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完出来,床上已经收拾好了,元帕却依然放在上面,上面斑斑点点的红梅一样的痕迹,还有男人留下来的痕迹。晴华别过了脸。宋迟将之随便裹了裹,摔到了床角。穿上衣服后,正要睡,外面却有动静,春草惊慌地在外面拍门,“王爷,姑娘,有人来了。”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凄厉的长叫声,“晴华,你果真不肯见母妃一面吗?”晴华坐在床上,宋迟推开了窗,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床幔在摇曳,喜烛的火光也在飘忽。方才那种欢畅的情绪一下子就没有了,厌弃不知不觉就占据了她的心头。春草冲了进来,站在床边看着晴华,好久,她小心翼翼地跪了下来,握住了晴华的手,“姑娘,客人都走光了,暂时并没有旁的人听见。”“没用的!”晴华摇摇头,她咬了咬唇瓣,“没用的,春草,还是会有人知道的。”府上,不可能没有宋老夫人那边的人,她的声音这么大,隔壁左右也会有人听到,就会有人打听,很快,全城的人都会知道。不,可能很早就有人知道了,她是江梅萍的女儿,一个不知道是跟老子生的还是跟儿子生的女儿,一个不知道该封公主还是该封郡主的女儿。只不过,在此之前,谁也不敢率先第一个议论,但是今晚之后就不同了,所有人都会议论。谣言会像野草一样疯狂地长,所有人都会议论她的身世,她一辈子都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怜,忠王殿下就是因此,才不肯来参加她的婚礼。在没有任何长辈在场的时候,她好不容易把自己嫁了,她还没来得及和宋迟过幸福的日子,一切就都要结束了吗?可是,晴华再也流不出泪来了。她起身,让春草帮她穿好衣服,要走出去时,宋迟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你去做什么?不用你去,我去!”晴华摇摇头,“我去看看,我也很想知道,她到底要找我做什么?我与她之间到底有什么好谈的?”宋迟自然要陪她,晴华便让春草拿了衣服过来,她亲自服侍宋迟穿衣服。说是晴华服侍,晴华连自己的衣服都穿不好。宋迟也不舍得让她做这种事,虽然是夫妻,但宋迟是想宠着她的,“我自己来,你在旁边待着就好。”后来,衣服穿好了,晴华帮他扯了扯,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点心意,两人手牵手地走了出去。江梅萍和一个蒙面的男子站在院子里,那男子身材魁梧,目露精光,用很不善的目光看着晴华与宋迟。宋迟迎面便感受到了男人强悍的实力,他心头一惊,也明白为何江梅萍数次都能够逃出来了,不由得,他腾出手抱住了晴华的肩,恨不得将她塞进自己的荷包里去。“逆女!”男子吐出两个字来,晴华胸口的气血一阵翻滚,差点晕了过去,“你是谁?”晴华的声音都在颤抖,哪怕此时,三面的屋顶,门口,云爻派了很多弓箭手和手持兵戈的甲士,她依然忍不住问江梅萍,“你别告诉我,他也是我的一个爹!”说完,晴华脸上的眼泪滚滚而下,她咬着唇瓣,倔强地盯着江梅萍。宋迟没法体会到她此时的心情,对宋迟来说,晴华有点傻,管他爹是谁,有什么意义呢?她已经嫁给他了啊,从今往后,能够给晴华幸福的是自己啊!“别瞎想,他不是你爹,你爹是忠王殿下,这不会有错的!”“晴华,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你留在这里,不会有人愿意和你交好,所有人都只会瞧不起你。你看看我,当年在宫里,就算贵为贵妃,后宫之中,我掌凤印,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还是会有人议论我,议论你……”“是谁的错?”晴华一步踏出去,她恨不得戳到江梅萍的脸上去,“是谁的错呢?是谁逼你的吗?是我逼你的,还是忠王殿下逼你的?”