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离沉吟道:“他所言并非虚假, 从他的神情和语气,我看不出虚假的痕迹。”“真是奇了怪, 娘子说的对,那路还能凭空消失不成。”韩钰义嗤笑道。“只是现在圣上那里可不好交代。”江拂眉头微皱,“圣上一直觉得不是意外。”“二皇子的嫌疑似乎好像更大了。大皇子被冷落, 三皇子和四皇子遇害,最大的得益者不就是二皇子吗?”江吟说道。晏离打算再去那段山路看看,有无其他的线索。江吟对于那段消失的路真是好奇到难以复加。她一双眼睛渴望地看着晏离。晏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无奈道:“不许乱跑,一定要牢牢跟紧我。”江吟用力地点头。江拂没有跟过去,只是小声在她耳边提醒道:“当心一点。”然后他就离开了去了大厅,所有官员和家眷停留的地方,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江吟料想兄长去盯靖国公了。因为三皇子和安曜之分别是被两个人害的,礼部侍郎已经被看押起来,而靖国公一向不结党营私、淡泊名利的样子,皇上对他并没有起疑心。但是江拂兄妹都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内奸的人。江吟随着晏离和侍从走到外面,看着打着响鼻的高头大马。唔,不能坐马车吗?江吟会骑马,水平一般。但是她今天穿的是完完全全的裙子,只能侧着骑。这难度就大了很多。而这里的山路陡峻,她怕今日自己骑上了这头马,明年兄长和晏离就要给自己清明祭扫了。晏离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挺拔的身姿在马上显得非常迷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吟,让她不禁想起了去年的三月三。他谪仙般淡漠地在江畔垂钓,而自己一身泥水摔倒在他面前。那时他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感情。此时他同样自上而下看她,但是黑色的瞳孔映着繁星与春水,和煦如冬日的暖阳。江吟不由地牵起唇角,笑着看他。晏离向她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江吟将自己的手放在上面。晏离轻轻一拉,江吟像一只紫色的蝴蝶轻盈地落在晏离的身前。晏离双手绕过江吟拿住缰绳,然后策马飞驰。“大人,这样好吗?会不会闲言闲语?”江吟不安地抬头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晏声音低沉:“若是以前也许会,但是如今阿吟是在下的未婚妻。”所幸周边无人,只有晏离的几个心腹。要不然皇子遇害,刑部侍郎晏离携着未婚妻一同办案,定会被人参上好几本。到了第三圈,明显周边有冲出栏杆的痕迹。晏离率先下马,然后体贴地托着江吟下来。这里的路面在正常不过,绝不可能会离奇消失。但是假设那人没有撒谎的话,那么定然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黑夜,路面。唯有灯光指引。江吟走到石灯附近,观察着这里的残烛,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她为了寻求比较,往前后十个石灯又看了看。江吟心中形成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不过她为了以防万一得去问一问山下负责管理石灯之人。作者有话要说:嘿嘿,爱你们!感谢在2020-07-22 21:38:29~2020-07-23 20:5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小空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18章 灯油·孔明灯果然不出江吟所料。这一山路的灯火都是山下居住的老宫人负责的。自从皇上带着官员入住温泉山庄后, 每天晚上山路两旁的灯火都要时刻保持明亮。由于这里夜晚的大风天气,石灯的镂空之处都镶嵌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盏里都灌了满满的灯油。老宫人每天黄昏的时候,都要从山脚步行上山点燃油灯。天大亮后, 本来老宫人可以任由灯油耗尽, 然而他为了抠那一点银子,便勤勤恳恳地上山一盏一盏熄灭灯火。昨天晚上是第一天。老宫人将所有的油灯都灌满了油,达到了灯盏内壁刻度线的位置。