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我了半天, 迎着少年的目光,他才弱弱道:“我想带你进帮会里。我想给你找条出路,想给娘一个安稳的生活。”少年周身的怨恨几乎要凝为实质。不过,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发火,也没有像同龄人那样大喊大叫, 而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老六愣了愣:“什么?”少年望着他:“为什么突然找我?突然想起给我寻出路。”老六神情一滞,下意识扯动嘴角赔笑,可是皮笑肉不笑的, 反而有几分扭曲。他左右看看,没有别人, 才小声道:“我一直都留意你们,只是以前没有机会。”少年:“现在有机会了?”老六低头看了一眼老人的尸体,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松山大人去过连州了,他说现在的连州非常富庶,一旦我们打下连州,就有无数的好处。到时候东海王直接占领整个西南称皇,我们说不定还能捞个官当,以后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说到后面,老六明显很兴奋,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少年冷不丁道:“奶以后的确不用过苦日子了。”老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少年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带着其他人来家里。”明知道对方都是水匪,穷凶极恶之徒,却还是这样做了。“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六叔。”老六张了张嘴,“我……”他能说什么,他想说他现在混得不错,有一帮子兄弟了,他混出头了。他想让娘,让侄子为他骄傲。可是,为什么迎接他的,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呢。事情最后怎么会变成那样呢。他明明是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让家里人以他为荣的,可是现在,他娘却死了。少年瞥了他一眼,扛起老人的尸体准备离开。老六回神,拦住他:“小九儿,你要去哪儿。”少年:“随便哪里都好。”想了想,他道:“奶不怨你,她经常跟我说,我们祖孙能活下来,是靠了你偷偷的接济。”他也记得,家里山穷水尽的时候,墙角突然冒出的一袋粗粮。有人欺负他们,没几日那些人就会出事。他记得,奶跟他说的一切,他都记得。他也明白,奶口上说憎恨六儿子做了水匪,不认这个儿子,但私下里还是会难过,会在意。可是,现在奶死了。“六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以后我们再见,就是陌生人了。”老六浑身巨震,随后是滔天的怒火:“小九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你六叔,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少年不语,背着老人尸体离开。“小九儿,小九!!”“你给我站住。”老六把人强行拉住,刚要说什么,少年却道:“如果你还有一点愧疚,就让我走吧。”“你……是认真的。”两人对视,周围只听得到风声。许久,老六松开了手。“这个你拿着吧。”他把钱袋子递过去。少年没收。老六一直看着他们远去,直到看不到人影了,他心里没由来恐慌。从今以后,他就真的是一个人了。他失魂落魄回了帮里。帮会名称叫“海帮”,不过因为他们头儿自立为王,自称东海王,所以外面也文绉绉叫他们“东海军”。就像朝廷军队似的,忒有气派,有时候听着听着,他们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水匪了。他也算个小头目,手底下管着二十来个人,能有自己的一间小木屋。他的屋里摆着一张木床,一把刀,一个水袋,和两身衣服,以及他身上的钱袋子,这是他所有的财产了。仅仅是如此,也让他在同级别的人中,算混得不错的了。老六摸着自己鼓囊囊的钱袋子,神情有些落寞。“六哥,六哥,秦老大找你。”