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宫斗剧里唯二拿着琼瑶剧本的林小世子(另一个是清嘉hhh)第32章 、32这么些年, 林祁与熙宁的事定安也算是看着过来的。林祁不必说, 他那个目空一切的性子,也只在熙宁面前不一样, 他待熙宁是真真的一往情深。至于熙宁定安就不大能看懂了, 时好时坏,欲擒故纵, 林小世子为此灰了不少心,每每决意要放下,又被熙宁三言两语劝解回来。定安这个局外人看他都觉得累。定安不再去想这件事, 她会含章殿用过午膳, 等到下午凉快些,才去了寿康宫侍疾。到时熙宁也在, 她穿着件水蓝色花卉刺绣对襟小褂,月白梅花暗纹襦裙, 坐在太后右手边。太后难得精神,没躺着,坐在那里同她讲话。邵太后见了定安, 笑起来:“说曹操曹操到, 她这耳朵也太灵了点。”定安也笑起来,打趣道:“皇祖母又在背后编排我什么?也不怕我听了去。”“如何能编排你,这话说的, 越来越没个章法。”太后虽这么说,眼中却全是笑意,可见是喜欢定安同她这样玩笑的。毕竟一天天年纪大了, 邵太后早已不是当年在宫里头叱咤风云的贵妃娘娘,风头渐息,颐养天年的,多爱与小辈说说话逗逗趣。在这一点上,定安深知她心意,远胜过其他人。熙宁在旁看着她们相处融洽,笑着没说什么。定安在她旁边落座,熙宁才同她笑说道:“我就知道你要来,专程先一步挡了你的路。可巧是堵着你了不是?”她们有的没的说着闲话,这当头话题转回到熙宁身上,太后是老生常谈,又问起她婚事来:“你母后最近烦忧的很,也拿不定你的主意,按理说将军府家的小公子也不错,品貌端庄,上月他们家的姑娘到普济寺上香,我看也是个极有家教的,可见府里教养得不错。”熙宁大概是在坤宁宫被皇后念叨着烦了,才来太后这儿躲躲清闲,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去。她瞥了眼定安,暗里有求救的意味,定安看好戏看得幸灾乐祸,朝她眨了眨眼睛,表示爱莫能助,熙宁着实气恼。“总不知道你们这样催着有个什么趣儿。”熙宁摇着扇子,半阖着眼帘,闲闲说着,“宫外头二十出嫁的世家女一抓一大把,我横竖不过才十七,又不是什么国难当头不得不为,我多留着陪你们几年不好吗?”“你这孩子,浑说什么胡话。”太后神色眼见着有些不好了,“什么国难当头,你也是在我这儿,若在坤宁宫,看你母后不让人掌你的嘴。”今时不同往日,大魏前几年是年年大灾,不少地方暴.乱起义,被镇压了许多,眼下才刚刚和缓一些罢了。熙宁提这话没想到这一茬,她自知理亏,怏怏的不再多话。定安也不好代为周转,免得衬得她懂事乖巧,倒让熙宁多了心。一时三人无话,只有园子里的夏蝉呱唧呱唧乱叫一通。定安抬头从雕花长窗往外看了眼,窗外梧桐树枝繁叶茂,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最后还是太后开了口,说是身上乏了要去歇下。定安与熙宁一并告了退。出了正殿,四下无人,熙宁才闷闷道:“你看她们一个个催的,我在这宫中真是不得半点安生,早知如此,前年和亲我就该自请去了,倒免了如今两相生厌。”“前年你才刚及笄,母后如何能放人。”定安笑她不切实际。熙宁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扇,看上去意兴阑珊。定安见她这副表情,心意一动。她原不想管这事的,啰里啰嗦,好不无趣,现下倒是多了些心思。“姐姐不想考量这事,不过是后母定的人选不合你心意罢了。我倒有一人,姐姐想不想听一听?”熙宁看她:“何人?”“林小世子如何?”定安抬眼,眸中含笑,“他与我们自小一处长大,虽然现在来往的少了,到底知根知底的。”