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云铮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他太了解她的脾气了,她决定的事,谁也劝不动。既然劝不动,那就只能先稳住她,但他也没有准备要改变主意。“好,我们一起走。”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两人冥冥之中,运气终究是好了一次。铁笼鬼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三米,而铁匠鬼的榔头,也砸碎了走廊的那扇门。谁知千钧一发之际,脚下地面和身后墙壁都开始扭曲塌陷,周围环境变幻,空气中再度传来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乔云铮拎在左手的挂钟,分针正指向凌晨三点半。别墅的布局,半个小时重置一次。……从凌晨三点到凌晨五点,白衣男独自一人,在别墅里漫无方向,足足逃命了两个小时。别墅布局半小时一变化,他没有通灵眼镜,看不到恶鬼的踪迹,却好几次清晰听到有钝器的砍砸声和脚步声,很明显是恶鬼被放出来了。他也没有十字架徽章,但凡被恶鬼盯上,就是死路一条。此时他正躲在一间没上锁的房间里,整个人藏进衣柜,凝神警惕着外面的声响。算算时间,下一次变化又该到了。……结果下一秒,他却陡然听见门响,有人进入了房间。是人是鬼?他轻轻将衣柜推开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发现房间里正站着那位脏辫姑娘,脏辫姑娘脸上也戴着通灵眼镜,而且还举着一块比自己身高还高的玻璃板,玻璃板边缘写满了金色的拉丁符文。他一愣,猛地推开了衣柜门。脏辫姑娘吓了一跳,本能地摆出逃跑姿势,在看清他是谁之后才稍微松了口气。“是你啊先生,我还以为衣柜里也藏着鬼。”“你怎么在这?”“我一路逃到这来的。”脏辫姑娘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藏在衣柜里?”“我被人算计了,什么道具都没有,不找地方藏着,只能是个死。”脏辫姑娘好奇:“谁算计你?”“那对绑定的情侣,女的很狡猾,男的又能打。”她顿时恍然:“你的道具被他们抢走了?”“嗯。”其实严格意义上讲,也不全是傅蓝屿和乔云铮算计他,只能说他倒霉,原本是三个人要结盟一起走的,谁料到中途机关开启,硬是把他隔开了。但人在叙述的时候,总难免要站在主观的角度,说对自己有利的话。“不如你和我组队吧?”脏辫姑娘思考了一会儿,认真提议,“另外四个人,一对双胞胎,一对情侣,都是绑定穿越的,咱们俩只有团结起来,才有希望跟他们拼一拼,否则很可能就是当炮灰的命。”白衣男看了她一眼,斟酌言辞:“别墅的机关,是你打开的吧?”“……”“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求证。”脏辫姑娘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头承认了。“没错,是我开的,我找到了线索提示,四楼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间,书桌底下有个开关,我一按下去就发生了这种事。”白衣男一时无言以对。她又道:“即使我不去按,也总要有人按的,不按就开启不了下一步的通关任务,白金局哪有这么简单?”“……这是我遇到过节奏最快的一场白金局。”白衣男颇为烦恼地揉着眉心,“之前的白金局,基本上都会耗够三天,这次竟然第二晚就要拼命。”“没关系,至少我们抢占先机,胜算比他们都要高一点。”他抬眼,瞥向她手里那座玻璃板:“这是五楼封印那些鬼的符文玻璃?可以抵挡住鬼的攻击?”换句话讲,相当于盾牌。脏辫姑娘略感意外:“你怎么知道的?我趁它们都跑出来时,悄悄过去卸的,那一排玻璃只有这一块可以拆卸。”“因为我看过这部电影。”“……什么电影?”自然,接下来白衣男也和脏辫姑娘讲述了关于《十三鬼叫门》的剧情,并着重强调了招魂机需要献祭一个活人的规则。他认为她是个女孩子,相比起那两对绑定玩家,总是要好拿捏一些的,更何况她现在装备齐全。和她结盟,的确利大于弊。“你说得对,我们两个联手,赢面很大。”