外面传来喊声。老六一下子收起落寞,脸上挤出笑:“来了来了。”他钻入了人群中,对着一个壮汉恭维卖笑。那被称作秦老大的男人被哄得很开心,“老六,你不错,这次攻打连州,你来我手底下。”老六高兴不已,连连道谢。酒足饭饱之后,老六主动付了钱,秦老大非常满意,他就欣赏老六的识相。老六小心窥探他的脸色,试探道:“老大,你知道连州是什么样的吗。”秦老大剔了剔牙:“听松山大人说,连州那里好东西可多,还有个仙人什么的。”他嗤笑一声,“这一招这些人都用不腻。”“那他们厉害吗?”他还是很怕死的。“再厉害能有咱们海帮厉害……”…………同样的对话,发生在海帮头目之间。东海王是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常年在水边活动,他练就了一身肌肉,人高马大,只是坐在那里,周身的气势就十分骇人。他看着自己的属下,眼里有浓浓的嫌弃:“那帮子废物就能把你伤成这样。”松山江抿了抿嘴,没敢吭声。其他人见状大笑:“松山大人这是让人打怕了啊。”“也是,毕竟松山大人的胆子也就比针尖大一丁点儿。”说着话,还用拇指食指比了一下。“既然松山大人这么怕对方,这次讨伐,就由我当前锋吧,你觉得怎么样啊王。”东海王掀了掀眼皮子,无可无不可。左右他们是不会输的。“就在汇氿郡等着。”他们也不是傻子,他们水匪出身,自然要最大利用自己的优势。汇氿郡周围水源丰富,到时候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松山江看着其他人,眉头微拧,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些悬。这群水匪的行动力是很强的,当天就带了人去汇氿郡埋伏起来。晚上,老六跟其他人说话,说着说着,他听到一点异样的声音,正要细听,那道声音又没了。…………一念听着底下人的汇报,片刻后把人打发出去,看向元真:“你带人打头阵。”“是。”元真顺从地应了。这个消息自然也传了下去,元真手底下那群人就不太乐意,这不是让他们做炮灰吗。元真耐心安抚了一通:“危险和机遇都是并存的,想往上爬,怎么可能不出力流血。”自从上次被一念挤兑一通后,元真现在说话倒不怎么带着“阿弥陀佛”之类的术语了,其他人没反应过来,他们也不会注意这些细节,就是觉得元真更亲切了些。元真:“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明天早上再出发。”等其他人走了,元真抬脚去了一个房间,里面躺着一个昏迷的少年。他给人把了把脉,又伸手在少年胸前点了几下,没多久,少年悠悠转醒。“你是?”元真微微一笑………许久,窗外的树叶动了动,元真停下话头,偏头看去,并未感受到凉意。不远处,一念听着底下人跟他的复述,不仅内容,连说话的语气也模仿出来了。一念敛目:“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元真的运气倒是不错。”清冷中又带着一点少女特有的娇软声音。一念摩挲着手心里的传音镜,跟之前给周北那块有点相似,但又有不同。因为这块传音镜,可以让他跟掌门远隔千里还能说话。一念放柔了声音,道:“他那人,永远不做无用的事。”言下之意,什么运气好,都是这个幌子罢了。那边张宿顿了顿,系统嘀咕道:“宿主,你看你都招了些什么人,幸好有一念在前面给你顶着。”张宿:“噢。”系统:“………”“掌门在练功吗?”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小心。张宿摇了摇头,然后才想起对方看不见,“我在……推演。”一念注意到了中间的停顿,他没有细究:“掌门真辛苦。”张宿心里发虚,“嗯,嗯呢。”两个人的话题眼看就要步入尴尬,进入终结,一念却突然说起了那边的情况,“事无巨细”,但无一不是有趣的。张宿听着听着就忘了时间,然后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所以,她这是古代版煲电话粥煲了一个小时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系统:“宿主别啊啊啊了,今天的训练还没完成呢。”张宿撇了撇嘴,翻开武功秘籍,皱着眉头,跟上面的文字大眼瞪小眼。系统:“宿主,系统可以提供讲解喔。”张宿翻白眼:“要功德点是吧。”系统:“嘻嘻。”张宿:“系统哥,你现在有点猥琐你知道吗。”系统:“我刚刚下载资料去了,你说了什么。”张宿:“呵。”