熙宁听她说完,迟迟不语,神色也冷寂下来。定安察言观色,心里清楚林祁大抵是无望了。熙宁道:“真不知为何要到这一步,女子难道非得嫁人不可吗?”“当然不是。”熙宁瞥向她,定安缓缓道:“太.祖时不是还出过女官吗?虽不是正经仕途,也是个别的出路。至于现在,只怕是不能了。”熙宁叹了口气。定安问道:“姐姐结交的人广,也常到国公府去小住,见的人也多,难不成这里面一个也挑不出趁心意的来?”定安这话原不过是随便问问,没想到熙宁竟然沉默了,神情也是少见地局促起来。定安一愣。“你尚未及笄都开始说这些浑话,当心皇祖母知道了又该教训你。”熙宁避重就轻,娇嗔一顿后,先她几步走了,留着定安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熙宁的事迟迟不得着落,她负隅顽抗,就是皇后也拿她没法。这当头出了两年大事,一件在后宫,一件在前朝。头一个是静妃,她殿里闹鬼的传闻愈演愈烈,最后终于是去请旨移宫。近年来林家手持兵权,声势浩大,就是皇上也要礼让那位国舅爷三分,阖宫上下可不紧着静妃去挑选。她选了离皇上在的乾清宫最近的一处景阳宫,那是新修缮的,原本要给最近得宠的徐才人坐主位,静妃既然指了这处,这事也得免了。除此之外她还借着受了惊吓的名头指了自己族中一个远房侄女进宫陪她,那侄女年方十八,据说生得花容月貌,林家以宫闱之宠起的家,此举为的是什么,司马昭之心罢了。后一则事关谢司白。谢赞请辞离去不久,任命的红批就发到了青云轩。谢司白时年二十一,不说大魏,即是前朝历任也从未出过这么年轻的国师。不过谢赞早几年就放了权,私下里不少人盛赞谢司白处事有度,当之无愧的白衣卿相,倒是没人因而异议。何况青云轩不入官制,谢司白权势再大也是水月镜花。这又是皇家勾心斗角的驭下权术了,既有了直隶的得力下属,又不担心会失了控制。因而永平帝近年来越发倚重青云轩。“祭典的日子定下来了?”这几日谢司白忙得分身乏术,时常不在宫中,就是连定安也不大能见着他的面,这些消息还是从静竹口中听来的。“说是钦天监夜观星象定了下月初五,青云轩已经着手准备。”“这么仓促。”定安喃喃着说了句。谢赞前脚离开,几乎没费多时,紧跟其后就张罗起这些事。“陛下看重小公子,想早日抬举他上位罢。”静竹不作他想。另一边邵太后害夏的毛病久久不见好,定安和习秋两个整日变着法给她弄些新奇易克化的吃食,却总也是过几日就腻了,整日勉强吃些定安去寿康宫看望邵太后,仲夏日头正中,最是热人的时候,蝉鸣嗡嗡不休,树荫下凉快些,光影斑驳。烈日当空,定安乘了马车。出了含章殿才行没多久,外头绿芜轻声道:“殿下,前面有人。”宫里人多了,时不时会遇着些眼生的宫嫔,定安正要说不必理会,绿芜又补了句:“看着像是静妃娘娘那处的。”定安这才打了车帘往外看,不远处有仪撵停着,小宫女从中扶出来个月蓝衣衫的女子,柔弱温婉,风大一些都像是要被吹走的样子,娉娉袅袅,不胜娇弱。定安远远看着,虽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但这身姿气质放眼后宫也是极为出众的。定安冷笑一声,淡漠道:“静妃娘娘这一闹鬼,倒真闹出来个好帮手来。”绿芜也暗自打量着那人。定安意兴阑珊,放下帘子:“走罢。”绿芜应声。含章殿的车驾经过轿撵,那女子尚无身份,仅是臣子之女,因而跪拜行礼。风乍起,锦帘被撩起一角,定安不经意瞥见她的面貌,确实是美极。熙宁也来了寿康宫。她这几日待在坤宁宫足不出户,皇后发了狠,拘着她默习女戒。熙宁被她整治得不堪负重,好歹才出来松口气。熙宁笑吟吟的,全然不见上次不欢而散的影响。定安也不是爱计较的,两人说着又同从前一样好起来。正逢习秋端了拢盒来,里面凉着几碗莲子粥。