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的真相是,刚才猫妈妈吃的实在太香了,一直盯着喵星人瞧的双足兽们居然集体馋了。领导今天大方的不得了,立刻拍板决定:“好,就给你们点鱼汤。”给你们的意思是领导不参与晚上的聚餐活动,他下了班还得赶紧回家给老婆孩子烧饭去。叶颂瞧着领导气宇轩昂的背影,随口冒了句:“侯主任今天很高兴啊。”陶师傅顺口接话:“那当然了,添丁进口这是天底下家长最喜欢的事。”他吐掉了嘴里的鱼刺,又喝了口鱼汤才说话,“你不知道在你跟小卢来之前,咱们在里头已经连着走了好几个人,不然也不会把顾博他们硬拉过来轮着上班。今年不一样了,今年来了你跟小卢,咱们的人马就扩大了。现在三花又生了孩子,可不就是兵强马壮?侯主任不高兴才怪呢。”叶颂莫名有些心虚,感觉自己愧对领导的期待了。实在抱歉,她并没有打算在120长留,她还是会走的。贺勇看了她一眼,转而夸奖起鱼汤来:“侯主任眼光不错,选的店鱼汤味道很正宗啊。”陶师傅扑哧笑出声,瞪了他一眼:“你想笑死我吗?这明明就是你先前找的那家店。”贺勇微微笑:“哦,是吗?我都忘了。那刚好,剩下的就给三花当晚饭吧。”他刚办好鱼汤饭,送到母猫嘴边,调度台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陶师傅叹气:“哎哟,就晓得领导的饭没这么好吃。可别来个车祸。”顾钊一边奔过去接电话,一边喊停:“别别别,来个什么都别来车祸。”那头调度员立刻发话:“不是车祸,两口子打架,鸿运新村3号27栋903,赶紧去吧。”众人听说两口子打架,悬着的心就落回了胸腔。不是车祸就好,两口子打架,不管谁挠花了谁的脸,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最多就是他们被迫听一耳朵夫妻相处的八卦,再被硬逼着站队,非得帮忙分辨出个是非曲折来。这种事情他们已经有经验,大不了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把人糊弄到医院就差不多了。救护车停在楼底下,叶颂瞧见宽大的电梯间,心中又是一喜。就算吵架的两口子作妖,明明没什么大不了也非得要担架抬,他们也不怕了,直接坐电梯下去就好。到了903室门口按门铃,女主人过来开门放他们进去。叶颂心中简直舒坦极了,很好,女主人虽然脸色不好看,但行动自如,明显没有受过什么严重的伤。那就代表他们不用拖这个重伤员去医院。此时此刻,大家的心情都轻松带着隐约的愉悦。直到叶颂弯腰准备套鞋套进屋的时候,目光无意间瞥到了墙角。那儿丢着一把刀,菜刀,上面沾着黏糊糊的液体,液体还在往地上渗。天空咔嚓一声,惊雷响起,然后整栋居民楼都黑乎乎一片,停电了。叶颂一时间以为自己看差了,不想很快天空又亮起闪电。那雪白的光芒透过窗户照亮了屋子的墙角,清清楚楚显出了菜刀的形状,刀上沾着血。房门开了,浓郁的血腥味随着暴雨的水汽跟瑟瑟秋风逶迤而来,像毒蛇吐出的性子。叶颂浑身直打哆嗦,娘哎,两口子打架不用动刀子吧,动了刀子也不必见血吧。这哪里是夫妻打架?这分明是凶案现场。第69章 这就尴尬了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平常这个时候, 秋天的江州还是亮堂堂的,就算停电也不至于影响照明。可偏偏今天阴云密布, 秋雨绵绵, 太阳被云压的早就没了头影子,大白天都跟三更半夜似的。人站在屋子里头, 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墙角的刀还在滴血,叶颂的身体在颤抖,开门的女主人却在催促:“你们快点进来啊。”叶颂的手哆嗦个不停, 活像患了帕金森。她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的手,在手机上敲出:不要喊,墙角,刀,血。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 她还特地嘟囔了一句:“这么黑, 怎么走啊?有手电筒跟应急灯吗?我们连人都看不到。”不能叫, 不能跑,房门太狭小,他们的身体已经进入到玄关。一旦被女人发现他们察觉到了有人被杀, 她很有可能会立刻暴起,继续大开杀戒。当年包头120医生被凶手诱骗进家里头杀害的案例, 他们岗前培训的时候可都是听说过的。贺勇手一抬, 将两个医生都遮到了自己的身后,口中催促着:“拿个手电筒过来吧,我们连路都看不见。”顾钊也强行镇定下来, 招呼陶师傅:“算了,把我们车上的应急灯都拿过来。快点儿啊,病人不能耽误。”陶师傅立刻反应过来,嘴里头应和着,赶紧往外头去。