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自的说了很多夸孟元的话,尹洛伊已经把所有知道的赞美人的话说了个遍,孟元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尹洛伊垂着头低声问道:“二哥哥,你是不是还在为以前的事儿生我的气,我...”孟元听到一半注意力就放到了尹洛笙那边,看她端了个茶杯不喝,反而把茶杯藏在了衣袖里,孟元觉着这姑娘许是又打了什么坏主意,一直注意着她。果不其然,她竟然想要把茶水泼到尹洛伊脸上,事情发生的太快,尹洛伊看到尹洛笙把水泼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开了。尹洛依下意识的闭上眸子,等待预想中的狼狈,等了片刻,只等来了鼻间淡淡的木香。“滋”的一声,茶水全泼在了孟元的后背上,茶水在黑色衣衫上并不明显,需得通过衣料上残存的茶叶才能辩别。孟元低低的闷哼了一声,茶水在几案上放置了一会儿,碍于夏日气温高,水还是很烫。浸入皮肉时,灼热的感觉瞬间席卷整个背部。莫名的,孟元有些庆幸自己及时护住了尹洛依,这杯水是朝着尹洛伊的脸泼去的。要是泼准了,就是不毁|容也得过十天半月才能好。孟元胸中的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脑子却是格外清醒。一手搂着尹洛伊,一手拿起几案上的另一杯茶,顺势往尹洛笙脸上泼去。“啊啊啊啊啊!”尹洛笙可没那么好的运气,被茶水泼了个正着,脸片刻就红了。定眼看去,尹洛笙额发上睫毛上鼻梁上到处都挂着茶叶,还有茶水不停地往下滴落。衣襟更是濡湿了一片,先前的淡定凶狠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眼睛一眨,睫毛上就满挂了泪珠。作者有话要说:孟元:不是我太暴力,换成你心爱的人在你面前差点被人伤了试试【傲娇jpg.】☆、上门一路上快马加鞭, 尹超一行赶在五日内到京城。贺兰卫以今上的口谕为由,携刑部的差役,硬是跟着尹超一路到了城门口。赶又赶不得,骂又不能骂, 偏贺兰卫还一副为他好的样子。尹超忍了许多天, 眼见到了城门, 客气的拱了拱手:“贺兰大人就不用送了,本官常年在外也知道刑部公务繁忙, 这几日多谢贺兰大人了。本官明日再去宫里谢恩,咱们现在就此别过吧。”贺兰卫懒洋洋的拉着缰绳, 对底下向他丢花的姑娘抛了个媚眼, 直到尹超不耐烦的咳嗽了两声才收回视线,别有深意的笑了:“尹将军想要和在下分别,现下怕是不行了。”沙场征战十几年, 尹超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 一次次的被贺兰卫顶撞, 他握紧了拳头, 尽力压制心中的怒火:“贺兰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尹超的人和贺兰卫的人加起来得有近两百了, 堵在大街上实在是惹眼。左右的行人大多自觉地避开了,贺兰卫牵着缰绳往尹超那边挪了几步,他扫了一眼四周, 确定方圆五十米内都是自己人,缓慢的从衣襟里掏出一枚玉佩。一看清贺兰卫手中玉佩的纹路,尹超面上的那股子不耐烦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他看向贺兰卫, 漆黑的眼珠迸射出一道摄人的光芒,试探着问道:“贺兰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侄女的玉佩怎么在你手中?”尹超离京多年,但这块玉佩他不会认错。当年他得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了两枚玉佩,分别给了她的女儿尹洛雅和刚出手不久的小侄女尹洛伊。这块玉佩正中赫然刻着一个“伊”字,应是当初他给尹洛伊的那一块。