由于越靠近山下的油灯越先点着, 但是最最先熄灭的。所以各个石灯里的灯油高度应该是差不多的。然而, 四皇子失事的那一路段的灯油的高度比其他的油灯残存量要多上一根手指的宽度。这说明了什么?那一段的油灯曾经被熄灭过一段时间。那应该就是四皇子出事的时间。然而那个士兵说那时候石灯都亮着,消失的是路。江吟并不这么认为。路没有消失, 而是亮着的灯误导了他们。江吟走到路的边缘,探着身子往下面瞧。她正伸长脖子查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物品。突然一股大力从她的腰肢处传来,她不由地后退两步倒在一个清冷的怀抱中。“你怎么如此不听话?”晏离克制的嗓音中带着薄怒。江吟目光游移了一下。“大人, 你们在搜寻四皇子的时候,在下面有没有发现一些不该存在的物品。”晏离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双目微敛:“倒是有,树间挂着几根烧得发黑的竹条。”江吟眼睛一亮:“具体长什么样子?”晏离虽不解但是好生地给她描述了一下。江吟清脆地击了一下掌:“这就对上了。”“烦请大人请士兵再次搜寻一下, 把烧焦的竹条小心翼翼地带上来。如果附近有什么东西奇怪的东西也麻烦一并带上来。”晏离对江吟的要求没有什么二话。很快士兵带上了一些东西。“果然是这样。这是孔明灯焚烧后的残留物。”江吟把自己的猜测对晏离娓娓道来, 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设计暗害四皇子的人应该是先将拐弯处的灯熄灭, 然后在空中恰当的位置栓住孔明灯, 让其悬浮在空中。飞驰的四皇子和其手下将孔明灯看做路旁的石灯, 直接冲出悬崖, 葬送性命。晏离眼角结上冰冷,缓缓说道:“好精巧地算计, 一点让人追踪的线索都没有留下。”“阿吟怀疑是靖国公的势力做的。想要亡羊补牢,让圣上无法对二皇子重重惩罚。”毕竟如今皇子中只剩下二皇子一颗独苗了。晏离带着江吟回去向圣上禀报。江吟并没有看到圣上的脸色,只是从里面砸东西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怒火。江吟有些担心大人会受到圣上的责罚, 有些忧愁地往外面的碧落湖看去,却不经意与靖国公的眼眸对上。他非常镇定,眼里一片空洞,看上去有些麻木。江吟淡淡地收回眼眸。是他。从礼部侍郎漏洞百出的谋杀,江吟敢肯定二皇子对三皇子的杀意是昨天临时出现的。他并没有与靖国公好好筹划,便急急地开展行动。而后面出现的烂摊子就是靖国公为保住二皇子设下来的。江吟脑中飞快地想着,戚大娘子,华默盈,三皇子,二皇子。戚大娘子当时是华默盈的铁党,而在樱桃宴上她与三皇子关系显然很密切。当时她就坐在三皇子的身边。以前在书院中,戚大娘子也是学生中的风云人物。大家也都猜测过她应该是皇子妃的人选。难道她和三皇子早就有所勾结?苏木之前私下里告诉江吟一个令人震惊的事。那就三皇子的身体原本是康健的,并没有孔明山刺杀后的后遗症,倒是他一直在服用药物让自己羸弱。江吟不由地开始阴谋论。假设三皇子对皇位一直心存觊觎。那么他的目标一开始定然是二皇子。那时候二皇子盛宠不衰,嫡皇子的血统更是证明了他的正统。华默盈之死对他的打击,整个盛京城的人都是有目共睹。如果三皇子设计让他一蹶不振的话,那么孔明山的那次意外,是不是也是他一手造成的?还有四皇子的那个丑闻,就是三皇子策划的。江吟当时非常清楚地听到三皇子亲口承认的。只是后面发生了太多事,她都快那次偷听忘掉了。江吟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内幕,只是人死灯灭,这些其实已经都不重要了。只是靖国公这么帮助二皇子,所图谋的是什么?那次外邦使者被暗杀的宴会上,晏大人曾经告诉她,靖国公想要搅弄大衍的风云,通过混乱来上升。但是此事与他处处协助二皇子是矛盾的。因为如果他想要通过辅佐二皇子等位来获得权力的话,外使宴会上他根本是多此一举。除非——他辅佐二皇子是假,如今他的目的还是没有变,想要搅浑大衍皇室的水,在混乱中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江吟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他们之前以为靖国公也许会让二皇子受一点不致命的重伤来洗脱嫌疑。所以对于二皇子的看管故意有所松懈,想要抓住他的马脚。可是靖国公帮助二皇子的心不是真的,二皇子有生命危险!哐哐哐——铜锣的声音响起。“失火啦!”第119章 失火·保护江吟本来站在大殿的高高翘起的屋檐下。但是那声“失火”的声音让人群变得慌乱。四周的人纷纷跑出大殿。