居民楼静悄悄的,明明有人因为停电在咒骂,明明有孩子因为挨了打而哭泣,可这些声音根本进不了他们的耳朵。急救小组每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声,叶颂甚至怀疑自己得了偏头痛,因为连血管搏动的声音,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快进来呀。”女人先是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然后又摸出了应急台灯,抬高了小小的灯管,催促众人,“你们快过来看看。”房间里头传来了人呻.吟的声响。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惊,病人还活着。他们说不清楚是喜是惊,因为只要病人还没死,那么即便前面有刀山火海或者天上下刀子,他们也得赶紧过去看。即便他们清楚这可能是个陷阱,他们也得冒这个险。贺勇挡在女人跟两个医生之间,顾钊一马当先,自己走在最前头。他们不知道屋里头有没有其他人,如果凶手不止一位呢,那么这女人的同伙最有可能潜伏的地方就是病人的床边。叶颂身上还背着药箱,她琢磨着要是到时候不行的话,她就直接把这药箱当成武器砸在拿刀子的人身上。越靠近病人,那股浓郁的血腥味越刺鼻。按道理来说,身为每个月都有大姨妈拜访的女性,叶颂不应该对血腥味如此反感,可是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想吐。令人作呕的浓郁的血腥味,让她小腿肚子都直打哆嗦。她举着手机,利用手电筒功能帮自己师傅补光。中年男人躺在床上,整个下半身都泡在了血泊中,他正痛苦地低声哀鸣。叶颂脑袋瓜子一个激灵,额滴神啊,这又是割鸡鸡了吗?贺勇装作不明所以的模样,直接盯着女人问:“他怎么了这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也不用这样下死手啊。”男人愤怒地吼叫:“她就是想我死。”女人坚决否认:“你有没有良心啊?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把我搞成这个样子,我都要死了,我怎么好啊。”叶颂听得心惊胆战,心中一个劲儿哀求这位大哥歇歇。挨了一刀都成这德行了,还不够啊,非得你老婆再补上一刀吗?顾钊可不能让他再这么吵下去,这人呼吸急促,灯光下的一张脸都瞧不出血色了,再看看整张床活像是血沼泽的劲儿,他估计这位大哥的出血量恐怕得有上千毫升。一个人身体里头能有多少血?大量失血是最常见的非正常死亡原因之一。顾钊赶紧掀开男人的被子,然后扒下他面目全非的裤子,寻找活动性出血点。如果不尽快止住血的话,说不定人等不及送医院就不行了。男人一开始还伸手捂着,坚决不让女医生看自己光身体的样子。还是他老婆吼了一句:“你矫情给谁看啊?老黄瓜皮子,小姑娘稀罕瞧你。”叶颂听他夫妻两个吵架又觉得奇怪,不明白他们是真床头打架床尾和,前面打的要死后面又是两口子了,还是耍什么花腔。反正现在没空想这些,既然贺勇负责提防女主人突然间提刀砍人,那她跟顾钊的任务就是赶紧帮病人止血。裤子一脱下来,师徒二人都是一愣,病人的正面好好的,没有刀伤。他们又赶紧将病人翻过来,这时候才发现出血的地方是屁股,简直跟喷泉似的,血拼命地往外头冒。叶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姐砍人还真是会选地方,直接就选上了脂肪含量丰富的臀部。等到顾钊简单擦拭鲜血,锁定活动性出血点的时候,急救小组三个人都目瞪口呆了,叶颂更是惊得要跳起来。大姐,你也太狠了吧,居然直接捅了你老公的菊花。看看这捅的叫一个惨烈,屁.眼都成了喷泉,呼呼往外头涌鲜血。她再想想滴血的菜刀,刀身肯定没办法进去,那捅的工具只能是刀柄。连着刀身上都沾了那么多血,可想当时捅的那叫一个激烈。难怪受害人说他老婆想他死,起码在下刀柄的那瞬间,估计她的确没想让老公活着。“大夫,你别光看,你赶紧给他治病啊。”凶手这会儿估计已经回心转意,开始拼命地催促急救小组,“你看这血淌的,人要没命的。”叶颂没忍住,冒了句:“大姐,你下手轻点儿也不至于这样。”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立刻附和:“没错,她就是想我死。”叶颂说出口了又后悔,她嘴巴就这么贱。万一大姐易燃易爆炸,又提刀相向怎么办?“砰砰。”外头响起了拍防盗门的声音。女主人硬压下去跟丈夫吵架的怒火,冲着外头喊:“拍什么拍,死人啦?”“开门啊,你们吵得惊天动地,你们邻居都报警了,耽误人家小孩学习。”叶颂身上憋着的那股劲一下子就散了,她整个人差点儿瘫在地上。