“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开口喊他是爹。晴华,你看,你自己也很难受。可是,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在那里可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江梅萍的眼里也有泪,她朝晴华奔了过来,晴华吓得忙往后退。宋迟见状,忙朝晴华扑了过去,而对方男子也不知以为了什么,竟然拔出剑朝晴华刺了过来。宋迟反手将晴华猛地朝外一推,屋檐上,飞身而下一人,接住了晴华。对面,宋迟的脚尖在地上一点,跃起,抬手往那人身上一弹,破空之声传来,那人的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望着宋迟,胸口已是多出了一个血洞,口中喷出鲜血来,噗通一声,朝地上跪了下去,往旁边一倒,瞪着一双眼睛,至死都没有说出话来。江梅萍侧身看着地上的男子,好久,她才“啊”地一声,捂着脸庞叫起来。叫了一会儿,她似乎很害怕,又转过身去,正要朝外奔,宋迟侧身拦住了她的去向,逼问道,“他是谁?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江梅萍被宋迟吓住了,宋迟一步步地逼,她一步步地后退,眼角余光不时地瞥向晴华。晴华的眼中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觉得很悲凉,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毫无疑问,将江梅萍从忠王殿下的手底救出来,将她带到凉州城,又从宋迟的手底下救出来的人,一定是他。但现在,人死了,死在了她的面前,她居然没有半点动容之色。宫里,江梅萍曾经待她如母女,都是真的吗?记忆里,那曾经对江梅萍有过的一点点的感恩,值得吗?晴华又想到,五岁以前,许充容不得不把她当自己的女儿抚养,每每面对她时,心里有过怨恨吗?晴华转过身,朝屋里走去,江梅萍将会有什么结局,她已经不愿去想了。“晴华,你我之间十多年的母女情分,当真一点都没有了吗?当年,要不是因为怀了你,你以为母亲愿意委身于皇上,还愿意活下去吗?”晴华在廊檐下立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来,看着江梅萍,眼里没有半点温度,“那么宋迟的父亲呢?你对他有过情义吗?忠王殿下呢?你与他也曾夫妻一场,没有他,你是没有资格见到皇上的,皇上呢?你们相伴多年,你对他可曾动过情?还有这个人,他是谁?”宋迟已经走过去,抓住那人脸上的蒙面,一把拉开,顿时,屋顶上下,都响起了一阵抽气声,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人。良久,宋迟嗤笑一声,扭头看向江梅萍,“贵妃娘娘果然大手笔,难怪能够轻易从忠王殿下手里逃脱呢!”竟然是禁军统领杨训哲!这真是谁也料不到的事,不过,也在情理之中。除了杨训哲,谁还能从禁军手里将江梅萍弄出来?晴华不知道,宋迟是知道的,他带晴华走了之后,已经通过一些人煽动而引起兵变,连杨训哲都无法压制,逼迫皇帝下了斩杀江建忠的旨意。大约也是那个时候,忠王又动了手脚,再次煽动一些人逼迫皇上,“江建忠这个狗贼已经死了,如果贵妃娘娘活着,我等难以安枕,还请皇上赐死贵妃。”琼枝那个时候应该已经动手了,但是,后来事实证明,没有成功。江梅萍后退的时候,踢动了杨训哲的佩剑,佩剑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连忙俯身拿起了那把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眼中露出决绝的神色,“你们不要逼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都是你的生母!”