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叽里呱啦一大串,赶紧一脸狗腿得出结论:“横向对比的结论很简单,现在当然是你!”许子诠哼了两声,松开手,算是勉强满意。揉了揉她脸上被自己捏红的地方。想到什么,又问:“那你这纵向对比的结果,什么时候能出?”“这…纵向对比有一个难点,我需要找到人生中最喜欢你的那一刻才行…” 她撕下一片火腿,又分给他一半,语气为难。“现在还没有找到?!”他眼神又变危险。“当然没有!”唐影拍了拍吃过火腿的手,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贴近了他一点点,眼睛在灯下闪闪发亮,她对他说:“显而易见啊,我在之后的每一天里,都只会越来越喜欢你。”这番表白用足了铺垫,许大渣男显然满意,勾着嘴角没说话,手揽上她的腰。就在唐影以为成功蒙混过关的同时,忽然被人从怀里扯了出来——咂摸出不对劲的许子诠皱眉:“等等,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纵向对比的结果现在还不能告诉我……” 他手指扣了扣她的脑门, “是因为此时此刻对我的喜欢,还不及曾经对他的喜欢吧?”唐影被噎住。许子诠凉凉看她一眼,拿着酒转身坐回沙发。他一手拿酒瓶,另一手扶着沙发靠垫,仰头“吨吨”喝着,喉结上下滚动,颇有几分喝闷酒的豪情万丈。唐影赶紧捧着火腿跟了过去。“许子诠…”她窝在与他一侧的沙发上,试图解释:“那是初恋。初恋嘛,最年少无知,而且爱而不得…理论上来说,肯定投入最多感情。我刚刚试了一下,百度搜索‘初恋为什么刻骨铭心’”有足足889万个结果,足以证明这件事情就是常态,你不要挂心。”“哦。”渣男又喝了一口酒,得出结论:“所以你对他刻骨铭心。”“…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许子诠只盯着屏幕,电视里放完了创造营正片,开始播放各种花絮。他面无表情看着,吝啬留给唐影半张冷硬侧面。唐影忽然忘记自己有没有对他说过——她一直觉得许子诠的侧脸也生得好看。从额头到鼻梁到唇到下巴,连着喉结,是一条曲折分明的线,他脸本小,更显立体。他的五官不算完美,可就连缺点都撩拨人心弦。此刻因为不悦,唇抿地紧紧,唇角形状是一弯精密的小勾子,让人想把指尖触及勾尖。他的嘴沾了红酒,染上车厘子色,模糊晕开了边界。她没忍住直勾勾看着,目光灼灼燎到许子诠,他也不自在起来。想问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但苦于包袱太重,按捺着不肯开口。于是他继续严肃冷漠盯着屏幕,而她继续看他。半晌,唐影才怔怔说了一句:“许子诠……你不说话的样子,好像烂俗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哦!”“哈?!”“真的。”她点头,又凑近了一点点,“尤其手上还拿着一瓶红酒。像是那种因为情场失意,所以不得不深夜买醉…用尽手段伤害自己的悲情总裁……”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瞟了她一眼,想到什么,问:“那么这种戏,一般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他侧过头,倾过身子在她耳边猜测:“是不是霸道总裁气急攻心,然后把女主角在城墙上挂个三天三夜?问她认错了没?”“不不不不。这是最低端的总裁!”唐影连忙摇头,眼珠子转转,诱导:“高端一些的霸道总裁不喜欢折磨女主角……小说里,他们,一般,都喜欢——强吻。”“唷?这个剧情?”他笑起来,挑了眉毛看她。“嗯嗯。”唐影又往他身旁凑了凑,看了一眼他手上抓着的红酒瓶,摆弄领口,确保多露出一些色诱的资本,滔滔不绝:“男主角正在喝闷酒,女主角破门而入,于是男主角就会紧紧抱住女主角,霸道用自己的嘴撬开她的嘴,接着就是小说里写的,带了酒精的欲望的愤怒以及血腥味的吻……”“啧…”许子诠也贴近了她,鼻尖距离她的鼻尖不过几厘米,他低声重复:“带了酒精的欲望的愤怒的以及血腥味的吻?”不能更近,他干脆伸手捞过她的腰,将她直接横抱起,“想试试?”唐影雀跃,搂住他脖子,忍住欣喜:“那再好不过。”许子诠笑了笑,抱着她大步走进了唐影房间。孤男寡女的夜半私语时,加上温香软玉在怀,他即将做一件所有直男都会做的事情——他将这个女人重重的扔到了床上,然后拍了拍手,关了卧室灯,在一片黑暗里,一脸矜贵开口:“你想得倒美。”