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其远因为唐影那条微信带给自己的情绪价值,很开心将吃饭地点选在了景山顶的一家私人餐厅,当然吃的还是羊肉汤,不过是人均888的羊肉了。唐影将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拆解为幽默、上进与坚韧,围绕上述特质,她翻看了马其远公司以及行业的全部资料与新闻,甚至结合论坛资讯编出几个段子以备不时之需。她想起甘比的例子——网传身为八卦记者的她第一次见到富豪刘銮雄,试图采访大刘绯闻,结果摄像镜头太近,让大刘怒斥:“把你的镜头离我远点!”甘比却没害怕,嘻嘻一笑,反问:“喂,你是不是害怕我拍到你脸上的大痣哦?”一下让大刘哑然,从此记住这个女人。唐影研读案例时,在这个例子下标黄加粗,写下感想:“如果你的脸不能让一个男人开心,那就用嘴。”毕竟,最好的下属,是对老板如恋人一般呵护周全;而最好的女伴,是对男人如下属一般言听计从。约会前两天,她特地对着小红书上的美妆视频研究四十岁男人最喜欢的妆容与服饰搭配。当然,表情管理也很重要,用王玉玊的话说,一场完美的面试就是一场完美的表演,面试者什么时候音调拔高、什么时候声音变低,配和措辞,都有讲究。还有,王玉玊叮嘱她,你提前看好场地,注意灯光位置与明暗,确保你的脸能与光源交相辉映,露出最美角度。“……会不会太夸张了?”唐影也有质疑。“不!”王玉玊指尖轻轻点她头:“成功只属于追求极致的人。”上天确实犒赏了唐影的努力。与马其远的会面像是参加一场大考,而因为自己的充分准备,每一道题都在复习范围之内。唐影了解他的公司与行业,性格温和,约会时长长睫毛眼睛脉脉看着自己,灯光将她皮肤衬托到雪白。对于他的观点,她也能提出自己的见解,想法虽然略微幼稚,但却幽默可爱。他眼里的她是上进的姑娘,眼神热忱而干净。他问唐影爱好,她笑起来说我爱好老土,喜欢喝茶。马其远一愣,年轻人喜欢喝茶的不多呀?他的确几分不信,没想到唐影真的懂茶,凤凰单枞与岩茶能说出门道,观茶底就能区分出白牡丹和白毫银针。听得马其远连连点头。回答完的唐影内心捏把汗:没想到押题也能成功——本来家乡就爱功夫茶,从小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她在打车前来的路上也没闲着, 刷了几个抖音里茶艺博主的视频,硬是记下几个知识点。马其远本来对唐影只有三分兴趣,因为这次见面,涨到了七分。两人相谈甚欢,他送她回家,男女规规矩矩坐在豪车后座,唐影突然开口:“可惜最近太冷,等北京再暖和一些了,骑车经过长安街才好。”“你也喜欢骑车?”马其远果然点起几分兴趣。“对啊。夜晚的长安街实在太美。骑车经过时候,老是会想起郁达夫那篇《春风沉醉的晚上》。”唐影看着车窗外,想到什么又不好意思起来:“可惜了,我车技不好,否则上次也不会撞到您。”马其远哈哈大笑,笑完换了关心语气:“没受伤吧?”“没有没有,我比较皮实。”她自嘲,眼睛与嘴角弯弯。马其远没说话了,回应藏在他的眼睛里与嘴角上。他此刻的表情,唐影不能再熟悉,她想起了从小到大参加的每一场面试:北大自主招生、校内社团面试、实习面试、入职a所面试……每一场面试,都是同样精心用心的准备,她看了太多结束后面试官的表情,无一不是微笑、满意与欣赏。而这确实也不是幻觉:她在三天后收到了马其远的下一个邀约。马其远朋友的女儿借了他在胡同内的房子改造成画廊,下周末画廊开业,邀请唐影前来。“哇!”收到微信后的唐影立刻与王玉玊分享喜悦:“姐!!我进入二轮面试了!”企业家默许两人的进一步发展。王玉玊却皱了眉头,翻来覆去看了看邀约,啧啧嘴,告诫她:“这不是普通二面。”