“你想死?”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江梅萍和宋迟一齐望过去,快到屋里的晴华也透过窗户看了过去,只见李成韶一身黑色的圆领长袍,红底黑面的披风,风尘仆仆地走过来,他手中弓箭正对准了江梅萍,“如果你只对我做了什么,我可以一辈子不计较,我只当自己被狗咬了,可是你不该这种时候跑到这里来!”他说完,弓上的弦就要松,江梅萍大叫一声,“慢!”她流着泪哭道,“你说过,一辈子都不会伤害我!”李成韶眼底显出明显的嫌弃与憎恶,他猛地一咬牙,手指一松,离弦的箭毫不留情地朝江梅萍飞了过去,长箭穿透了血肉的声音传来,晴华惊得朝后倒去,春草扶住了她,“姑娘,一切都过去了!”耻辱终究是要用血来清洗的!李成韶身后的人很快冲了过去,将江梅萍抬走。宋迟也抬了抬手,有人来抬杨训哲的尸体,下人们也都抬了水来冲洗地面。李成韶朝屋里看了一眼,并没有要见晴华的意思,他看着宋迟,“我还活着,今晚的事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从此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辜负了!”曾经,他也曾想过要好好过日子的吧?“不喝两盅吗?”“以后再喝吧,我就住在莲花山,很近,有时间带晴华去看我,我们在一起喝酒。”李成韶说完,转身离开了。晴华窝在宋迟的怀里,“她准备自刎,她觉得自己走投无路,她恨我,她想她被你逼死了,你我之间也不会有幸福。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想要亲手毁掉自己孩子的母亲呢?”“不,她不是我的母亲,我也不会认她做母亲的。十多年的母女情分,就像一场噩梦一样,我连想都不愿再想了。”晴华并不觉得,江梅萍来,只是单纯地想带她离开。还有,她又有什么理由和立场离开呢?离开了又要去哪里呢?江梅萍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安顺的晚年,在晴华的庇护之下。可是,晴华自己也并没有一个铜墙铁壁铸成的城堡,她也在接受风刀霜剑的逼迫。她想要一个宋迟的孩子,维系他们之间的这份情。宋迟有些蠢蠢欲动,他低头吻了吻晴华脸上的泪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忍住了。他的手,探向她的小腹,什么时候,这里会有个小生命呢?上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晴华没有给他生孩子,他一直想做父亲。第55章冬去春来, 晴华的小腹处已经微微隆起。自从新婚那晚,后来,江梅萍死, 还是影响了晴华很长时间的情绪。可苦了宋迟了。旱了一个月后,晴华有点主动, 宋迟便知道,时候到了。狠狠地要了两次, 晴华突然说小腹有些不适,请了大夫来看,居然诊出了喜脉, 而且都有一个多月了。“头三个月, 王爷还是忍一忍吧!”大夫很严肃地警告,宋迟一面心有余悸,一面又在想, 他这要两口吃的, 也太难了一些。但是, 没有办法,子嗣为大,连让晴华帮他手指头儿告了消乏都不舍。天气变好了,凉州城的春天, 也有着令人着迷的颜色。猫了一个冬天之后, 姑娘小伙子们纷纷都换了春衫出来。胡玉雅三天两头带着好闺蜜来和晴华说话, 羡慕地看着她一天天隆起的小腹。玉雅的婚期也近了。岳氏最近在给她女儿议亲,偶尔也会带着人选过来和晴华商量。人品、家世、身份、家产还有性格,林林总总都是要细细考虑的。晴华听着听着,有时候也会想,当初, 她有没有这么挑剔过宋迟呢?宋迟的人品是不用说,至少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好了。家世这种,她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当然不能挑了。