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吟一脸镇定地对众人说道:“莫要惊慌,莫要害怕,这是假的。待会那个男子会将地上的四肢拼凑起来,县令就能活过来了。”前世看过各种屠人的魔术表演的江吟信誓旦旦地对众人保证。被她这个小丫头一说,原本害怕的官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镇定了下来。之前喷洒的鲜血溅了一点在江吟的脸上,她觉得有些痒,去摸了摸。江吟低头一看,这血的颜色还很逼真,伸手给晏离一看:“大人,你看这是鸡血还是鸭血?”晏离捧着江吟的手,低下头轻嗅,脸色变得凝重:“是人血。”江吟淡定地说道:“哦。看来演出效果真得很逼真啊。”“吟娘,你待在这里,我下去检查一番。”晏离转身离开。江吟抬头,不信邪地看向天空,等着那位男子下来。奈何她都快把一双眼睛看瞎了,都没见着那男子的丝毫踪迹。而下面众人呕吐的表现告诉江吟,这的的确确是县令的尸体。不可能,一点都不科学。电影还能夸张一下,这青天大白日的还能真上天不成?作者有话要说:戏法改编唐代的《源化记》中的《嘉兴绳技》第95章 人丁税·县令最终, 表演绳技的男子始终没有从云端中下来,而地上四分五裂的尸体确确实实是县令的无疑。当晏离上楼与圣上禀告的时候,江吟看着圣上的脸从白到红, 再到青紫, 真得是十分精彩。江吟心中默念:这是一个科学的世界。“陛下,那名男子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嘉禾城的县令, 而不是陛下。”“残忍至极, 目无纲法,竟然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地方发生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圣上愤怒的话被楼下的欢呼声打断, 再也说不下去了。江吟诧异地低头,看着楼下为着县令的死热烈庆祝的场面,他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啊。“这, 子清,这是怎么回事?”圣上疑惑地看向晏离。紧接着, 百姓笑着笑着又似疯似癫地哭嚎起来,坐在地上伤心地抹着眼泪。圣上派禁卫军请了一个哭得凄惨的中年男子上来, 询问原因。“圣上啊, 圣上!”那位男子哭得上接不接下气, “我们好苦啊……”“你有何苦啊?嘉禾县风调雨顺, 沃土千里, 是个安居乐业的丰饶之地。”圣上不解地问道。男子一听, 凄然地说道:“陛下说的不错,但是嘉禾的田税远远高于其他县城, 每亩田竟然需要交纳四斗。并且生孩子都要上交人头税。人常说,多子多福。然而我们真得是生养不起啊。”“我们普通老百姓养不起孩子,只能将孩子在小的时候就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可大户人家就这么点, 卖不走的便只能送进寺庙庵里当和尚尼姑。”江吟瞳孔一缩,想到了三塔前荡中的累累幼小的白骨。江拂摇头,冷声说道:“臣统计过嘉禾理论上新增人口和各个年龄阶段的人口,发现自从该县令上位后,就出现剧烈的断层现象。”当时江拂在查看嘉禾城的人口数据的时候,向江吟和晏离说出了自己的困惑点。江吟灵机一动,把现代统计的人口金字塔搬了过来,教给兄长。江拂接受能力极好,很快领悟到了它的精髓,把它改造成适合自己使用的模式。这么一来,就明显可以看出不同年龄阶段的人口结构和性别比。当时他们就发现,县令来嘉禾县五年,年纪小于五岁的孩童比往年都要少好多。而四十岁以后的人口也在大量减少。江吟在他们讨论的时候还在想这县令是不是也是阴阳教的教徒,搞童男童女祭祀那一套。如今,她听到百姓的哭诉,总算明白了缘由。这些父母交不起繁重的人头税,便把孩子溺死在了三塔寺面前。男子听不懂江拂的话,可圣上懂了,呵斥道:“那卖不走,送不掉的呢?”男子颓然地抱住头,眼泪鼻涕混在了一起。“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只能把孩子们溺死在三塔前面,希望白龙神能够护送孩子的魂魄投送到好人家。”圣上一连受到了几个打击,身旁一看就是皇帝心腹的公公轻轻顺着他的背脊安抚道:“圣上莫动气,都是那个县令私自擅改赋税政策,又平白加了人丁税。”“竟然为了政绩上的好看竟然让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若是他没死,朕也要让他五马分尸。”圣上眼风瞟到楼下,一抽,“子清,你再亲自核实一下这人的话。若属实,嘉禾自今年起,免交赋税三年。