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锐卿气势和雅,唇畔上扬。他目光轻轻滑过六巧托盘中空空如也的汤碗,敛眉轻笑:“来给我送莲子羹?”苏满娘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虽只有一瞬,还是让黎锐卿敏锐地察觉到。这也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她刚才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如此想着,黎锐卿眼底的神色又深邃了稍许。苏满娘却并未发觉他那点细微的不同,她迅速在心中判断了番当前的局势后,再开口,直接选择了温言坦诚:“不过是寻了个由头出来,与大弟见上一面罢了,夫君可会生气?”黎锐卿垂下眼帘仔细品了品,声音还是温凉轻软,只是却没了方才面对苏润允时,充盈于其中的暖融情感。“所以,我便是那个由头?!”苏满娘眼睛闪了闪,声音愈发轻柔和缓:“就是一时情急。如果夫君渴了,妾身马上让人再送来一碗。”黎锐卿静静地看着眼前努力向他散发出求饶讯息的女子,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幽光,而后弯起唇角,向她点了点头。“那你可要快一些。”苏满娘松出一口气,连忙开口:“是,夫君,妾身马上就回去安排。”说罢,她盈盈与他福了一礼,带着身后的婢女转身离开。之后不久,彩霞就又来了趟外书房。她从进入外书房区域开始,就很遵守黎府家规,从头至尾低垂着脑袋,不敢看黎锐卿一眼。将冰镇过的银耳莲子羹托盘递给墨砚,又向着上首位置福了福身,彩霞就准备告退。却不想就在她转身离开之际,黎锐卿突然出言将她叫住,清声询问:“夫人可有说什么?”彩霞可疑地默了默,夫人娘家发生了如此糟心的事情,心里正乱着呢,哪里还有心情说什么。但如今老爷如此询问……她抿了抿唇,急中生智:“夫人说,让您慢用。”黎锐卿淡淡瞥她一眼,嗤笑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彩霞心下惴惴,眼角余光看到旁边的墨砚在向自己摆手,忙松出一口气,再次匆匆行了一礼,快步离开。黎锐卿敛眉,用汤匙在碗里慢慢地翻搅着,半晌,舀出一勺放入口中。苦的。他又在碗里翻搅了一番,翻出几枚莲子,将之咬破,果真在其中发现了苦得涩人的翠绿莲子芯。“果真是苦的。”这么苦的东西,也不知道方才苏润允是怎么一口气将它们都喝下去的。这样想着,他端起碗盏,将莲子羹三两口喝了个干净。只觉得这夏日间用来降火的莲子羹,比起苏满娘让他喝的那些红色甜汤可差远了。黎锐卿砸吧了两下嘴巴,又喝了两口清茶,顺了下口中的苦味儿,思及方才苏满娘对待苏润允的关切态度,莫名感觉有些碍眼。苏润允嘴唇干裂了一点,就那般着急。他后背受了伤,却只让他趴着,不能弄脏月事被。最重要的是,他都已经离开府内七天,刚刚回来,她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关注他一眼,怎么做人夫人的?!嗤!稍晚间,等黎锐卿回到听涛苑时,听涛苑的饭菜也刚刚摆好。苏满娘面色沉凝地坐在桌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碗盏,似乎在走神。黎锐卿的嘴角往下撇了撇,他往桌前一坐,发出很重的哐当一声,将苏满娘吓得一个激灵,迅速回神。那突然可怜的激灵小动作,让黎锐卿原本不大好的心情又迅速愉悦了起来。“想什么呢?”他温声询问。