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殿中重新安静下来,苏泽适亦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一个下午的时间,日理万机的皇上似乎就没有别的事情,越谈兴致越高,到后来还给两人赐了座,内侍上了茶。三人也的确相谈甚欢,都是讲究实用的人,谈及国事都有自己的想法,自然有话可说。也就是这次谈话,苏泽适对这位男主的观感很是不错。这是个坦荡的人,可能他身上也存在些傲气,可并不失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至少,现在是。从大殿中出来,苏泽适与陈茳相视一笑。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些缘分并不需要特别的时机。要是其他人,同时面对一个问题,极有可能将对方当成对手。但苏泽适和陈茳都是骄傲的,他们的确认为对方是个合格的对手,却又保持着尊重。棋逢对手的两人,也可以成为知己。仅仅这一眼,两人再无交流,一路沉默着回了各自的住处。都是聪明人,身在高位的人,想必都不会喜欢手下的人抱团,更何况是掌握着千万人生杀大权的皇帝。接下来三年,苏泽适的官场生活依旧没有太大的波澜。每天处理好手中的事务,有时间就去书库看书,坚持永无止境的学习。有时候也会被皇帝召去,但这样的频率实在不高,往往都是两三个月才有一次。可也就是因为皇帝的记得,让苏泽适在翰林院待得更是如鱼得水。散馆之前,苏泽适与陈茳见了一面。三年之中,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毕竟,能在这大千世界中遇见一个思维方式接近的人很难,遇到了就要珍惜。两人都是洒脱的人,清茶一杯,就算是到过别。此后再见,已不知各自前程如何,但他们都足够自信,如出一辙的野心勃勃。临分别的前一刻,苏泽适听到陈茳的声音,“我等你归来。”苏泽适挑了挑眉,这就是他不会被外放的意思?苏泽适自己肯定是会外放的,只是暂时还不清楚要往哪处去。这样也好,不同的发展道路会让两人少一些摩擦,有更大的可能合作。有这样的想法倒不是苏泽适想称霸朝野,可很多时候都不能完全地相信上位者的良善,为自己留下后路,总不会错的。回到家中,迎接他的是大儿子摇摇晃晃的身影,“爹”。小娃娃将将三周岁,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坐在小院的门槛边等他回家。一把捞起儿子,“走,咱们进去。奶奶和娘呢?”他们自苏母苏父进京后便从张家搬了出来,住进了自家的小院,虽然不宽敞,一家人还是足够了。顺着声音进了厨房,婆媳俩果然在里面,“娘,秀秀,我与陈茳在外面用过饭了,你们少做些。”说着话就到了厨房门口,里面的人往外看,“这臭小子,明明平常都是我们带的,结果居然跟你最亲。”苏母指着小豆丁笑骂。他们老了老了,居然还跟着小儿子进京享福来了。小孙子跟儿子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她和老头子不知道多高兴。入夜,苏泽适跟妻子谈起,“几个月后我便要外放了,也不知道会去哪里,爹娘年纪大了,恐有诸多不便,孩子也小,咱们还需妥善考虑。”拉过丈夫的手,林秀秀温柔的神色在黑夜中看不清晰,“你就是一贯想得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到了那日咱们再打算就是了,何至于你现在就开始长吁短叹的?”恍然间苏泽适笑出了声,他突然意识到,这几年在朝中呆久了,自己也变得有些瞻前顾后了。一时间轻快起来,“还是娘子想得通透,为夫可全靠你提点呢。”……到了散馆那一日,果然如苏泽适所料,他被派去了南边当县令。走前皇上又召见了他,意思是让他重点关注新式战船在海军中的应用如何。不错,这几年苏泽适虽然没做什么大事,却参考了系统给出的战船图纸设计了符合现在技术的战船,并在皇帝的支持下投入生产。只是宁朝自建国起对海事的重视程度就不够,发展起来也有些缓慢。苏泽适有很多办法加速这个时代的进程,他却从来没有尝试过,甚至在陈茳隐约透露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还劝阻了。有利民生的事业的确可以被提前拿出来,但更多的还是要尊重历史发展的规律。哪个朝代都有兴衰繁盛的过程,过度的介入反而不好。出发的时候苏家全员动身,并没有出现他想象的那样要留妻子在家。