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鸽:“怎么?弱水三千,殿下就只取贺楼了?如此甚是不妥啊!“贺楼楚原本就个性极为强势,殿下若还不找人杀杀他的威风,让他知道殿下不是非他不可,臣担心,他以后会蹬鼻子上脸。”说完贺楼楚,向天鸽就立刻说起了康朝明。向天鸽:“那康公子就不一样了。个性柔顺,人却热情,还懂事。他说话甜,嘴上像是抹了蜜一样。偏生,还有点小脑筋,一般人也欺负不到他。哦对,长得也是真的俊。这粟特人,可真的就是不一样。”赵灵微原本是想打断向天鸽的。可谁让向天鸽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有趣了呢。赵灵微笑着听完那些,说道:“自荐枕席不过是他过来我们这里的借口。他学了我们大商的典故,想要用来博我一笑。这两天,我已经对他旁敲侧击过了。”向天鸽紧张起来:“如何?”赵灵微:“他家有不少人都在这一带做生意。王城那边已经乱了,他想弄清楚我们灵武郡是怎么回事。商队又是不是还能继续往这边来。”向天鸽:“此人居然有如此居心?”向正使的反应极为夸张,仿佛是要与对方立刻撇清关系。接着他又谨慎地问道:“需不需要臣去把他……给做掉?”赵灵微:“……”你怕不是忘了,一句话之前你还想扶此人来打压哑巴一番?赵灵微看了向天鸽一眼,而后……就一鞭子抽在了向天鸽的坐骑上。随着向天鸽鸡叫着被马儿带远了,赵灵微这才是清静了些。此时被带着去修城门的人刚好换岗回来,负责扫雪的一队人也恰好扫到了她现在所在的这条大街。赵灵微本就貌美。并且,那也绝非是出生在小门小户的寻常女子所能够拥有的美。如今,她又是骑着一匹看起来极为健硕的白马。连马儿的身上都戴着黄金与宝石的饰物。如此,自是轻易便能吸引到许多人的注意。负责扫雪的那队人之中似是有人认出她来了,面上带着感激,呼唤起她来。“公主!”那是商言中的“公主”一词。赵灵微刚要对队伍中如此唤了她一声的女子露出笑意,便听到队伍中的商人以及魏人都如此呼喊起了她。再然后,那队原本正要去吃饭的,负责维修城门的人便也在领队的带领下绕回了这里。他们都高呼起了商言中的“公主”一词,且在赵灵微的周围跪了下来。如此情形,便不再是简单的问好了。沿街的商贩们看到这些人跪了下来,或用商言,或用魏言说出感谢“公主”的话语。他们都有些惊疑不定,不知自己是不是也需要跟着这样做。他们也不知,若是不这样做,城主是否就会降下罪来。在赵灵微的示意下,跟着她一起出来的护卫们便下了马,将那些人一个个地都扶起来。酒肆、饭馆里的人则从店里探出脑袋来,好奇地盯着这一幕。“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跪拜新来的城主。”“骑在马上的那个?看起来年纪很小啊。她那长相,是异族?”“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但那些人好像都在喊她‘公主’。”“这事我知道!她好像是好多年以前嫁来我们魏国的大商公主的后人。”“不是说这是刚嫁过来的太子妃吗?”“不能吧?我们哪里有太子妃啊!”“就,之前商女皇不是又嫁了个公主过来吗?”那些跪着对赵灵微说感谢的人起身了,围聚着的人却越来越多。许多藏在了街巷伸处的,眼睛仿佛饿狼一般的人便是在此时一冲而上。负责护卫赵灵微的千牛卫与千鹘卫见此情形,连忙将赵灵微围了起来。由于这些人的人数太多,护卫们似乎十分紧张。他们之中甚至有人看了看周围的地形,三两步攀上房顶,在占据了高点后取下弓来。但就是在形势看起来一触即发之际,那些从暗处冲过来的人便学着先前奴市里的人,跪在了那里,高呼起了“公主”。其中领头的那人,赵灵微见过。他便是那日被城中的巡逻队像赶羊一样往城外赶去,却是发了狠,一把抓住鞭子就和人打起来的流民。“公主!”那人用拗口的商言这样唤了赵灵微一声,而后就用魏言说道:“我们自愿为奴,只求城主能让人不要驱赶我们,再给我们一顿饭吃!”而后,那句“公主,我们自愿为奴”便在这条灵武郡内最热闹的街道上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现在这桩事,麻烦大了。”