张宿略过此事,认真看起系统关于秘籍的讲解。只能说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张宿一个外挂,就不肯给她一个聪明绝顶的脑子了。张宿来回看了十几遍,才勉强摸到一点儿窍门。这一练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夜半才睡下。系统有点看不下去:“宿主可以白天练。”张宿理直气壮回道:“白天没感觉。”系统:“………”不就练个功,还特么要什么感觉。这座行宫,每天有专人打理,但是那些人都不敢跟她交流。好叭,张宿也不敢。她一个人待着,有时候真的很寂寞啊,除了练功,看书,偶尔跟系统调侃两句,其他的,就只能跟一念说说话了。也难怪之前她听一念说着外面的事,也能听上半个时辰。仙人是很好的保护伞,也是最高逼格的身份,同样也是最坚固的牢笼。第68章汇氿郡。当太阳西沉,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猎人终于出动了。元真褪去了一身法衣,像普通士兵一般, 穿着铠甲手持铁刀, 在人群中厮杀。大力都看傻了, 这是他元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吧。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那群水匪本来蹲了一晚上, 就有些挨不住,本以为白天敌人会来,谁知道又等到了下午。此消彼长, 赤夏军气势大盛。水匪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凑在一起, 一旦被人削了, 整个群体就开始散乱。元真举着刀,大喝:“冲——”跟着他的人被这一句话,完全激起了血性, 越战越勇。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际,他们成功打下了汇氿郡。一念听着前方的战报,摩挲了一下传音镜, 揣在心口,拿上宝剑走了出去。今晚,他们要敲山震虎。二十多个大鼓, 被人大力捶击,鼓声震天, 还有火光染红了半边天。老六本来想跟着秦老大来吃第一口肉,没想到直接把牙崩了。秦老大被人一刀砍了,他胆子小, 见情况不对,就先溜了,如今好悬捡回一条命。他们做水匪的,水性都极好,他一个猛子扎入了水里,然而却没像其他人一样回帮里。他们这些小喽啰回去,也只会成为出气筒。尤其,战鼓声传来……这群赤夏军怎么这么猛,松山大人带回来的情报根本就是假的。距离汇氿郡不远的就是渔县,那里算海帮的一个小根据点。他们自然也听到了鼓声,还有狼狈逃窜回来的残兵。老六的担忧是对的,那些逃回去的水匪把情况一说,为了稳定人心,小头目直接把人偷偷杀了,捂住这个消息。然而照亮黑夜的火光和万籁俱寂的夜空中显得尤为突出的鼓声,根本瞒不住。水匪们人心惶惶,这个时候,若是放开手脚一战,或许还有转机。然而小头目心里已经有了怯意,他勒令手下人保持安静,却不知此时完全起了反效果。恐慌和暴虐的情绪在人群中无声蔓延。一个人不小心踩了另一个人的脚。“艹你奶奶的,你敢偷袭老子。”“嘴巴放干净点,老子不是故意的。”“你给谁当老子……”言语冲突迅速发展成肢体冲突。“你他娘的打老子干嘛。”“哎,我的肚子。”“去你们娘的,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一群人陷入混战中,小头目脸色铁青,让人点燃所有的火把,准备把闹事的人找出来处理了。还能来个杀鸡儆猴。然而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和号角声也一一袭来。那马蹄声就像在耳边,已经逼近眼前。仿佛能看到马蹄带起的滚滚红尘。听这震势,至少有几百匹铁骑。别说民间军队,就连朝廷也未必有这个阵仗。他们海帮统共也只有二十匹马,个顶个精贵。“无耻水匪,还不速速受死。”“速——速——受——死”空中传来的喊声,浑厚极为响亮,犹如天空炸响的一声闷雷。这个小根据点的人,至此,终于乱了。元真看着立在前方的少年,他的身影一半笼罩在黑夜中,一半处于光明,让人看不真切。周围其他人都安静地立在一旁,跟随他。如果元真是靠巧言令色,收获了一帮跟随者。那么这个少年,他不用多说什么话,只是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人信服。有的人,天生就是领导者。