王玉玊是这么分析的:朋友的女儿画廊庆典,现场基本上是年轻小姑娘占多数,加上马其远钻石王老五的身份,受邀的客人当中对他有主意的莺莺燕燕必定不少,面试官与面试者不再是一对一,而是一对多,你要做的是脱颖而出,倘若被人盖了风头,这offer应该从此与你无缘了。“宝贝,这一轮,是群面!”唐影一下子心惊胆战起来,连夜开始检索“群面”技巧。律师的职业习惯使然,检索是基本功,但凡遇到了无法应对的难题,优先求助于互联网,在浩瀚的信息世界里小心摸索,善用逻辑,整理出自己的一套解决方式。群面又叫“无领导小组讨论”,十多个面试成员组成小组,各自分工,对面试题进行讨论并解答,面试官在一边以局外人姿态围观全程,再对每个人打分。唐影在调研之前,对群面的应对策略是越张扬、越吸睛越好——夺取了面试官的眼球,你就是制霸全场最闪耀的灯球。可看完了攻略才发现,面试官透过群面选择的是自己的同事,而不是女团成员,就像马其远选择的亦是自己的伴侣:让人舒适的相处、温和而睿智的观点远比咄咄逼人更得人心。于是策略变成温柔,要变成懂艺术并且也懂得低调的女人,有光芒,但光芒却是藏在盒子里,盒盖堪堪揭开一半,愿意探索的男人就能看到里头若隐若现的光。既然是画展,唐影想,先把贡布里希的《艺术的故事》糙糙翻一遍,掌握基础知识,恶补艺术细胞,又上大都会博物馆旗舰店买了帆布包周边,她特地在豆瓣找了最“艺术”的网红,模仿她的风格:穿浅灰高腰宽松阔腿裤,脏粉色贴身开司米针织衫,毛绒绒拖鞋,一身莫兰迪色系,头发松松蓬蓬扎在头顶,妆容淡淡透着欲望,温婉如同一杯醇香奶茶。她出门前信心十足给王玉玊发了照片,请上司审阅行头,那边秒回一个大拇指,表示鼓励:“难得见到不是一身劲装的唐律师,如此打扮也有惊喜。”唐影笑,回答她,对,我今天不是唐律师,请叫我“唐艺术”。只是唐艺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画廊里的女生90%都很艺术,甚至70%以上的女生都背着艺术帆布包,同样头发蓬蓬松松扎在头顶,同样一身莫兰迪色系,同样妆容清纯中带了欲望。她不幸撞成同款。同款当中比她好看又腿长的大有人在,唐艺术慌张起来。画廊地处北锣鼓巷的胡同内,被割裂的小小四合院的其中一间,院内种有一棵老槐树,树干一人环抱,歪歪斜斜穿过一层屋顶,从二层的露台中央破空探出。小院内装修随意,刻意营造不羁,墙上挂着色彩明艳的艺术涂抹作品。唐影混在一堆莫兰迪女人中四处梭巡了一小圈,发现马其远还未出现,当下决定:先悄悄溜到附近的小店随意买点单品,改个色调,换个风格,一会儿再做姗姗来迟的姿态步入画廊,与这群女人们彻底区别开来。却没发现角落一人早注意到了她,饶有兴味看她眼珠子乱转——唐影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她想事情的时候,眼睛总习惯性向上看,再往右边转,嘴巴不自觉用力,微微撅着。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坏点子,她嘴角放松,几分得意上扬。迈着鬼祟步伐,从角落溜了出去。男人觉得好笑,跟了出去。“喂,去哪儿呢?”有人拍她,声音熟悉。唐影猛地转身,见到来人——许子诠。好久未见,他的脸甚至陌生了起来,今天一身复古格纹西装三件套,戴了斯文金框眼镜,笑着看向自己,嘴角弯弯又好看。“你怎么也在?!”唐影震惊。“和朋友来的嘛。”看唐影一脸意味深长,人赶紧又解释:“男性朋友。”想了想问她:“你也是和朋友一起?”唐影点头,又摇头,“他还没到。”打量了一番许子诠,拉住他,“走走走,你眼光好,陪我去买点东西。”他没想到唐影迅速拐进了不远处一家中古店,买的全是耳环耳钉丝巾这样的小物件,见她随意地在镜子前将盘起的头发放下,又拿深红色花丝巾束了一圈,再戴上高饱和色系祖母绿耳环,瞬间变幻了风格。他笑起来调侃:“哟这是怎么了?突发奇想换个头?”