“先前公主说要向奴市卖主租奴的时候,我便已有此顾虑。没曾想,事情竟来得这么快。”“依我看,这件事绝不能答应下来。那些流民也根本就不该带回来在后院放着的!这么做,简直后患无穷。”“向正使,话不可这么说。奴市里的那些人,是待人来买的奴隶。他们只属于奴市的卖主,如此人等尚能在我们这里以工易食。可那些流民自愿成为公主的家奴,却被我们拒之门外。这道理,说不通的。”“嗨呀,你管这道理说得通还是说不通?我只知道,这口子不能开!”守将官邸内,向天鸽与仇怀光陷入了争论。达奚嵘原本是在军营之中的。待到他接到赵灵微的传唤,便带着康朝明一起来了。灵武郡的军营里原本就有一定数量的粟特人,康朝明的魏言和商言都说得不错,便被达奚嵘抓来做译语人了。于是向天鸽与仇怀光在那儿争论起来。达奚嵘则是坐在回廊边,听着康朝明给他做的传译,眼睛则盯着这会儿正在出声的那人。随着仇怀光与向天鸽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出各自看法,达奚嵘的目光便也在两人之间来回挪动。很快,达奚嵘也加入了战局,说他认同仇怀光刚才说的话。“我就说说奴市里那些被发了红木条的人吧。现在我的部下带着他们或上山砍柴,或在军中操练。待到这些人训好了,我若想把他们收过来,还得殿下花钱问那些卖主买。“可那些流民之中也有体格不错的人啊。他们很多人甚至原本就是和队伍走散了的魏国误认。怎么,他们来投靠,我们反而就不要了?”可达奚嵘作为仇怀光的暂时盟友,却是两人间语言不通。仇怀光都还没能说上一句呢,向天鸽就焦躁地说道:“你懂什么?这些人我们要是收了,现在在外头的那些流民就都要向我们灵武郡里涌了!到了那时候,要是每天都涌进来上万流民,我们怎么办?那才真的叫一发不可收拾了!”赵灵微没有进到暖和的屋子里。她就站在离三人不那么近,却也并非很远的地方,靠着廊柱。公主殿下仿佛在听着三人的争执。又似乎……她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了。此时那名先前还打算让她成为城中“贵客”的石姓副将刚好要经过。他深怕自己被牵累进去,就像丧家犬一样快步走过。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赵灵微叫住了。“石将军。”“是……末将在。不知殿下有何吩咐。”不过几日而已,这名石姓副将已然知道了赵灵微的手段。先前的傲气与不服气,自是也不复存在。“你现在就命人把灵武郡内还有多少存粮清点出来。”“是!”“连夜清点。待到你清点结束之后,我会派人去抽验。要是报上来的数目有问题,我定唯你是问。明白吗?”“末将明白!”在那名石姓副将离开之后,赵灵微又看着三人吵了好一会儿。他们时而三人之中两两相帮,时而则各执一词。他们说得都有道理,也各有各的顾虑。这些道理和顾虑都是真的,也都是摆在眼前的紧要之事。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更是难以说服彼此。待到天色都开始渐渐暗下,府里的奴婢们也为他们掌起灯,赵灵微便在那灯火的映衬下走向三人。她那近乎剔透的皮肤被映上了一层暖色的光。那也让她整个人都被染上了暖意。此时的赵灵微看起来既让人心生亲切之感,也让身处绝境中的人想要走上前去,诉说心中凄苦。在她作为和亲公主从神都出发之时,这位头上戴着重重凤冠的皇室之女,脸上还是有着些许童真的。那是在她的这个年纪还未褪尽的美好,也是其身处的繁华神都对她的馈赠。可现在,那些却没有了。此刻,她的眼睛里,懵懂已不复存在。“诸位,我意已决。”她说:“我决定,收留他们。今日这些说出甘愿为我之奴仆的人,我收。在今年的春天到来之前涌入我灵武郡的流民,我也收。”第80章赵灵微的这句话是用商言说出的。是以,达奚嵘只听懂了她所说的第一句话。向天鸽几乎是立刻就要说出反对。仇怀光显然也在惊诧之后有话要说。但那些都比不上康朝明眼中的震撼。这名总是在西域、大商与魏国之内往来经商的粟特人不禁动了动喉结,也抿起了嘴唇。他的那双眼睛即便在粟特人里,也是格外深邃多情的。而现在,这双眼睛却仿佛正经历着一场地动山摇,甚至是一次扑不灭的山火。他已然如此,赵灵微却还温和有礼地对他说道:“康公子,我无法在说出接下去的那番话时,同时顾及到商言与魏言。