苏满娘眨眨眼,迅速平缓了一下胸腔中的惊吓,缓声开口:“想我大弟。”黎锐卿看着她眼底显而易见的忧虑,啧了一声,取过碗筷便开始用膳。苏满娘:“……你那是什么口气?”“大概就是,我知道那小子一直不服气自己比不上我聪明,却没想到,他每每都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才来向我低头求教。如果他一直如此,那我想,他终生也学不到我这般聪慧过人。”苏满娘抽了抽嘴角,看着他动作优雅却迅速地用着桌上的膳食,腹内却一点胃口也无。勉强用筷子夹了几口,她又看黎锐卿将桌上的两碗冰镇五红汤全部喝完,才温婉浅笑:“夫君可还想再用些?”黎锐卿看她表情,警惕地眯起眼睛,摇头:“不用,有些太甜。”苏满娘垂下眼睑,笑得温和且良善:“怎么会,不过这五红汤是专为女子来葵水期间补血之用,想来与夫君的症状也能对应上,应该多进用些。”她今日一靠近黎锐卿,就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虽然并不浓,却仍是受了伤的。他现在喝了两碗,很该。黎锐卿:……他垂头看着桌上已经空掉的两个汤碗半晌,默了默,半晌轻轻颔首,笑容风华霁月:“很是,我今晚一下子用了两碗,明早被褥上血迹沾染得多了,也是情有可原。”也就是说,他今晚多蹭一些,以报答这两碗五红汤之恩。苏满娘笑意盈盈:“妾身现在还未来葵水,还有半月呢。”“谁说血一定要是葵水,庸俗!夫人你这是看为夫久别重归后太过激动,喷的鼻血。”苏满娘:……狠还是你狠!狠不过,完全狠不过。她抬手轻抚鬓角:“夫君,让妾身先来为你换一下药,待会儿歇息时,也会舒服些。”给他多缠几十圈,她就不信,这样伤口还会往外渗血。要不是估摸着黎锐卿不会同意,她现在都想贡献出自己的葵水专用小垫子,给他糊在背后直接吸血,保准不会污了她的床褥,污了她的清名。当晚,也不知苏满娘是因为他晚间逗弄她逗得太狠,还是真如她所说,不忍他带伤操劳,愣是让他在空旷了半个多月回来后,不让近身。黎锐卿也做不到女人拒绝后还要硬上的没品的事,只是一个人躺在床上,浑身燥热。他想,一定是因为喝那两碗五红汤喝得太多的锅。恍惚间,黎锐卿脑海中晃过之前外书房时,苏满娘对他全然无视的态度,鼻间重重哼出一声,不满地歪了歪嘴。他侧头,看着身边已沉沉陷入梦乡的女子,耳垂玲珑,皮肤雪白,唇瓣润泽。黎锐卿端量了半晌,而后突然眉梢轻挑,身子一歪,压到了苏满娘温温凉凉的身子上。第61章 舆论感受着身下沁凉的温度, 黎锐卿将头整个埋入她的颈间,轻轻地啃了一口她的耳垂,低低笑出声来。然后……“啪!”一声清脆的拍打声, 绵软嫩白的柔荑,以一种与其外貌完全不相符的大手劲儿,拍上黎锐卿的脸。黎锐卿的动作一顿,他缓缓抬手,抚上自己仍在震颤和酥麻的脸,低头看向身下睡意沉沉的苏满娘, 眼底神色逐渐兴奋。不期然地,曾经与苏满娘有关的一切床上运动都浮现脑海, 开始在脑海中变着花样的闪现。他舔了舔突然有些干渴的唇瓣,哑声低语:“这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好容易等到葵水已去,大事暂妥,他还燥热,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来,更待何时?!苏满娘将那打扰她好眠的“蚊子”拍死后, 紧皱的眉梢舒展。原以为自己这下子能够睡个好觉, 却没想到, 没过多久她就在打蚊子的梦境中被“蚊子”生生咬醒。接下来这混乱的一夜给她开启了一扇崭新大门,让她在另外一条贤妻的歪路上越走越走。半夜奋战, 两种“啪啪啪”声交替混响,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时, 苏满娘的腰肢是酸软的, 眼睛下是青的。