牙俐齿的人给吻服了。若还是差些火候,那他就再加上一句:“我想讨你的欢心。”赵灵微点点头,都不敢接着看那人了。她怕……自己一看,哑巴就又来亲她。贺楼楚:“除了和你说魏言,你还喜欢我为你做什么?”赵灵微:“我喜欢……练刀。你愿意每天早上都陪我一起练刀、习武吗?”贺楼楚:“愿意。”贺楼楚又道:“你今天早上出的那一刀,很好。”被一个这么厉害的人夸自己的刀法好,赵灵微当然是高兴的。她笑了起来,却是在得意了那么一小会儿后说道:“我也就是那么几招厉害。”她可明白自己的武艺是什么样的了,便扒着城墙上可让弓箭手射箭的那矮下来的一处,用脚踢着墙边的积雪,向远处眺望。站在这里,能让整座朔方郡都尽收她眼底。“我的力气不大,耐力也肯定没有仇将军和千鹘卫他们好。可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所以,我就只是把我会的每一招,都练很多遍,做到出招时没有一丝犹豫,也快过面前之人。”说着,赵灵微到底还是用带着那么些小骄傲的语气说道:“那一刀,我练了十年了。”贺楼楚走到了她的身旁,却是靠着城墙,不看朔方郡,只是看她。贺楼楚:“步六孤弗虽然有勇无谋,却也是成名多年的悍将,可徒手与虎搏斗。今早直接由你出手给他那一刀,太过冒险。”赵灵微:“我知道的。但我也是看在……他醉了一宿,连站都站不稳了,还对我极为轻视,才突然想到要这么做的。”听闻赵灵微只是在那时才想到要这么做的,贺楼楚看向她的目光愈发的不赞同了。赵灵微:“他们对我越是轻视,才越是让我坚定了这个念头。这一刀,必须由我出手才行。”说罢,赵灵微也不去看这座距离魏国王城不远的重镇了。她问贺楼楚:“你可知,我为何这么说吗?”贺楼楚摇了摇头。赵灵微:“因为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并不是坐在高台上,只负责对手下之人发号施令。”我很多道理,她即便是在自己出手那样做的时候,也还未想明白。可现在,那些却是在她的头脑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她说:“我不能只是一个符号。我得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并非我指使,也并非我谋划,而是……它就是我做的。从头到尾,都是我。”赵灵微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之气,让那些进到她的胸腔,也振奋她的精神。她已有一宿都未好好休息了。可这会儿,她却是觉得头脑清明,甚至……她还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清醒。仿佛她在突然之间便想明白了很多很多。赵灵微:“很多事,并非第一次做,便会做得不好。”这只终于飞出了金殿,开始振翅翱翔的鸟儿说道:“昨夜之后,我才知我并非生来就是为了成为某个人的妻子,为那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我也才知,身为皇室之女,我的归途并非只有和亲,或是不和亲。“天地那么大,我要看尽千山万水。我要征战四方,威名远扬。我要……做尽这世上的不可能之事。”第47章朔方郡的守将官邸即将迎来它的新主人。和亲使团中的卫队, 工匠, 以及其他许多人都正在这里,忙碌着。依照赵灵微的命令, 他们得将府中的器物进行清点,依照品类记录在册。当然,赵灵微自己的物品也得搬来这里。找一些合适的地方, 将它们放置好了。除此之外, 便是扫除以及清洁。这些前一晚还只是住在城外驻地里的人兴奋极了,他们小声地交头接耳,议论着在一夜之间发生的这些变故, 以及公主殿下那的英明神武。“见过公主!”在官邸的门口,见到了赵灵微的卫兵高声地说出了这句话。赵灵微对其微微点头, 于是那人便激动地对赵灵微又行了一礼。直到赵灵微已然走进官邸的大门,那名卫兵也不起身。