定安和熙宁吃了几口各是放下。习秋哄着邵太后多喝些,邵太后仍不大有胃口,习秋道:“太医说娘娘这是虚浮上火,多吃点这些,才能慢慢把病养起来。”熙宁也笑:“老祖宗还说我是个犟头,您自个儿还不是一个样,习秋姑姑侍奉您才真真是难为了。”邵太后懒懒瞧她一眼:“我还没说你,你倒自己先顺着杆子爬上来了。你母后近来不容易,又要操持着你皇兄的婚事,又是要当紧着你,你且好自为之,不如早点定了吧。”话又绕回这上头,熙宁心平气和,不比上次那样一点就着,半真半假道:“皇祖母好好将养身子才是,我还等着您病好了带我一道回寺中去,大不了剃了头发做姑子,也好过这样被作践。”“你母后如何就能作践你了,这话听了可要让她寒心。”邵太后道。熙宁撇撇嘴:“这话皇祖母倒要问问母后了。”邵太后知她们母女两个近来总不投契,三天一闹两天一吵的,只能略略说了些宽慰的体己话。稍晚些大昭寺的静觉师太来了,太后每日下午都要听经,已是成了定例。定安与熙宁告退。出了寿康宫不远,熙宁挽留定安:“你若得空,不若我们去亭子里坐坐。也是有一段时日没有与你好好说说话了。”定安知她不想这么早回寿康宫,遂应下来。两人到千鲤池上的水榭去。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池中的锦鲤都躲在荷叶下乘凉,不肯露出头来。定安抛了些鱼食进去,也不见它们聚过来。“真羡慕你,还未行笄礼,也不用发愁这些事。”熙宁看着趴在阑干上的定安,慢悠悠说了这样一句。定安笑着转眸:“各人有各人的烦恼罢了,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其他烦心事。”熙宁不以为然:“你还这么小,能有什么事不如意的。太后娘娘疼你,事事仅你为先,父皇也时常夸你懂事,再没有旁人拘着,可不正是逍遥快活的时候。”“那是姐姐不能体恤我心意罢了,我自也有旁的烦恼,哪里就能逍遥了去。”定安望着池中的涟漪,漫不经心说道。她们是各自隔着堵墙,谁看谁都好,唯独瞧不上自己的。“姐姐为何迟迟不愿把婚事定下来?”临了定安终于说到正事上。熙宁没说话,隔了片刻,她才道:“如何是不愿,不过是厌倦罢了。”定安稀奇,回头看她:“厌倦?何来这一说。”熙宁不说话了,她垂眸盯着莲池,先前定安撒鱼食的地方有了响静,红白相间的锦鲤凑过来,聚在一起,鲜艳繁复。“母后要我嫁人,总不过是为了阿兄。她希望我能去个好人家,得个助力,全是为了阿兄做打算而已。”这样的话,深宫之中熙宁也只敢对定安一个人讲。定安心头一动,细细打量她,熙宁倚在阑干上,兴意懒懒,眸中并不起波澜。熙宁的话不假,自古以来女子的姻缘大都是任人摆布的筹码,尤其簪缨世家之中更是如此,牵一发动全身,婚姻大事考量方方面面,至于个人的感情却是排在最末,微乎其微。“若是换了你,你当如何?”熙宁看向定安。定安回过神来,笑了笑,重又望向池中:“我与姐姐不同,没有替我筹谋的母妃,自然考量的不一样。”两人话过无言。定安没再同熙宁提起林祁的事,正如熙宁从来没有讲这些事讲给她听。阖宫上下,熙宁是定安最看不透的一个人。熙宁磨磨蹭蹭的,也熬到该回去了。她走后定安独自待了会儿,也是跟着离开。下午日头不晒了,风徐徐拂过,不冷不热,倒有几分惬意。回含章殿时定安没有乘撵,权当散散步。途中路过尚膳监,还没走近,只见得一副内侍打扮的小太监从后角门溜出来,鬼鬼祟祟的模样,先左右打量一遍,才低着头匆匆离去。定安正好是行至花丛后,那小太监没留神,也没发现她在那里。定安起了疑,她停下来,问绿芜:“刚才那人你看见了?”绿芜点点头。定安又问:“是哪一宫的人,你可有印象?”绿芜摇了摇头。定安向着离去的方向瞥过一眼,那人脚程快,早已是没了踪影。