恰逢此时地面摇晃塌陷,别墅的布局又要重新改变了,脏辫姑娘赶紧上前一步,站在了白衣男的面前,以保证两人不会走散。她紧紧扯着他的衣袖,直到环境再度恢复静止,这才谨慎地睁开眼睛。“这里是……”是原先五楼的狭长走廊。布局每发生一次改变,都会将玩家们随机传送到不同的地方,半个小时,往往都要浪费在躲避恶鬼追杀上,很难到达目的地。“我们要尽快去三楼,耽误越久就越危险。”脏辫姑娘问他:“三楼是最终任务地点?你确定吗?”“招魂机在那里,我确定。”“可据我所知,三楼那扇金属门有好多按钮,我们不知道正确顺序。”“我知道,那对情侣拿到了图纸,我看到了。”脏辫姑娘神色微怔,进而欣喜:“真的?那太好了,我们马上去三楼!”于是她戴着通灵眼镜、举着玻璃盾牌在前方探路,白衣男则跟在她的身后,时刻警惕着附近的风吹草动。他目前离不开她,他几乎是靠着她才能活下去。脏辫姑娘忽然停住了脚步,她不安转头。“什么声音?”白衣男尚未来得及回头察看,就见她露出了异常紧张恐惧的神色,随即拔腿狂奔。他看不见有什么东西在追,却只能被动跟着她仓皇逃命。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快点!”脏辫姑娘喊着,“它们仨很厉害的,刚才就差点把我的盾牌也撞裂了!”它们仨。这意味着有三只鬼。在两人身后,老妇鬼背着自己的壮汉儿子,虽满脸痛苦,却依然健步如飞;它的旁边,浑身弹孔的军官鬼正挥舞着钢铁利爪,口中淌血,目眦欲裂,充斥的戾气如有实质,令人背脊生寒。前方眼看着就到了先前关押那群恶鬼的玻璃门,其中一扇玻璃门果然空了,是脏辫姑娘卸走的。脏辫姑娘突然停了脚步,不晓得在想什么。“前……前面也有!”她眼神闪烁,慌张地提高了音量,“退后!退后!”在这种时刻,纵然白衣男有智商,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他也会下意识听从她的指令。他以为前面有鬼,登时后退一步,撞上了墙壁。岂料就在他后退的瞬间,脏辫姑娘果断转身冲进了空缺的那扇玻璃门,并将自己的门板,重新挡在了之前的位置。这样一来,她在门内,将他完全隔在了门外。白衣男终于反应过来她的意图了,他那张惯常平静的脸上,一瞬露出了惊骇又愤怒的表情。他想要强行进入那扇门,可还没等他上前,只觉胸口剧痛,军官鬼的利爪,已经深深没入了他的身体。他没有通灵眼镜,看不见鬼就站在面前,但他却看得见自己的外套已被染成血红,胸前肌肤被生生撕裂,血淋淋的心脏被掏出,兀自跳动不止。他一头栽倒在地,临死前双眼仍圆睁着,盯住脏辫姑娘所在的方向,不肯瞑目。脏辫姑娘眼睁睁目睹着,白衣男的尸体被那三只鬼撕成了碎片,她立于原地,神色无波无澜,仿佛早已习惯。“抱歉了。”她轻轻叹息一声,“既然那对情侣拿到了图纸,我又何必坚持跟你结盟呢?反正你也没多大用处。”六名玩家,迟早要有人去死,谁死不一样?她要做的,是选择最稳妥的一条路。作者有话要说:※※白金局有省油的灯吗?没有※※第81章 招魂机别墅内的追杀, 足足持续了八个小时。算一算,现在应该已经到中午了,但所有的门窗都被封住, 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室内灯光又暗,四面都营造出一种末日来袭的氛围,根本分不清是昼是夜。每半个小时的随机传送,让玩家们完全来不及去往最终目的地,他们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在中途遇见那十二只恶鬼, 然后就陷入无止境的躲藏与逃跑, 而逃跑的路线总是玄之又玄的避开三楼回廊, 到达不了那扇金属门的面前。很明显,恶鬼并不希望他们去那里。两个小时前,傅蓝屿和乔云铮, 刚刚在五楼的某处,发现了白衣男被撕碎的尸体。同时也发现左侧的玻璃门,少了一扇门板。那些门板上都写着符文,无疑是用来防御恶鬼的,看来有人先拿走了这样重要的道具。不是双胞胎兄弟, 就是脏辫姑娘。不过后来,傅蓝屿缩小了嫌疑范围,拿走玻璃盾牌的只能是脏辫姑娘。因为经过了又一次传送后,她偶遇了双胞胎兄弟。彼时双胞胎的哥哥受伤了,从肩膀到腹部严重的撕裂伤, 血染红了半边上衣,触目惊心。而双胞胎弟弟胸前的那枚十字架徽章,也已经碎掉了,可见此前的情况有多么凶险。弟弟一看见他们,立刻警惕,五指关节攥得咔咔作响,显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出手。要说兄弟俩的感情是真好,双方都有种愿意为彼此拼命的冲劲儿。