转身,关了房门。唐影在第二天上午将近10点才看到程恪的微信。这几日确实太累,她又喝了酒,昨晚愤怒抱着手机刷了两集韩剧才迷迷糊糊睡着。周六上午的阳光从窗帘缝隙见透出,晒到枕头上。她揉了揉眼睛,打开两人的对话框。程恪转发了一则他们公司总部的招聘启事,目标岗位是法务总监,要求从业5年以上,待遇算是优厚。他配了一句话:“如果你周围有小伙伴想要换工作,我可以帮忙内推。”似乎见她没回,10分钟后又加了一句:“毕竟混了这么多年,我在公司里多多少少还说得上话的。让你们占点便宜哈哈哈。”外加憨笑表情。程恪的公司总部在广东,哪怕条件再好,也不太能吸引北京的律师。更何况,唐影才毕业2年不到,周围的小伙伴大多是相同级别,基本难以符合其中从业5年的要求。这是一条对于唐影而言毫无参考价值的招聘启事。唐影干干回了一句:“厉害了。但我周围都是小朋友,从业5年以上这条要求太高了。实在遗憾。”没想到程恪秒回:“你毕业多久了?”“两年。”程恪接着说:“差不多!你如果想来,我可以安排你来的。你们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对我来说,就是几句话的事儿 [机智] 。”脑内久别重逢的装腔警铃总算响起。唐影摇了摇脑袋,确定结论——没有人会在周六的早上无缘无故替公司的招聘操心。他不过想借一条招聘启事,简简单单对自己展示他的人脉与资历而已。形式主义的话题没有意义。唐影没回了,她扔了手机推开房门去洗手间。客厅安安静静沐浴在阳光下。除了她,只有植物在呼吸。阳光将房间充满,许子诠并不在家。她正疑惑人哪儿去了,程恪的电话又追来。“怎么不回信息了?”唐影说我刚洗脸刷牙呢。程恪笑了声:“这么迟才起来呀,小懒虫。”唐影没应。他又问,“要不要一起吃个brunch?我刚好请教你几个法律问题。”唐影顿了几秒,正找借口拒绝,程恪又说:“我已经在你小区楼下了。”她没想到。电话那头接着传来程恪轻笑:“是不是有点熟悉?十年前,你也曾经这么在楼下堵过我。”回忆是程恪手中紧握着的武器,刀刀割向自己。她忽然意识到不是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有必要。深埋的不见天日的记忆一旦重新被挖掘,就像刚刚出图的文物,无论多么美好,都会在阳光下迅速氧化枯萎。时间是滤镜,总有一些人经不起第二次审视。白玫瑰,终究不免凝成了剩饭粒。最后伴随着“嗑哒”一声开门声的,是唐影对着电话那头不甘不愿的一句:“行……我现在下来。你等我十分……”门被从外拉开,许子诠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拎着一袋早餐。他只穿着黑色运动背心,宽松运动短裤,脖子上挂一条白色毛巾。整个人热气腾腾站在面前。唐影睁大眼睛看着他。差点丢了手机:“你回来了?!”“你又要去哪儿?”他屈身脱了鞋,将早餐袋子递给她。顺带扫过她一身装扮,啧了一声,补一句:“ 红杏出墙? ”唐影拨浪鼓一般摇头,“没没没,程恪说要找我吃brunch顺便咨询我几个法律问题,还说人已经到楼下了!”认真看许子诠一眼,郑重声明:“我真的特特特特特特特烦!”“噢。”许子诠点点头,“反正我给你买了早餐。是吃完了再走,还是直接下去找他,你自己看着办?”唐影怔在那里。“又或者……”许子诠忽然脱了上衣,看向唐影:“你把他叫上来,我会会他?”第69章 装腔二字,对于爱装之人,永远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尊严之战“……不、不穿衣服会他?玩这么大?!”唐影目瞪口呆,光顾着看他。他睨了她一眼,将运动完一身汗味的衣服扔到她怀里:“我先冲个澡。”唐影想着他是要在见程恪之前迅速梳妆打扮,发挥gay的素质描眉扑粉抓头发,心里好笑,脱口而出:“要帮忙吗?”“洗澡?”许子诠一愣,人已走到卧室门口,转过身笑了笑,“等我们再熟一点?”“……”程恪是在半个小时后敲门的。手上还拎了两瓶红酒,应该是收到唐影微信后,到附近进口超市买了伴手礼。他进屋前先环顾四周,唐影给他摆了一双男士拖鞋。许子诠正盘腿坐在客厅屏幕前拿ps4打游戏。刚洗完的头发只随意抓了抓,一身米色家居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他像是心不在焉来了客人,侧头看了一眼程恪,点了头,算是打招呼。程恪对唐影笑了笑,“室友也在家呢?”唐影说嗯。请程恪到沙发旁坐下。客厅的沙发呈“l”形,正对着屏幕的是三人沙发椅,侧面一个贵妃榻。