还请康公子替我为达奚将军好好传译。”康朝明连忙低下头来,说道:“是。”赵灵微:“从我还年幼的时候起,我便一直听到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王土究竟是什么?自我来到魏国,我就时不时地会想起这个问题。王土指的是真的只是土地吗?还是土地上的人?“我大商子民以农耕为生。对我们来说,王土便是土地。但自我们丢失了通往西域的走廊地带后,西边的定西四镇实际已不属于我们。我们的军队与补给也到达不了那里。“可生活在那里的人,哪怕长相与我们截然不同,却也依旧还相信自己是启朝子民,替我赵启一族镇守着那里。对于他们来说,王土便是人。“如此可见,王土既可以是土地,也可以是相信着王土的人。”赵灵微在此时提起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然而却没有人会认为她现在所说的,是与先前他们争论的问题无关紧要的话。赵灵微又道:“先前,我在经过奴市时,因我大商子民的痛哭声而感到心中悲恸。我想要救他们,可我却也明白,我不可只是去搭救那些商奴。“因为,我早已不止是大商的公主。现在,我既以魏国太子妃的身份自居,也是灵武郡的一郡之守。是以,我救他们,我救魏国人,我也救助受困在那里的他国人。“于是今日白天,他们便全都用商言中的‘公主’一词来唤我。诸位何不想想,若我也能够收留那些无处可去的流民、部族,且庇护他们。他们会否也一同称为我为……‘公主’?”说着,赵灵微笑了。她说:“届时,我所在之地,便是‘王土’。”只要她能挨到春草生出之时,便能有牛乳,有奶酪。而她只要手中有人,便能种下她带来的那些蔬菜瓜果、以及谷物。若她不放手一搏,又怎知冬夜过后,是洪水滔天,还是万物生长?*城主收下了那些已然被驱赶了多日的流民。——这条消息不胫而走。城门被修好了。但灵武郡的大门,却反而对那些因战事而流离失所的人打开了。先到来的那些人被指挥着去砍伐树木,用以建造房屋,或烧柴取暖。他们也被派去赶制帐篷,赶制衣服,赶制鞋子。守将府邸的菜式规格被降了好大一截。自赵灵微往下,每日午食的菜谱有两素一荤一汤。而到了晚食,因为晚饭过后便不需再干重活,因而这顿饭他们就只有一荤一素一汤。至于府中的金饰以及宝石,则被一件件卖掉,用以换取更多的存粮。第十日。赵灵微开始用那些流民,为灵武郡筑高墙。当她站上城楼,向王城的方向眺望而去,会发现已有比前几日更多的人正向着他们这里而来。他们之中有零散的民众,更有成群结队的小型部族。那些由小部落长所带着的人群并非为了食物而来。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帐篷。只是王城的那一带,战事规模已然很大。为了避难,他们不得不离开自己原先已经定下的过冬之所。这些人也只求赵灵微能够在灵武郡的城外给他们一处可以安营扎寨的地方。让他们得意与城中的人交换商品。待到冬雪消融,或战事稍缓,他们自会离去。达奚嵘向赵灵微建议,不要以对待家奴的方式对待这样的部族。“殿下可将他们当成是到我们家来做客的朋友。若我们热情招待,他们也可以帮我们做一些事,但那只是帮助,而并非听令。”赵灵微采纳了达奚嵘的建议,也亲自带人为他们送去了柴火,以及腊肉。而后,这些人也回赠了她一些奶酪以及肉干。“‘公主’,我看你的人白天都在城墙上敲敲打打的,还在垒石头,这是为何?”赵灵微刚喝了一口马奶酒,就被人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这些人虽是魏国人,却是从属于魏国的小型部落,所说的语言也并非魏言。但幸好,康朝明也能听得懂这些人的话,可以做赵灵微的译语人。赵灵微道:“我担心王城方向的战事会打到我们这里来。所以在加固城墙,也将它造得再高一些。”那人听完康朝明的传译,便笑了,说:“他们过来,我们到别的地方去,不就行了吗?”部落长又道:“我看我们这魏国啊,就是因为学了南边的人,又是建城,还又造了那么一座座的城墙,才渐渐不行了。我们以游牧为生,自然是要跟着水草走,哪能总是待在城里。”