那是他做的最坏的打算,不过也是在不是他的本意。所幸南方虽远,他们却可以全程走海路,因为苏家人都不晕船,少了许多折腾,唯一担心的就是年纪尚小的苏谦。按照苏父苏母的意思是想顺道直接回老家住着,苏泽适思索一番没有拒绝。父母年事已高,他也早就看出来他们有回归故土的意愿,只是担心他们操心不过来,又舍不得小孙子才一直留在京城。既然现在有机会了,他们狠狠心还是决定回老家。实际上,苏父苏母也不仅仅是因为故土难离,更多的是觉得路途太过遥远,他们两个后面极有可能会拖了儿子的后腿,还不如一开始就少让他担心。苏泽适没有拒绝,实在是出于南方的局势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带上妻儿就已经是冒险之举。父母回到老家儿孙绕膝,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想到以后,苏泽适又有了新的筹划……第35章 科举文的渣秀才(19)到了福建上任后, 苏泽适在任期间,开放港口, 大力发展商业。在他的主持下,内地的商品通过商船运到沿海,又与远道而来的海外商人进行交易,让这里逐渐呈现了繁华的态势。也因为商业的发展,渔民们的海产能卖出去了,很大程度上改善了靠海渔民的生活。仅三年时间,苏泽适的名声便在百姓之中流传开来。实际上,他认为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却已经比许多连基本职责都不会履行的人好很多。这三年中,苏泽适也不只是注重发展民生,更没有忘记离京之前皇上交代他的“关注海事”。他只是一名知州,本是无权插手军中事务的,更何况这里由大名鼎鼎的覃将军主持军务,更是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但苏泽适也有他自己的办法。金将军看不起文人, 却欣赏愿意为百姓谋利的文人, 所以在见识到苏泽适一系列的行动后就对其改观了。也就为苏泽适与他的进一步接触开了个好头。在一次倭寇挑衅时, 苏泽适抓住机会拿出了再一次改进的图纸。不是他不想做出来, 实在是他还没有靠着做官发财, 前期投入太大, 他负荷不了。好在覃将军也不在意他来得晚了。在确定战船是真的能用后立刻投入生产。覃家世代武将,忠心耿耿,与皇室的关系一直保持得不错,尚没有出现兔死狗烹的场面。基于此,他自苏泽适来的时候便收到消息说朝中派出的战船便出自他之手。只是他掌权多年,一贯瞧不上只会打嘴炮的文人, 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那次之后,苏泽适与覃将军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后来还成为了很是要好的朋友。苏泽适此人,表面谦谦君子,实际上却不是个拘泥的人。他可以成为人们眼中的礼仪标杆,也可以是那个大碗喝着烧刀子陪着大汉们瞎侃的人,这样的性格,很少会为人所排斥。有了联系,再加上皇帝的支持,苏泽适在南方推动海军战力加强的道路越来越顺。他的脑海中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宝藏,每每在大家陷入困境的时候提出多种想法,似乎他亲身经历过一般。大家当然不会知道,苏泽适还真的经历过。在后世司空见惯的理论,拿到此时便是一个新的重大发现。好在苏泽适一直都掌控着一个度,没有将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地拿出来。他很清楚,此时的宁朝正处于盛世,适当发展自然是合情合理的。可当今圣上和太子爷都是野心勃勃的人,对军事的重视程度丝毫不亚于科举。如果宁朝的战力大大超出周围国家,苏泽适相信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战争。战争,是苏泽适不愿意看到的。他促进宁朝的发展,只是为了能有更多的人获利,过上安宁祥和的生活,而不是满足上位者一统天下的野心。很多时候,征战沙场是一种荣誉,可安心生活却是为更多人所期待的。除了在庙堂中有所建树,苏泽适的家庭生活也很和谐。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当初那个路都走不太稳的孩童变成一个能跟他吵架的小豆丁了。林秀秀还在这里生下了二儿子。苏泽适很重视孩子的教养,“子不教,父之过”在他看来从来不是一个笑话,一个不合格的父亲给孩子的负面影响是一生的。