江吟被身旁的人带到殿外, 转身看到晏离护着圣上跑了出来。众人一同抬头看向熊熊燃烧的八楼。那正是二皇子囚禁的地方。圣上脸上出现了惊慌:“子清,延儿有危险。”晏离复又冲进大殿。江吟看着火势已经蔓延到九楼和七楼。八楼是有重兵看守的,纵然有心想要抓捕想要下手的犯人, 但总不可能让他们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嘛。江吟忽然在人群里面逡巡着一张张慌张的脸, 最后落定在一张镇定冷漠的脸。靖国公一双眼睛古波无痕地看着楼上,嘴角却泄露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江吟心中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转过头去盯着浓烟滚滚的楼层,火苗在外面燃烧。晏大人定然不会有事的。江吟坚信。当时看守二皇子的大理寺方弦也在。突然一阵剧烈地爆破声从八楼炸开, 一些木块和玻璃散落下来。江吟双手抱头蹲下, 突然有人将她护在下面。耳边传来尖叫声和哭嚎声,必然有人受伤了。江吟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 很陌生。她偷偷地仰起头,却不经意看到了靖国公那一双淡漠的灰眸。他将宽大的衣摆盖在她的身上,站在她身前, 挡着从八楼掉落的石块和木屑。江吟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是难以置信的样子。靖国公, 这个害死她父母的凶手,给她下蛊的坏人, 竟然会保护她?她牢牢地抓住靖国公准备撤走的衣摆, 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靖国公似乎是被她的眼神烫了一下, 抿紧嘴唇, 用力地从江吟手中扯过袍子, 冷声道:“女孩, 安分一点。”江吟另一只手又抓住他的袍子:“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做?权势吗?”靖国公瞳孔一缩, 严厉地喝道:“你懂什么!”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晚了。高考成绩刚刚出来,身边很多孩子没考好,心情比较沉重。明天努力肥章!第120章 全灭·清洗江吟被他那个复杂的眼神吓了一跳, 不由地松开了手,任由那丝滑的绸缎从自己手中穿过。靖国公很快消失在人群中。所幸并没有人注意到江吟和靖国公之间发生的事。大家都在忙着躲开飞溅的石块和木头。基本上所有人都认为在八楼的人怕是凶多吉少。在一阵阵惊呼声中,江吟猛然抬头看着八楼破碎的窗户中模模糊糊有几个人影。然后人影越来越大, 她看着飞身而下的这几个人, 心不由地吊了起来。这么高的地方,直接这么跳下来,纵然晏大人武艺高强, 然而他身边一手一个软绵绵的身体, 定然也是十分勉强。晏离落地的时候,速度虽然已经降了下来, 但仍然不慢。江吟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她瞬间注意到他惨白的脸色,泪痣的朱红像是一团小小的火焰。周边的禁卫军迅速接过了二皇子和方大人。晏离这时才趔趄了一下, 摇摇欲坠。江吟冲上前去,承受了晏离大部分的重量。他宠溺地揉了揉江吟的脑袋, 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轻描淡写地说道:“无碍, 阿吟莫要担心。”江吟眼圈红红, 低着头没有说话。晏离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重重地摸了摸她的头, 随即有些感伤地看向二皇子——的尸体。二皇子没了。晏离冲上八楼的时候, 便发现原本应该重重守卫的禁卫军倒了一地, 连方弦也被药翻在地上。而二皇子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晏离走上去发现已经无力回天了, 从他青黑的脸色可以看出应该是中毒而亡。而方弦却还有气息,显然是活着的。晏离正准备让人上来救援,但是他的第六感救了他。在爆炸开始之前, 他拉着二皇子和方弦找到了一个掩护,从而躲过了爆炸产生的冲击力。但是他知道还是晚了。江吟艰难地搀着晏离,看着皇上在短短一天时间里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由地心生难过。苏木从江吟手中接过晏离,为他看伤。晏离示意他先去看方弦情况如何。苏木不怎么搭理他,说道:“他死不了,你是我表妹夫,可不一样。”他为晏离接骨治伤,说道:“你这脚腕断得粉碎,怕是三个月都不能用力喽。”