妈呀,警察来了,警察叔叔你可算来了。房门开了,灯也亮了,这电来的恰如其时,身穿制服的警察简直就是带着光明进的屋。衬得他们这群狼狈的120完全灰头土脸。警察板着脸,一进门就教育群众:“怎么搞的呀?吵什么吵?有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吗?”说话的时候,警察已经锁定了菜刀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挪过去,挡在了女人面前,避免对方突然间抢刀。叶颂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女人瞧见警察会抓狂。没想到她的确抓狂,却是直接哭了起来:“我吵吵,你们就会挑我的理。我怎么了啊?从他做完手术回来,我哪天不是精心小意地伺候着。我菜场上买的鸡,吃的是饲料,对人不好。大雨天啊,我特地去乡下买的老母鸡,我杀鸡炖汤给他喝,他还非说鸡有禽流感。”啊?停一下,大姐,杀什么鸡?“当然是老母鸡啦,哪里来的禽流感,哪有那么多禽流感。那菜市场的人都不杀鸡啦?”顾钊抓的是另外一个重点:“手术,你说他做的是什么手术?”“痔疮呗,说做了手术就好了。你看看现在这个血淌的,还不如不做呢。”顾钊跟叶颂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人血出的这么厉害,原来是痔疮术后出血。这种出血严重的时候会造成失血性休克,就像这位大哥一样。如果不及时处理,甚至会丢了命。大家也顾不上先前的乌龙,既然来电了,赶紧先处理休克。至于后续处理,那只能先把人送进医院,再给麻醉做缝扎了。挂上水,补充血容量,维持生命。纱布填塞□□,临时止血,抬着人上担架,赶紧转院。等到急诊外科接手把病人推去了手术室,大家伙儿才长吁一口气,可算是放下心来。患者的老婆手忙脚乱,一边去办理住院手续,一边跟120的人道谢:“亏得你们动作快,不然我男人就要没命了。”大家尴尬地笑:“嗯,不客气不客气,大姐你忙你的吧。也不要太慌,这个手术不是很大的。”众人没脸再呆下去,扭头就走,不敢继续面对自己露出的乌龙。叶颂主动做自我批评:“对,对不起,我精神过敏了。”如果不是她看到沾血的刀就想到杀人啊,也不至于闹成这样。“没什么,过敏比钝感好。”顾钊一本正经,“要真是杀人了,咱们没个提防,那才是问题大了。”陶师傅愤愤不平:“就警察那个脸色,有什么好笑的?一开始不知道是杀了鸡的时候,他比我还紧张。”“随他们去呗,就那个德行架子。他们这群人,最会装逼。”顾钊以前因为遭遇医闹,结果反被警察当成犯人一样审问了半天,所以一向对警察感觉麻麻的。“走吧,回去吧。”贺勇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三花跟小猫怎么样了。”大家立刻来了精神,回去看猫妈妈跟小家伙喽。救护车开到了急救站门口,陶师傅要停车的时候,叶颂眼睛的撇到了门口站着个男人,正踮着脚尖,往急救站里头看。咦,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药理老师的儿子。车停下了,叶颂下了车,主动跟人打招呼:“黄明亮,你爸妈怎么样了?”药理学教授跟她丈夫进了医院就送进了icu,到现在叶颂也没顾上再去看一看老师。年轻人的表情有些暗淡:“还没醒过来。”“那现在有人照顾他们吗?”顾钊问了句,“你怎么跑我们这儿来了?有事吗?”“没什么,就是想跟你们道个谢。前头我慌了,没顾上。”介乎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黄明亮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买了水果的,结果忘了拿。我看你们门锁了,屋子里头有猫叫,就好奇想看看。”顾钊笑了笑:“你也别太担心,你相信icu所有的老师都会竭尽所能帮助你爸妈就好。我们急救站的猫生了小猫,你要不要看看?”黄明亮摇摇头,谢绝了急救小组的好意:“不用了,谢谢,我回去陪我爸妈了。”说着,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其实icu根本不允许陪床,家属能够做的就是在外头等待。叶颂瞧他的背影,忍不住生出怜悯。大学教授的孩子,明明也算是泡在蜜罐里头长大的,现在父母出事了,他不得不站出来扛起家庭的责任。“没想到方教授他们这么严重。”叶颂有些惊讶,“他们在车里头待的时间也没那么久。”“应该跟身体虚弱有一定的关系。”顾钊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你忘了,他们儿子说他爸妈吹多了空调,本来就有些感冒,所以才在车里头没跟着一块去超市的。”