血脉相连,一路扶持同行,这种感情是深刻在骨子里的,傅蓝屿能理解。所以她很有耐心,甚至还劝了两句。“别紧张,我们不会趁人之危,你哥哥已经伤成这样,活不了多久了,我们何必多此一举?”“……”乔云铮在旁微笑提醒:“蓝妹,不擅长安慰就别安慰了,这话有点直接。”“我只是阐述事实,我阐述事实的时候不习惯委婉。”弟弟恶狠狠咬紧牙关:“如果你们是来看笑话的,那趁早省省,我哥一定比你们活得长。”“我没那个闲工夫。”傅蓝屿说,“我是觉得你们哥俩坐在这,待会儿鬼们追来,可能会死得更快。”事实证明,她除了运气方面差点之外,偶尔也会开启毒奶技能,好的不应验,坏的应验。话音未落,戴着通灵眼镜的乔云铮一回头,神色骤冷。“来了。”恶鬼们是真的又追来了,而且这次一来就来了四只。铁匠鬼、军官鬼、铁笼鬼,还有那只先前一直出现在浴室里的、拿刀的裸.女鬼。总而言之,全是战力高的。同样戴着眼镜的弟弟,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登时背起受伤的哥哥,头也不回朝着一楼楼梯冲去。傅蓝屿和乔云铮紧随其后,四人飞奔逃命,这狼狈的画面如同循环播放的电影镜头,已不晓得重复了多少次。说体力不透支,那才是假的。铁匠鬼手里的榔头,不间断砸在墙面和地板上,所到之处裂纹密布、碎屑纷飞,背景是铁笼鬼的咆哮声和女鬼的尖笑声,合成了一曲亡乐。四人终于上了二楼,穿过曲折回廊,试图继续往三楼楼梯的方向靠近。然而回廊尚未穿越一半,天花板蓦然传来了机械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机关又被启动了。傅蓝屿猛一抬头,见有锋利的铁栅栏从上而降,眼看着瞬间就要穿透前方兄弟俩的身体。千钧一发之际,她和乔云铮同时伸手,强行将两人扯回了原地。铁栅栏轰然落地,挡住了去路。双胞胎弟弟神色复杂地看了傅蓝屿一眼,正欲说话,却突然指向她身后。“小心!”铁匠鬼已近在咫尺,且将目标对准了乔云铮,巨大的榔头,分分钟就将落在乔云铮头顶。那一刻傅蓝屿根本是来不及思考的,她看不见鬼的方位,只能凭借直觉迎上去,挡在了乔云铮前面。榔头不偏不倚,正砸在她身上,随即又被一道银光弹开。她毫发无损,但胸前的十字架徽章碎了。道具又毁了一次。乔云铮抱着她后退两步,背部紧贴着冰冷的铁栅栏,注视着那四只鬼越逼越近。进退无路,这似乎是一个死局。除非……听得受伤的哥哥,伏在弟弟背上,嗓音沙哑地开口:“时间好像到了。”没错,时间的确到了。别墅布局再度发生改变,傅蓝屿忽觉脚下地面塌陷,她本能地向后一靠,正撞进乔云铮怀里。乔云铮双臂收拢,用力搂紧了她。墙面拔地而起,眼前的一切都扭曲变幻,那四只恶鬼刹那间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这一回,傅蓝屿、乔云铮和双胞胎兄弟,由于距离过近,顺利地被传送到了同一处位置。傅蓝屿仔细辨认了一下周围环境,脑海中的地形图逐渐清晰。“这是三楼。”从午夜算起,足足十二个小时,这大约也是他们离最终任务地点,最近的一次。大家都濒临了脱力的边缘,如果说要通关的话,这基本上是唯一的机会。毕竟下一次再传送,就不知道又要去哪了。谁知还没等她和乔云铮商量出一条最合理的路线,忽听身后传来娇柔女声,隐约含着几分笑意。“二位,是不是把我忘了?”脏辫姑娘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三楼,正举着那块比自己还高的玻璃盾牌,径直朝这边走来。傅蓝屿端详对方半晌,平静回答:“你找着了不少线索吧?不愧是高端玩家,连装备都比我们高出个档次。”“过奖了,我无非是运气好一点罢了。”脏辫姑娘笑道,“我倒没想到,你和你男朋友都挺仁慈的,明明我刚才故意制造机会想杀这兄弟俩,你俩却偏要救他们——这游戏只能活三个人,你们可得考虑好了,和谁结盟更靠谱。”“……刚才的机关是你操纵的?”傅蓝屿蹙眉,似有所悟,“那这十二只鬼也是你放出来的了?”“我找到了标示机关位置的图纸,总要有人先做这件事,不是吗?”始终保持沉默的乔云铮,此时缓声问道:“你准备和我们结盟?为什么?”“听说,你们手里有开启三楼金属门的正确密码?”脏辫姑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有盾牌,也有眼镜,完全能跟你们强强联合——受伤的人反正也活不长,咱们仨对付他们兄弟俩还不是容易得很?杀一个,留一个献祭,刚好通关。”