这部落长也真是喝酒喝高兴了,就忘了赵灵微便是南边的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被自己的妻子提醒了一番,这才反应过来,讪讪一笑。赵灵微却是笑着摇起了头,示意对方她并不在意。可这样的一番话,却是让赵灵微有了新的感触。整座城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准备着敞开怀抱,接纳那些过来投靠他们的人。而后,赵灵微下辖的文官与武将便会为这些新来者找到事情做。这天,赵灵微又登上了城楼。她向着王城方向眺望了一会儿,而后就在城楼上接着往前走,直至她来到能向朔方郡眺望而去的地方。赵灵微从暖和的袖筒里拿出童缨给她发来的信。‘自公主走后,贺楼公子便一直都闷闷不乐。他一日凶过一日,也只知在军营练兵。见了奴,他也不说话,似是在等奴对他说公主的消息。’‘今日奴要给公主寄信,便问他,是否有话要奴带给公主。他却不发一言的就走了。’‘公主,奴以为,贺楼公子必是生了公主的气了。奴今日就画了一张贺楼公子这几日来最常有的模样。供君一笑。’在那张信纸的后面,果然便附了一张童缨画的小画。童缨其实并不擅长作画。是以,画中人和贺楼楚其实并不像。童缨显然是把人给画丑了许多。然而那不高兴的模样却是与之极为神似。以至于赵灵微一看到这张画,便能凭借她对贺楼楚的了解,想象出哑巴那不高兴的模样。那可真是很不高兴了。哪怕让她坐在这人的怀里,柔声细语地哄好些时候都怕是哄不好的那种不高兴。怕了怕了。她可真是怕了。于是她不得不在给童缨回信的同时,又单独也给哑巴也写了一封短信。集合的号角被吹响,赵灵微也便走下城楼。那是她挑选出来的,身形看起来较为孔武有力之人。他们即将被送往朔方郡。既然她的贺楼君擅长练兵,那她便把这些人交给贺楼楚吧。第十五日,朔方郡。一只黑色的鵟落在贺楼楚的臂膀上,为他带来了由怀朔镇传来的消息。‘坚、宏皆已败。宝则退走北方。经此一战,缺之威望骤升。太子何日出?再不复现,吾且去投缺也。’拓跋缺此前虽也有戍边,然而他戍的,却是魏国与大商之间的边镇。与成名已久的两位兄长相比,拓跋缺在魏国向来就没什么声望可言。然而他却是如此迅速地解决了拓跋坚以及拓跋宏,逼得原本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拓跋宝再次退走北方。此战之后,拓跋缺的威望自然会升到一个极其可怕的高度。这不是,太子殿下的舅舅已经很为其感到担心了么?贺楼司繁甚至还扬言,自家外甥要是再不出来,就别怪他率领怀朔镇军民投奔拓跋缺去了。但……还不是时候。拓跋子楚虽还年少,但他在打仗一事上,却是有着天然敏锐的判断力。他同时也知道——打仗,是与人相斗。太子殿下知道如何激励自己的部下。他也知道在什么样的战事上应当派上何种性格的人。子楚殿下既有如此能耐,便也必然知晓,应当如何与自己的对手在心性上较量。现在还不是他与自己的那位叔叔决战的时刻。他需要等待,等到拓跋缺再骄傲自满一些。只是……他虽明白应如何与自己的敌人比拼心性,却是不知该如何“对付”他喜欢的女人。太子殿下将那封信捏成一团,却将手中龙雀天戟在手中转了一圈后插入雪中,小心地取出被他随身带着的另一封信。‘贺楼哑巴,你可真是个哑巴。都那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要让童缨跟我说你想我了么?你要是再不想我,我就不回来了。’他对待这封信的态度是温柔的。可这封信上写着的话却是让他看一次,气一次。那双总是很能把赵灵微迷住的琉璃色眼睛此时看起来凶狠极了。你敢!一月之期后,你若是敢不归来,我就带人杀去灵武郡,把你抢回来。拓跋子楚提起他的龙雀天戟,回到军帐之中。在他的桌案上,放着许多张写着潦草字句的纸张。那些纸上或被写得密密麻麻,或是大笔一挥,就只写了一句话。但若走进了一看,便会发现这些纸上从头到尾都只有三个字。何日归?那俱是拓跋子楚用左手写下的。因为他想要以贺楼楚的身份去问公主殿下。‘你究竟什么时候才愿回来?’可现在,他却是快要按捺不住了。太子殿下终是用右手提起笔来,写下了那锐气逼人的三个字。何日归!第81章“恭贺大将军!”“恭贺大将军!”“恭贺大将军!”王城内,文臣武将皆来恭迎战胜归来的摄政大将军,拓跋缺。只见拓跋缺身披战甲,右手持刀,左手则拎着两颗人头。