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元真敛下心神,上前几步,道:“大人,我们还不出手吗?”一念:“不急。”元真退了回去:这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少年命令人挥舞着红色的旗帜,高声道:“杀——”休整等候一夜的士兵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清晨的太阳和鲜血一样红,当它完全升上天空的时候,渔县的水已经被彻底染红了。大力的铁刀卷刃了,他们之前就已经打过一场,如今过度用力,手臂止不住的颤抖。一念注意到这种情况,让人原地休整,然后又点了上百来人去清理周围的漏网之鱼。掌门说了,这些水匪一个都不能留,那就一个不留。“一念大人。”一群人牵着十来匹马过来,赤夏当然没有那么有钱,拥有几百头战马,诀窍在那些马身后拖的木头上。也是借着夜色漆黑,弄得障眼法,打了个心理仗而已,如今来看,这一招很成功。张宿醒来的时候,她的个人面板上多了许多功德点。张宿慢悠悠的动作一顿,突然产生了一种愧疚心虚的情绪。一念他们这么努力,而她仗着系统这个外挂,又被当仙人供着,如今真的惫懒了。这样下去不行啊。张宿麻利起来,迅速洗漱,吃了早饭,就开始看书,练字。系统悠哉悠哉看完一套肥皂剧出来,看到宿主这么自觉,整个统都惊呆了。系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它仿佛能在宿主额头上看到奋斗两个字。虽然说之前宿主也都在学习吧,但是劲头完全不是这样的。总有种按部就班的感觉。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中午的时候,张宿吃着饭,突然道:“系统哥,我们定个奖惩制度吧。”系统:“???”张宿:“我每天按时完成计划表上的内容,就奖励一些小点心或者奶茶。如果没完成,你就打我手心吧。”她穿过来的时候,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连大学都没上,又被家里宠着,性格其实很理想化,也有懒劲儿。后来来到这里,遇到一念之前,是过得辛苦,可是之后,有了仙人的身份,她真的过得不错。安逸让人懈怠,她还要回家呢。她要学本事的。系统诧异,不过数据闪了闪,却是没说什么。系统:“好。看在宿主这么自觉的份上,我就不收你功德点了。”张宿嘴角抽了抽:“真是谢谢你喔。”午饭后,她摩挲了一下传音镜,她想问问一念的情况,却又怕对方此刻正忙。现代打扰别人的工作,最严重也不过耽误事儿。古代可是真会要命的。张宿把传音镜放回盒子里,眼不见为净。她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开始练功了。…………海帮,文绉绉一点的说法,是东海军,尤其是东海王本人,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根本没放在眼里的一群“小喽啰”,有一天居然会打上门来。东海王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女人床上躺着,闻言连衣服都没穿,只着了一条裤子就把其他人召集过来。他一把砸了茶杯,怒不可遏:“到底怎么回事,连州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群煞神,松山江呢。让他来见我。”其他人也四处张望,看了许久,也没看到松山江。过了一会儿,一个手下来报:“启、启禀王,松山大人不见了。”“废物!!”东海王一脚把手下踹出去三米远。没一个人关心那个手下死活,纷纷议论:“什么叫松山大人不见了。”“难道松山江背叛了我们。”“肯定是了,他给我们传递了假情报。他一定跟那群赤夏军是一伙的。”“王,怎么办?”大厅里嘈杂不已,东海王心烦意乱,喝道:“够了,怕什么,在海边还怕别人。都跟老子应战,此事过后,海帮全力追杀松山江,老子誓要把他千刀万剐,才能消了心头之恨。”他落下狠话,取了大刀就往外走。他这番身体力行,最快速度稳定了人心。东海王想得也没错,若是往常,一般军队遇上靠海而生的水匪,还真捞不到好,可惜他遇上了赤夏军。他们一伙子人刚走出去,迎面就飞来无数“黑石头”,落地“砰”地一声炸裂,血花飞溅,惨叫连连。东海王自以为英勇,提刀正面刚,直接被炸伤一支胳膊。这还是他反应极快,拿手挡了一下。几乎是片刻,地上就躺了一堆人。东海王当即立断:“跳水。”