此后亩税一斗,不得更改,若有违者,五马分尸。”“臣遵命。”江吟叹息,一个丝绸之府鱼米之乡的嘉禾府竟然沦落到至此。这县令真是好一根搅屎棍,把天平盛世下的一个江南水乡搞得饥荒战乱的时候一样。不过,江吟眯起眼睛,看向落在台上的绳子,走下月波楼。既然三塔下的白骨知道了原委,县令造的孽也已经得到了结。但是那个戏法人严重伤害了江吟的感情,让她颇为不爽。她非要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江吟走到县衙门前的场地上,观察着周围的事物。魔术只发生在观看者的脑袋中,往往在现实中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一根柔软的绳子里面是绝对无法长时间在空中直立的,除非它不是一条特殊的绳子,里面暗藏机关。江吟发现这根绳子明显比普通的更粗,她将其捡了起来,捏了捏。她眉毛微挑,空心的。绳子里很有可能穿了竹竿或者是其他坚硬的物品。可是它最终去了哪里呢?江吟环视四周,这里的场地是新建的。台子也是今天搭建起来的。她的视线落在之前盛放绳子的竹篮。她一跃而上,帅气地跳上了台子。二楼上的江拂早就注意到了围着戏台打转的妹妹,不知道她在打着什么鬼主意。“那是明台的妹妹吧。就是救了青儿的丫头。”圣上脸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啊,就是之前嚷嚷让下官们莫要害怕的小娘子。”一个老头子一边吐槽一边用巾帕狠狠地擦着身上被淋到的血迹,“真是无知者不惧。”晏离突然瞳孔一缩,台上原本放篮子的地板被竟然被吟娘撬起来,露出了一个洞。“哦,底下竟然有此通道。”圣上摆手,“我们下去看看。”禁卫军紧紧护着皇帝下楼。江吟从洞里拿出几根极长的竹竿,可以首尾相连进行嵌套。等圣上走到下面的时候,江吟已经把几根竹竿都组装起来,但是并没有之前来的长,好像能够通天似的。江吟双手叉腰,右脚不停地点地,一脸苦思冥想。她记得当时正午太阳光很大,她往天上瞧的时候,是眯缝着眼睛。常识告诉她,一只眼睛往往只能看到一个平面,两只眼睛的视差才能够判断距离。当时自己大概只睁了小半个眼睛,另一只眼也是闭着的。但是那缭绕遮蔽的云朵又是怎么来的,对方又是怎么将县令在云端之上杀害的呢?而且割掉头和四肢,可不容易啊……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忙,明天解密篇完成,然后切时间,换地图,大肥章。谢谢一直支持我的小可爱们,笔芯~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阴阳星月 10瓶;蟹黄包 5瓶;heheh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96章 屋顶·男子正在江吟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圣上和晏大人一干官员到了台上,正好奇地往洞里瞧。江吟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往旁边站了站了, 减小自己的存在感。“江家吟娘, 你是如何发现台下有暗洞的?”圣上问道。江吟摸摸鼻子道:“民女偶然发现。”圣上点头,好像也是这么认为的,便不再关注她, 只是与其他人一起端详了起来。“禁卫军, 下去瞧瞧里面是不是单纯的洞穴,有没有同党埋伏在里面。”圣上对身旁的人命令道。结果, 那个禁卫军下去后,竟然从戏台不显眼的另一边出来了。“你们可看到有人从这个地方出来?”圣上看着百姓不怒自威。百姓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曾看到。江吟觉得当时表演的时候, 底下应该有一个助手帮助把绳子通过竹竿立起来。至于那个人应该趁着县令的尸体从天上掉落的时候,乘机逃跑了。她继续去想之前的问题。云层的制造可以通过干冰或者碘化银, 但是这两种在古代根本不可能存在。那么也许当时他们看到的并不是云。云纱?!云纱是一种南方的桑蚕吐织而成的布料,轻薄如云。远远望去, 穿着云纱的人仿佛就像置身云层的仙女。戏法中, 突然变出这种类似云纱的东西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那个男子只要将云纱挂在绳子头就可以造成这种假象。江吟循着绳头细细查案, 在一端发现了一根丝头。她捏着这条丝线, 眯着眼睛打量。可恨这个地方没有放大镜, 她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材质。