晏离神色凝重:“近来多事,怕是三月过长了。”“你想以后成为跛子?”苏木毫不客气地说道。晏离苦笑:“这,在下着实不想。”“那就对了,养着吧。这大衍又不是少了一个晏离,就要乱套了。”苏木嗤笑道,转身,脸上满不在乎的神色荡然无存。纵然,明知此事与靖国公脱离不了干系,但是却无可奈何于他。大衍官员沐休于第二日结束。然而晏大人被皇上应允在家中养病。朝局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原来拥护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官员全部失去筹码。蝇营狗苟的目光放在受到贬斥的大皇子身上。然而就在皇上有意让大皇子复出的时候,噩耗又传来了。大皇子被赦免的第一天,乐极生悲,猝死于教坊中。举国震惊。因为当今皇上膝下再也没有皇子了。最起码世人知道的就是这个。但是江吟他们仍然知道还有一位皇子从小生于民间。江吟下了马车,看着长公主低调奢华的府邸,满腹心事。她乖巧地向长公主请安后,便被热情地送去晏离的院子。江吟这是第一次到晏离的家中。晏离的院子很大,没有精致的花园,没有逗趣的金鱼池,也没有什么迷乱的花花草草。重重叠叠的松柏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主人家的楼台周边一圈。是的,晏大人的卧房在楼台之上。纵然如今已经是冬天的尾巴,可是春天还没有到来。但在盛京满是萧条寂落的景色中,唯独晏大人院中满目苍翠。松涛声在风中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味。江吟如今知道晏大人的“熏香”是如何制的了。原来他根本不曾用过香料,而是他常年与松柏为伍,自然而然沾染上的。幸亏她当初没有问出口,后来就把心中的疑惑忘记了。晏大人会在干什么呢?江吟好奇在小厮的引导下,上了二楼。晏离的书房就在卧房旁边。江吟走上廊道,从镂空的窗户中,看到许久不见的大人。他长发披肩,一条翠玉白绸的丝带勾住了鬓角的长发,正在神情淡淡地在窗前看书。一袭雪白色的长袍衬得艳丽灼人的美貌如高山之雪让人仰而止步。江吟看着他俊美无铸的侧脸,竟然停住了脚步。晏离闻声,微微转头便看到一个容色清丽宛若芙蕖的小娘子静静地站在窗外。晏离温柔一笑,向江吟招手道:“阿吟过来。”江吟从他的美貌中挣脱出来,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大人早上好。”书房里没有烧地龙,窗户大开,凉风习习。江吟不由地拢紧衣服。晏离马上对小厮细细地嘱咐备上兽金炭和手炉。晏离握住江吟的手,一股热意从他的手中传到了江吟的手中,然后蔓延到她的全身。她好像泡在暖洋洋的温泉中,舒适熨帖非常。江吟不由地把两只手都撘在晏离的手上,占尽便宜。晏离凤眼微弯:“最近可安好?”江吟脸上笑意微敛:“大人,皇上没有皇子了。”晏离点头。“我接下来要说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晏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鼓励:“不管如何,我永远与阿吟是在一边的。”“传闻夭折的五皇子还活着。”江吟仔细看着晏离的眼睛,最终难以置信地说道:“大人,你已经知道了。”晏离轻拍她的手,然后从他的贴身小厮手中接过手炉,递给江吟。“是庭理,对不对?”江吟点头:“是啊。不过庭理似乎对皇位并不感兴趣,他前不久还兴致勃勃地跟我说他要去西域十二国转转。惠果大师对他也十分纵容。”“阿吟是怎么想的?”晏离看着她眉间的愁绪,循循善诱道。江吟迷茫了一下:“因为皇上如今膝下无子,社会动荡。听兄长说,北方的回纥蠢蠢欲动,多次试探边境的防护。然而,庭理是我的朋友,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快活地生活着。”“若是他不愿,那也无妨。皇上如今正当壮年,说不定会有小皇子诞生。纵使庭理想要争一争这皇位,还是困难重重。一则皇上愿不愿意认,二则大臣的反应我们如今无法猜测,三则——”江吟见着他脸上沉下来的表情,催促道:“三则什么?”“皇上似乎心里已经认定皇子接二连三离奇死亡,与阴阳教脱不了干系。阴阳教与正阳门有牵连,我担心庭理和你们会受到牵连。”江吟唇色泛白,喃喃道:“是的,怕是圣上除了怀疑上阴阳教,还怀疑上了正阳门残留下来的门人。”晏离轻轻将她揽进怀中,眼中透着坚定。……晏离猜想的实现是如此之快。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全盛京城草木皆兵,人心惶惶。