这倒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再碰上事情,就会垮得特别厉害。说到底,不幸往往就是事赶事。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所说的120医生被杀是2013年的事据新.华社内.蒙.古分社官方微博消息,19日凌晨,包头市包钢医院120接诊女医生出诊时被病人家属用菜刀砍杀身亡。据了解,男性凶手与爱人闹矛盾后打了急救电话,等120救护车赶到时爱人已被孩子送往医院。凶手与医生发生言语冲突,提菜刀砍向几名救护人员,其中接诊女医生被砍身亡。案件详情警方正在调查中。警方称此为即兴犯罪杀人案件,与医患矛盾无关。被砍害的120出诊医生为包钢医院神经内科女主治医师朱玉飞,年仅35岁。另有两名担架工被砍伤。另据名为“包钢医院惠民分院”的博客发文称,2013年1月19日凌晨1时42分,内蒙古包钢医院急诊科接到包头市120指挥中心急救出诊电话:“在包头市昆都仑区友谊19街坊五区22栋90号有一名女性患者突发抽搐,指派包钢医院出车进行急救”。值班医生神经内科主治医师朱玉飞带领120急救队立即出诊到达现场。朱玉飞医生手提急救箱第一时间冲上六楼,1名护士、2名担架工紧随其后,朱医生敲开房门后,歹徒称发病患者在阳台,朱医生立即直奔阳台,歹徒手持菜刀将担架工及护士砍伤并拦截在门外,随后把家门反锁,残忍的将年仅35岁年轻女医生朱玉飞杀害。朱玉飞医生于2002年参加工作,2007年硕士研究生毕业,神经内科主治医师,工作认真负责,积极肯干,受到广大患者和同志的好评, 2012年度被评为内蒙古包钢医院先进工作者。感谢在2020-05-21 19:19:57~2020-05-26 19:2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哈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2个;美人赠我绿豆糕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圆 92瓶;莲蓬点点 30瓶;美人赠我绿豆糕 29瓶;是叁不是三 19瓶;阿一包 13瓶;苏格拉小荻、紫风临、小哈 10瓶;sh□□詹、杉 9瓶;霧琴、maymayk 5瓶;淇淇 3瓶;九七、言之悠悠、阿玦 2瓶;九七六五鹅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0章 躺着条人命隔了一天, 叶颂跟陈老师的班时,提到了方教授夫妻的事, 陈老师又有自己的观点。“大概跟食物中毒也有关系。他们儿子不是拉肚子吗, 有可能是吃坏了东西。一般家里头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他们儿子年富力强,都拉肚子。那么父母情况多半只会更糟糕。人本来就虚弱, 再被闷在车里头,可不就出事了。”急救站的人跟着唏嘘民众对于急救知识的陌生。即便是在医科大学长大的小孩,居然碰上父母中暑都手足无措。就算他当时已经慌到浑身没力气, 起码请保安帮忙把人抬下车,或者干脆将车子开到阴凉地方,打开空调拼命吹也好啊。他倒好了,就站在原地发呆,唯一做正确的事情就是个打了个120。“也难怪。”陈老师感慨不已, “就现在这环境, 谁敢轻易帮人啊?人家保安好心帮忙抬人出车子, 万一后面有什么不好,家里人赖上了怎么办?还有就是开车,万一磕着碰着了车子, 这赔偿的钱谁出?好心有几个得到了好报?谁还愿意管这个闲事?”他们干120的,这种事情也没少见。就算一百个一千个人当中只那么一个蛮不讲理的, 但对于当事人而言, 没有1%与1‰的区别,发生与不发生就是1跟0。落到你头上了,你才晓得有多崩溃。小偷入室盗窃, 别说是被追着摔坏了要赔偿,就是自己失足摔死了,家属不照样抬着棺材去人家闹吗?法律认定户主没责任有什么用,多的是和稀泥和解,让被闹得吃不消的户主掏钱赔偿的“好心人”。司机在旁边叹气:“社会坏掉喽,谁都不敢伸手喽。”侯主任笑骂了一句:“你们干嘛?专门传播这种负能量。凡事要往好的方向想。”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调度台的电话响了起来。司机起身,抱怨了一句:“领导,我们怎么跟你讲的呀?不要说响这个字,这个音就不能发。”侯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滚蛋,滚蛋,赶紧走。去工地自个小心点。”