但是这从旁作证了她的猜想。江吟又偷偷地离开了戏台, 重新上了月波楼。县令被那个男子提上了云头后边,然后被杀害后直接抛尸。江吟现在没有什么头绪, 但想着如果能够近距离看一看,是不是会有什么启发呢?江吟顺着木制的雕花楼梯往上走。刚上了二楼,她眼尖地发现有在西北角有一个小楼梯。月波楼只有二楼, 这个楼梯是通往哪里的呢?因为刚刚出了这么一件事,贵人们又都离开了月波楼,管事和伙计们都去了下面看热闹。二楼空无一人,安安静静的。江吟也无人可以询问,她寻思着说不定能够通过这个楼梯去房顶瞧一瞧。这个楼梯不怎么常用,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江吟小心地上了去,拿掉了上面的门栓,一推开,蓝蓝的天空瞬时出现在头顶。她心中一喜,便快步走了上去,双手一撑,噌的跟个猴子似的上去了。江吟颤颤巍巍地在光滑的房瓦上站稳,四周微风吹拂着她的脸庞,轻薄的秋阳暖暖地打在她的身上。秋风禾丽,天高气爽,嘉禾府千里沃土和水网密布尽收眼底。这本该让人心情大好。但此刻江吟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谁特么能够告诉她,为什么这个变戏法的男子还没有逃走,正双手枕于脑下优哉游哉地在房顶上晒太阳!!!他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站着的江吟。她心中正在迅速筹谋,到底是当机立断地转身就跑还是当场跪地求饶呢?可惜她千算万算都没料到对方竟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躲在了附近。“这位,壮士?”江吟强笑地与他打着招呼。对方笑了一笑:“娘子莫要害怕,我与娘子无仇无怨,自然不会加害于你。”江吟看着对方此时释怀放松的表情,不知为何竟然有点相信这个凶手。“呃,若是壮士对我没有恶意。我就先下去了?”江吟试探道,“毕竟我兄长还在下面等我,若是长时间见不到我,他必然会焦急。”对方神情淡淡。“哦。我的兄长你也许不知道。”江吟捉摸不透他,继续说道,“他是户部侍郎小江大人,就是他发现嘉禾人口的古怪之处。”对方仿佛不想与她说话。“那我就下去了。”“不行,万一你下去跟他们告密怎么办?”“壮士你睁大眼睛看着我,像我这般面相忠厚的人是这种出卖勇士的人吗?”对方笑了一下,重复道:“勇士?”“壮士你为民除害,当然称得上是勇士。”“你不害怕?”江吟本来想说不害怕,但还是觉得诚实一点比较好。她飞快地抿了一下嘴角,笑道:“有那么一点。不过我更好奇你是怎么在半空中把他大卸八块的。人的骨头可是很难的?”“猪是怎么碎骨的?”对方问道。“剁骨刀?”对方不说话了。江吟追问道:“可是这不可能。当时壮士你带着县令爬进了云层的道具中,然后县令的尸体碎块混着血水突然从天空落了下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突然抬头问道:“你不是在云头上把他杀害的。”江吟迅速打量了一下房顶,狠皱了一下眉头。屋瓦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出血量不对。”江吟看向男子,“如果你是在云层上当场将他杀害的话,当时天上掉下的血量不该只有这么点的。”可是,也不是在屋脊上。男子倒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得不错。”江吟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可我们当时都在望着天空,就算你用某种材料当做云层遮住了我们的视线,你也不可能有这么充足的时间带着县令转移地方,将其杀害后重新回到上面将其抛下。”男子一本正经地看向江吟:“小娘子脑袋挺灵活,要不拜我做师父,我教你变戏法。”江吟后脖颈一僵硬,微笑:“这倒不用。壮士不如告诉我你用了什么方法?”男子摇了摇头:“这可不行,这是我的独门秘笈。”江吟有些丧气。许是今天杀了嘉禾百姓的蠹虫,男子心情极好,大方地说道:“你若是猜的出来,我就送你一样好东西。”江吟其实心中一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没有证据。“真的?”“当然。”“你是不是在我们的饭菜中下了药,对我们施用了大型的催眠术,所以对于一些细节性的东西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甚至我们都没有发现你带着县令改换了地方。”