就是从这人开始, 赵灵微在走进官邸后所见到的每一个使团中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对她毕恭毕敬地行礼,且低着头对她说出了那句“见过公主”。那就仿佛是一道浪花,只不过当前浪已因她的到来而弯下腰, 后浪却是依旧未有站起,在那里保持着向公主行礼的动作。赵灵微走在路的最中间,目不斜视,被为她引路的千鹘卫带去了正堂。她来到了位于正堂的最里面, 置于需要走上三节楼梯的主座上。童缨与沉琴没有在今日上午跟着她一起去到军营。两人在得了命令后, 便在府中开始清点起东西来。但这朔方郡的油水实在是有些多, 并且那步六孤弗也不仅只是重色,还贪财。是以,半天之后她们也仅仅是清点了一半的屋子。一半就一半吧。童缨捧着册子,走到距离赵灵微并不远的身旁,却是留在了那三节楼梯之下。她向赵灵微念起了已然清点出来,却还未来得及整理的东西。赵灵微喝着沉琴为她泡好的茶,听着那些,并时不时地点点头。沉琴便是在此时对她说道:“原先在这官邸里的人,已经把女人关去一块儿,男人也和男人关在一起了。但这里有一个人,说他是府里的管家,有话想要对公主说。”赵灵微有些疑惑,沉琴怎么会连这样的事都和她禀报。沉琴:“我们已经请教魏言的先生听过他的话了。那人说,步六孤弗不止在府里养小妾,养乐妓,在官邸外,还养着几个外室。他说,可以把那几处宅子的位置告知给公主。”明白了,这是来借花献佛的。此人想要把步六孤弗在官邸之外的几处秘密的宅子也供出来。赵灵微:“那就把他带过来吧。”那位守将官邸的管家看起来倒是年岁不大,膀大腰圆的。他长着一张忠厚老实的脸,看起来还有些憨态可掬,居然怪讨人喜欢的。这人见了赵灵微,似乎是想向这位大商的公主行一个大商的礼。却是做得不伦不类的,看起来更好笑了。赵灵微:“我的侍女告诉我,你知道步六孤弗养外室的那些宅子都是哪几处?”管家没想到赵灵微便会说魏言,并且……那音调居然还那么好听,脸上闪过惊讶之色。管家:“公主的魏言……说的可真是极好。音也正。”赵灵微都要笑了。这管家也真是有意思,话都还没答呢,就先溜须拍马起来了。她刚要让这人好好答话呢,管家便又说道:“有点像是王城那里的音调,一听就知是贵人。”王城的……音调?可她过去请的那些魏言老师,都不是从魏国王城来的。不等赵灵微细究这句话,管家便答起了她先前的问题。这人倒也不藏着掖着,一口气就说出了五处宅子的位置以及名字。赵灵微:“你可知这些宅子的大小如何?”管家:“有两处宅子略大一些。一处在城西的汝成街上,还有一处在城北金兆巷。”管家画不出这几处宅子的形制,却是能说出大致的规模,里头又是住了多少人。赵灵微让童缨和沉琴给她记下这些。而后她便对管家说道:“这些事,你可以说,也可以不告诉我。但你既说了,便一定有所图。说说吧,你想问我要什么?”“小人……只想为公主鞍前马后,做些分内之事。”管家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忐忑的。他又向赵灵微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低着头,却是眉毛一抬一抬的,似乎是想用力抬眼看一看座上的这位殿下。赵灵微:“我知道了,你是想接着做这间官邸的管家。”管家心中一喜,但赵灵微却是又说道:“流水的官邸主人,铁打的管家。”管家被吓得脚一软,那么一个壮壮实实的人,便顺势跪了下来。赵灵微:“你很识时务,也很能干,是个聪明人。但我用人,才干不是放在第一位的。忠诚才是。如今我新定朔方郡,府中不能留你。”说着,赵灵微转向沉琴,用商言对她说了几句话。管家吓得几乎把头低到了地上,大声说道:“贵人!贵人饶我一命啊!”赵灵微不过要让沉琴给他找几件赏赐,却是把管家吓成了这样。他突然喊出的一声,倒是把正堂里的其他人给吓了一跳,连带着守在外面的护卫也进来了两三人。看起来,倒真像是要把人拖下去砍了的样子了。赵灵微都被逗笑了,道:“我不过是要让我的侍女带你去挑赏赐。”已经懵了的管家抬起头来,却见赵灵微说道:“你供出那几间宅子,自是有功的。你且跟着这位姑娘去挑两件东西吧。”在管家被沉琴带离之后,赵灵微便向童缨问道:“先前府中的这些家眷们,现在如何了?”