睁开眼帘时,她面上的神情还有些恍惚,稍怔了一会儿,才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一回想起。苏满娘:……此时身边早已没有了某个睡前不运动,非要等到她睡着后才运动的身影。她狠狠地闭了闭眼,感觉自己昨晚一定是着了起床气的邪,根本不是往常的自己。一番瞎打,不仅手疼,就连腰都比往常酸软了数倍,她怀疑黎锐卿这根本就是报复。苏满娘又在床上怔怔地躺了会儿,才挪动身子拉响床畔的铃铛。错误犯一次就好,下次一定要谨以为戒。待晨间的请安结束,之前苏满娘派出去打探冯府消息的小厮就带回了最新消息。冯通判家,即便冯夫人将消息捂得再严实,但因昨日进出冯府那许多的大夫,还是有人将消息走漏出来。听闻冯通判家的大女儿原先定给了苏主簿家的大儿子,那个时候苏家还不过是个普通举人家庭,彼时虽算是低嫁,但人姑娘也同了意。哪想到现在,眼见着苏举人一举考中进士,在京都任职,门楣高了,家庭环境好了,冯通判家的夫人却不乐意,非敲打着继女,要给她退了这门好亲事,要给她另外换上一门。听说是辛图城那位已经死了三位妻子的从三品大员,家中有儿有女,妾室通房无数。冯家大姑娘一时接受不了这变故,直接寻了短见。“哎,所以才说这继母狠毒吧,平时对你好吃好喝,真到你嫁人嫁得好时,马上翻脸不认人,恨不得多长上三只手给你推到火坑。”“那冯通判家的夫人原先看着还是好的,没想到却是这种人。”“好好一个姑娘哟,真是造了大孽了。”“昨天冯通判的夫人已经让人去苏家退亲了,只不过苏主簿家没有同意而已。眼下人这应是活不成了,好好的红事变成了白事,哎……”“不是说人还活着吗?怎么就成了白事?”“我小叔子的岳母娘家的嫂子有个侄女在冯通判家中做事,她说昨天那血水都一盆盆地往外倒,我看八成是活不成了。”“冯通判夫人的膝下也有两个女儿,她现在这样狠毒,也不知晓她自己的那两位女儿都遗传了她多少。”“有这样一位母亲,只怕她俩之后的亲事是难喽。”……短短不过一天,整个辛图城中关于冯通判家的流言八卦就甚嚣尘上。苏润允在听到传言的内容时,更是自责地难以附加。如果他在得到冯家上门退亲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不是心存犹疑,而是早早询问对方,她可能也不会想不开去寻了短见。这若是以后人活下来还好,人若是真没了,他恐怕一生都难以安宁。如此,就在城中百姓们的观闻打探下,五天后,冯府的八卦传闻终于有了新的变化。听闻冯通判家的这位大女儿到底是保下了命来,只是身子虚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躺在床上好好静养,免得弄裂了伤口。听到这里,苏家众人舒出一口气。这若是好好的喜事,变成了白事,恐怕之后不论是谁心头都会存有阴影。苏母担忧地看向大儿子,叹息开口:“此事之后,这门亲事即便不退,你与你未来岳家恐怕也亲密不起来了。”当初为大儿子敲定这门亲事,她确实是相中了这位姑娘,性情温婉,笑起来甜美,性格也好。虽说是原配嫡女,但对方家中既然愿意她下嫁,也算是她们捡到了这样一个便宜。再说,苏家都不是刻薄人,姑娘下嫁过来,她们也肯定不会亏待了她。却没想到,这姑娘人确实是不错,但这性子也确实刚烈。而且,只这次闹出来的这一桩就能看到,苏润允未来岳家这两位,可着实算不上什么厚道人。而且说实话,当好好的一门红事被蒙上鲜血的色彩后,苏母甚至都想着还不若退了的好,这一通闹下来,也着实太不吉利。当然也幸亏当时冯家来退亲时,她没有松口,要不然,指不定这城中还会传她苏家不地道之类的话呢。