唐影一边对着镜子摆弄头发,一边说:“一进画廊就发现撞风格了,你没发现来参加的小姑娘都差不多打扮吗?”“有么?”他侧着头看她:“奇怪,那我怎么偏偏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唐影的手顿了顿,没接茬,只顾指挥他,“喂你别关顾着说,再替我挑个外套嘛。”她本是一身低饱和色系,身型像一抹淡黄奶油,轻飘飘的,与刚换上的明艳头巾和绿耳环明显不搭,看起来头重脚轻,唐影着急找个深色外套镇住场面,却见许子诠上下看了她一眼,也不看货架,直接迈步上前脱了身上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双手扶她肩,一起看向镜子:“这样呢?”许子诠的裤子与西装本是一套,脱下了外套是同花纹马甲,此刻将西装外套搭在唐影身上,乍一看宛如情侣装,镜子里的男女一高一矮,像是依偎,一样弯弯嘴角,两个人不由怔住——危险的想法浮上脑际:似乎,有点般配…这个念头下一秒就被唐影果断扼杀,她嘻嘻一笑脱了外套塞回许子诠手上,摇头:“码数不合适,仙女只穿最小码的。”“好好好。”许子诠笑笑,将西服搭在手上,另一只手摆弄货架上衣服,这回认真给她选了一件墨绿短外套,与耳环颜色相得益彰。完事了满意看着镜子里的她,忍不住问:“这么用心?只因为和人撞了风格就要重买一套衣服?”“女人的衣服不仅仅是衣服,而叫做战袍。”唐影回复他,一边让店员结账,中古饰物与衣服不便宜,一对耳环、一条丝巾与一件薄外套,店员开出单子:3420元,唐影咬咬牙,果断刷卡——毕竟是参加面试。许子诠双手插兜在旁边笑:“战袍?”回味了这个词一会儿,又低身凑过来问她:“是为了哪个战利品?”“当然是……重要的人了。”唐影眨眼,转过身对着镜子再次理了理一身行头。没注意身后的男人听了这句话,嘴角笑容大大绽开,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似抱怨又似得意,小声喃喃了一句什么。这边收拾完了新造型的唐影心情正佳,拉着许子诠出了店,在小小胡同里转了个圈,仰头问他:“好看吗?”“嗯。”他点头,伸手捏她脸:“你平时也好看。”停了几秒,又决定认真补一句:“不需要这么认真的,其实,你平时的样子就很好,哪怕和别人风格重复,我也能一眼就……”话还没说完,就见唐影转移了注意力——她的目光不知何时早已凝滞在了几十米远的画廊门口:那里出现了一个普普通通中年男人的身影。接着,他看见身边这个女人的脸上泛起笑,是那种喜悦而憧憬的笑容,眼睛变亮,像是眼前有火,而火光灼热了她的眸子。然后,见她随意地冲自己挥挥手,语调已经是心不在焉:“我先去画廊啦,就不和你一道进去了哈。”三步并作两步,她从自己面前跑过——跑向几十米远的那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第38章 越是急切而粗暴的炫富,越是暴露蹩脚与贫穷北京的春天与秋天太像,总会让人产生错觉,比如此时此刻的许子诠僵在原地,忽然觉得有些冷——是冬天要来了么?他第一次觉得唐影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眼里的光芒刺眼,那张和他相似的唇,弯弯勾起惑人弧度。美中不足的是,那样的笑对着另一个人男人。她倒是……他有些酸溜溜地想,从来没对着自己,这样笑过。他将手插回兜里,果断往相反方向走去,身姿依然潇洒,只是脑子几分空白,大步流星,也不知去哪,就光顾走着,走到胡同另一端出口才想起自己本是要来参观画廊。而此刻画廊在自己身后。他却不太愿意回去。发觉自己心乱。唐影没有注意到那天许子诠的表情,甚至都忘记了那天后来他做了什么,只记得自己陪着马其远聊艺术聊人生的时候,无意瞥见不远处的那个人,双手插兜,一贯姿态,与人交谈时目光似乎偶尔远远投向自己,可等她向他看去时,他却只专注看着面前人,似乎从没多朝自己看一眼。