许子诠精准霸占三人沙发靠近贵妃榻的位置,稳稳坐在“l”字的拐点上。剩下的两个人,除非铁了心并排与他一起坐在沙发上,否则,只要有一人坐上了贵妃榻,就得隔着自己说话。程恪愣了几秒,客气坐上了贵妃榻。唐影干脆坐在了许子诠旁边。白月光本酝酿着一堆话,此刻与唐影遥遥隔一尊大佛,难以施展。三人无言,只盯着许子诠玩游戏的屏幕,见他控制的人物从容不迫在城市的角落杀怪。这么杀了五分钟,唐影略微有一点点失望——本以为自己能亲眼见证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二男争一女”名场面,在等待程恪上楼的时间里,她连背景音乐都脑补好。脑补的剑拔弩张修罗场,结果生生演成了一出哑剧。唐影瞟了程恪一眼,见他仍旧沉默,干脆掏出手机决定刷一刷淘宝。许子诠似乎才发现没人说话,笑了笑,“喂,你们随意聊哈。别管我。” 举手见一个跳跃,又杀了两个怪。唐影抬了眉毛,心里骂:鸡贼。程恪在安静的时间里也没有闲着——他在打量这个家。房子不小,两个人住绰绰有余,从装修风格来看,大概是十多年前的房子。哪怕唐影介绍的是室友,程恪也能大致猜到许子诠大概率就是唐影口中的小男友——爱打游戏、年轻白净,一副刚刚出社会的模样。他对毛头小伙子的幼稚招数不以为意,笑笑,环顾四周,开口:“这房子可以啊,采光好。我看电梯里写着物业是savills,还挺巧,我去年刚买的那套也是他们。北京这块物业费一年多少? ”唐影一愣,下意识看向许子诠。许子诠正拿着手柄对屏幕大杀四方,顿了顿才回答:“不太清楚。”程恪点头淡笑——果然是租户。又对唐影说:“挺好的,北上广年轻人哪个不是租房?但这几年房价有缓和,其实早买早好,久一点做打算。我在广州买的那套,比这大一点,南北通透,天晴的时候就能看到小蛮腰,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我带你转转。”唐影瞄了许子诠一眼,点头说:“好,有机会就去。”程恪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接着说:“北京房价确实贵,你们这儿租金不便宜吧?从这个角度看,确实广东好一些。广东房价也低,不过这几年涨了,十年前买了两套,现在单价都要5万左右。也算是——哈哈,投资小有所成。”许子诠仍旧打着游戏,耳边是程恪侃侃讲解的发家故事与投资之道。他只比程恪约莫小上两三岁,骨子里爱玩的少年感加上皮肤白净,看起来总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稚气未脱的男孩总能激发老男人倚老卖老的冲动,程恪说了一会儿,终于口干,停下来喝了口水。许子诠干脆关了游戏。“不玩了?”程恪露出微笑。“游戏不如你讲话有意思。”许子诠挠了挠头,“你说得有道理,看我,就没什么商业头脑……”程恪打断:“哈!年轻人,很正常的,可以慢慢学。有些人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玩,可能我就有点特殊,我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喜欢研究一些投资的书,还差点考了cfa。这几年,还想考司法考试来着…”他看了唐影一眼。唐影哑然,“搞互联网的考什么司法考试?”程恪耸耸肩:“可能你们不太懂,我比较喜欢提升自己。考证对我来说,也是自我充实的一部分。我喜欢阅读、喜欢电影还有艺术,这些都能够带给我别样的人生体验。人活在世其实很简单,就是八个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见唐影没说话了,他又看向许子诠,语重心长:“比如小许你,其实这个年纪,就可以学一些投资了。玩游戏太浪费时间。男人嘛,肩上的重担在那里。”“哦。”许子诠弯弯嘴角,没忍住笑起来。“怎么了?!这不是开玩笑。”程恪看了一眼唐影,又看许子诠,也挂上微笑:“比如小许,你目前有什么投资计划吗?哥帮你参谋参谋。”许子诠摇摇头,“早年前确实有一些,但都不算成功,不提了。”“比如呢?”程恪追问,一脸愿闻其详。“比如……几年前买的这套房子。”许子诠环顾四周,一脸遗憾,补充:“那时候单价只要5万,现在涨到了15。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后悔没有多买两套。你说我那时候如果聪明点,像你一样多买几套,现在就不需要累死累活上班了。是不是?”程恪一愣。几秒后,耳根发红看向唐影:“我、我以为,你们是合租?”