男子似乎也没有料到江吟会说出这番话,大感震惊:“真是可惜,你不想做我的徒弟。”江吟扯扯嘴:你现在是朝廷钦犯,跟着你有风餐露宿有啥好的?“既然你猜对了。”男子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袋东西,走到江吟面前,“这可是好东西,省着点用。”江吟疑惑地接过这锦囊:“这是什么?”“就是我进行对你们施术的好宝贝。”他神秘地笑道。江吟一脸警惕地说道:“这东西不会是让人上瘾的那种吧……”“你懂得怎么那么多。”男子惊讶地摸了摸头,“不过这个可跟那些不一样,无色无味,几乎没有什么副作用。结合一下语言上或者是动作肢体的暗示,他们会不由地相信你说的事情,认为这件事情曾经真得发生过。”“植入记忆?”江吟不由地睁大眼睛,“你具体再说说怎么语言上进行暗示呗?”江吟忘记了眼前之人是杀人犯,求知若渴地问道。男子看着她被吊起了胃口,笑道:“认我做师父?”江吟缩着脖子摇了摇头:“算了算了。”“哼。”男子转头就走。“喂,壮士,你不说啦。”江吟在他身后唤道。对方摇摇手:“没什么好说的。”他走到距离江吟不远的地方站定:“神仙索,起!”一条绳子直直地蹿上了天空,他向上一跃,拉住绳子,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江吟小心地走了过去,看着平坦光滑的屋脊,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下面打洞的样子。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中术了?”随即,她看着自己手中的锦囊,小心地用帕子将它包好,放进了怀中。……还等到嘉禾的新任县令到任,圣上已经对此次南巡兴致缺缺了。毕竟太过刺激了。于是他们坐上船,随着运河北上,打道回府。途中经过扬州的时候,扬州的县令特意派手下来请皇上去他们珞珈山去看正在开采挖凿的天下第一碑。据闻,扬州的珞珈山是石灰岩石。那个县令打算直接把山体直接凿出个碑石来讴歌圣上的丰功伟绩。圣上表情不变,直接下令派心腹去暗查他在当地的政务,只给他撂了一句:“有心,免了。”也不知道扬州县令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离盛京越来越近,天气就越来越冷。当江吟踏上盛京郊外的泥土时,冬季的第一片雪花从天空慢慢悠悠地落下,江吟伸出手掌,接住第二片,第三片,惊喜地望着兄长:“下雪了!”他们离开了一个季节。看着盛京城高高的城门,江吟环住兄长的胳膊:“我想家了。”虽然盛京的家没有了爹娘,但是承载了她十几年的记忆。“今年的春节应该会非常热闹。”晏离朝着江吟浅笑道。江吟脸上伤感的表情一扫而光,神采奕奕地问道:“有什么好事?”晏离只笑不语。“快说快说。”“今年春节,外邦和附属国都会进京朝见圣上。届时,他们的商队也会来,盛景城会增加不少特色的小吃和商品。”晏离也不故意吊着他。江吟鼓掌:“太棒了,我现在就开始期待起来啦。”作者有话要说:(*^▽^*)又回来啦~明天也是肥章,么么哒!感谢在2020-06-30 20:53:15~2020-07-01 20:3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方尘玥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97章 柿子·鸿胪寺早晨醒来, 江吟撩开鹅黄色的纱帐,卧室地面上已经铺着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它是波斯国的贡品,由羊毛、金丝和银丝编制而成, 图案是热烈鲜艳的玫瑰花和郁金香。这本是圣上赏赐给兄长江拂的, 但他不太喜欢这种艳丽的花色,看着江吟发亮的眼神就直接送到她房中。江吟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窗外已经透着白光, 疑惑道:冬日里, 太阳应该没这么快亮吧?她窸窸窣窣地起了床,小蛮在外间匆匆跑进来, 惊讶道:“娘子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起了?”虽然房里烧着暖暖的地龙,但是小蛮还是贴心地在江吟身上披了一层厚厚的狐裘斗篷。她们娘子在冬日里畏寒,还是穿多一点比较好。披了斗篷的江吟有恃无恐地推开门, 发现院中一片雪白:“昨日下雪了吗?”“是啊,好大的雪, 想来娘子睡得熟才没有发现。”“我想吃柿子。”江吟看着院中那棵高高大大的树上的柿子在皑皑白雪中鲜艳得就像一只只红灯笼,格外喜庆。