能不能念书并不是他评判自己孩子优秀与否的唯一标准,他更重视孩子的判断力。在大儿子苏谦四岁时,苏泽适自己给他开了蒙。可能是因为林秀秀平常在家给他念的小故事很有趣,苏谦对读书很感兴趣。小小的一个人就学会往父亲的书房钻了,还会张着小嘴整天由问不完的问题。苏泽适后来见他是真的有探索欲,每逢休沐便带着他感受百姓们的生活。他们遇到过“卖身葬父”的姑娘,也见过强抢民女的流氓,甚至还有毒打父母的不孝子。刚开始的时候苏谦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苏泽适没有阻止,只是在他遇到危险时才会站出来。后来,见得多了,小小的孩子就学会了判断。尽管遇到事情的时候他还是会哭,却学会了观察事情的真假。苏泽适觉得这就够了,他并不是逼着孩子长大,而是让他在自然长大的过程中融入更多名为“父亲”的痕迹。妻子林秀秀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她教会孩子爱与温暖,那么,作为父亲的他就要让孩子看到丑恶,学会冷静思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光明满天,却也没有一味否定的黑暗永存。事物往往都存在着两面性,苏泽适就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看到这样的两面性,在保持善良的同时,学会精明。二儿子刚刚学走路,什么都看不出来,苏泽适准备让他像大儿子一样,先天真烂漫几年,之后再来教他学会道理。有时候苏泽适也不得不承认,因为大儿子大一些,他更多地担心他长歪了,投注于他身上的目光也更多一些,不过他也做出了改变。三年任期将满,苏泽适接到了陈茳的来信。信上言他已经确定了要去户部,问他之后打算。尽管远隔千里,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谈的不仅仅是朝中事,有时就是简简单单地炫耀孩子和见闻也能写上几页纸张。苏泽适从最开始的试探,到现在将陈茳视为知己,不过是缘分罢了。想到这个,苏泽适还真感谢陈茳。他已经确定了,陈茳是穿越者,儿子所用的插画读本和寓言故事就是他弄出来的,省了苏泽适不少功夫。这几年他致力于报刊的发展,皇帝也很重视他,前途一片光明。苏泽适完全没有嫉妒他的感觉,随着父母年龄渐长,苏泽适打算等儿子能接班后便辞官归家守着父母,希望他们等等啊。思及老家的情况,苏泽适“慈爱”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大儿子。苏谦感觉到爹拍了拍自己的头,疑惑地看他,“爹?”“儿子啊,你快点长大,咱家以后就靠你了”,苏泽适毫无心理压力地甩包袱。二儿子还流着哈喇子呢,可不就靠他吗?年岁尚小的苏谦也很单纯,挺挺微微鼓起的小肚子,“爹您放心吧,以后我好好念书,当了大官让你住大房子。”现在他们住的也只是一个小院子,苏谦见过覃将军的大宅子,一直觉得自己的爹挣不来大院子。语毕,眷恋地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搓好的泥巴娃娃,声音迟疑,“我以后少玩泥巴,花更多时间念书”,只是半晌舍不得移开的目光暴露了他的小心思。苏泽适恶趣味,“嗯,爹等着你呢”,还弯腰帮着儿子戳戳。准备招呼父子俩吃饭的林秀秀见到了丈夫逗儿子的全过程,“……”。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多年了,外面一派沉稳的丈夫回了家还是孩子气,说起话来不着边际。跟一个不到六岁的孩童说这些,亏他想得出来。眼见儿子都快哭了,林秀秀越过笑得浑身直抖的人将儿子抱起来,“别听你爹的,咱们说好了课业完成了就可以玩的,他逗你呢。”哪知这次儿子居然很坚定,挣扎着站到地上,鼓着腮帮子,一脸认真,“娘,你放心,我知道爹没本事,咱家以后有我呢!”这下换成林秀秀笑得浑身颤抖了。苏泽适有些委屈,二十四岁有他这样的成绩,算不上失败吧?好吧,虽说他是老黄瓜刷绿漆。无良地耸耸肩,“可不是嘛,以后弟弟还要你带着呢。”林秀秀嗔他,“怎么开玩笑也没个限度。”起身跟着妻子的脚步去饭厅,敷衍地点点头,苏泽适不敢说自己真就这么打算的。到了那一天再说吧,希望儿子不要后悔。一个多月后,苏泽适接到回京的调令。不巧,就是他所期待的工部。这些年来他陆陆续续地试验了些工具,就等个机会推广了。要是成功了,农民们又能省不少力。