行军打仗,不仅在于武力更在于计谋,回想了一遍几日来贺兰卫的所作所为,尹超心中很快有了答案:“你的意思是,下令在官道截杀本官的,是本官的亲侄女尹洛伊。”“下官可什么也没说。”贺兰卫把玩着手里的玉佩,用幽深的眼光透过玉佩看着什么,很难让人相信他所说的。尹超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贺兰卫的下文,只能把视线放在贺兰卫脸上,试图通过他的神色看清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贺兰卫虽然拿出了尹洛伊的玉佩,但并不能代表这事儿就是尹洛伊做的,且不说她哪来的那么多死士,他的行踪可未曾在送回京里的心中提到过。“尹将军,下官知道你现在一定不相信。”贺兰卫把玉佩收起来,拍了两下被风吹乱的衣襟,“不过,下官奉皇命而来,既然找到了害尹将军之人的蛛丝马迹,断不会放过。正好尹将军要回府,下官以晚辈的身份前去问尹二姑娘两句,总好过去刑部走一趟。到那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啊。”尹超生来就是天子骄子,年少得意,中年幸福。头一次被小辈威胁了,心头不大痛快。掂量了片刻,咬牙道:“如此,就有劳贺兰大人了。”*老夫人算着尹超回来就这两日了,昨日特地吩咐底下人把府里上下好生的打扫了一番,就连国公府门口的两头石狮子都闪着青色的亮光。尹洛伊的小院打扫起来要费事儿些,不但要打扫地板屋子,还有院子里几十上百种的花花草草,丫头们从昨日开始一直到今日将近午时才算是彻底打扫干净了。这个夏日格外热些,屋里摆了好几个冰盆都没甚效果,汗水一滴滴冒出来,没一会儿就弄花了妆容。尹洛依坐在梳妆台上,细细的敷了些脂粉在脸上,透过骧玉镂空的铜镜整理好仪容,这才满意的舒了口气。懒洋洋的靠在窗边的贵妃塌上,手掌撑在下巴上,一边看院子里长势极好的栀子,一边听着容儿在墙角说着什么。容儿声音微沉,又刻意压低了些,尹洛依又往窗边靠近了些,依稀可以辨出容儿是在教训底下的丫头太毛燥了。从前的容儿温温婉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现在却越来越有大丫头的样子了,尹洛依欣慰的往外看了一眼,微勾了嘴角。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丫头嘴里不停喊着“出事儿了”,听声音应该是院子里的洒扫丫头。“才说了你们一个个的做事毛躁,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小丫头急得直跳脚,大声喊道:“容儿姐姐,二爷……二爷回来了。”容儿在小丫头头上拍了一下,纠正道:“什么出事儿了,二爷回来了这是好事儿!”“不……不是。婢子在前院去看一位同乡的姐姐,在廊下听几位姐姐说‘刑部侍郎贺兰大人带着一帮差役来了。以往也有刑部的大人来咱们府上,但没一个敢带差役进来的,许是府上出了什么事儿。’”“怕什么。”容儿呵斥道,“咱们国公府家大业大,再说了咱们又没犯事儿,还怕了这位刑部的侍郎大人不成?”“贺兰卫。”尹洛依反复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迅速在记忆里调出有关贺兰卫的消息。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贺兰卫将来会是孟元的左膀右臂,还有关于贺兰卫的一个传说。贺兰卫特别爱钱,只要是去别家查案总是会借口收钱。各种茶水费饭食费车马费,更甚者还有走路费和说话费。碍于刑部的威慑,以及贺兰卫本身不好惹,这些人家也都出的起这些钱,是以一直没闹大。尹超和贺兰卫一起到国公府,按照贺兰卫的个性,绝不会是来道贺的。不管贺兰卫时冲谁来的,都是再和国公府过不去。尹洛依眸光一暗,起身下榻。推开门出去,唤了容儿一声:“容儿过来,随我一道去前厅迎接二叔。”