苏母看着最近神情愈发沉郁的苏润允,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润允啊,你说这姑娘性格会不会也太倔了些,事情还没怎么样呢,就先抹了脖子,我这怎么越想越有些怵得慌?”苏润允垂下眼睑,看着面前茶盏中被暖风吹起的一圈圈涟漪,凝眉思忖。若是其他时候,面对这样恶心的未来岳家,他可能会选择尽快出手,一刀两断。然而,他与那位冯大姑娘到底是定亲了一年多,也算是相处过两次,模模糊糊能够触到她性格。若他家在她刚刚被救下来后,就上门退亲,那就真的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活路了。良久,等面前的茶盏已经失去了热气,他的眼睫才颤了颤,轻轻摇头:“与冯家亲密不起来便亲密不起来吧,总归之后我们也要去京都,一年也见不上一次面。”而且,“冯家大姑娘教养并不差,她家继母虽说只做的是面子情,但是该请先生教导的,也都教导了。既然她无娘家可靠,那便权当并无娘家。等她嫁进来后,只要能照顾好家庭子女,也便可了。”苏母听到这里,又是一声叹息,只语气中仍带了些迟疑:“那这门亲事咱们还继续往下走?可我又怕她身子骨没养好,还没等进门,或者刚进门就……那就太晦气了,你说这好好的事情整的。”说起这个,苏润允也皱起了眉,半晌道:“娘,您最近先忙二弟的六礼吧,不要为我这边耽误他那边的进度。我这边还是先等等,等她那边养好身体,我想寻机与她见上一面,再做定夺。”苏润臧正烦躁地敲桌子呢,听到这里连忙摆手:“我这边也不急,请期那一步还是要等到大哥的亲事定了以后再请。”苏母思索了下两边的走礼的进度,少顷点头:“暂时,也只能先这样办了。”总归,苏家人还是因此对冯家的那位大姑娘存了心结。不再像是事情没发生前那般,对她的嫁入满心期盼了。当天傍晚,苏润允又来了趟黎府,见到了刚刚下值的黎锐卿。一见面,他便对黎锐卿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姐夫这次帮忙。”这次冯家的事,一开始他们捂得很严,冯府之外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如果不是黎锐卿帮忙引导了城内的舆论,可能这个时候事实真相就要任凭冯府人自己书写,即便他们说冯大姑娘是因为他们苏家不愿退婚而抹了脖子都有可能。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便将这件事散播得辛图城中人尽皆知,除了他的这位姐夫,他不做他人想。黎锐卿面对苏润允真情实感的感激,眸光微闪。半晌,他叹息一声,抬手示意他落座,等看着小厮给他斟上茶水,才慢条斯理道:“你可有想过,那之后城中百姓的舆论,我并未插手太多?”苏润允一愣,心中却不是很信。如果不是黎锐卿帮忙,那难道是冯家下人的嘴自己成了筛子?!可那根本不可能!他之前就与冯家的下人们接触过,发现他们的嘴在冯府家规的约束下,格外严实,并非那般分不清轻重之人。如果散播消息的不是姐夫,那么……苏润允缓缓抬头,表情震惊:“莫非?”黎锐卿点头,笑得意味深长:“关于冯姑娘的继母到底给她定下了个什么亲事,我都还没有调查呢,整个辛图城都知晓了那是一位三品大员,已经死了两任妻子,家中有儿有女,妾室通房好几院子。”苏润允唇瓣紧抿,眼睫剧烈颤抖,半晌轻声低喃:“那她为何要这样做?”“大概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在冯家孤立无援,若无半点心机,也不能在继母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活到现在。