小蛮愣了愣, 随即笑道:“我这就让小厮来打院中的柿子。”江吟摇了摇头:“不用。”然后, 她转身回房换衣服。一盏茶之后, 小蛮抬头看着江吟双手双脚攀在粗壮的树枝上, 焦急地叫唤道:“姑奶奶, 咱不玩了好吗?哪一年你没从树上摔下来过。”“今年。”江吟费力地一点一点往上挪, 成功坐上了第一根分叉。她得意洋洋地看了小蛮一眼。“你家娘子厉害着呢!”随后,她便继续攀爬起来。黑魆魆的树干上垂挂着许多只红似火的红柿子, 江吟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采下放在身后的背篓中。当背篓都被装满的时候,江吟心满意足地收手了。阿蛮在下面望得脖子都酸了。“都说了没有事,我不是小孩子了。”江吟坐在枝干上对着阿蛮说道。阿蛮松了口气, 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娘子真厉害,既然已经采摘好了,那就快下来吧。”江吟在树上一动不动。“快下来吧,娘子。”江吟仍是一动不动。“娘子?”江吟在树上比划了一下,泄气地坐回到树干上:“呃,小蛮,我好像没办法下去。”“娘子这么厉害,都能够上树,怎么就不会下来呢?”江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小蛮好像在讽刺我……“我每次都是半途中掉下来的,哪里有学过爬树。”江吟坐在树干上,双手抱着腿,颓唐地说道。小蛮捂脸:“娘子你莫要动,我去寻把梯子来。”“你快点回来。”江吟恋恋不舍地看着小蛮离开的背影,摸了摸双臂,真别说,有点冷。没多久,小蛮回来了。但是她身后跟了一大波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像是刚下了早朝。为首的自然是江吟的兄长江拂,一身紫色官袍气度不凡。身后同样是一袭紫色官袍的三品大员,长相妖孽的刑部晏大人。还有一位江吟不大熟的青年男子,他五官端正,气质如兰,只是头上的发量有些感人。尤其是江吟所在的视角,看得一清二楚。江拂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看着江吟:“我刚跟友人说起我家小妹懂事乖巧,结果你倒好,上房揭瓦了是吧。”江吟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小蛮:“你不是去找梯子了吗?”小蛮讨好地笑笑:“这不郎君问我找梯子干什么嘛。”这个老实丫头,编瞎话都不会。江吟只能乖巧地向兄长笑笑。突然一旁的晏离开口:“得罪了。”晏离脚尖轻点地面,身子便如鸿雁般腾空而上,揽住江吟的腰身,轻轻落在了地上。江吟不好意思地说道:“多谢大人了。”晏离淡淡一笑。江拂脸上还是有些不大开心,而一旁的陌生男子眼中倒是带着好奇。“请兄长和大人们吃柿子。”厨房将江吟采摘的柿子处理了一下,剥皮后放在透明的琉璃盏中,上面插了一支精致的银勺。四人在江府的会客厅中一边吃着甜品,一边聊天。那名陌生的男子原来是江拂会试同期的好友高黎衣,在鸿胪寺担任少卿一职。此次外邦使节来大衍就鸿胪寺负责接待的。“我真是太苦了。不像你们吏部和刑部里都是干实事的能人,做事果断利落。我们鸿胪寺里面在编二百人,大多都是有钱的花花公子,凭借家世混迹其中。拿礼物的时候那个叫积极,办事的时候跟个老大妈买菜一样。”江吟在一旁低头发笑。“鸿胪寺主宾客之事,都是轻松的肥差,若是没有过硬的背景倒还进不去。不过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拜托给他们,办起来可是如鱼得水。”江拂笑道。“明台说得是,但大多事物都是老牛推磨,效率极为低下。尤其今年,上百个国家使节都要来盛京,光是奉见后宴席座次排序,让我头都快秃了。”江吟迅速地瞟了一眼他稀疏的头发,心中为他点个蜡。晏离回忆道:“记得三年前,使节为了座次争吵不休。”高黎衣心有余悸地感叹道:“倭国的那位名叫高野明的使节太厉害,抢起位子来唇枪齿剑,还是大食国的使节比较好,就算分到次席也不在意。”江拂笑着摇头:“估计他们不知道座位和地位之间的联系。”“对了,今早上圣上对四皇子发了好大的脾气。”高黎衣眼中闪烁着吃瓜的光芒。江吟噌地竖起耳朵,坐等大瓜。晏离皱着眉头:“四皇子为人谨慎,不像会做出这种昏头的事情。”“陛下这次气狠了,竟然放出这样的话。”江吟轻声问道:“什么话?”“小孩子家家的,乱打听什么。”江拂不赞同地看着她。高黎衣似乎意识到江吟还是一个小姑娘,这些话不太好在她面前说,便开始说另一桩趣事。江吟是他们越不想让她知道,她就越想知道,心里痒得就像蚂蚁咬似的。