不少人听从,但很快水面染成了红色。东海王又惊又怒:“怎么回事?”他凑近了细看才发现,水里竟然有竹阵,上面还有绳子。他沿着绳子的方向看去,入目是一面在风中招展的鲜红的旗帜。“杀啊——”装备精良的士兵陆陆续续冲出来,又勇又悍,数量惊人,压根看不到头似的。到底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支可怕的队伍。吼杀声还在继续,随着风飘远的还有血腥味儿。远离沿岸的海面有一艘大船,甲板上站着的男人,不是东海王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松山江又是谁。那群蠢货都以为他被吓破了胆子,却也不想想,他跟潭冲一起去,身边还带了人,却只有他一个人回来,本来就说明一些事了。松山江默默叹了一口气,“如今恐怕只能北上了。”真是不想跟那些权贵卖命啊。当最后一个水匪咽气,沿海一带的地方正式划入赤夏军范围内,城镇里都插上了红色的旗帜。底下人在一念的吩咐下收拾残局,少顷,元真走了过来,手里还带着什么东西。“大人。”一念看了他一眼。元真恭敬道:“恕属下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那黑色的石头是何物,威力如此惊人。”有这样的神物,打下整个永源都是迟早的事。一念面色冷然:“你不用知道它是什么,只需要知道此等神物是掌门赐予的就行。”元真沉默,眸光闪烁:“属下明白了。”千里之外张宿摸了摸耳朵,感觉有点发烫,“谁又念叨我来着。”第69章永源朝整个东南地区都插上了赤夏军的旗帜, 自此,赤夏军终于走向高位者的视线里。京城。皇帝和贵妃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 却是置若罔闻。有臣子劝道:“皇上, 不能再任由赤夏军坐大了, 否则”“苟大人——”吕贵妃仔细欣赏刚涂好的指甲, 漫不经心道:“以前东南地方不是也有水匪吗,也没见你们跳得这么高,现在不过是换了一波人, 你们闹腾什么呢。”苟大人气闷, 强压着脾气道:“皇上, 此事完全不能等同,之前水匪他们是”“砰”地一声,精美的瓷杯在大殿上碎裂, 声音刺耳。吕贵妃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本宫说话没人听了是不是。”她一下子拉住皇帝的手:“皇上,你看看你的臣子就是这么欺负我的。”皇帝也不高兴了, 呵斥道:“苟爱卿,朕说过许多次了,在朝堂上。爱妃与朕无二, 若你下次再执迷不悟,就提早收拾收拾, 回家种地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上说得是,苟大人老眼昏花,不记事, 还是早些退下,回家伺候庄稼吧。”“泥腿子出身就是下.贱!”“哈哈哈哈哈哈………”朝堂上,不堪入耳的嘲笑声此起彼伏,苟大人看着周围的一幕,精神恍惚,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是置身朝堂,还是妖魔窟。他心口一阵绞痛,喉头尝到腥甜,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直愣愣倒下去,而后再没了动静。朝堂上,笑声一滞。过了许久,才有人颤巍巍道:“回皇上,娘娘,苟大人他,没气了。”轰——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消息也在最快时间内传播。国公府是最早得到消息的,现任国公正在陪老爷子下棋,张侑在一旁观看,下人汇报完毕之后,书房陷入了死寂。老爷子手指一松,指间的黑棋落下,打乱了棋局。许久,叹息一声: “真是造孽哦。”张侑眼帘半阖,轻轻道:“苟大人一了百了,就是可怜了苟夫人和仅剩的小女儿。”张家还没商量出个章程,中午的时候,苟家失火,有传言说苟夫人带着唯一的小女儿殉情了,真是感天动地。卫氏恰好过来,这位现任国公夫人身着洋缎窄袄,下着祥云纹金线滚边绉裙,头上簪着一支碧色玉钗,优雅贵气。然而脸色却有些憔悴,她听闻此事,鼻头一酸,眼圈就红了。张侑紧张道:“母亲。”“夫人。”现任国公也轻轻唤了一声。卫氏用锦帕沾了沾眼角,勉强扯了扯嘴角:“我没事,我就是想着那小女儿今年也不过十二三岁,还这么小就……就没了性命。真是太让人遗憾了。”她的宿宿也是,才十二岁就跟家里人走散了,如今这世道,宿宿能不能活下来,过得怎么样,她都不敢细想。