身份的话,谁知道他是嫡子庶出?晴华自己这样儿的更是没有资格挑剔啊,家产呢?晴华想到宋迟交到她手里的那些产业银钱,忍不住笑了。春天到了后,郭淮便拿着五万多两银子换来的货物出发了,有绸缎、茶叶、盐巴、瓷器之类的一些在西边很紧俏的货物,过去的话,能够换些什么回来,郭淮他们并不知道,但说起来也很奇怪,之前和晴华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潘家三房,居然和郭淮交好,愿意带着郭淮他们走一趟。岳氏走后,晴华让人喊了常伯过来。常鹤如今是都督府这边的大管家,常伯年纪大了,在老夫人那边伺候,偶尔也会过来看看,担心常鹤会出错。听到晴华要见,常伯有点紧张。晴华歪在庭院里的葡萄架下面晒着太阳,早晨的阳光,透过嫩绿的叶片间隙落在晴华的身上。比起去年新婚里,她长胖了一些,腰身自然是粗了些,可整个人却一扫之前的忧郁,显得生机勃勃。“王妃娘娘大安!”常伯想着,这一胎应该是个男孩,不由得很为宋迟高兴。主家有了继承人,这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特别是在这种乱世之中,靠一个人,一家的力量难以活下来。王爷有了继承人,将来,又能够撑起一片家业,他们这些做奴隶的,也能够有块苟活之地。“老夫人最近饮食睡觉如何?是不是还在唠叨说我没有过去给她请安立规矩?”晴华问道,这件事,从大婚那日开始,一直闹到了现在,几次从那边闹到这边,如今成了凉州城里的笑话了。老夫人那个人,不闹赢是无论如何不肯罢休的,这几天又在装病,说她病得都起不来床了,晴华居然连问都没有过去问一声。是宋迟不让她过去,连门都不让她出。而她有孕的消息一传出去,老夫人居然自作主张地把张嫣抬成了妾,宋迟的妾室,如今已经梳了头,在老夫人跟前服侍。“王妃娘娘如今是有双身子的人了,老夫人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太多的变化,王妃娘娘先顾好自己便是。况且,表小姐一向服侍老夫人惯了,若换了王妃娘娘过去,老夫人未必习惯!”晴华点头,“是这个理!那就劳烦常伯帮我在外头说道说道,这是王爷的头生子,我也不能不谨慎些的好。”“这也是老奴们盼着的事。老夫人那边,老奴也会去说道说道的。就不知王妃今日唤老奴前来,所为何事?”常伯也非常清楚,晴华不可能仅仅就只为了问候老夫人一声,而专程叫他过来。晴华也根本没有把老夫人看在眼里,所问也不过是些场面话,若是当真了,就都不好看了。“是有件要紧事!”晴华朝春草看了一眼,春草的脸一红,有些不甘愿,但还是不得不退了下去。她走开后,想了想,不放心,还是把施氏叫过去服侍晴华。“我身边的姑姑,常伯也常瞧见,不论人品、相貌还是性情,常伯自己也常说好得不得了。我与王爷商量过了,原先就想把姑姑配给常鹤。只当时,我和王爷因婚事,有很多琐事要忙,我身边也离不开姑姑。”“但,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前些日子,我身边也要上来了两个人,都是常伯您挑出来的人,姑姑和常鹤的婚事还是尽早办了的好。常伯您看呢?”常伯一听说起常鹤的婚事,他就笑逐颜开,欢喜得不得了,这会儿,激动得一时有些失态,“王妃娘娘的恩典,老奴一家几辈子都感激不尽。常鹤能够讨到春草姑姑那样的媳妇儿,是我们常家祖上积德!”他说完,跪下来,扎扎实实地给晴华磕头。“把春草姑姑说给常伯您当儿媳妇,我是再放心不过了。这婚事若早些办,来年您也可以抱大孙子了!”“是啊 ,是啊!我也巴不得呢!”晴华又亲自和常伯敲了些细节,“当初李府那边隔壁一间,我特意买了下来,就是为了给春草姑姑的,这是当春草姑姑的嫁妆。里头,一应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打的柜子,床,这些家具都有。也可以直接用来做新房的。”“这是王妃娘娘您的恩典。