系统能给他的只是图纸,剩下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操心,辣鸡。在心中骂了一句系统,等了半天居然没有收到回应,苏泽适有些不习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系统时不时地消失。回京途中苏泽适绕道回了一次家乡,两边的老人都在老家,他与秀秀不能常侍左右,实为失落。虽说每月至少有一封家书寄回,到底比不上亲在眼前。到家的时候乡里的一切都没有大的变化,依旧是绿色的主色调,湛蓝的天与褐色的土交相辉映,展现着一方人间的幸福安康。马车行过在土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印迹,车上的小孩好奇地伸头四处探看。他记忆中都是小小的山包,没有见过这样直插云霄的巍峨高山,引得他看了一路。渐渐的,陌生又熟悉的瓦房出现在了视野中。说熟悉,是因为院子一就在那里,说陌生是因为这几年苏父苏母将房子翻修了一遍,与以前大不一样。与此同时,院门口的两个影子也渐渐清晰。苏泽适知道,二老肯定是从接到他们要回来的消息后便有意无意地等在这里。三年的时间,对于父母来说却足够漫长,时间为他们留下的余地没有那么多了。思及此,苏泽适内心的想法更加坚定。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居然有小天使给我营养液,谢谢。呜呜呜,感动到哭泣。再次感谢每一位看文的小可爱,喜欢你们。感谢在2020-05-23 17:50:25~2020-05-25 17:2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思很懒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6章 科举文的渣秀才(完)与家人相伴的时间过得太快, 快到他们周身还萦绕着温馨的时刻便已经到了发往京都的船上。朝廷给了调任的官员的上任时间是有多余的,却不足够满足他们贪恋温暖的心。如苏泽适所料, 苏父苏母并不愿意再跟他们去京城,哪怕小小的二儿子苏和也动摇不了他们。尽管心中不舍,苏泽适还是决定尊重父母的选择。每个人心中都有诸多牵扯,哪怕其中一项占了重要的位置,几番拉扯之下也不能斩断其余联系,比如苏泽适之余苏父苏母。哪怕他们心中最是偏心幺儿,也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够舍下故乡、故人与其他的孩子。-宁朝上下不论是战船还是商船,这几年都做了极大的改进。别的不说,单论速度就要比以往快不少。从前苏泽适参加会试之时,从家中至京城最少也要耗费大半个月的时间,现在半月光景也就到了。下船的时候临近午时,苏家的小院子里只留下了门房,又是好一番折腾。等两个孩子睡下了,苏泽适和林秀秀才算能休息一会儿了。夫妻俩坐在院子里, 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笑了起来。两张年轻的面孔在阳光下现出微笑, 眼中的光照亮了生活的疲惫。在船上带了半个月, 苏泽适和林秀秀也累, 恨不能就着阳光睡个昏天黑地。可他们不能, 生活带给成人的从来不是随心所欲, 还得起来打理家中事务,苏泽适也要理理手中的材料,准备去工部报道。他们掐着时间回来的,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两天了。第二天傍晚,陈茳带着礼物上门。苏泽适招呼他下棋,两人谈起朝中形势, 陈茳无奈地叹息一声,“年少时不懂,现在却深有体会。身在官场,太多的身不由己了。”小小的院子似乎静了一瞬,只剩下苏泽适落子的声音。半晌,他问,“那你身不由己了吗?”听闻此言,陈茳愣了一下,笑了一声,“那倒是没有。”他出身世家,又是嫡次子,倒的确没有那么多压力要承担。尽管有时家中也会希望他做些事情,他不愿意也没人逼他。想到这些,苏泽适也觉得自己足够幸运。生而为人,本就不可能事事顺心。但他的官场之路走到现在的确没有遇上与初心不可调和的问题。从最开始进入仕途便有事可做,后来又带着任务上任,有皇帝保驾护航,加上他的费心经营,也算是功德圆满。他和陈茳之间真是缘分,一个世家子,一个农家子,在朝堂上本该分属不同的阵营,他们俩居然神奇地成为了好友,至今也无大的分歧。当然,这也与他们二人的刻意不谈这些有一定关系,但至少为人处事上他们是合拍的。思及好友,苏泽适有想起了自己久未见到的老师。张严的耐心在苏谦出世后便耗尽了,前几年跟着学生说是享受天伦之乐,后面什么乐也比不上他的山水之乐。