他骑着马,从王城的城门一路进到曾经金碧辉煌的宫城。宫城虽已残破了许多,可屋檐上的积雪、破败的宫殿、以及那威严的军队却是为此处增添了一份别样的美。“近来摄政大将军在外征战,可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拓跋缺:“哦?怎么说?”“出了好几个冒充太子招摇撞骗的。光我们知道的,就有三四个了。其中一个不光没弄对面具的颜色,连龙雀天戟到底是单刃戟刀还是双刃戟刀都没弄清楚。“这人遇上了子楚太子的部将阿史那金,自然是被打得满地找牙。”作为拓跋缺极为倚重的谋臣,魏玄冲听到这句都没能忍住,直接就笑出声来了。可很快,他便在听到了下一句后认真起来。“还有人冒充太子妃的。就是那个嫁过来和子楚太子和亲的太和公主。”魏玄冲和拓跋缺对了一眼,而后便问道:“你怎知那是冒充的?”底下那人很快便答道:“因为那女人身边还有不少魏国武人。而且之前在灵武郡冒充太子的人刚走,她就过去了。“再且,康公子也有差人来报信。说他已经去看过了,那女人刚在灵武郡出现的时候,自称是上一代和亲公主的后人。可没过几天,就又对外说,她是太子妃了。”如此说来,那的确是不太可信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更为重要的事,或许还是把那及时退走的拓跋宝给料理个干净。但魏玄冲也说道:“还是把那人假冒太和公主的消息整理一番交给我吧。我好拿去给豹骑将军。只要他不无欲无求,对我们来说便是好事。”第二十日,灵武郡。“报!乌维扎率部八百七十六人来投!”“报!游士崔谦率友八十三人来投!”“报!檀斛槐率部五百三十九人及……”守将官邸内,赵灵微穿着一身利落的胡服,与身边的武将们一起讨论着魏国北方的局势。而那些通传之人也将刚刚得到的消息送至官邸之中。这样的消息既是好消息,也可以是坏消息。“‘公主’,这几日前来投奔我们的人已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哪怕有朔方郡的粮草支援,恐怕我们也很快就会难以为继了。”“我知道。”说着,赵灵微呼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地图上那座她已然盯了很久的城。“那就去把安定郡给打下来吧。那是魏国北部最大的粮仓。只要拿下它,我们就不会再愁粮草不够了。”赵灵微此言一出,立马就让周围出现了一片的倒吸气声。“可……可那是摄政大将军派重兵把守的地方。”“我知道。”赵灵微又把那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她说道:“反正我们在这里已经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拓跋缺怎么也该知道我们了。那倒不如趁着他现在还腾不出手来,一举拿下安定郡。”很快就有人问赵灵微,若他们真的把安定郡都给拿下了,那和告诉拓跋缺他们起兵了,又有什么区别。赵灵微答道:“没区别。就是要起兵的意思。”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赵灵微的心中竟没有豪情万丈。但她倒是有些感慨,感慨人生的境遇。因为,她在三个月之前,还只是神都城内一个地位尴尬的县主。而在一个月之前,她虽已隐隐有了一些预感,却也没想到,当她真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会是如此的云淡风轻。仿佛她为这一天已然准备了十年、甚至二十年。但事实上,这一切只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仅此而已。此时此刻,达奚嵘对她说过的那番话是如此清晰地在她的脑中响起。‘必要之时,殿下或可令贺楼楚假扮成太子。如此,便可一呼百应。’在她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实际已经对其感到心动了。但她却也对此有着诸多的顾虑。她既是在顾虑着真正的子楚太子,也是在顾虑着贺楼楚。