听上去,这计划很有道理,也很可行。但她偏偏忽略了一点,白金局的玩家,谁也不是坐以待毙的窝囊废。受伤的野兽,才是最危险的。就在她势在必得,等待乔云铮和傅蓝屿答复的瞬间,方才还看似奄奄一息倚在墙边的双胞胎哥哥,猛然撑地起身,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她的身侧。他目光狠厉,果断伸手箍住了她的脖子。弟弟随后赶到,照着她的小腿腿骨猛踹一脚,而后当她双膝跪倒之时,一拳直击她的喉咙。只听“咔”的一声脆响,哥哥手腕发力,硬生生掰断了她的颈骨。一切都发生在十几秒内,谁也没预料到情节会往这方面发展。所谓狠角色,大抵如此。脏辫姑娘仍定格在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的脑袋软软垂向一边,停止了呼吸。哥哥将她推倒在地,抬手捂住了疯狂渗血的伤口。他制止了弟弟要搀扶自己的动作,转而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朝傅蓝屿和乔云铮,露出个挑衅的笑。“怎么样?二位也用不着考虑了,这下只能跟我们结盟了。”“……好,我们没有意见。”傅蓝屿无奈抬手,“盾牌你们拿着,麻烦注意着四周动静,我来带路。”……于是仅存的四个人,暂时达成了还算稳固的同盟,由乔云铮和傅蓝屿在前方探路,双胞胎兄弟在后方拿着盾牌掩护,以最快速度靠近楼梯口的金属门。直至真正到达了金属门的面前,双胞胎哥哥应该是对时间有着特殊的敏.感度,他沉声提醒。“还有最多两分钟。”两分钟后,别墅再次开启传送,就意味着他们将功亏一篑。金属门板触觉冰凉,傅蓝屿掀开了门上的小窗口,按照图纸上提示的颜色,依次按下了绿、红、黄、蓝四枚按钮。门板与地面,发出一阵沉重刺耳的摩擦声,里面的景象终于完整呈现在了她的视线内。这仿佛是一座大型实验厅。厅内的灯光,比别墅的任何一处光线都要明亮得多,将整座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大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台散发耀眼光泽的奇怪机器,机器的构造极其复杂且抽象,与之前那本线索书上画的,一模一样。是招魂机啊。机器中心就是操作台,操作台的左侧有一处红色开关。……与其叫操作台,倒不如称之为献祭台。那是将活人献祭的地方。只有献祭了一位活人,凑齐第十三只鬼,才能令全部恶鬼安息往生,从而完成通关。傅蓝屿往前走了两步,正欲将机器看个仔细,忽听身后一声巨响,回头见双胞胎弟弟将玻璃盾牌立在那,和乔云铮一起挡住了大门。弟弟嘶声高喊:“门关不上了!它们来了!”这扇门,开了之后就不能再关上,而那十二只恶鬼已经赶到,它们张牙舞爪,狰狞嚎叫,正试图突破这一层防线,阻止招魂机的开启。傅蓝屿没有通灵眼镜,看不见外面具体的情景,但从乔云铮和弟弟的吃力程度上判断,他们应该坚持不了多久。玻璃盾牌摇摇欲坠,再这么耗下去,大家都得死。她银牙暗咬,转头看向双胞胎哥哥,却见哥哥已经在往招魂机的方向走了。仍有血从他的伤口处滴落,在地面蜿蜒出一道鲜红的痕迹。他说:“你们刚才救了我弟弟,当我还你们一个人情。”他顿了顿,像是对她讲,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这个样子,就算能活着回去,也迟早要死在下一局,没准还会成为他的累赘。”“算了,我只能陪他走这么远了。”这时候,正拼尽全力和外面恶鬼对抗的弟弟,像是有心灵感应般,猛然回过头去。“哥!”他惊惶莫名,“你干什么?你快下来!”哥哥走上台阶,左脚已经踏进了献祭台,闻言回眸,深深望了他一眼。“没关系,这世上还有你完不成的事情吗?”哥哥笑了笑,“我等你,等你通关了白金四之后来找我——我们说好了,这辈子太短,下辈子也还要当兄弟。”说完,他毫不犹豫登上献祭台,毅然抬手,用力扳下了红色的开关。招魂机两侧锋利的刀片,纵横交错,形成了一座荆棘囚牢,将他围困在内。献祭台骤然下沉,他的身影一瞬消失在另外三人的视线内。不多时,有暗红血水源源不断从机器的缝隙中涌出,染红了四面雪白的地砖。“啊啊啊啊啊——哥!哥!!!”弟弟彻底崩溃,撕心裂肺地大哭。同一时刻,乔云铮感觉盾牌前方的压力一松,透过通灵眼镜,他看到对面的十二只恶鬼正被银色光华笼罩,纷纷停止了攻击。招魂机启动了。是某人用生命换来的。他摘下眼镜转身,见傅蓝屿也正红着眼眶看向这边。