*尹超一家一路上看着阔别多年的国公府,各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不是赶着见老夫人的话,恨不得把府上的一草一木都看一遍。老夫人早等不及了,碍于大家长的颜面,只得打发了身边的秦嬷嬷亲自出来迎接。进到厅堂里后秦嬷嬷先一步拢起帘子,迎几人进去。贺兰卫冷眼看着国公府上下喜气洋洋的场面,一点儿也不见外,站在尹超身侧跟着进去了。尹超一眼看到了上首坐着的老夫人,离开时老夫人还满头黑发,现下鬓角已经有了很多白发,眼角也增了许多皱纹。尹超鼻子一酸,跪下给老夫人嗑了几个头,眼睛红红的,哽咽着喊道:“母亲。”周氏、尹希、尹洛雅跟着向前,立在尹超后头,跟着给老夫人行礼问安。“好好好,这是希哥儿和雅姐儿吧,都长这大了。”混浊的泪水模糊了双眼,老夫人激动的站起身来,“快起来,都坐下。”大房和三房的人分别立在两侧,开口说话前,先不动声色的把二房几人打量了一番。尹超整日混在军中,人至中年身材也没走样,保养的极好,单看看相和尹杰有三分像;尹希身量修长,不笑时自带三分凌厉,一看就是副少年将军的模样;尹洛雅人如其名,气质温和,一看就是个淡雅恬静的姑娘。至于二夫人周氏,要是尹洛依没看错的话,她看向李氏时,眼里闪过的分明是恶毒的敌意。两人明明第一次见面,周氏就厌恶李氏,这其中的奥义,实在是耐人寻味。不待大伙儿开口,贺兰卫侧身走到了前面,在尹超右侧站定。“在下贺兰卫,奉圣上旨意迎接尹将军,现下功成身退,恭喜老夫人了。”贺兰卫长身玉立,微微躬身行礼。老夫人消息灵通,对于贺兰卫可以说是很了解了。见这位朝中新贵前来,没问来意先让婢女上了茶水点心,招待贺兰卫坐下。有贺兰卫这个外男在,老夫人自然不好再叫几位姑娘向尹超见礼 只得先搁置了。未见面时胸中准备了千言万语,见了面,老夫人反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一时间,老夫人只是一味的看着尹超,心绪一下激动起来了眼里竟又溢满了泪水。孟元那日听说贺兰卫离京就知道准没好事,谁知道这家伙儿胆子这么大,先是去迎接尹超,又是跟着尹超上门。暗戳戳的递给贺兰卫一个眼神,贺兰卫了然的笑笑,一副“放心吧,别担心我,我能搞定的样子”。孟元捏了捏有些疼的眉心,无奈的轻叹了一声,死死地盯着贺兰卫,看这家伙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半个时辰过去了,贺兰卫非但没走,反道悠闲的品茶吃点心,整个人好不悠闲自在。老夫人轻咳了一声,吩咐丫头下去准备晚饭,顺势问道:“时候不早了,贺兰大人可要留下用饭。”闻言,贺兰卫放下手中的茶杯,先冲孟元的方向笑了笑,随即起身:“那晚辈就叨扰了。”本就是一句客套话,知情识趣的早该趁机告辞了,贺兰卫到是不见外,应了留下用饭。老夫人面色一僵,很快恢复了,笑道:“贺兰大人年轻有为,老身的这几个孙儿今日好跟贺兰大人一起用饭,也可趁机讨教一二。”“老夫人谬赞了。”贺兰卫一顿,用余光瞥了尹洛依一眼,终于进入了正题,“其实晚辈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询问贵府的尹二姑娘。”作者有话要说:孟元:敢欺负你嫂子贺兰卫:别,你不还没在我面前承认嘛☆、反转要知道, 贺兰卫代表的不仅是他个人,还代表着刑部,能出动他亲自上门问话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那些原本落在贺兰卫身上的目光一松, 转而注意起了尹洛伊, 更有甚者, 直接出声问道:“尹洛伊,你这又是干了什么坏事, 现在刑部的人都找到家里来问话了,你可真是给国公府长脸。”不用看尹洛伊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国公府里恨她的人就那么几个, 敢这般明目张胆的,也就只有尹洛笙一人。