若此事能成功,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失败了,她或许还能有退路。而她家哑巴,却是只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只是……现在的形势已然逼得她不能再接着瞻前顾后了。她必须得踏出这一步。哪怕,之后会是洪水滔天。‘与我成婚后,你才真的就是我魏国的太子妃了。’赵灵微坐上马车。当她想起贺楼楚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模样时,她便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她在心中说道:好,我应你。这一天,正好就是赵灵微来到灵武郡的第三十日。没错,公主殿下虽然心中记得她与贺楼楚的三十日之约,但她却没把花费在来回路上的时间也一道算进去。在她的车队出发了大半日之后,一名从朔方郡快马加鞭星夜赶来的传信兵便到了这里。“我这里有贺楼公子要我交给太子妃殿下的书信!”“朔方郡有信给‘公主’?太不凑巧了,公主今天早上就出发去朔方郡了。”所以,那封贺楼楚要传信官交给赵灵微的书信上都写了什么?由于担心朔方郡中有要事相告,这封信就被辗转传到了达奚嵘的手上。他打开信札,却发现里头只有带着杀气的三个字。——何日归!达奚嵘:“……”看到了这三个字的达奚嵘,不禁哆嗦了一下。等等……贺楼公子的字,何时写得这么好了?*“牛羊各三千头。战马五千匹。绢布,一万两千匹。战奴,一万人。若摄政大将军能将这些物品赐予末将,末将必将把太和公主双手奉上。”赵灵微照着她拟的单子念了一遍,并问向天鸽感觉如何。向天鸽:“臣以为,还可以再加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这么简洁,看着不太像是步六孤弗会提的。”赵灵微稍稍回想了一番在她进城后就只活了一宿的步六孤弗,觉得向正使似乎说得有理。但随后,她又带着些许的不确定,问道:“可……拓跋缺当真会带着东西来换人吗?”向天鸽:“殿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灵武郡闹出的动静实在是有些大。既然已经想好了接下去的对策,不如就借着步六孤弗的印信,再迷惑拓跋缺一番。”赵灵微认真思索了一番,道:“有道理……”此时他们离朔方郡已然很近了,威武的号角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那似乎是他们先前还从未听到过的音律,让赵灵微感到有些奇怪。向天鸽便说:“殿下,臣出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赵灵微点了头,并在向天鸽出去之后默默地头疼起来。说起来,她和她的贺楼君应当都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也没联系过了。就连她让人带给贺楼楚的“威胁信”,他也没理会。她这边是已经想好要和贺楼楚合力起兵了。并且,她也已经和她在灵武郡的部下说了——她这里,有“太子”。可万一……贺楼哑巴又有反复了呢?赵灵微越想越觉得此事并非没有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越是靠近朔方郡,就越是……心中慌张。有许多事都是促成她在此前逃也似的去了灵武郡的原因。她原本是想要借着这一月之期,把事情都想清楚的。可她一忙起来,却是把那些都给忘了。更忘了……她在离开朔方郡之前,好像还在与对方……冷战呢。而当公主殿下在心烦意乱之下闭上眼睛,有一串画面便浮现在了眼前。那是……贺楼楚在带着她练刀的那一晚。她在哑巴给她按了好久的胳膊和腿之后,玩笑般地用直接碰了哑巴的喉结一下。可是,贺楼楚却好像生着气,就走了。她脱了中衣,就只是穿着一件亵衣站到了铜镜前,并在铜镜前将那亵衣也脱去,带着些许的疑惑看向镜中的自己。对,就是从那天起,她开始怀疑……哑巴可能不喜欢她这般的模样。虽然她一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