在这条路上,能够患难相伴的人,通常没有生离,只有死别。或许下一次,轮到的就是自己。地面开始猛烈震动,爆炸声从各个角落渐次燃起,整座别墅都笼罩在了冲天的火光中。颈间吊坠,传来了水滴滴落的声音。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局谁活下来这个问题,其实我最开始没有确定,谁知评论区一水的认为弟弟能活——所以弟弟高票获得幸存者资格。在游戏里,每个玩家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或生或死,那都是他们曾对这不公命运,抗争的痕迹。寂静(白金局)第82章 离别顾墨池二十岁被绑定【幸存者逃亡系统】,在游戏里穿越了十二年, 实力与运气兼而有之, 极少失误。他向来性格桀骜, 无所牵挂, 秉持着及时享乐的原则,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 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偏偏二十七岁那年,遇着了某位姓白的姑娘,看她天真活泼、巧笑嫣然, 似凡尘俗世里清澈的一束光,禁不住一见钟情。从此他生命里多了个目标, 想带她通关、保她周全, 和她一起好好活着。然而他最终却没能活过三十二岁。他的生日在十二月初,原本和朋友们约定好,等十一月底的白金任务做完,就请大家吃饭。谁知这一去,就再没回来。他信守承诺, 拼死保护心爱的姑娘到最后一刻,遗憾的是,今生也只能陪她走到这里了。——笙笙,我把我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留给以后的你。——走吧,往前走,千万别回头。这对他来讲, 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不后悔,从没后悔过。只是,真的不舍得。缘深缘浅,终有一别。*直到很久之后,白箫也仍旧记得那一夜的情景,他原本和纪翎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见白笙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问候,白笙就发了疯一样冲出了家门。后来他才知道,顾墨池留在了那场白金局里,只保住了白笙,没保住自己。因为在游戏里已经宣告死亡,他们甚至都没能见到顾墨池最后一面。那场白金局,属于规则极其特殊的一场,九道关卡,十位玩家,每一关都要淘汰一个人献祭鬼怪。这就意味着,最后连三个幸存者名额也满足不了,至多只有一人能活。顾墨池和白笙闯到了最后一关,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他选择了自杀,让白笙自动通关。逝者深情,可对生者而言,又有多么残忍。……白箫和傅蓝屿,这两天都在顾墨池家陪着白笙,毕竟白笙哪里都不肯去。两人生怕白笙想不开出个什么意外,所以半步也不敢离开。白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卧室的地板上,抱着一只毛茸茸的黑兔子玩偶,红着眼眶,茫然发呆。玩偶是去年她逛街时,随手买给顾墨池的礼物,彼时她说这只兔子长得像他,和他名字也相配。然后顾墨池就一直把兔子摆在床边,再没挪开过。睹物思人,物是人非。卧室的房门被推开,傅蓝屿端着一碗海鲜粥走进来,俯下身靠近白笙。“笙笙,喝点粥,你哥新熬的。”半晌,见白笙无动于衷,她又试着把那只兔子玩偶拿走,但白笙抱得紧紧的,宣告失败。她叹了口气:“笙笙,你再不吃饭,我就要强喂你了。”“……”“你哥都要急死了,你就当心疼他,稍微尝一口。”乍一提到白箫,白笙的神情总算有了一丝细微波动,她沉默许久,转头看向那碗粥。“我哥手艺真好。”她哑着嗓音,像是自言自语,“其实墨池之前也想过要练练厨艺的,还说要跟我哥取取经,可每次做的饭,味道都一言难尽——海鲜粥他也做过,上次虾皮都没剥干净,还被我嘲笑了一通。”傅蓝屿端粥的手停在半空,一向口才优秀的人,此刻竟如鲠在喉,什么安慰的言辞也讲不出了。听得白笙又道:“我那时就该多夸他几句的,我应该感谢他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但我却什么都回报不了他。”