对于贺兰卫的猜测尹超是不信的,尹洛伊没有害他的理由, 就算是她做的也不该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这些年一直把尹洛笙一人留在京里, 从未尽到过父亲的责任, 说不愧疚是假的。但尹洛笙当着外人的面, 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尹超又是极看不上的。他记得尹洛笙小时候挺聪明的,皱眉看着尹洛笙, 叹道:个子也没少长,怎的性子成了这样。尹超呵斥的话还未说出口,就看见尹洛伊缓缓地起身了。少女姿容艳丽, 眸子清亮,面对攻讦之语不见颓色,反倒把脊背挺得笔直。不怒反笑:“五妹妹这话姐姐没听明白,五妹妹可否给姐姐解释一下。生于将门世家, 尹洛伊自知资质愚钝又身为女子,无法上阵杀敌以全祖宗遗志,但也时刻谨记祖母的教诲从不给国公府抹黑。”尹洛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只是这笑不达眼底,隐隐带着风卷残云的凌厉:“我实在是不知自己哪里给国公府丢脸了,还请五妹妹明示。”尹洛伊和尹洛笙不和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贺兰卫摆明了来闹事的,在事情闹得更糟之前,让这俩祖宗别再吵起来才是当务之急。身为当家主母,李氏自然地接过了这副重担。不疾不徐的走到两人面前,端出一张挑不出错处的笑脸,温柔的看向两人道:“二姑娘五姑娘,你们姐妹有什么私房话不如等会私下再说。”说着,不经意的瞟了贺兰卫一眼,极快的收回了视线,道:“贺兰大人今日是以晚辈的身份来拜见老夫人的,有什么话当着大家伙的面问二姑娘,大伙也好做个见证。”李氏的前半句话把尹洛伊和尹洛笙的口角归咎于小姑娘的私房话,就是牙齿和嘴唇都有磕着的一天,何况是年纪相仿的姐妹,无伤大雅的事,谁也不会揪着不放。至于后半句话,完全是说给贺兰卫听的。你以晚辈的身份来了国公府,国公府认你是客人,不再是外头的刑部侍郎,倘若尹洛伊真的犯了什么事,也有商量的余地。短短数月,不得不说李氏的功力见长,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无端的引人误会,尹洛伊心里也正憋闷,没给李氏下绊子,很给面子的闭嘴了。尹洛笙贼心不死,眨巴着眼睛委委屈屈的看向母亲周氏。周氏不是那种溺爱孩子的人,旁观了半晌也看出了尹洛笙是什么德行,冷眼看过去算作警告。尹洛笙顿感委屈,一屁股坐了回去,低头悄悄抹眼泪去了。贺兰卫不知何时已经把腰间的长笛取了下来,拿着在手里转悠了几圈,不动声色的把所有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他心中无端升起一股子悲凉,很快又恢复如常。取出先前给尹超看过的那块玉佩,拿在手里微微一扬。屋里的光线极好,玉佩周围散发出柔和的玉质光芒。认出这块玉佩的都变了神色,旋即担忧的看向了玉佩的主人。尹洛伊愣了一下,想起私库的钥匙从前一直在红娘那里,怕是在她重生之前这玉佩就已经不见了。微微闭眼沉思了下,睁开眼睛的同时尹洛伊脑海中已经有了计较。兵法有云:“先下手为强。”大方的任众人打量,而后尹洛伊起身上前了两步,对着贺兰卫施了一礼道:“这块玉佩是二叔当年赠与洛伊的,不知为何在贺兰大人手里。”贺兰卫低头看了手中的玉佩一眼,勾了勾嘴角,他虽是在笑,赏心悦目的样貌却让人如临冰寒之境。贺兰卫眉峰一挑,轻飘飘的把问题抛回了尹洛伊:“我以为尹二姑娘该知道原因的。”“让我猜猜。”尹洛伊狡黠一笑,根本没注意到对面孟元的暴怒和担忧,自顾自的分析道,“贺兰大人说了,你是奉今上的旨意去迎接二叔的,而二叔几日前的来信曾提到过,他们在距京城百里外的官道上被拦截了。”尹洛伊一顿,跟着说道:“贺兰大人刑部出生,遇到案子岂会袖手旁观,应该马不停蹄的赶到现场去了吧,这枚玉佩想必也是贺兰大人在‘案发现场’找到的。”