她也很快转开脸,没有太在意。她早已将全副心思都压在这一场“群面”上。如果问她这辈子最引以为豪的特质是什么,她的答案一定是,专心——一旦决定做一件事情,就全力以赴,投放全部的热情与注意力,过去她曾如此追求腔调、爱上程恪;而现在她也要如法炮制,拿下马其远。她记得王玉玊诧异问过自己:“你真是第一次谈恋爱吗?还挺上道?”唐影点头,把锅甩到上司肩上:“这个怪你。你让我把他的心当作项目攻克,这下反而觉得是个挑战。你知道吗…让原本对你只有几分兴趣的人,用你的逻辑和战术,让他一点点变得喜欢你…这就是……”她想了半天,想出个词:“征服的快乐!”王玉玊一乐,说,弄不好你将来真能成大事。唐影抿着唇没说话了,她对于自己的自信在于: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者说,她以为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对内心欲望的每一个落脚点,她都愿意脚踏实地、心无旁骛地追寻。这样追寻的结果当然没有辜负她的努力。马其远喜欢她,那种喜欢她能看出:饱含了前浪对后浪的赞赏,与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好奇。于是高档餐厅之后又约了街边大排档,两人从沾了油腻荤腥味道的苍蝇馆出来,在春风沉醉的夜晚骑自行车穿越长安街,一起唱属于他的年代金曲,追忆青春。唐影连发朋友圈都有讲究——她从不发高级餐厅的摆盘与环境,也从不炫耀马其远偶尔送她的小小礼物。毕竟朋友圈里的装逼方式千千万,秀物质是最低端的操作:要么基于是“内心自卑”,要么因为是“突然拥有”。越是急切而粗暴的炫富,越是暴露蹩脚与贫穷。唐影当然也要秀,但秀的是与成功人士相识相知的感情:是一次简单的聊天,他用智慧为幼稚迷茫的自己指点迷津;是无意间听他提起早年的神奇经历,而心生向往;是从前辈身上发现自己的性格不足,朋友圈里发长长的小作文勉励自己要不断努力。她深知,与他的相识与结交,本身就代表着“腔调”。聊得多了,马其远会说起自己的爱好。大叔的腔调在于喜欢徒步、攀岩,因为国外长大,喜欢骑马,但却死活对高尔夫不感冒。知道他偏爱爵士胜过摇滚。于是唐影会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分享一首 what a wonderful world。再静静等待大佬点赞。当然,大佬很忙,不是每一次都看朋友圈。她尽量把对他的向往与崇拜当作深情,听说他年轻的时候还组过乐队,手机里翻出翻拍的老相片,唐影在一次抽烟时和王玉玊形容:“哇,你知道吗,他以前真的好像黑豹时期的窦唯!”王玉玊笑了笑,只说她:“喂你可别光顾着约会,把工作落下。”唐影赶紧摇头说,“这个你放心的,我现在发现了,无论是男人还是男老板,都是一回事,你给他们使劲提供价值就完了。看他眼色说话行事,把个人情绪抛诸脑后,两个人都轻松。”她从甘比身上学到最多的一点是,甘比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金主的下属,服侍尽心尽力,把爱马仕包包当成奖状,无论有多少个,都珍惜捧在胸前,作为“年度优秀员工”的奖章。而她美艳又高学历的对手们,则把金主当成爱人,要名分要唯一要钱还要心。最后要的越多,失去越多。某些时候,这个世界总希望你要的少一点,再付出多一些。于是聪明一点的人,选择暂且用踏实,等待暴利。上司笑了笑,瞄了唐影一眼,朝垃圾桶里弹弹烟灰:“搞男人这种事情如果不想走心,走脑子确实更容易一些。”唐影一愣,忽然心虚起来,辩解:“我也是在用心搞男人。”只不过,没有动心。把爱情当作事业来运营是一件性价比很高的事情,它像世间的一切捷径——高效率、低成本,很快能见到结果。