只有派人一直找,一直找,她有时候害怕找到了人,知晓女儿受过的种种苦难,但却更怕这辈子都找不到人了。其他人沉默。苟家夫妻原本有两个儿子,可惜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了。后来苟夫人高龄产下一女,就是苟大人那样为人严肃之人,也对唯一的小女儿十分疼爱。苟大人身死,苟夫人纵然难过,但为了小女儿也会坚强活下来,怎么可能带着小女儿一起殉情,还是以火焚这样极端的方式。张侑无奈叹道:“苟大人当真是一心爱国,可惜表错了情。”忠错了君。吕氏一介深宫妇孺,不懂其中利弊,还以为东南地区只是换个主人的事。以前东南虽然有水匪横行,却是自成一股势力,周围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势力。势力分散,也就成不了气候。可是如今,整个东南都被赤夏军接手,所有势力整合,再不可小觑。对永源朝的威胁系数也直线上升。但,那又怎么样呢。张侑心里对那赤夏军很是好奇,若对方足够仁善,或许就是这乱世明主也说不定。他把想法埋藏心底,若是以前,他或许还能找崔家兄弟说说,如今……不提也罢。国公爷轻声细语安抚好夫人,就让人把卫氏送走。屋里只剩下祖孙三代人。张侑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老爷子和儿子面面相对。老爷子:“你没什么想说的。”国公道:“听天由命吧。”老爷子气得想捶儿子:“搁我这儿,你还想玩心眼。”国公不说话。老爷子哼了一声,丢下一句“别太过”就走了。然后就是国公和张侑父子俩面面相觑。国公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侑儿,你也大了,该掌事了。”张侑抽了抽嘴角,“是,父亲。”当夜,有几十名黑衣人连夜离开京城,前往连州。而与此同时,赵周送往皇宫的密信也得到了回报,接任他的人不日就到,他可以撤了。崔拂默默回了屋,默默提笔,默默把信送了出去。跟着这么一个狂妄自大又胸无点墨的草包,窃取情报什么的,真的没有一点难度啊。崔拂送完信,站在庭院里,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目光明媚而忧伤。这大概就是高处不胜寒叭一念还未归来,这封信直接到了张宿手里。张宿几乎是习惯性想跟一念通过传音镜说起此事。但在最后一刻,她忍住了。系统:“宿主怎么了?”张宿摩挲着传音镜,最后把镜子放回了盒子里。她坐回桌案后,看着桌上摆放的信件,她对系统道:“系统哥,我想自己做决定。”系统:“嗯?”张宿内心有些忐忑:“我可以吗?”一直以来,多数都是她跟一念商量着来的,让她单独做决定,她突然有些不适。系统不解:“为什么不可以,遇到一念之前,难道不都是宿主一个人做决定吗?”“对了也好,错了也罢,只要宿主承担起后果就行。”这就说到点子上了。她如今不是孤家寡人了,如果她做错了决定,影响的是成千上万的人。一人一统沉默,半晌,系统道:“宿主现在有多少功德点了。看了吗。”张宿眼眸一亮。对啊,她现在有更大的责任,可也有更多的功德点啊。如果说钱是一个人的胆。那么功德点就是张宿的胆。她招来了张甜甜,小姑娘很久没看到她了,一来就给了她一个熊抱。张宿任她抱个够,然后抬手抚摸甜甜的头发:“你长高了。”张甜甜抿着嘴,不说话。张宿突然有些愧疚,她压下这点情绪,温声道:“帮我做件事。”张甜甜还是看着她,目光专注。张宿:“朝廷新派的人要去接任赵周,我希望你去把人劫……劫回来。”好悬就说劫杀了。“然后,重新派个差不多的人顶替,明白我的意思吗。”张甜甜眨了眨眼。张宿捏捏她的脸:“等你回来了,给你准备好吃的。”这次小姑娘开口了,脆声道:“我们一起吃。”张宿含笑点头:“好。”张甜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她的行动力是极快的,半个时辰内就带着人出发了。张宿想了想,又给崔拂去信,把计划跟他说了,让他到时候配合些。至于赵周那个草包主帅,留不留看崔拂心情。崔拂满心以为,回信的人是一念,觉得此计甚妙,本着拍马屁的意图,又回信把人夸了一通。无非是殿下如何如何英明神武,不愧是殿下云云。他最熟悉的还是九殿下,而不是“一念”,所以通篇文章下来,就,赞美皇子殿下了和以前一些事迹。可厚,洋洋洒洒好几张纸呢。张宿收到信的时候,还以为崔拂有什么隐忧,摸到信的厚度,心里一咯噔,急忙把信拆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