所以现在,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自己的利益。”虽说这手段激烈了些,血腥了些,但不得不说,她最后成功了。就连原本因为退婚事件而对她颇有微词的苏家,也会因为此事,对她心有怜惜。即便苏家人仍会对她存有心结,但相信只要她足够努力,之后在苏家的日子依旧可以过得不差。第62章 爬树苏润允一番冷静后, 也已思忖明白,他有些头疼地轻揉了揉额头:“那她胆子还真大。”当时可是好多人都说,她差点就救不回来了。原先只以为是位性情温婉和善的姑娘, 却未想到竟会是位性情如此刚烈的女子。他想,或许从今日开始,他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这位记忆中的温婉未婚妻。*苏满娘在黎府待的第二个月,苏满娘为黎霜和黎雪请的女先生,也终于到了。这位女先生名唤桂子兰,是之前宗梦诗在信件中为她推荐的, 她之后也打听了许多位,在各自见过后, 最终还是决定定下这一位。桂子兰性情温和,气质如兰,只长相上较为清秀,与其如兰的气质相比略逊一筹。桂子兰到黎府教的第一堂课时,苏满娘去听过,感觉略有趣味。等回头再去澄心院与黎母谈天时, 便不免提起, 见黎母眼底带羡慕, 温声笑道:“母亲若想去听,也尽可去的。”“那可不行不行, ”黎母连忙摆手, “去听她上课的是两个小丫头, 一个七岁, 一个九岁,我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太婆去那里听,那多不好意思。”“话可不能这样说,”苏满娘浅笑游说,“学海无涯,您完全可以当做是去看着两个孙女有没有认真听课。而且,别的也就罢了,像是琴棋书画这些,您学上一学,不仅可以打发时间,咱俩以后闲暇时也能对弈上几局,岂不妙哉?!”黎母还是有些忐忑,不确定地抬头:“我、我真能行?”“当然可以,您若感觉不好意思,咱们便先从棋这一项开始学。娘我先教你一部分,保准等您去学的时候,进度比霜姐儿个和雪姐儿的都要快。”黎母虽说心下还是有些怯怯的,但想想以后能与自家儿媳亲密对弈,还是百般纠结地应了。又过了两日,黎母自觉在苏满娘处学好了基础,便在次日桂子兰为两个女孩儿教学时,也跟着去听了两节棋艺课。然后,越听越上瘾,一头扎进了下棋的大坑。黎母的棋技太烂,在苏满娘手下总也走不赢,所以她犹豫再三,将目光调转向了她那两个从未用正眼瞧过的便宜孙女。一番菜鸟互啄后,与黎霜和黎雪两人打得火热,一发不可收拾。虽然随着时间的延长,她逐渐成为三者中的老落,十局棋中能输上大半,不过好歹也还有赢的概率。嘴上嫌弃,手上却乐在其中,日子过得对比之前充实了不少。苏满娘见黎母现在看到黎霜黎雪后,已经不会像最开始那般排斥和视而不见,心也跟着放松下来。无论如何,府里的主子们相处和谐,总是好事。眼见着黎霜和黎雪在功课上逐渐步入正轨,苏满娘便寻了一天给两人放了个假,邀请童婳和苏晏娘进府玩耍,且还通知黎霜和黎雪的妈妈,为两人准备一身方便运动的衣装。第一次接待同龄的小姐妹,即便其中有一位是她们的小姨母,黎霜和黎雪也都颇为重视,只是对于母亲为何让她们准备方便运动的衣装有些疑惑。对于两人的问题,苏满娘浅笑答是:“这次来咱府上的童家小姐有点技能想要跟母亲学,为了防止到时只有她一人学习尴尬,便想让你们两个也参与进来,总归技多不压身。当然,即便学不会只是旁边看着也没什么。”黎霜和黎雪还是不大明白,但面上还是认真点头:“我们知晓了,母亲。”次日一大早,童婳便应邀坐着马车,来到黎府。