尹洛伊嗤的笑了,带着世家贵女的骄矜与张扬,睨了贺兰卫一眼,一字一字道:“贺兰大人认为我是凶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本官不会把罪名扣在任何一个无辜之人的头上,当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做错事的人。”贺兰卫坦荡的接了老夫人不大友善的目光,问道,“还要劳烦尹二姑娘行个方便,说出这玉佩从前收在何处,又是为何会出现在伏击尹将军之人当时所处的地方。”听尹洛伊推断的时候,大伙儿还是有几分不相信的,贺兰卫的话相当于间接证实了尹洛伊的推测。不过,尹洛伊的玉佩出现在那个地方实在是耐人寻味呐!老夫人拧着眉听了半晌,越看贺兰卫越不顺眼,简直想把这臭小子直接扔出去。还未发作,一下子对上了尹洛伊的眼睛,见尹洛伊向她摇了摇头。这才敛下神色,端起几案上的茶抿了一口,默默地把注意力放在尹洛伊身边。孟元终于知晓了贺兰卫的打算,非但没能松一口气,反而气不打一处来。暗中警告的看了贺兰卫一眼,这厮非但不应,还冲他挑眉一笑。那晚,贺兰卫说要帮他出去,教训尹洛依,他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放在心上。不想,贺兰卫竟是认真的。贺兰卫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他打定主意要一个人倒霉的话,那人就算是什么也没做,也能变得十恶不赦。这次,尹洛伊真的危险了。抬手捂了捂胸口的位置,空落落的,继而伴着紧紧的刺痛。孟元意识道:他舍不得尹洛依出事的。夏日的的太阳又烈又烫,阳光透过古朴镂空的窗户进来,温柔的包裹在窗下人的身上,在尹洛伊周身堵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透过层层光线看尹洛伊,她嘴角的那抹笑灿烂了何止百倍,素雅的长裙上用银线勾勒出云朵的模样,如瓷的肌肤闪着摄人的光,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睛。记忆的一角被阳光侵入,拨云见日,那个久未曾忘记的身影一下子跑了出来。下一瞬,又消失不见了,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贺兰卫话说的极重,尹洛伊面色依旧不露半丝慌张,淡淡道:“这块玉佩是二叔赠与洛伊的,从前一直珍藏在库房里,钥匙收在大丫鬟红娘那儿。大约两个月前她惹了我不快,赶了她出院子,库房的钥匙就交给了容儿。这玉佩我许久未见了,想必是红娘在时就不见了。”贺兰卫垂眸思索了片刻,看向李氏,微一颔首道:“夫人,可否把这位红娘姑娘叫过来问话。”短短两月过去了,往日容貌姣好的人儿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离了尹洛伊的庇护,红娘又是个心思重的,自有看不惯的上手磋磨。红娘素喜戴金钗套玉镯,尹洛伊抬眼看去,除了发间的木簪和手上的木镯子,红娘身上再无多余的配饰,一条裙子也是洗得发白。唯一不变的,是那双蕴含着欲望和恶毒的眼睛。尹洛伊身边得脸的丫头在各位主子面前都混了个脸熟,红娘又是个不安分的,识得她的人不少。“红娘,二姑娘的库房从前都是你在管,你可知二爷送给姑娘的那枚玉佩现下在何处?”李氏问道。提起尹洛伊库房里的东西,红娘眼神躲闪,慌忙避开李氏的眼神,垂在身侧的手不住地拽着衣摆,嗫嚅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玉佩。”尹洛伊的私库总共有五十个红木大箱子,有佳楠郡主留下的嫁妆,以及这些年老夫人和镇南王府零零散散送来的东西。对这些东西尹洛伊惯常不上心,又一心一意的信任红娘,把东西都交到她手上打理。前世红娘爬了陆羽的床,她一调查才知:那满满当当五十多个木箱子的东西,堪堪余下了十几个,一部分还被陆羽拿去养了外室。前事暂时略过不表,前几日容儿刚把账本对了,她看的时候都要赞红娘一句“好胃口”,也不嫌贪墨的太多消化不了!