鲜血染了午门的地面一遍又一遍,石头缝里的血垢怎么冲都洗不掉。在荒郊抛弃的犯人尸体将一群野狗养的膘肥体壮。里面有平民百姓,也有高门贵胄,凡是与阴阳教有瓜葛,无疑遭到清洗。帝皇之怒,伏尸百万。第121章 失踪·牢狱春风和煦, 吹入千万家。然而盛京城完全没有初春的生气勃勃,反而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没有走街串巷的货郎, 也没有热闹吆喝的摊主。凡是街上的行人, 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江吟在清河坊路边慢慢地吃着馄饨,看着如今萧条的小吃一条街,叹了一口气。一碗撒着葱末和花生酱的煎馄饨端了上来。江吟歪着头对摊主说道:“我没有点过呀。”摊主笑得慈祥和蔼:“也只有小娘子每日风雨无阻在下学后来老朽这里点一碗馄饨。”江吟心情忽地低落下来。近来, 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皇上因为皇子接二连三遇害后, 受了极大的刺激,正命令着京兆府尹大肆抓捕与阴阳教相关的犯人。只要从家里搜到有关“阴阳”字样和图案的事物, 简单地调查过后,直接扔进死牢,等待问斩。“尝尝吧。这是老朽送给姑娘品尝的。明日老朽也不再出来摆摊了。”江吟点点头, 看着整条空旷的大街上,只有他一人还坚持着开张, 其他人已经跑走了。一阵喧闹从对面的酒楼响起,禁卫军押着一对狼狈的父子从门口出来。他们衣着华贵, 想来家境不凡。一个面色冷酷的青年男子慢悠悠地踱了出来, 像是鹰隼见了鲜肉, 饶有兴趣地看着因为官兵推搡而跌倒在地的父亲和一旁嚎啕大哭的儿子。这位男子便是京兆府尹崔明兰, 但不是韩钰义。韩大人因为之前反对大肆抓捕和斩杀嫌犯已经被降了职, 而这个人是从刑部提拔上来的人。他是晏离的一名手下, 崔郎中。当年在青皋村,晏离曾经怀疑是他泄露了信息, 但是没有找到明确的证据和碍于他的家世并没有对他下手,只是对他多了提防。如今不知为何,他突然得了皇上的青眼和信任, 被任命为京兆府尹,承担追踪的任务。在他的指挥下,每天被抓进死牢的人比以往半年的人数还要多。盛京城里偷偷称他为活阎王,而禁卫军在百姓眼里就是勾魂索命的无常。但是诡异的是,江拂告诉她,他抓捕的人几乎都与阴阳教是有牵扯的。换句话来说,他其实并没有滥杀无辜。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江吟的眼神在那对可怜的父子身上逗留了片刻,然而她发现自己见过他们。她眯起褐色的圆眼,回想起了嵯峨院走水的那一晚,那颗消失的木珠。那个男孩和父亲是遇害的户部尚书旁边的包厢里的富商一家。而男孩曾经跑到那个真正的案发现场过。被崔明兰抓住的人没有一个能够逃脱死刑。这就意味着那对父子将会在街头被斩首示众。明明那个男孩还这么年轻。江吟低下头,吃着碗里的煎馄饨。明明是极致的美味,可她却食同嚼蜡。她什么都不能做。这几天,江吟一直在做噩梦,梦见惠果师父死了,庭理死了,兄长死了,自己也死了。她听着哭声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在梁九的保护下,江吟弃了马车,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这把火会不会烧到江府?按照崔明兰这么精准地抓捕,假以时日,定能追查到靖国公府。靖国公会坐以待毙吗?江拂穿着官袍与江吟在门口相遇。他原本沉重的脸色一看到江吟就荡然无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去清河坊吃东西了吧?”江吟点点头:“明天馄饨摊子老板就不再做了。”江拂敛去眼中复杂的神色:“哦,这样啊。要不要兄长把他请到府中,专门为阿吟做馄饨吃?”江吟摇摇头,有些难过:“今天,今天我在清河坊看到新任京兆府尹在抓人,抓得是上次在嵯峨院事件中,户部尚书死的时候旁边包厢的一对富商父子。孩子不过八岁的样子。他们也与阴阳教有关吗?”江拂没有说话,良久,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进去吧。”饭后,兄妹俩在书房一个看书,一个批阅公文。夜深了,江吟被江拂赶去休息,她向外走了几步,低声问道:“阿兄,正阳门的人会被牵连吗?”江拂停顿了一下:“不会,放心吧。”“今天有大人在午门被斩首吗?”江拂躲避她的问题,只是笑道:“小孩子家家的,别问这么多。”江吟每天吃完中饭都派梁九去打听。第一天,十个人。第二天,二十个。第三天,三十个……刽子手的刀都砍钝了五把。七日后,禁卫军的兵马到了靖国公府。然而只剩下他的夫人和一些旁系,靖国公不见了,同时老夫人也不知所踪。