老奴这些年,托主子们的福,还攒了些钱,给儿子娶媳妇的钱是有的。去年来了凉州城就一直在看房子。跟王爷也说过了,王爷指了一处离娘娘这边很近的房子,价格也不贵,买了下来,都修葺好了。”“那就好,家具什么的,这边房子里都有,要是不合适,回头再叫人订做。”晴华说完,将一份庚帖交给了施氏,“做媒的事,就请施娘子来做吧,务必体面!”施氏原先也干过这种做大媒的事,轻车熟路。晴华如今怀身大肚的,也不可能见一些不知底细的外人,施氏当媒人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常伯那边也没有意见,与施氏道谢之后,乐颠乐颠地走了。儿子娶媳妇,是件大事呢。施氏也忙去了,春草从屋里出来,走过来,跪在晴华的身边落泪,“奴婢从未想过要和娘娘分开。”“我们不会分开啊!就想姑姑想看着我嫁人,生孩子,当母亲一样,我也想看着姑姑嫁人,生孩子。王爷说过,若是姑姑将来生了儿子,王爷要认他当义子的,我还想着当姑姑的孩子的义母呢!”春草有些吃惊,当义子这件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常家该多么期盼啊,一时间,春草还没有嫁人,就有些紧张了。晴华身边,如今莲香贴身服侍了,春草抓紧时间把晴华的一些喜好,习惯都严严实实地教给她,并天天儿盯着莲香,一丝错处儿都不能有。晴华不由得好笑,“哪有一成不变的习惯呢?人的习惯总是会不知不觉地改变的。正好,我现在今天想这个吃,明天想哪个吃,你就让莲香随我的意吧!”孙小梅如今也能进晴华的屋子服侍了,春草又调/教了一对双胞胎的姑娘,一个叫绣球,一个叫展荷,都很灵巧机灵,饶是如此,春草依然很不放心。“还有琼枝姑姑看着呢!”晴华只好不停地安抚她。琼枝的脸破了相。当初,江梅萍从道观里逃走,琼枝知道了,与江梅萍拉扯的时候,杨训哲一剑劈过来,没有要了琼枝的命,但她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痕。琼枝回到了凉州城,自己梳了头,准备留在晴华身边当个管事嬷嬷,没打算嫁人了。晴华劝过,但春草后来告诉她,有一次看到琼枝拿着半截男子的腰带,不知道在想什么,晴华便再也不提这件事了。她也并不想知道,那令琼枝百转千回的男子到底是谁?春草姑姑的婚期定在五月份初,是个不冷不热的日子,若往前了,来不及准备。若再往后,晴华就要生产了。四月底的时候,宋迟说有不得不出城的事,出去了。到了春草姑姑成亲的那一日,晴华一个人张罗着她出门的事。压箱底的银子是五千两,陪嫁的单子上,凉州城里三间地段儿最好的门面,五百多亩田产,还有紧挨着李府的三进的院子,再加上三十六台的嫁妆,些许的富贵人家的女儿,都没有这样的排场,这么丰厚的嫁妆了。节度使府里的丫鬟们都震惊不已,张嫣屋里的丫鬟聚在一块儿说这些,“听说那对梅瓶就值一百两,还有好几块波斯国的地毯,都很贵。”张嫣一字一句地听着,她现在才明白,她与晴华之间的差距在哪里?她一针一线,一粒一饭都是宋家的。晴华虽然也是逃难出来的,但是,她手上有钱。她身边一个姑姑,听说这次嫁人,晴华为她安置的这些嫁妆花了快两万两银子。“你数一下,我们还有多少积攒?”张嫣吩咐香梨,她没有看到香梨撇了撇嘴,香梨想必也是明白,她这辈子,张嫣别说为她花两万两置办嫁妆了,将来她若是嫁人,张嫣能够赏她二两银子都不错了。可是,春草姑姑压箱底的银子都是五千两,五千两啊!果然,香梨一数,总共不到一百两银子。香梨将装钱的匣子猛地一合,很不高兴地道,“姨娘,一共九十二两银子,姨娘是要用什么吗?”这就是她们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福安堂那边,老夫人喊了常伯过来骂,将手里的盖碗都摔了,“她哪里来的银子装这阔气?还不是我儿子的,宋迟这个逆子,克扣自己的老娘,把钱拿去讨好那个败家精……”常伯皱了皱眉头,“老夫人,听说娘娘成亲前手里的银票一共是二十多万两,还有从左藏库带出来的珠宝珍玩……”“怎么,她现在讨好你,把身边一个下人赐给了你儿子,带了两万两银子的嫁妆去你家里了,你就开始帮她说话了?”