在一次张家厚着脸皮让他帮忙教导孩子之后,张严毫不犹豫地跑了。他离开自然不是因为怕了张家,只是觉得这样安逸的生活没有意思,想继续他年轻时候游山玩水的日子。算算年纪,张严也差不多五十光景了,苏泽适时常担心他在途中遇上什么事,只有每月收到信件的时候才会放心一点。看看对面的好友,苏泽适忍不住提了一句,“我可真是放心不下老师。”一听这话陈茳眼带羡慕,“你和先生关系真好,我都忍不住欣羡啊”,眨了眨眼,忍不住问,“你不会承袭你先生的衣钵到时候也到处乱跑吧?”话还没说完自己先笑了,怎么可能,广源前途一片大好,该是官场新秀的。他觉得开了一个不必要的玩笑,没想到苏泽适却对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打算,还想回家陪陪父母,总不能到时候连养老都做不到。”陈茳表情一瞬间僵住,眼神中尽是不可置信,“你疯了?你不是常说国大于家吗?”放下手中的棋子,苏泽适抬眼示意好友,“这局我赢了,荇之今日状态不好。”陈茳却没了下棋的心思,收了棋子盯着对面的人,“你跟我仔细说说你怎么想的,不然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他担心好友是近来得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几年的时间,两人对对方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见他如此苏泽适倒在了椅背上,难得不顾及他的君子风仪,“担心什么,国事重要,可少了我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你也清楚,要是再变下去会发生什么。”陈茳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想法,顿时不再说话,在和平年代生活惯了,他也不想看到战火纷飞的场景。那天过后,苏泽适回归京城的生活再次走上了正轨,每日站在朝会最后当柱子,晚上再陪家人享受时光。除了做好手中的事情,他并不需要担心其他的。可皇上显然不是个会浪费资源的,某天想起这个在改进海军战力的人才后再次召见了他,这次是为了农事。虽说在陛下的严重他现在跟工匠没什么区别,或者也有区别,就是他是一个会念书的工匠,能从寒门走到今天便是最好的说明。不过苏泽适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在上位者心中的形象,只要不怀疑他谋反篡位,让他安安心心地做点事请,再完成守护家人的任务便是最好了,能不能名留青史并不重要。接到任务,苏泽适征求过顶头上司的意见后调了几名老工匠跟着他,成日里围着一堆木头铁块研究怎样改进农具。实际上他手里有现成的图纸,却不能直接拿出来。曾经的海船他可以解释说自己感兴趣一直在研究,现在再这样就说不过去了。掌权多年的人,对于多智近乎妖者有一种天生的防备,他不想花费心思在权谋斗争上,现在这样再合他心意没有了。半年后,在苏泽适的带领下几人成功交上了成果,得了一番嘉奖。由他们得到的奖赏上也可以看出皇帝陛下对务实之风的推崇,给下属的都是金银珠宝,实打实地能派上用场。几个老工匠知道还有自己的份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这个时候,工匠的地位其实是很低的,对他们来说,有出头的机会被上边的人独揽是常事。没想到这次这位居然愿意将到手的好处分给他们,心中自是感激。苏泽适对他们的感激回以善意,却并没有收买人心的想法。他只做自己的事情,讲究的原则也就是“无悔”而已,至于其他的并不重要。—十多年后,苏泽适稳扎稳打地走到了高位。实际上,能走到工部尚书的位置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的。因为心中没有对身居高位的渴望,所以便不太关注这些事情。但仔细想想,苏泽适也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位置。这些年,他陆续改进了风车、犁铧、锄具等等,加上中途再去地方任刺史三年,算起来功绩的确够了。这方面就可以看出有一个圣明的君主的好处了,至少朝堂升迁整体上靠的都是实打实的功绩,那仅有的一少部分,也要实施提心吊胆担心被发现。说起官职,他这个四十多岁的尚书大人倒是比不上陈茳这个世界宠儿,中途跳了一阶,早两年变成了御史大人。