童婳是一位特别严肃的小姑娘,因其颇好的教养以及姣好的五官,这点严肃并未让人感觉她太过疏离,反倒因为年龄上的反差,让她看起来仿似在装小大人一般,看起来颇为讨喜。听闻苏满娘的家妹还没到,童婳也不着急,很是有礼地坐在一旁,与黎霜和黎雪交谈起来。虽然论起年龄,她比黎霜和黎雪都小,但在谈话时,却颇能掌握谈话的主动权。不过一会儿便成为话题的主导者,得到了黎霜的满心喜爱,和黎雪眼底的羡慕赞叹。又过了一会儿,等苏晏娘也抵达后,童婳就立马收了话题,转头看着苏满娘兴奋道:“苏姨,你看人都来齐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苏满娘:……她看着小丫头一抛方才严肃正经的小模样,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虽然我感觉女孩子家家,学这个技能没什么大用,但既然你母亲都同意了,那便没什么。你稍等一下,等我换完衣装。”黎霜和黎雪还是有些不明所以,眼见着苏满娘去了里间更衣,连忙询问:“婳婳,你这次是来与母亲学什么的啊。”童婳骄傲挺胸:“当然是爬树啊,你们不知道,苏姨爬树有多厉害。”黎霜、黎雪:……她们一开始以为最多是蹴鞠、投壶之类,压根儿没想到竟然是爬树?!苏晏娘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童婳:“这个我会,我小时候跟着大姐姐学了很长时间。现在一到夏天天气太热、屋内冰盆不够使时,我就会爬到树上纳凉。”童婳立时引为知己,漂亮的眼底满是愉悦的光芒:“是吧?!我就说爬树的作用大着呢,我娘被我游说了许久,才答应我来跟苏姨学习。”苏晏娘高兴地拉过童婳的手:“那一会儿我教你啊,我现在学得可好了,除了有时候在树上睡熟了容易掉下来以外。不过上树之前,要记得带上驱虫蚊的荷包哦……”黎霜、黎雪:……黎霜眼带犹豫,她胆子小,爬树这种技能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反倒是黎雪眼底滑过一道亮光,不知想到了什么,跟着翘起唇角,兴致高昂。没一会儿,苏满娘便换好了衣衫出来,对四个小姑娘道:“走吧,咱们去后院的杨树林。”童婳和苏晏娘欢呼了一声,连忙起身跟在苏满娘身后。黎霜可怜无助地在扭着衣角跟上人群,一边看着前面兴奋得无以复加的童婳和苏晏娘,一边侧头看向身边跃跃欲试的雪姐姐,突然感觉自己好难。犹豫了半晌,她尝试发音:“那要不,我一会儿就在旁边,为你们加油?”苏满娘无所谓颔首:“都行,你自己决定。”*夏日烈阳,空气浮热。黎川猛在演武场中手拿长剑练习剑招,哼哼哈哈,挥汗如雨。近日教授他的武师父有事,请了三天假让他自己练习。黎川猛又练习完一个段落,随手拿过一旁的汗巾子,抹了把脸上脖间的热汗,气喘吁吁地从演武场的武器架子下面,掏出一枚小巧的木船。如果苏满娘和苏润兴在这里,就会发现这只小木船与两年前被苏满娘在大街上捏烂的那只,一模一样。这是当时在苏家马车离开后,黎川猛下去从小摊贩手中买下来的。还是把剩下的五只小木船一起买下,全部包圆的那种。他当时想着,自己迟早有一天能将这五只木船全都捏爆,但谁知道,这都两年过去了,他最开始尝试捏碎的那只木船还坚固如初,除了构架有些晃悠了以外,并无任何损毁。只能说,当初那小贩儿用的木料贼实诚,一点也都没偷工减料。黎川猛再次尝试捏碎无果,有些失望地躺在演武场中,浑身汗津津的,心情还略有些颓。他丧气地在地上瘫了会儿,抬手拍了拍脑袋瓜子:“反正今天也没师父盯着,不若出去纳凉休息一番,等回来再继续努力也无妨。”说罢,他噌地一下起身,将手中的小木船往武器堆里一塞,就小跑着来到演武场后面的杨树林中。