“对。”唐影干干扯了嘴角:“是……我租他的房子。”“原来如此。”程恪苦笑着摇摇头,为自己挽尊,“怪我,误会了。”过了几秒,又想到什么,看向许子诠:“不过这房子物业费……”他的物业费一整年交一次,数目不低,他不信身为业主真的不知道价格。许子诠掏出手机:“哦,去年开始,貌似有个针对老业主的活动,我绑定了支付宝,每个月定期从信用卡扣就行。所以确实没在意多少钱,你这么问的话,我还得查查明细…”“哈。哈。这样。”程恪干干笑了笑,点点头,感叹,“啧,富二代。”瞥了唐影一眼,话锋一转,勾唇继续:“小许这种,一看就是现在最讨女生喜欢的那种类型。又爱玩,又有钱,难怪桃花不断。”他轻描淡写唤起昨夜里与唐影观看的舞台剧记忆:女主角漂亮又跋扈,程恪继续暗示:“昨天晚上那个女生,就很漂亮可爱。”唐影本作壁上观,听程恪提起于川川,皱了皱鼻子,瞪许子诠一眼。许子诠一噎,赶紧撇清:“漂亮可爱吗?我不觉得。哈,原来你喜欢这个类型。”程恪浅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喜欢。而且我对于不喜欢的女生从来干脆拒绝。不会拖泥带水,也更不可能当街拥抱。” 他看了唐影一眼,轻声问:“是不是?你知道的。”许子诠往沙发上靠了靠,挨近唐影,侧头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头发,说:“也是,我记得这家伙告诉我过,你当时直接拉黑她,害她哭了十年。实在心狠。”哪有哭十年?!唐影刚要反驳。程恪就笑起来,眼神亮亮看着唐影:“哭十年?是不是骗我?”许子诠侧了身子挡住程恪目光,抬了抬眉毛:“好在后来遇到我。眼泪被我治好。”程恪摇摇头:“可惜,昨晚见了男朋友和别的漂亮姑娘在大街上搂抱,估计又得哭了。”许子诠也摇摇头:“伤心程度应该不及当年的白月光结婚又生子。”唐影扎扎实实翻了个白眼,想说老子没有那么容易流泪。这两人仿佛上了《奇葩说》的辩论台,一人一句,先拿捏对方软肋:一个暗示对方桃花太多,另一个唏嘘对方离异有娃;一个佯装羡慕富二代不用奋斗只需拼爹,另一个表示对方远在广东鞭长莫及…于是两人聊了洋洋洒洒一上午,唐影这才发现,男人装腔的素材绝不比女人少,谈表、谈鞋、谈车、谈房。较劲完了事业,又能battle理想,比完了钱包,还能较量一番品味:他的目光落到他手上的宝玑,他笑了笑,说自己新看上了一款百达翡丽。他瞟到他放在门口的那双john lobb,点点头说品味不错,但话锋一转,唇齿轻启:上了年纪的男人,需要穿dr.comfort才多一分内敛稳重。提到男装,他摇头叹息,说大陆裁缝的技艺不如香港的熟练,他点点头,提出建议:“不如让我给你推荐savile row上的小店。”言谈间,他无意间托了托鼻梁上华为与gentle monster联名的骨传导智能眼镜,而他佯装谦虚,表示:我的眼镜,都选购自溥仪。……装逼比拼是一条不归路,一旦拉开序幕,只有血战到底,奉陪上自己的尊严与腔调。而比拼的结果也虚拟:属于胜者的奖励是稍纵即逝却刻骨铭心的荣耀,以及暂时因为虚荣而膨胀的内心与对对手顺理成章的几丝轻蔑。“逼王”的称呼从来是自己留给自己的桂冠,每一次成功的装腔,胜者都会情不自禁在深夜亲吻自己的勋章。但失败的代价也残酷,夜深人静闭上眼,羞耻一幕幕在眼前自动播放。装腔二字,对于爱装之人,永远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尊严之战。程恪似乎早已忘记他是来找唐影“咨询”法律问题。装腔的赛场上没有裁判喊停,只要选手永不认输,就永远不会失败。而在一个话题上失利,他可以在另一个话题上捡起继续。田忌赛马的理论千年不变,在装腔的领域里,一样盛行:比如遇到有钱的,你可以和他聊聊品味;遇到有品位的,你可以和他谈谈情怀;遇到有情怀的,你可以与他比拼阅历;遇到有阅历的,你可以和他说说梦想;遇到有梦想的,你可以劝他脚踏实地。但程恪都输了。许子诠比自己有钱也有品味,有情怀也不差阅历,工资不低还该死地拥有梦想——两个小时,唐影从最初的兴致勃勃到了无生趣,开着pad回卧室追剧。男人的战场只属于男人,程恪与许子诠已经从咖啡聊到了红酒与雪茄,许子诠想起自己去古巴时,当地的朋友送过自己一盒,干脆翻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雪松保湿盒。将近中午的阳光从cbd的方向柔柔照射过来,他们沐浴在光里,抽着雪茄,俯视北京。客厅的按照轴线内测法摆放的hifi音箱播放大提琴音。