付出的只有辛苦,而不是心痛——甚至无所谓他是不是真的爱自己,因为你不爱他,所以永远得体。唐影接着说:“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感情。”——找一个有钱而有腔调的老男人,学光了一切,再专心等他死。王玉玊没说话了,耸耸肩,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拉着她回到写字楼,初春的天大多时候阴沉沉的,高楼耸立在云朵密匝匝压成的盒子里。她听王玉玊对自己清清淡淡说:“总之,感情的事你自己看。对于我,只希望你不要影响工作。”马其远这周末没有约她,说是有事出差,回来了再联系唐影。唐影当然温顺说好,也不问他去做什么,更不会问也不在意他什么时候回来。两个人虽未确立情侣关系,她也毫不患得患失。她看着手机有几分满意:这就是传说中,心智成熟的感情。只是两个小时后,临近下班的点,她收到许子诠消息。两人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月前。画廊见面之后,许子诠没有再来找过自己。而这期间,对于她发出的几条“正能量”朋友圈,他也像屏蔽了一样,不回复、不点赞。大有绝交的势头。这次他发的却是:“要不要一起吃饭?正好在你们楼下。” 像是这一阵的疏离都被掠过,忽然回到从前。唐影顿了顿回复说好。北京的春天性子太急,匆匆踏了地面一脚就匆匆走了。气温不稳定飙升飙降,刚穿上短袖,又会在夜晚迅速凉下来。唐影见到许子诠的时候,见他带了黑色口罩,只露出半张脸,白色衬衫外随意套了西服外套。“怎么戴上口罩了?”太久没见,她差点没认出他。他声音瓮瓮说:“感冒了。最近没休息好。”唐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许子诠,平日总是风骚又好看,没心没肺的样子。这回见了,莫名有点虚弱,像受了不小打击。对他的几分恶趣味让她忍不住想要逗他,侧着头问:“这是太忙还是为情所困?”结果人停了几秒,转过头认真看了她一眼,声音低低回答:“这回,还真是被人伤到了。”唐影被他这眼神看得心漏跳,识趣闭嘴了。可对方并没有放过她,凑过来补了一句:“怎么不问问,是谁这么大本事?”两个人正沿着通惠河边走着,白昼越长,夕阳下山后天还未黑,河边人少,岸边有垂柳,两人这么并肩而行,伴一轮月亮,让肃瑟的北京也莫名沾染了几分风花雪月的气氛。他凑近,哪怕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唐影忽然不敢回答他,只含糊说:“不用问也知道,是个厉害姑娘。”“哧---”许子诠被她逗笑了,伸手揉她头发,再然后,用很温柔的语气开口:“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唐影一下僵在那里,停了步子,侧过头干笑问,你什么意思?许子诠真露出了黯然神色来,专注看着她的眼睛说:“唐影,你伤了我的心了。”“为、为什么?” 她有些慌,又发毛,没见过这样的许子诠。竭力做出匪夷所思又自然的样子,目光透过他,落在他身后的一棵树稍,就是不看他。他也站住,与她面对面,伸手想碰她的脸,却最终只是摘了自己的口罩,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低头看她:“我不喜欢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唐影。”像是命令,又像是撒娇。身体里像是因为这句话而涌入了热水,心也被包裹,在热水里浮浮沉沉。她终究将目光落到了他的眼里。两个人在树下,天还有着余光,这份余光,足够他们眼里装下彼此。