定安深感奇怪。绿芜知她心思,压低声音问说:“殿下若是不放心,不如奴婢去看一看?”“也好。”绿芜和寻常的宫婢不同,由着青云轩栽培出来的人,各样都精通一些,由着她去查看,定安再放心不过。虽可能是草木皆兵了,但万一真有什么,也好过坐以待毙。这是这些年定安在宫中学到的最要紧的一样事。然而绿芜这边还没得来消息,入夜定安临窗习书,先得了青云轩的信儿。“先生回来了?”定安将笔搁在红珊瑚小重山笔架上,“正好我有事要同他讲,他可是得空?”定安话一出,静竹先是笑起来。定安一头雾水:“姑姑笑什么?”“我笑谢公子真是神机妙算,一早猜到殿下会说什么。”定安被这么调侃,是难得不好意思起来。她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没好气道:“先生又在编排我。”静竹只是笑而不语。定安将案上的笔墨纸砚收拾妥当,将要走,想起什么。她打开描金妆奁,从最里面的夹层小心翼翼取出一样东西来。静竹自来负责替她打点,却还是头一次见那锦匣,奇道:“这是太后娘娘赏给殿下的吗?”“不是。”定安将锦匣打开,里面一顶镶金累丝玉兰珠花,熠熠生辉,好不夺目。她拿出来,“姑姑觉着怎么样?”静竹看了看:“打得精巧,就是不像宫里的东西。”“先生南下回来送我的。”定安对这菱花镜,稳稳当当将珠花簪在发上。她身上穿着件月白绿萼暗纹小衫,与这珠花倒也相衬。定安还记得自己应过的事,走时特意把先前落下的功课一并带上。谢赞走时除了要紧之物,仅是带走两个常年跟着他的小僮儿,但轩里却是陡然寂寥起来,清清静静,不闻什么声响。进了青云轩,定安看到昔时谢赞住过的屋子前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地融在夜色中,不觉心生怅然。“公子在书房忙着,还未用膳,殿下随我一道过去吧。”秋韵手上托着一漆金托盘,上面放着清粥小菜兼几样点心。定安一怔:“先生这样忙吗?”说着她倒是暗感愧疚起来,早知道他忙得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她就不来添乱了。秋韵善解人意,体谅道:“殿下也知道公子的性子,若是不想让殿下来就直说了,没道理回来了还专程派人去禀告一声。”定安听他这话笑了起来,分外明艳动人:“你是说先生也想见我吗?”她这一副模样,就是秋韵一时不察也看得愣了愣,不怪乎上次春日失态之举。想来小殿下真的是长大了,当年那个玉雕粉琢的小姑娘,仿佛还是昨日的事。定安接过秋韵手上的托盘,道:“我去送给先生就是。”秋韵稍迟疑,定安接着说:“你放心,这样服侍人的事我常在皇祖母跟前做,总不至于惹出什么乱子。况且近来你们为了祭典的事奔波劳累,趁空去歇一歇才是正理。”秋韵想了想,谢司白是一忙起公事就全然忘了这些身外之物的人,已是连着两顿没进过食,他去了估计也不顶什么用,十六殿下说话倒是还有些分量。思及此,秋韵答应下来。定安捧着托盘,轻手轻脚进了院中。隔着轻薄的纱帐,屋里很安静,只有时不时翻动纸张的声响。定安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将托盘放在外间案头上,一一将饭菜从瓷钵盛出来放好,才又端进去里间。“先生。”定安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谢司白一早就听到声音了,不过他以为是秋韵,因而并不为所动。哪想到那人走近身前,一出声,声音轻轻软软,竟然是定安。谢司白轻蹙下眉,抬头看她:“什么时候来的?”“先生给了我信儿,我就来了。”定安说着,想起静竹的话,不服气一样,特意补了句,“我这次是真的有事。”