他们并肩坐在“皇帝位”上,伴随音乐,时不时聊一聊事业。许子诠就职于顶级外资投行,拿高薪服务客户。但薪水不能代表自己的价值。他看了一眼程恪,言辞平静中蕴含汹涌:“我也有梦想,我一直想要创业,等哪一天为中国的制造业,做一点点贡献。”而当程恪听到年轻人嘴上的“梦想”二字,轻轻一笑,准备开口。却没想到许子诠接着说:“当然。谁都有梦想。但不是谁都有资格追求梦想。梦想是一件奢侈品——没有条件的人,才需要在追梦的路上脚踏实地。”程恪敲开唐影卧室房间门的时候,面容难得有一点颓丧。唐影忽然想到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巅峰对决——高手之间的战斗从来无声无息,仅仅一个走位与起手,就决定胜负。程恪懒得多环顾屋子一眼,闷闷开口:“我要走了。”唐影放下ipad,“我送送你?”程恪点头。客厅的许子诠已经关了音箱,熄灭了雪茄,窝在沙发上继续打游戏,头发总算干了,但仍然毛糙竖着,像一只金毛犬。这幅样子,放别的男人身上是颓废,他无非仗着自己脸好看。他瞥了要出门地唐影一眼,不在意笑了笑,“等你回来点餐哈。”屏幕上的游戏主角手起刀落,利落掰下怪物脑袋。啧,狠人一个。楼道宽敞又长,远处一扇窗户映衬窗外蓝天,明晃晃像一幅画。两人沉默。进电梯的时候,程恪才斟酌开口说话:“今天……都没怎么和你聊天。”唐影摇摇头,没关系的。程恪又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有话要对你说的。她侧过脸看他:“我记得你要和我请教几个行业问题?”程恪笑了笑,坦白:“这是幌子。”电梯数字跳跃变为“1”,唐影和程恪出了小区,正午阳光直晒,她将遮阳伞撑在头顶,等他继续。程恪又说:“我过两天就要回广东了。公司打算扩展华北的业务,之后我来北京的次数会变多。也就是,未来,我们见面的次数会变多。”他看她,眼神传递出熟悉的暧昧滋味。唐影听出他的暗示,几分不可理喻,站在程恪面前,似乎终于到了把话说清楚的时候:“程恪,我之前确实喜欢你,但那是十年前了。十年前你拉黑我……”程恪打断,“我拉黑你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后你变了,可我也变了。”变得喜欢你了。唐影愣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表白?”他没有否认。事情变得匪夷所思起来,她抬头看着他,试着确认:“你见过我的男朋友了,你知道他什么样,然后,下一秒,你确认你要对我表白?”程恪反而笑了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阳伞下阴影里目瞪口呆的女孩,阴暗挡住了大部分的彩妆的伪装,她似乎又回到的十年前,熟悉的样子。程恪忍不住露出宠溺笑容:“你呀。怎么还这么固执。这个男人……”唐影打断:“他很好,不是?聪明长得好看有腔调,每一样都是我喜欢的。”“我知道。”程恪赞同她,“所以,他才不适合你。”她一愣。就听程恪接着问:“小影,我是把你当成看着长大的孩子,才会和你说实话。别的人喜欢看破不说破。我不一样。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你配得上他吗?”第70章 谁还不是个渣女了?我光追韩剧,一年就能换仨老公唐影愣了几秒。程恪耐心而安静地注视着她,看她脸上的微笑一点点僵在遮阳伞下,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说点什么。如果说再次见到唐影是一场惊喜——曾经不放在眼里的小姑娘忽然亭亭出现在眼前,聪明好看而知性。绽开的花,谁都想采摘。那么,之后见她有了男友,惊喜演变成不甘。直到此刻,先前遭受的打击与挫败让那份不甘加剧:他曾经看不上的女人,凭什么拥有他比不上的男人?在唐影没缓过来的时间里,程恪继续开口:“可能这句话有点狠了。但我是掏心掏肺和你说的,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男人最怕的是诱惑,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新鲜,等新鲜感过去了呢?生活不是玛丽苏小说,凭什么高富帅放着白富美不要,只要善良温暖的灰姑娘?”“小傻瓜,男人在爱情里最现实不过。从古至今,会和穷小子私奔当垆卖酒的,都是富家千金,只有女人会被爱情绑架。