再然后,他凑近来,他的脸在眼前放大——她开始意识到,这是他温柔的网:或许他今天从来没想约自己吃饭?只是想在自己面前,亲口告诉自己,她伤了他的心。而意外或者毫不意外的是,她并未因此愧疚,反而有一丝丝的欣喜。这份欣喜让她的浑身变轻,也变笨,好似能漂浮在空气里。她听他动了动唇,像在叫自己的名字,耳朵却屏蔽了声音。下一秒,落在自己唇上的,柔软温柔,是他的吻。他的手环住她的腰,轻轻的,将她贴近自己。像是被蛊惑了般,而他惯来有蛊惑她的本事。唐影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在发颤,脚也发软,半仰着头,想往后躲,或许因为紧张,指头死死拽着自己裙子。他似乎察觉,又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伸出另一只手钩住她指尖, 十指交扣,抵在他的腰侧。嘴里气息喷在她的唇上,她听见他含含糊糊对自己说:“别走…”,几分急切。于是真的没再动。她这么被许子诠抱在怀里吻着。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气息从乱变得平稳,唐影决定偷偷睁开眼,看一看他:近在咫尺的他仍闭着眼,乖又专注的样子,霎时她的心口像是熔化了的榛子巧克力,又软,又甜,内核又充满力量般咚咚响着。“许子诠……”好久后,她叫他,眼睛雾蒙蒙的。此刻的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他的眸子在月色下,是一片晶亮。“唔…”他虚虚应了一声,却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忘了自己此行目的,只顾将她摁在自己怀里,让她听快速的心跳。他的怀抱是热的,直到耳边的心跳声一点点平息下来,变得规律,唐影才又叫他一声,声音糯糯, “喂…许子诠。”后退一小步,半仰着头看他。想了想,决定先声讨:“这是我的初吻。”“嗯?”缓过来的许子诠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看着自己——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就在唐影以为他要表白的时候,她听见这个刚刚吻完自己的男人,用一贯好听的,微微带一点撒娇语气的沉沉嗓音对自己开了口:“唐影,你伤了我的心。所以,我也想伤你的心。”第39章 高级别的装腔,应该足够含蓄许子诠第一次深刻认识到唐影不是一般人——比如被人骗了初吻,愣怔几秒,下一句话竟然是:“你要怎么伤我的心?用…感冒了的嘴吻我?”她没哭,没气,似乎也没有太多心碎的表情。反而看起来有点懵。连带着许子诠也不太清醒,这么四目相对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要解释一下,“我这是着凉引发的感冒,不传染。”唐影狐疑看他。他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所谓的“感冒”是在撒谎。只好接着扯:“得是病毒性感冒才能传染。我百度过了。感冒还分风寒和风热。”说完了才发现自己说这些实在有些傻气。看着唐影,回到正题,试探问:“你……不生气吗?”她应该生气的,放在别的姑娘身上,吻完了听到这种话,下一秒就能利索抽他耳光。她却缓缓摇了摇头,很诚实:“我忘了。”抿了抿唇,低头认真分析起来:“可能是…第一次接吻,没想到这么好…软软的,还挺香,加上你吻技也好…”看她的表情似乎还挺回味?许子诠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哭笑不得,差点顺着她的话头承认其实我也感觉很好。