谢司白听她有意强调这一句,不免失笑。他暂歇了笔,好整以暇道:“何事?”谢司白自来是一副无论发生什么都处变不惊的模样,定安见着,忽然生起些逗弄之心。她笑起来,略偏了偏头,宫灯映在她面容,灯下美人,眸光潋滟。她故意道:“我来是想问一句,先生送我的簪子,我戴着,好不好看?”第33章 、33谢司白并不上她的当, 只一扬眉毛, 似笑非笑:“这就是你同我说的‘要紧事’?”定安不依他:“如何就不是了,我的事难道不要紧吗?”谢司白从善如流:“你说要紧, 那便是要紧吧。”定安到底还是稍逊一筹, 说不过她先生。她败下阵来,认命道:“不同你讲顽笑话, 我真的有事要说。”“何事?”定安正要开口,瞥见他案上的公文,堪堪止住话头:“先生还是先用过膳再要听我说。”说着她寻了空处, 将案托放下来。先生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坏毛病,她是知道的。谢司白没有立即回答,他正要说话, 摇曳的烛光忽然晃了晃,外头也悉悉索索传来阵动静。那声音是极小的, 定安不习武, 因而并未察觉, 谢司白却是听到, 他面色一凛, 下意识地伸手挡开定安,将她护在了身后。定安没反应过来, 刚要问他, 一柄利箭裹着风从窗子外射进来,半臂距离与定安擦肩而过,直直钉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定安失声惊叫一声, 惊魂未定间,谢司白已是将她整个挡在后面。他伸手将柄凤羽箭取下,神色尤为冷寂,正这时轩窗被人迎着风推开,外头站着个穿着玄色衣衫的人,单从身量来看,应当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他头戴着斗笠,那斗笠未免不合时宜,显得不伦不类。少年笑嘻嘻地将斗笠摘去,露出真面目来。他模样生得清秀,稚气未脱,看上去与定安一般大。“几月不见,师兄身手还是了得。”少年不从门走,偏偏要翻窗而入。身后定安认出这人,少年名唤九砚,是谢赞关门弟子,稀世罕见的武学奇才,同他师父一样不喜约束宫中,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踪迹不定。他有两个坏毛病,一来武痴,常常见了好身手的人就挪不动腿,非要比试一番,因而结下不少仇家,二来肆意妄为,时常仗着轻功好,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青云轩前几年大改,除了其他原因,另一半缘由就是防着他乱来。谢司白蹙眉:“你来做什么?”“自然是有事来的。”谢九砚瞥见案上定安先前端来的吃食,眼前一亮,笑道,“师兄知道我来,特意替我准备的吗?”说罢也不客气,就着坐在案几前胡吃海塞起来。定安急道:“那是给先生的。”谢九砚笑眯眯看她:“小殿下,好久不见。”“什么‘小殿下’,你也不过比我虚长一两岁罢了。”定安忿忿不平。她自来与谢九砚不对头,见面总要损上几句,不为别的。他是谢司白的亲师弟,谢司白待他向来极好,单单这一点就让定安很是看不惯他。“不叫你小殿下该叫什么?叫你名字你又要同我生气,真难伺候。”谢九砚故意气她。“你!”定安恼怒,转头向着谢司白告状,“先生,你看他。”“九砚。”谢司白不咸不淡唤他一声,语中没什么情绪在。谢九砚却是摸摸发凉的后颈,不敢再明目张胆地造次。谢司白漫不经心瞥他一眼:“有什么事,说吧。”谢九砚咽下一口粥,方才道:“你让我看着的那位,前几日得了诏,不日就要进京。”谢司白并不意外他说的话,淡淡嗯了一声:“就这样?”“我还查到了些其他好玩的事。”谢九砚话中无不幸灾乐祸,他接着道,“有人暗里买了他的命,说不准就要死在路上。”