尹洛伊往红娘那边走了几步,清冷如冰的眼神一道道划过去,逼得红娘不住地颤抖,缓缓道:“这几日洛伊闲来无事叫底下人对了下自己私库账本,发现足足少了五大箱东西。”像是提起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儿,尹洛依低头看着脚尖,捏着帕子道:“都怪洛伊错信了旁人,才叫二叔送的玉佩遗失,给了外人可乘之机。”眨眼间,将罪名推的干干净净。闻言,孟元拧成一团的眉宇瞬时舒展了,捏着把手的指节一松。仔细一点儿,还能窥见他掌心的红痕。做了亏心事红娘本就是慌得,这段时间又被欺负怕了。尹洛伊发现账目不对,很容易就能查出她私拿东西出去典当换银子,到时定饶不了她。红娘垂着头沉思,许久后眉毛一挑,想着不如趁着有客人在承认,还可能让主子们碍于面子从轻发落。“都是婢子的错。”红娘一边磕头,一边讨饶:“婢子鬼迷心窍才会偷拿姑娘的东西。念在婢子伺候二姑娘多年,又是初犯的份上,还请夫人从轻发落。”☆、忽悠别说是国公府了, 就是寻常稍富裕的人家,也不会允许有心思不纯,奴大欺主的下人留在府里。没了尹洛伊的庇护,红娘就如那随风飘零的浮萍, 随意的被定了未来。一个小角色的命运大伙儿都没兴趣关心, 从红娘被送进来到发落, 不过几刻钟的时间。之于红娘自己,不论愿意与否, 都是为她前半生做过的罪恶赎罪。在红娘被拖出去的同时,趁乱离开去拿账本的容儿也回来了。账目一早找了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对过, 呈给众人一看, 立即明了了。人证物证皆在,尹洛伊的嫌疑已经洗清,老夫人愈发看贺兰卫不顺眼了。暗自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 面上还是端着温和的笑意:“红娘亲口承认是她偷拿了洛伊库房里的东西, 又有账本为证, 贺兰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此番的确是下官疏忽了。”贺兰卫躬身作了一揖, 歉声道。贺兰卫很快挺直了脊背,目光坚定深远,言语间带着深厚的底气:“下官奉命行事, 也是为着不让外人误解,这才上门一问。既证实了不是尹二姑娘所为,下官回去后会竭力追查, 早日查出截杀尹将军的的凶手。”老夫人端起几案上凉掉的清茶抿了一口,混着茶水把到嘴的话一同咽了下去,贺兰卫这是拿今上压她啊!老夫人苍老的指尖泛着深深地凉意,面上什么也没说, 在心里又给贺兰卫记了一笔。贺兰卫此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实在是和他往日的作风大相径庭。“事出反常必有妖”,孟元冷着脸暗中对贺兰卫使了个眼色。贺兰卫敛了笑意,回头看了孟元一眼。那一眼很复杂,落在不熟悉贺兰卫之人的眼中难窥见一二,孟元却是一下子就懂了。孟元浅灰的眸子里晕出一圈圈风暴,周身的寒意丝丝的往外冒:呵,贺兰卫这厮在嘲笑他!李氏作为尹洛伊名义上的母亲,尹杰现下又不在,她自然地承担了大家长的角色。走到尹洛伊跟前,热络的拉起尹洛伊的手腕,轻拍了两下,柔声安慰道:“误会解除了就好,夫人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断不会做那起子伤害至亲的事。别想太多了,仔细伤了身子。”李氏话里有话,尹洛伊没心情应付她,悄无声息的把手收回来,低声道:“谢夫人关心。”事情总归没扯到尹洛依身上,尹洛菲和几个哥儿都松了口气,面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近来张氏何李氏两人斗的厉害,眼瞧着李氏巴巴的往尹洛依身边凑,张氏不甘示弱的上前,也挑了几句好话,好生安慰了尹洛伊一番。尹洛伊一一应了,余光瞥向周氏,见她视线落在李氏身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跟着蹙了眉头。