好在忍住了嘴,却又没忍住伸了手揽她,可下一秒,唐影已经反抓了他的手,麻利从他手上撸下了友谊之戒,冷静宣布:“但这样的话,你不应该戴着它了。”戒指在手上戴了许久,褪去留下浅浅痕迹。唐影的手比自己的小上许多,又凉又滑,不知是不舍得戒指,还是不舍得她的温度,他忽又伸指勾住她的指头,见她抬头看着自己,许子诠顿了顿说:“好,先放你那儿吧。”仍是抓着她的手,过了一会儿才舍得放开。唐影将他的戒指揣进包包内袋里,两人继续沿着通惠河走。许子诠似乎这才发现她一直背着电脑,还踩着高跟鞋,河边的道路本就不平,干脆伸手劫过她的包,拎在距离她远的那一侧。唐影也没说话,任他抢过自己的包,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走着,袖子时不时擦过。嘴角还残留着彼此气息,不说话,气息就被风轻轻带走。半天她似乎才反应过来,推测他的意图:“我知道了,你是打算让我喜欢上你,再把我甩了么?”许子诠没应,想了一会儿才问:“这样是不是太渣了?”唐影点头,“不仅渣,而且小气。”他大概觉得也是,可又有几分不甘心,停了一会儿说:“但我也不愿白白让你伤我的心。”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总是付出不问回报,纯粹又深情,别说小小伤了他的心,哪怕拿刀子在他心上剜出一座精绝古城,剜完了他仍爱你。她从来知道许子诠不是徐家柏,对待感情讲究平等而不是付出,他只是现实里条件优越的普通男人,是趋利避害的理性人,归根结底,最爱自己。但她也没什么好与他计较的,毕竟她最爱的,从来也只是自己。于是唐影决定大度一点,规劝他:“如果是因为我伤了你的心,你要不要试着原谅我,而不是报复我?”许子诠摇头,很果断:“不要。”唐影睁大眼:“所以你还是要报复我?”许子诠一脸理所应当:“反正就不是原谅。”唐影无语了,“那你吻我?吻了就能伤我的心吗?喂,我的心也不是那么好伤的。”她想起马其远,理直气壮起来,“我也可能是个厉害渣女,鱼塘里有好几条鱼。”许子诠不说话了,他也想到了马其远——那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她对他笑得灿烂。心口发堵。脚步越发快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很坦白说:“我真以为,吻了你,再告诉你‘我只想让你伤心’,就能伤了你的心了。然后…然后我可能就会好过一些,继续把你当成朋友。”你打我一拳,我也还你一拳,心结解开,还能继续喝酒。他以为与“纯友谊”的感情,也像是小时候与兄弟抢玩具。“ 难怪,林心姿说你不懂爱。 ”唐影叹了一口气,“当然,我也不太懂。但让我伤心了,你就平衡了?”想了想,又补一句质问:“而且,既然喜欢我,你不该心疼么?”许子诠一呆,见唐影擅自得出这个结论,下意识反驳:“谁说我喜欢你?”“那你伤什么心?”她迅速反问。律师的逻辑能力太强,许子诠不说话了。两人已经沿着河边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已经忘记他们本该要去吃饭的。只是都想这么漫无边际地走下去。此时路边人少,夜色也正好,没有人来打扰。等再穿过一条人烟稀少的红绿灯时,许子诠终于是想通了什么,忽然停下,连带着拉住唐影的手,将她再次拽到自己面前:“你说的也对,也许不是呢。”他看着唐影,“也许我不是想让你伤心呢?也许我只是……” 话到嘴边,他又有些难以启齿起来,与她对视,一样的距离,脑中浮现起刚刚自己吻完她时那双雾蒙蒙的眼。她的手腕极细,这么被他的手握着,让他生出一种她无害的错觉来,刹那间觉得承认也不算什么,于是他看向她的眼睛,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