富二代从来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这社会上的男人看女人,先看脸,再看钱包与家底。而你呢,你站在他面前,能有什么底气? ”他的声音缓慢,源源不断,像是唐僧念经,而金箍却套在唐影的心口,随着他的每一句话而缩紧一下,唐影终于露出不耐烦神色,难得粗声粗气:“我知道,我又不是没脑子。行了,请你讲课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你现在说再多我也不付学费。”程恪抿了抿嘴。低下头,细致观察她恼火的神情。一连串操作终于激起了唐影的怒火,她深深吸一口气,将原本将伞柄斜支在肩上,露出脸,仰视程恪:“配得上怎么样?配不上又怎么样?现在他就是和我在一起,只喜欢我,只想我,脑子里全都是我,爱我爱疯了呢!你觉得配不上?哈,好笑,可我偏偏就有这个本事。”程恪没见过伶牙俐齿的唐律师,顿了顿,干笑起来:“是是是,你呀…你长大了…”“是。长大了,和十年前不一样,我曾经喜欢过你,并不代表着我还会喜欢十年后的你。同样,你十年前拒绝过我,也不代表着十年后我一定看得上你的橄榄枝。你说男人最怕诱惑,没错,但你别忘了,女人也怕诱惑。而现在,许子诠对我的诱惑远远大于你,我每天见到他年轻美好的肉体我就开心,吃饭走路加班爬20层都有劲。对于当代女性,泡嫩仔的快乐远远大于给人做后妈。这一点,你了解吗?”“不是……肉体…嫩仔…你……” 程恪被她的用词惊到。“对,还有新鲜感。你说他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新鲜感,是就是呗?难道我不是?2020年的男人女人恋爱难道是为了结婚吗?不!是为了快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也许我的新鲜感比他散地更快,也许到时候我先甩了他——谁还不是个渣男渣女了,我光追韩剧,一年就能换三个老公!”她语速极快,被程恪打压后的愤怒转为高昂情绪,说完了这番话,语调也不自觉变大。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什么来,风险意识极强地往四处看了看,午后周围寂静无人——还好,许子诠不在。程恪没注意唐影的小心思,摇了摇头,流露出黯然:“这话说得……我有点不懂你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眼里的那个小傻瓜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是坚定不移一条心的喜欢。我还记得你当时写给我的信,你问‘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还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还是觉得那时候的你比较可爱,痴心绝对,爱得傻里傻气。”“唐影,你变了。”他叹一口气,“你知道吗?现在的你,让我有一点点失望。”“失望?”唐影怔了怔。“对。”程恪深深看她一眼:“如果非要选择,我更喜欢的,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一成不变的阳光,照着此刻久别重逢的白月光。她承认,她曾经是想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份认可的。他是自己放在心里挂念了十年的人,是那个会伴随ktv每一首伤情歌曲从脑海中浮现的人,是少女心思的触不可及,是游子的乡愁……她曾多么想在重逢的一天亲耳听他对自己说:唐影,你变得好看了。唐影,现在的你让我惊讶。唐影,你让我刮目相看。唐影,你相信吗?我好像有一点后悔了……可现在她发现,这些都不必要了。他是活在比开了十级的抖音滤镜还虚假的记忆里,本就是袖口的剩饭粒,因为年少无知,而美化成了床前明月光。受到认可的的确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可她现在必须认识到——这个世界上,不是谁的认可都具有价值,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认可自己。与其想要较劲听他承认自己当年瞎了眼才没看上她,不如干脆承认那个曾经爱上他的她,才是真正瞎了眼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