童缨:“好些已经醒了,虽然手脚被绑着,还塞着嘴,但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我怕吵到公主,便命人把他们赶去了稍远一些的屋子,等候公主发落。”赵灵微:“这守将官邸那么大,步六孤弗怕是养了不少人。”童缨:“确是。奴看了一番,衣着像是姬妾的,有二十四人。看着像是奴婢的,则有三百五十九人。”赵灵微呼出一口气,感慨道:“这朔方郡守将的排场,倒是比我们皇嗣府还要大了不少。”说着,她便看了一会儿那五处步六孤弗用来养外室的宅子。在思索了片刻后,赵灵微便吩咐道:“你就,把这些步六孤弗的家眷分一分,都丢去汝成街和金兆巷的那两处宅子里吧。”说完,她又添了一句:“还有步六孤弗在另外三处宅子里养的女人,也都塞去那两处宅子吧。那三处宅子得空出来,打扫好了,可以给我们自己人住。”童缨有些疑惑:“公主是想……把那两处大宅子都让给步六孤弗的家眷?”赵灵微:“正是。”童缨:“可……这已是很大的两处宅院了。”赵灵微:“若是不这样,我们不就得把这些人全都赶到街上去了吗?到时她们同仇敌忾起来,整日守在官邸附近,见到我们便冲出来,不还是会惹一身的麻烦?”皇嗣府的排场及不上这位步六孤氏的将军,却也是有不止一个姨娘在的。赵灵微虽为皇嗣所钟爱的正妻所出之嫡女,但后宅中的明争暗斗,她还是看得到的。赵灵微:“府中妻妾被我赶出去,遇到被养在了外面的女人,自是分外眼红。她们彼此相斗,才能不与我斗。”童缨:“那……她们的花销该如何是好?”赵灵微:“这个月先照着我们皇嗣府中的规格给。下个月给八成,下下个月给六成,再下一个月给四成,直至减到分文不给。你可把这些话告诉给那些人听,也好让她们早些找起营生来做。”守将官邸的正堂内,赵灵微正在安排着事务。而在正堂之外,孙昭则让先前跟着赵灵微出门的千牛卫进行事无巨细的禀告。在那些人吞吞吐吐地说起公主殿下与那贺楼君的亲密相处时,孙昭便已是气得不轻。当他听到他家公主在城楼上被那魏人按在城墙上亲了半盏茶那么久,他则更是要捶胸顿足。“公主被人如此冒犯,你们居然就远远地看着!我要你们跟着公主有何用!”孙昭的部下也特别犯难,一人低着头说:“我们……我们原本也要去阻止的。但……但那人拉着公主的手,让、让公主搂着他。”孙昭暴怒:“都这样了,你还跟我说‘原本也要去阻止’?”千牛卫部下:“然后他松了手,公主却没松手……像是愿意的。”孙昭:“……”又一名当时跟在那儿的千牛卫也是不服气的。但他还是说道:“要是公主愿意,我们却上前阻止……那冒犯公主的人,不就……不就成了我们了?”一名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千牛卫心里老难过了:“向正使跟我们说……公主是要收那人做男宠。孙中郎将,公主就……非要收个魏人做男宠吗?”孙昭:“……”??这话他的确也想说,但总觉得……意思好像,不太对?他们这边的千牛卫正围着说事呢,被议论的人却似是听不懂,也对这些不感兴趣。贺楼楚就在不远处的地方,用一盆烧热了的水继续擦着龙雀天戟。仿佛,此刻他的眼睛,就只看得到手中的这把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单刃戟刀。达奚嵘便是在这个时候骑着马飞驰而来的。“我有要事要见太子妃!”喊着这句话的达奚嵘才一下马就奔进府中。但孙昭他们听不懂这,便自然是要拦他。两边都紧张起来,鸡同鸭讲着,一个要进,一个要拦。“让开!”达奚嵘是真的着急了,见这些人死活不让他进去,便要用蛮力把人给撞开。贺楼楚便是在此时过来的。他用极为生硬的商言一词一顿道:“他,有要事,见灵微。”达奚嵘一见到提着龙雀天戟的贺楼楚,便立刻说道:“大事不好!步六孤将军派去见拓跋缺的人已在昨夜出城!那人会将太子妃现在就在朔方郡的消息带给拓跋缺,并以此来向其索要钱财!”第48章达奚嵘的话让贺楼楚的眸色骤然一冷。“跟我过来。”说罢, 他便将又自己擦了一遍的龙雀天戟背到了身后, 向着正堂走去。孙昭见此情形也知道恐有大事,便不再拦着这位莽撞闯入的武将, 并反而跟着一同去向正堂。