“何人?”谢九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应承得行云流水,只有定安听不明白是在打什么哑谜。她眨眨眼,趁着停下的空档,问他道:“是什么人要进京?”谢九砚闻言嬉笑着看她一眼,故意慢悠悠地卖关子:“你不知道吗?”定安才不给他这个嘲笑自己的机会,转而去问谢司白:“先生?”谢司白不为难她,简单解释了几句:“他说的是废太子的幺子,前些年一直在汤泉山静养,现下皇上召他入宫,许是为了赐他封地一事吧。”先皇时东宫谋逆案牵连甚多,最后以废太子自缢东宫告终,究竟有没有罪至今还无法下定论。他几个儿子发落的发落,自裁的自裁,唯独剩下幺子赵敬玄,因着体弱多病自幼被寄养在泉山。事发之后先皇曾下了三道旨,稚子年幼,让无论如何也不能动到他头上去,这才将将保下太子唯一的血脉。定安并不清楚外间的事,但也从谢司白语中偶尔听闻小郡王的名讳,知道有他这么个人。这些年谢司白一直与汤泉山保持着联系,打小郡王主意的人不在少数,小郡王境况凶险,小却是屡次三番逃出生天,旁人只道是废太子旧部暗中保护的缘由,其实多半是青云轩的功劳。这事鲜有人知,定安也是隐约清楚一二。她问:“若是受封,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现在?”小郡王去年将及弱冠,要是永平帝正惦记着这事,早该那时传召。谢司白摇头,微垂着长睫,也是在想这件事。三人陡然安静下来,只有九砚趁机将备下的饭菜一扫而光。定安看得直生气:“那又不是替你准备的,先生都两顿没用过膳了。”九砚简直莫名其妙:“师兄不用膳是他的事,同我何干。”定安一噎,被他歪理堵得说不上话来。她冷冷哼了一声,撇过头,索性当没他这么个人在。九砚仍是笑道:“你有什么好气的,不过是一顿饭,大不了过几天我去找你还。”他所言非虚,以他的身手来去无影,要进含章殿易如反掌。定安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谢司白蹙眉,冷冷扫了眼谢九砚:“你再唬她。”谢九砚生养在江湖,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他师兄。见谢司白真动了气,谢九砚吐吐舌头,明哲保身:“我不过是说着玩的,她就算求我去我还不去呢。”定安气极反笑:“谁要求你。”因着谢司白在,谢九砚讪讪的,没敢再还嘴。有这个时间,谢司白早将事情前因后果捋了一遍,心中大致有了想法。他道:“你沿路跟着小郡王,护他平安进京,若是人手不够,就问冬雪去要。”谢九砚笑起来:“来的都是不入流的,我一人足矣。”说罢他拎起斗笠重新戴好,朝着定安打过招呼,一闪身就出了门,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利落得如同不曾来过一般。定安看着案几上的杯盘狼藉,气馁道:“我再去问问秋韵,让他重备一些来罢。”“不必了。”谢司白倒不介意,他抬眼看定安,“你接着说方才的事。”定安原本是想将今日的事告给谢司白,但有了谢九砚说的那些再前,她这些事倒显得琐碎无聊,不见得是什么大事。定安略有些不大好意思:“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谢司白笑起来,眉梢眼角温润如玉:“难不成真是要让我看你簪子的?”定安被调侃得愈发无地自容,她又气又恼:“先生。”谢司白笑着敛眸:“说罢,大事小事都行,无谓你来这一趟。”定安只好将静妃之女入宫和尚膳监一事告给了谢司白。谢司白用手点了点案上的文书,只问:“绿芜回话了?”“还不曾。”