圣上雷霆大怒,将国公府满门抄斩,足足两百口,从太阳当空到太阳落山。刽子手累得换了三批。一个月后,靖国公仍然不知踪迹,而于此同时回纥、南诏和吐蕃进犯大衍国土。皇上得知这个消息后气急攻心,吐了一大口血,身体每况愈下。而一天清晨,禁卫军的人马到了江府。江拂和江吟双手被带上沉重的铁镣铐,进了天牢。第122章 牢狱·会面这里的气温很低, 空气里很潮湿,泛着一股霉味。这不是京兆府的大牢,而是大理寺的监狱。江吟之前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变成了现实。明明应该增加惶恐的她反而沉静下来。许是大理寺少卿的面子上, 江吟目前的生活条件并没有特别差。她得天独厚的一人一间牢房, 还有一个能够照进阳光的小天窗。一日三餐虽然清汤寡水,但胜在干净。地上的稻草应该是新铺的,没有发霉。虽然有些干枯, 但还是感觉到它是干燥的, 透着一股阳光的味道。江吟摸了摸稻草,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方大人还真是有心了。只是按照时间, 差不多三日后她就要上刑场了。没想到重活一次,不是病死老死,而是死在这封建皇权的□□下面。只是, 太冤枉了吧……自己连及笄礼都没有过,和大人的婚约估计也就此作罢。江吟拿起地上和软的馒头和稀饭, 认真地吃着。一股诱人的香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江吟猛然抬起头。晏离提着食盒, 正慢慢地走来。江吟本来脸上刚露出笑容, 突然又消失了踪影。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简陋的囚衣, 将碗筷放下, 迅速转过身去。晏离看着她原本正皱着眉头专心吃着寡淡的食物, 小巧精致的脸更显得苍白和瘦小。可是当她注意到自己的时候, 就像受到惊吓似的转过脸去。他在隔着栏杆,循循善诱地温声说道:“阿吟,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食物。”江吟用力地嗅了嗅空气的香味,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她小声说道:“大人把东西放在门口就好,阿吟会去吃的。”“阿吟, 我想看看你。”江吟摇了摇头:“可我不想大人看我。”“为何?”“不好看。”“我觉得好看。”晏离缓缓地说道。“大人回去吧。三日后行刑就莫要来了。”江吟肩膀微垮,闷闷地说道,“若是能在野狗啃食之前,让下人把我和兄长的尸首火化掉就更好了。”“阿吟!”晏离的声音提高,听得出怒意,“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实话。”江吟背着晏离,看不到他的表情,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她可真怕砍头,听上去就很疼的样子。“在下保证,一定不会有那一天发生。”江吟用力地抹掉脸上的泪水,轻轻叹了一口气:“大人可别做傻事。”“你一定会过的比谁都好。”晏离看着她越发瘦弱的背影,喃喃道。江吟如果转过身,就能看到晏离眼中坚定的神情,他似乎决定了什么事情。她身在囹圄,并不知道圣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正卧床不起。她也不知道边关的战报越来越严峻。她也不知道如今朝廷四分五裂,心怀鬼胎者比比皆是。君王日落西山,而新君不立。晏离将食盒轻轻地放在地上,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她一会,然后转身离开。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了江拂那边。“阿吟在那边如何,虽然方弦一定会对她多加照拂,但是我害怕她会担惊受怕。”江拂虽然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但是仍然青松傲骨。“她瘦了。”晏离声音有些低沉。“子清你附耳过来。”晏离看了看旁边的狱卒,蹲下身子,丝毫不在意衣摆在这肮脏的地面拖动。“在阿吟的书房右边第二层柜子中,有一个锦囊。”江拂轻轻说道,“阿吟与我说过,这是一种迷幻的药物,能让人看到操控者想要对方看到的事物……”晏离站起身来,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庭理那边,他决定了吗?”江拂轻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