达奚嵘在进到这间他原本熟悉的官邸前,是还因为心急而显得过于鲁莽。可现在,他却在跟着这名姓氏为贺楼的少年向里走时不由地低下了头。作为武将在马背上使用的兵器, 龙雀天戟即便是在魏国, 也已经是造型尤为独特,且比大部分的战将所常用的戟刀还要更为长了。但它被贺楼楚斜背在背上的样子,却是合适极了。仿佛这把绝世神兵, 原就是为他所造。龙雀天戟的底部尖刃跟随贺楼楚的脚步,轻轻地前后摆动着。如此的一幕达奚嵘曾见过。但那时, 这样背着这把戟刀的人,却是穿着一身铠甲, 所到之处,俱是所向披靡。当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的时候,一张极为丑陋的黑色鬼面具便跃入视线。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在面具之后看着他们, 让他们连心魂都颤动了。穿着一身白衣的贺楼楚停下脚步,并转过身来,站在了正堂的门前。他那出色到了让人只是扫过一眼便会让视线为之停留的面容也跃入了达奚嵘的视线。只是他的那双同样也是琉璃色的眼睛却是看向了正堂座上的那人。达奚嵘依旧是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低着头走进正堂, 而后又抬起头来, 说出那句他已然在先前告诉过贺楼楚的话。“你说什么!怎会如此快?”赵灵微直接站起身来。达奚嵘感觉心虚不已。毕竟, 是他献的计,说步六孤弗不可自己强占了这位和亲公主。可……可他确实也没能想到,他们的守将居然这么快就派出了信使。达奚嵘:“我们……我们也不知。照理来说,他应该和我们相商,看看到底该问拓跋缺索要多少粮草、多少奴隶、又是得问他要多少牛马。派信使星夜出发可能是……”赵灵微:“好好说话!别给我扯这些难懂的词。我听不明白。说得简单些!”达奚嵘和步六孤弗说话的时候其实不是这般的。今早新死的朔方郡前守将是个十足的粗人。是以,达奚嵘虽是曾做过参军的武将,但和步六孤弗说起话来,却向来都是挑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词。可……座上的这位,却已是在今早之后,让他忘记了那根本就是来自于他国的公主。而先前他跟在贺楼楚身后走的那段路,也让有关太子殿下的记忆重现。这都使得达奚嵘一时之间变得文气起来,和赵灵微说话也斟酌再三了。原本只是站在正堂外的贺楼楚走向赵灵微,站在三节楼梯之下对她说了几句话。这位年轻的公主殿下显然是因为达奚嵘所带来的消息而着急了,因而才会这么说话。在贺楼楚的提醒下,赵灵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她回到了案前,甩了一下衣摆,坐了回去。达奚嵘这次已经换到简单的词,把先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赵灵微听明白了,便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开口。赵灵微:“你可派人去追了?”达奚嵘:“派了,我在得到消息后便立刻派人去追了。从这里骑快马到王城需要三四日。所以……最多七天内便可得到消息。”赵灵微沉下气来,点了点头。她说:“今日,我已检阅过我朔方郡的守军了,还请达奚将军尽快把城内的粮草与兵械的数量上报给我。”达奚嵘:“是!”赵灵微又道:“但将军不必太过担心。即便我们派出的人没能成功拦下他,在冬日结束之前,也还有很多转圜的余地。我可保朔方郡安然度过这个冬天。”达奚嵘应了声,而后便离去了。冬日的朔方郡天黑很早。直到天都黑了,赵灵微也还是一个人坐在案前,一言不发。接踵而至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这竟让她……觉得有些承受不来。在达奚嵘离开后,童缨来问过她,可否想要用饭。可她却是一点也吃不下,更不觉得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