看了这么多年,苏泽适早就明白了,他这好友不能说是一个纯粹的好人,好人在名利场中活不长久,却也不算坏人,至少损害民利的事情他没做,这就够了。知己一场,他苏泽适不亏。苏谦二十岁时成了当朝探花郎,一门两进士,看苏和的样子还有可能是三进士,苏家一时风光无限。早两年前他已娶妻,妻子便是陈茳的大女儿,为此陈茳很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了苏泽适一段时间。陈茳是个穿越者,对于女儿的爱护在某种程度上还超过了儿子。好在他没看错苏家,苏泽适没有让儿子脱离时代的想法。一夫一妻多妾制盛行的时候,他不想立下死规矩,免得此后造成家中不和的惨剧。但因为他的言传身教,苏谦苏和两兄弟对于女性都是尊重的,也并没有纳妾的想法。别人不知道的是,两兄弟是在听说过父母当年成亲的哪一桩事后心生羡慕,由此更为坚定。更因为是他们主动选择的生活方式,坚持下来更为真心实意。儿子顶立门户,儿媳能独当一面,二儿子也快到了参加会试的时候,苏泽适果断辞官,带着妻子回归家乡。他这一决定说是震惊朝野也不为过,及时为后辈腾位的道理是个当官的都知道,却没有几人能在享受过权力的快感后还能痛快放下,往往都是一拖再拖,他倒成了异类。送他们离开的时候,陈茳相送,“这一点上,吾不及广源多矣。”简单的十一个字,便说明了他的选择。苏泽适不置可否,爽朗一笑后直奔生他养他的小山村。此时苏父苏母垂垂老矣,苏泽适一度觉得自己还是回来晚了。可人很多时候真的需要妥协。他有父母,却也有孩子,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建成三十四年,帝崩,举国哀痛。同年,太子即位,改年号平熙。三年后,苏父苏母先后去世。两位老人最后见的都唯有苏泽适这个小儿子。他们这一生,吃过雨漏屋宇的苦,也享过身着绸缎的福,但最令他们骄傲的还是养出了这样优秀的儿子,看见他,什么都值了。二老都是喜丧,苏泽适虽觉悲伤,却并不痛苦。或许,生命赋予每个人的长度都是有道理的,因为那才是生活。再隔几年,苏泽适与林秀秀又送走了林家二老。林氏夫妻恩爱一生,林母也就晚了林父几天时间。徒然失去双亲,林秀秀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苏泽适辞官后几年,张严总算是服了老,不再天南地北地折腾。他对京城那个地方没有太多留恋,带着福伯来了苏泽适的村子,建个房子定居于此,时不时跟着苏泽适去看看一群小娃娃,日子安逸非常。两边四位老人走后,张严又送走了老友君竹,也就是当初的院长。那次之后,他的精神日渐萎靡。苏泽适想尽了办法也没用,只能看着最后一位亲近的长辈也离开了他。于他而言,张严的重要程度不下于父母。因师徒之情两人相聚,此后几十年的时光张严都注视着他,如何舍得。休养一段时间后,苏泽适带着妻子离开了这里,去实现他年少时的梦。少年时看到妻子喜欢山河湖海之类的书籍,告诉她以后带她去看遍世间繁华,没想到一拖就是几十年。他们都已经不年轻了,却还有力气走走看看,不至于暮气沉沉地守在一处。苏泽适六十五岁时,林秀秀大病一场。两人便回到了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在这里,他们不是意气风发的逐梦人,而是沉溺乡土的归家子,过着内心最为向往的安逸生活。在他们的大孙子及冠那一年,林秀秀离开了她爱了一生的人。离世前,她最后见的人也是苏泽适。他听到她说:“其实我知道当初我们的婚事为何会延迟,但我信你,这一信啊,便是一辈子”。握着丈夫的手,她笑了,“你不要急,还要替我看着孩子们呢。”因为妻子的交代,苏泽适一直注意养生,安安心心地看着日升日落,四季轮回,等到一百零二岁那一年,他看着已经耄耋之年的两个儿子,“不要怕,爹和娘在呢,我们就是累了,歇歇。以后就靠你们了。”就像他们年少冲动时打架那样,爹说他们在呢,会保护他们。最后的时刻,系统熟悉的声音响起,【记忆封存,下一个任务即将开始,请宿主做好准备】苏泽适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他的传说,却并没有让时光给他厚待。一个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时间却依旧在延续。第37章 皇亲贵胄渣世子(1)“我的乖儿, 可受了大罪了”,女声在苏泽适耳边响起, 紧随而来的便是他头上温柔抚摸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