“那先等着吧。”定安点点头,才又道:“先生可觉得我小题大做了?说不准只是个偷懒的小太监,是我太过谨小慎微了罢。”“我为何会这样觉得。”谢司白声音平静,“多警惕些不是坏事。”定安也算是得了谢司白的称赞,心里受用很多。“定安。”谢司白忽然叫了她名字,稍敛起笑意。定安疑惑:“先生?”“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大了些,又得太后皇上恩宠,难免不会有人将主意打到你头上。”谢司白看着她,眸中深邃,并不见底,“我若有事不在宫中,你自己多当心些。”定安笑起来:“我自是掂量着分寸。”“这事若有了什么消息,再来告我。”谢司白说着,垂下眼眸,“你不用计较什么要不要紧的,外面的事不见得就比里头的琐碎更重要。”定安怔了怔,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谢司白却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她又点点头,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很有分量。说过这些,谢司白将案上的文书整在一起,道:“走罢。”定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谢司白眸中隐有笑意:“去用膳,我知道你若不亲自看着我进膳,只怕今日是不肯走的。”定安冷不防又是被他打趣。她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先他一步出了门。*第二日定安就得了绿芜的消息。“我昨日进去看了看,那当头不上不下的,不算忙碌的时候,里面倒没几个人在,也没能看出什么问题来。今天倒是碰见昨天那人又去了,才算是逮住个正行。”定安问:“那人是尚膳监的人?”“并非。”绿芜接着道,“我是躲在暗处,看到他将一包粉末状的东西下在了一盅药瓷里,正经监里的人熬药下药材,哪有一个像他这么形迹可疑。”定安听得稀里糊涂:“他同什么人下药?”“殿下可知道长乐宫的那位才人娘娘?”定安想起前不久在寿康宫看到的那位美人,心想倒是巧得很。她点了点头。“长乐宫的那位才人娘娘有喜了,将月余,前两天诊平安脉的时候诊出来的。尚膳监除了各宫的膳食用度,还替她熬着安胎药。那小太监下毒的正是她那一盏。”这位徐才人前脚才刚被人骗着去触犯太后,后脚又生出这样的事,定安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皱起眉头:“你可知道他下的什么毒?”绿芜摇头:“这就不知了,我并不习得医理毒物。”定安不说话了,绿芜道:“这手法类似,会不会……又是静妃?”静妃前不久刚抢了徐才人的景阳宫,这算得上佐证。“不大可能。”定安思忖道,“若真是她,不会做得这样疏漏。颖嫔那事,若不是当年交给先生,只怕到最后都不一定能查到她头上去。现在做得这样明目张胆也不避人耳目……我倒觉得像是有人要借刀杀人。”绿珠怔道:“此话怎讲?”“你再等等看就是。”定安抚着团扇,唇边隐隐约约带了几分不真切的笑,“谁先跳出来,谁就是贼喊捉贼那一个。”绿芜一愣,细细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几分。“你先去给徐才人传个话吧。”定安道,“别真出了什么事,好歹也是一条命。你做得隐蔽些,不必让她知道我是谁。”绿芜领命,方才下去。*长乐宫绛芸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