“……不会的。”傅蓝屿低声说,“顾先生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他喜欢,喜欢这件事出于内心,是不图回报的。”“他这些年教了我很多东西,没有他,我根本做不到如今的程度。”白笙垂眸注视着地板,眼底雾气蒙蒙,“我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了,终于能跟他并肩作战了,可他教会了我,自己却走了。”她接过粥碗,舀了一勺作势欲喝,但手一直在颤抖,怎么也喝不下去。她放下碗,将脸埋进双膝之间,好久才低声呜咽了一句。“蓝蓝,你说……他那么怕寂寞的人,我怎么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呢?”“我怎么能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自尽呢?我拦不住他啊——!!”她蓦然发出了如受伤小兽般痛苦的哀叫,压抑的情绪一瞬决堤,终是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傅蓝屿低下头,一滴泪悬而未落,只觉满腔酸楚无从言起,是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转过头去,见白箫就站在卧室门口,神色平静黯然。四目相对,白箫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缓步走来,在白笙面前蹲下身,就像很多次那样,将手温柔覆在白笙头顶。“笙笙,你相信哥哥。”他轻声道,“只要你能通关白金四,就还有机会见到顾先生。”白笙满脸泪水,猛地抬头:“你说什么?”白箫耐心回答:“先前一场白金局,我和纪翎听另一位幸存的玩家,提到了系统吊坠上的图案。”所有进入到白金等级的玩家,吊坠底部都会出现神秘图案,图案共分为三种:十字架、怀表还有墓碑。乔云铮是十字架,傅蓝屿是怀表,而他们兄妹二人,都是墓碑。当年沉岛的前任首领江河,吊坠的图案也是墓碑。谁也不知道他后来离开c城,最终去了哪里。“那位玩家告诉我们,墓碑的含义是‘静止’,当白金四通关后,你会得到一张金色契约卡。只要你签了那张契约,就能去到最初的地方,寻找你的爱人。”“你可以选择,和他永远留在那里。”白笙那双完全失去神采的眼睛,恍惚间亮了一亮,她迟疑着,小小声地问。“所以……我还是有机会再见到他的?”白箫微笑点头:“是,你还有机会。”“你没骗我?”“我从不骗你。”他拥她入怀,轻抚着她的背,同她耳语。“别怕,还有哥哥在呢,无论你要去做什么,哥哥都会支持你。”傅蓝屿静默许久,侧眸看向白箫。从她的角度,见白箫的眼底,分明也含着泪。说这话时心里有多疼,大约只有他自己才懂。*夜已深。在确信白笙的精神状态稍微平稳之后,白箫把傅蓝屿送到了门口。“蓝蓝,待会儿纪翎会来,你先回去休息吧。”傅蓝屿答应了一声,却在临近门口时,又停住了脚步。她回头看他:“为什么要告诉笙笙那件事?你明知通关白金四之后的契约,未必就是好事,我们到现在都无法确定,签订契约的那些人最后都去了哪里。”白箫无奈一笑:“你觉得我有选择吗?笙笙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不给她这个希望,她说不定会跟着顾先生一起去——就算我现实中能看住她,到游戏里怎么办?一个完全没有斗志的人,还能活过几场白金局?”傅蓝屿沉默。“我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哪怕她将来通关白金四,真的要签订契约,我也认了。那是她自己的路,理应由她自己走完。”他的妹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他呵护宠溺的小姑娘了,她遇到了更懂她的人,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坚持。他不可能陪她一辈子。或许他终将失去她。……初冬的风,带起道旁的枯枝败叶,簌簌作响。四面寂静,傅蓝屿站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下,点燃了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