常伯没有说话,他儿子还等着拜堂呢。等了一会儿,见老夫人没有再说话,他就慢慢地退了出去了。张嫣进来了,跪在老夫人跟前给她捶腿,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内侄女儿,一时间很愧疚,“这些年,我也没有攒到多少钱,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五千两银子。唉,苦了你跟我了,你也听到了,她逃难出来的时候,居然把老狗皇帝的左藏库都快搬空了。”“那还不是表弟的人帮她搬的。”张嫣不满地道。这边说的话,很快,晴华那边便知道了。展荷一五一十地把话说给晴华听,“王总管走前就嘱咐过娘娘了,表姑娘那边一定大意不得,听说明天一早,老夫人要和表姑娘一块儿去莲花寺上香。”“那你安排人告诉刺史大人,跟他说,只要他把人带走,王爷那边我来说。”“是!”展荷想了想,还是道,“听说那边最近一直在打听,王爷什么时候会回来。这次,去莲花寺,听说是帮表姑娘求子的。”晴华冷笑一声,摸了摸肚子,她马上要生产了。宋迟说了,一定会在她生产之前赶回来。他这次出去,也是大夫再三保证,说她胎儿很稳,是整个孕期最稳的日子,宋迟才出去的。生产之后,她有一两个月没法服侍宋迟,一些牛鬼蛇神就开始想心思了。晴华想了想,“你再和他们说,要是刺史大人那边靠不上,就让城里别的人动手,无论如何,她既然求子,咱们也要做一回送子观音了!”“是!”展荷松了一口气出去。王宽管事临走前再三嘱咐过她,表姑娘那边一定不能掉以轻心了,要尽快行动。眼看娘娘就要生产,一旦生产了,她们会更忙,那时候若是被表姑娘钻了空子,她们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下一部可能会开悬疑了,以后想在推理,悬疑方面发展,古言的梦就到此为止了!第56章已经到了夏日的季节了, 但莲花山幽林丛草,树木参天,山风习习, 走在千年古刹之中,石砖地面还有青苔遍布, 并不热,相反气候适宜, 特别凉爽。不管节度使府和都督府如何相看两相厌,外面的人还是不知道。西北王的母亲带着小妾来寺庙里上香,老方丈都要出面相迎。“您这边请, 这边供奉的是佛祖, 刚刚做完了法事,佛祖的念还没有完全散去,老夫人现在去上一柱香, 就和来参加了法事一样的。不知老夫人想求什么?”“到了我这把年纪了, 自然是求后辈儿孙了。”“老夫人这边请!”老夫人跨过门槛, 是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在扶她,她扭头去看,见张嫣并没有跟在后面,但又不好当着人的面问出来。老方丈看到了也不知在想什么, 竟是像没有看到一样。张嫣信步走到了后面的山上。她是偶尔听说西北王爷回来了, 在后面的山上和一个武僧过招。她做梦都没有想到, 她会这么轻易地就得到了宋迟的消息。连忙朝后山奔去,张嫣竟然连老夫人都没有通知。她什么都听老夫人的,但到了这步田地,她若是还听老夫人的,张嫣就觉得自己有点傻了。老夫人并没有帮她实现任何愿望, 宋迟为了那个亡国的公主,居然要把她送给一个半百的老头当小妾。张嫣知道老夫人与宋迟之间母子关系僵硬,她甚至以为,宋迟这么讨厌她,或许还有宋迟不喜欢老夫人的缘故。所谓恨屋及乌。后山的林子里一片寂静,张嫣正要离开,听到了打斗声,她不做她想,既然是来与宋迟幽会,她还想做点什么,连丫鬟都没有带。是在茅屋的后面,张嫣在茅屋的门口停了下来,她并没有发现,茅屋里面,一双猥琐的,色眯眯的眼睛正盯着她,朝后面命令道,“继续,不要停!”打斗声再起,其中一个声音道,“王爷龙精虎猛,贫僧不是对手!”宋迟没有说话,张嫣似乎看到了宋迟正低头擦拭他那把和性命一般宝贝的剑。宋迟的话一向不多,对于一些不合他心意的人,他更是懒得搭理。不过,张嫣似乎忘了,既然宋迟觉得这位武僧不合他心意,他又为什么要和这位武僧过招嗯?