不管买凶或是派人劫杀尹超的是不是尹洛伊,贺兰卫因为这事上门了,不管拿的什么由头,损了国公府的脸面和尹洛伊的名声都是实打实的,大伙都对这位御前红人没啥好脸色。沉吟片刻,贺兰卫丝毫没有冤枉人的羞窘,大大方方的任老夫人打量,而后抱拳行了一礼:“将近午时,晚辈出去找酒楼吃饭也难寻位置。如此,就叨扰老夫人了。”尹洛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向贺兰卫,只见他神色如常,面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虽然知道贺兰卫是个什么德行,但亲眼所见,尹洛伊还是愣了半晌。不动声色的瞥了孟元一眼,他居然能收服贺兰卫这样的人。实在是...更想抱他大腿了。国公府是名副其实的百年世家,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老夫人又是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还不至于当众下贺兰卫的面子。贺兰卫得偿所愿的留了下来,被安排在孟元那一桌,同桌的还有尹希那几个同辈的。时下男女大防并不严重,碍于贺兰卫在场,李氏吩咐底下人搬了块屏风挡在中间,权当是遮掩了。贺兰卫少年得意,长得又比姑娘家还好看,几个姑娘看着在认真吃饭,实则竖着耳朵,时不时的注意隔壁的动静。尹逸一直挺崇拜贺兰卫的,虽说他险些冤枉了自家妹子,惹得他不快了。可偶像的力量还是很大的,挣扎了一会儿,尹逸拖着软凳往贺兰卫那边挪了挪,端起手边的酒...嗯,他还未加冠,是以手边的只是低度数的果子酒。“贺兰大人。”尹逸举了酒杯,偷偷瞧了贺兰卫一眼,待握着酒杯的指节都泛白了,才犹豫着开口道:“我...我听说过你很多破案的事儿,从前还读过你殿试上做的文章,我一直很佩服你。我想...想敬你一杯。”世人对他要么是推崇文采,要么是骂他媚上贪财,也有见他如豺狼虎豹的。说“佩服他”的,尹逸还是第一个。贺兰卫勾唇一笑,难得的连眼底都带着笑意,伸手在少年人肩上重重的拍了两下,似嘲似笑:“小哥儿,希望你以后还能这么想。”这抹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贺兰卫一口喝尽杯中的烈酒,混着不易察觉的苦涩一起咽下。孟元的位置正对着贺兰卫,一个时辰的时间,两人的对视屈指可数,孟元冷着脸露出惯常的那副默然的样子,自然不会有人想到这两人相识。尹洛伊捏着汤勺,看向屏风那边,视线透过薄纱制成的屏风,隐隐约约可以窥见隔壁的场景。尹逸在问着贺兰卫什么,贺兰卫时不时的低头应和几句,桌上其他人的焦点或多或少都聚在贺兰卫身上,唯有孟元一人几乎没看贺兰卫几眼。难道,孟元和贺兰卫现在还不认识。尹洛伊眉眼打成了个结,兀自思索道。她还想着许是孟元授意贺兰卫来这一趟,要让她难堪的,倒是她小人之心了。尹洛菲咽下口中的鸡腿,扯了扯尹洛依的袖子,凑近了些,低声问道:“二姐姐,你在看什么啊。”“我在看二哥哥那一席有酒喝,而咱们只有喝冰果汁的份。”尹洛依揉了揉尹洛菲的脑袋,一本正经的胡扯。“二姐姐,我不会笑你的,其实我也馋了。”尹洛菲笑得眼角弯弯的,“不过,我听娘亲说了中秋那日咱们有果子酒喝的。”*二房住的是梅苑,里面种满了红梅,冬日里去瞧的话,最是漂亮。夏日里也不单调,各色名贵花草争奇斗艳的绽放着,院子里还立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放眼看去别有一番风味。梅苑在几日前就已经收拾妥当,尹超一家进去稍加安置,把行李一放,就可舒舒服服的歇息了。进了大门,周氏带着尹洛雅去院子里安置,尹超叫了尹希留下,待两人走远了,抬步去了书房。尹超此次带回的两个亲兵在门外守着,确定四周没什么异样,尹超把门带上插上木栓,覆手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