三两下攀上了树顶,黎川猛双臂枕在脑后,抬头望了会儿细碎枝叶遮挡过的斑驳蓝天,追思了下自己已逝爹娘兄姐的音容笑貌,浮躁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就当他感觉自己烦躁的心境平复得差不多了,准备回演武场继续练武时,远远地听到了杨树林不远处传来的清脆笑声。黎川猛怔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皱眉,“谁啊?”这般清脆开怀的小姑娘笑声,肯定不会是黎霜那个哭包,更不会是黎雪那个冰坨。趴在粗壮的枝杈上他歪头往下望,就看他的养母正带着家中两位姐妹,和两位陌生的姑娘在学习爬树。黎川猛:哦,是在学习爬树。他收回视线,又透着密密麻麻地枝叶望着头顶隐约可见的湛蓝天空,半晌,他突然精神一紧,噌地一下坐起身,重新看向不远处几个小姑娘们的方向瞪大眼睛。不对!她们竟然在学爬树?!一群小姑娘?!果然是他能够徒手将木船捏碎的养母,不同凡响!他就说嘛,女孩子家家,不会爬树、不会打架、不会揍男人,算什么女孩子家?!可惜,自从家中发生变故、逃难出来后,他才知道他家的女孩都是另类。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曾经家中的女孩子们都已经不在了。他从树上探着脑袋往下瞧,就看到黎霜果真废柴,稍微试了两下就开始嘤嘤嘤。黎雪还好些,那丫头虽然不知之前是来自哪家,但只看那眼神儿,就能品出蕴藏在眼底的一股狠劲儿。至于那两位不认识的姑娘家,一个已经三两下蹭蹭蹭地爬上了树,给树下的几人讲解诀窍,听她对养母的称呼,应是苏家的那位小姨母。另外一个……黎川猛刚准备点评,就看到她已经在养母的教导下,纠正完了姿势,也听完了技巧。第63章 丫鬟架势相当熟练地对着一颗树干笔挺的大树抓了抓, 之后眉眼一凝,唇瓣紧抿,黎川猛眉梢微扬, 就准备看她也像旁边的黎霜和黎雪那般摔一个屁.股蹲儿呢,就见她蹭蹭蹭地爬上了一节枝干,之后臂力略有不足,开始下滑。苏满娘将人接住,又指导了她两句,见那小姑娘盘住大树的双腿姿势微调了调, 又往上窜了一截,像是一只小蛤.蟆一般, 半晌,直至小脸都快憋红了,才成功踩上那树距离地面最近的一条枝桠。“苏姨,我成功了!我终于学会了!”“婳婳真聪明,一学就会。”“我在家偷偷练习有两年了,就是只能爬一截, 总也爬不高。”表情严肃的小姑娘坐在粗壮的枝桠上, 面上难得的露出了点儿笑意, 两只小脚儿欢快地晃了晃,声音清脆悦耳如轻盈的百灵。“我堂哥和表哥学得比我快, 但是他们之前不愿意教我, 被我偷偷揍服了, 才偷学了一点技巧, 可惜他们都是半吊子,没有苏姨你厉害……”“不行,我再下去爬一次,看看我这是不是真的学会……”黎川猛趴在树枝上,定定地望着那个一脸严肃谈揍人的小姑娘,不动声色地往肚内咽了两下口水。他第一次遇到这样虎的小丫头!又猛又带劲儿,他喜欢。当晚,在黎川智和黎川忱回来后,黎川猛忙上门,将自己今天的发现和两位兄弟分享:“咱们的那位养母真的是文武双全,在女眷圈中肯定早已有了名声,不然那小姑娘为什么专程来咱府上和她学习爬树。”黎川忱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发出惊叹:“确实人不可貌相,不过就黎霜那性子,她能学得会吗?”“她确实学不会,全程都在嘤嘤嘤。”书房一角,黎川智听着两人的谈话,歪了歪嘴。他想,大概他那位养母身边的女孩儿大概都跟她学过爬树。比如说苏家的那位便宜小姨母,他与她虽只短短见过几面,但有三次,她都是从树上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