张嫣生怕被宋迟发现了,她提起了裙摆,蹑手蹑脚地朝茅屋里走去,不敢触碰出半点声音来。而屋后,此时传来一一串脚步声,不过,是越走越远的,而另一道脚步声又越来越近。毫无疑问,一人离开,一人进了茅屋。张嫣连忙往厢房里一躲,一人从她身后将她的嘴巴捂住,搂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拉了进去。“呜呜呜!”张嫣拼命挣扎,一个陌生人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等那人将她拖着扔在了床上,压上来的时候,张嫣惊讶地发现居然是那个年过半百的刺史,宋迟在他的婚礼上将张嫣赠送出去的那个人。“呜呜呜!”张嫣指着门外,龚锡瑞已是迫不及待,他虽年迈,但因为激动,在床上的力气也很大,当张嫣的衣服被撕开,龚锡瑞的声音都在颤抖,“王爷还没回来呢!”张嫣才知道,自己是被设计了,她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老夫人一直没有等到张嫣,中午用素斋的时候,是老方丈作陪。饭后,去了寺庙里的厢房休息,问起张嫣来,下人们都说不知道,老夫人这才觉得问题太严重了,“还不快去找,问问他们,人不见了,怎么没有人发现?”找了一圈,还是刺史府的夫人岳氏来了,才告诉老夫人,“我家老爷说也是时候要把张姨娘接回去了。”老夫人眼前一黑,这一次真的晕了过去。莲花寺里的僧人有懂医术的,用艾条在人中处熏了一会儿,老夫人醒过来了。她也彻底明白过来了,“是那个贱妇让你家老爷把嫣儿弄走的对不对?宋迟要回来了,她就想出了这么恶毒的招术?”“老夫人,当初在王爷大婚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张姨娘被我家老爷抱了个正着。您说说看,这难道不是三世修来的缘分吗?老夫人,妾身也不明白,老夫人若是想给王爷纳妾,天底下的好姑娘多的是,为何偏偏要把张姨娘和王爷送作堆呢?”有了那桩事,如今,如今谁还肯接纳张嫣?众目睽睽之下,男女抱在了一起,虽说当时是为了救张嫣性命,可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落水,被人救起来了,把人送往那家的事,还少吗?“也是有缘分,今日,就在这莲花寺后边的结缘庐里头,张姨娘和我家老爷已经圆房了。”“你们,你们竟干出如此龌龊的事来。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是这等贤妻良母呢!”“妾身也是没办法,老爷到如今,身后还没有个继承香火的,府里的姨娘们都不顶事,生养的都是女儿。张姨娘我瞧着面相好,若是能够一举得男,将来比妾身这个做主母的都要风光呢。”晴华这边,已经得到了消息。“听说先开始还哭着,后来,竟也动了情了,也不挣扎了。完事儿后,刺史大人说要把她带回去,也没听到响动。原先,我们那口子还担心表姑娘想寻死,后来,听说回了刺史府后,刺史大人意犹未尽,又搂着弄了一次,表姑娘竟得了趣儿。我们那口子得了确凿的消息才敢回来的。”晴华不由得嗤笑一声,“看来,竟是老夫人的不是了,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这老祖宗的话果然不假。表姑娘如今得了好处了,以后老夫人也少了桩心事。”三日后,张嫣竟然回门,晴华听人说,红光满面,粉面含羞。没想到刺史大人年岁虽然大了些,想必是经验丰富,把张嫣伺候得极好。老夫少妻,颇得趣儿,竟然还陪着个小妾回门来。次日,岳氏来了,晴华问起,岳氏笑了笑,“都到了这份上了,妾身还争个宠不成?再说了,有什么好争的?老爷要的是子嗣,妾身要的也是将来百年之后能够有个上香火的。将来好不好,且看她的肚子,若是争气还好,若是不争气,保不住老爷再往屋里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