可这三个人都不像是会告诉她的人。她有些丧气地在一旁吃着柿子。“听说此次接待外邦的宴会上,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以带一位家眷,吟娘想必到时候一定会随着明台出席吧。”晏离笑着看向江吟,凤眼弯弯,闪烁着温柔的光芒。江吟瞬间打起鸡血,看向兄长。江拂轻笑点头。“耶!”江吟向晏大人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不过兄长怎么和晏大人的关系这么好了,都互相叫对方的字了。江吟摸着下巴,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游移。唔,男人。“对了,盛京普明寺的恵果大师向皇家寺庙递交了一份文书,托崇圣寺主持转交给圣上,你们猜是什么事?”江吟复抬起头,看向这个“小灵通”高黎衣。“据说,在盛京有一股隐藏的宗教势力,蛊惑人心。”他压低声音。江拂笑笑,给众人到了杯茶:“这件事想必晏大人最为了解吧。”晏大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只笑不语。高黎衣与晏离对看一眼,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多探听。江吟冲着晏离眨了眨眼睛,他微不可察地摇头。到了使节来朝的那一天,江拂带着江吟进宫。三公主听说她来了,派侍女请她去自己的宫殿先玩耍。江拂瞥了那宫女一眼,摸了摸江吟的脑袋:“这倒是比较好。省得你在女眷那边无聊,莫惹事。”江吟乖巧地点头,小步跟着宫女离开。她还是第一次来皇宫,但碍于礼仪,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地跟在小宫女身边。“喵——”一只雪白的团子滚在江吟的脚边。“这不是贵妃身边的雪儿吗?”宫女将它小心抱起,“贵妃最疼爱它,若是找不见它会非常伤心的。娘子你沿着这条路过去右拐第三处宫殿就是三公主的寝宫,奴婢得赶紧给娘娘送过去。”江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宫女急匆匆地朝着一条小路走去。她回想了一下,宫女说的是沿着这条路口右拐第三处宫殿,这走起来好像并不复杂。没了宫女,她倒是没那么拘束。她看着精致的道路和旁边的灯柱,慢悠悠地逛着。两个低低的声音从转角后那边响起。“殿下,那位女子该如何处理?”“放着吧。她活着,最好能够生下皇孙,才能够把四皇子打在耻辱柱上。”江吟认出说话声是三皇子,知道他们说得不是什么好事,怕他们走过来发现自己,便轻手轻脚地跑进一处假山里躲了进去。等着两人的脚步声从远至近,再远去,江吟才从山里出来,鞋子上不小心踩到了一些泥。江吟脸上没了之前的轻松自在之色,裹紧身上的斗篷,匆匆往侍女所说的宫殿走去。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江吟人品爆棚,顺利地到达三公主的寝宫。“怎么就吟娘你一个人,阿芙呢?”江吟把白猫的事情简单对她说了几句。三公主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哼,竟然把你一个人撇下,去抱一只猫,等她回来定要她好看!这宫里不是普通人家,暗流汹涌,万一你出什么事怎么办?本来我也是怕你第一次来,受到那些贵妇的挤兑才把你接来的。”“谢谢青儿了,知道你对我好。”江吟脱掉斗篷,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铜胎掐丝珐琅手炉。三公主拉过江吟,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吃好吃的,便叫御厨特意为你准备了许多点心。今日朝见的使节太多,二百多个,宴席开得肯定晚。”江吟看着琳琅满目的小食,磨拳擦手:“那我就不客气了。”三公主托着下巴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突然饶有兴趣地说道:“你知道最近宫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江吟疑惑地看向她,嘴巴里嚼吧嚼吧。“我父皇要有皇孙了。”三公主翻了个白眼,“可是你知道吗?这备受瞩目的皇长孙竟然将会从辛者库的奴才肚子里爬出来。”江吟努力将东西咽了下去,想到了之前高黎衣说的话,问道:“四皇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