叶颂听到工地两个字,头皮就发麻。工地是险情迭生的地方,也是120最常出车的现场。在工地上,尤其是安全措施不到位的工地,连安全帽都买最劣质的给工人师傅当摆设的工地,什么样的危险都有可能发生。可他们还得硬着头皮上。叶颂一路都在背诵坠落伤病人的救助要点,这也是工地上最常见的病情。因为工地环境复杂,工人的坠落伤往往又要加上其他情况,比方说身体被钢筋插进去了之类的。陈老师正在跟要车的人通电话,希望可以利用车子在路上不到10分钟的时间,能够了解病人更多的情况,并给予适当的急救知识指点。其实严格来说这工作应该由120接线员完成,接线员也应该由经验丰富的急救人员担任。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因为种种条件限制,调度台能够准确将要车的地址跟病人的基本信息传达到急救小组,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哪有那么多急救经验丰富的医护人员去充当接线员啊。这些活,基本上都是急救小组自己做。只不过对方可能是吓懵了,说话颠三倒四的,根本讲不清楚要点。陈老师问他现在病人怎么样的时候,对方居然直接回了一句:“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医生。”陈老师耐着性子指点:“你看看他有没有呼吸,再摸摸有没有脉搏。保护好周围的环境,保证不要让他受到二次伤害。”结果那人干脆回了三个字:“不知道。”,就挂了电话。要不是对方地址说的清楚,又是个大人的声音,急救小组可真要以为是小孩子闲的没事做,胡乱打电话了。反正120不是110,报假警会受到惩罚,打假电话要车让救护车白跑一趟,可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规定是什么样的,他们不清楚。实际情况就是没有。救护车停在了施工场地外,车子开不进去了。叶颂只好跟着急救员一块儿推担架车进去。这回不用陈老师打电话询问详细地址,一个头戴安全帽鼻梁上架着眼镜的年轻男子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主动帮急救小组引路。“这边,这边,大夫,麻烦你们了。我们的师傅掉下去了,求求你们一定要帮帮忙。他老婆刚生的病住了院花了好多钱,他家小孩还在上学。家里头就他一个顶梁柱。”众人听了都心下恻然。低收入水平的家庭抗风险能力相当弱,偏偏这样的家庭,家中的顶梁柱从事的工作通常又危险系数比较高。一旦他们倒下的话,对于整个家庭来说,往往是致命的打击。急救小组抵达事发地点,只瞧见一圈工人围在一起。那位充当向导的领导喊了一声:“让一让,大夫来了。”大家这才散开,中间没病人,就一个坑洞,大概是个废弃的窨井。急救小组傻眼了:“人呢?摔下来的病人呢?”“在洞里头啊。”周围工人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我们让他歇歇,他不听,结果一脚踩空了就摔下去了。”急救小组目瞪口呆,摔下去跟摔下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啊。人掉进洞里头去了,他们要怎么施救?“你们先把人运出来呀。”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先发的话:“我们不感动,我们怕他会伤得更厉害。”陈老师无奈:“你们打119没有?叫消防员先把人运上来。”这下子傻眼的成了工地的工人,大家伙儿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消防员是救火的呀,他们不会救人。”“消防员要处理很多紧急情况,比方说这样的就得消防员把人抬上来。”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将信将疑,终于拨打了119。那头电话没打完,工人们先催促起来:“大夫,你们赶紧下去救人啊。他家现在就他挣钱呢。”119的电话转到了110,调度台承诺会尽快派消防员过来,但是具体时间没办法保证。陈老师皱着眉头看洞底下,那里黑黢黢的,只能隐约瞧见个人形物趴在地上,不知道似乎。他抬头看了眼天,咬咬牙招呼工地的负责人:“安全绳有吗?带我下去看看吧。”叶颂傻眼,下意识地反对:“陈老师,你不能下去。”安全绳有什么用呢?他们又不是专业人士,没受过培训,在这方面跟普通人完全一样,绑着绳子下洞要有危险怎么办?“赶紧看一下吧,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况。”陈老师却没有听从学生的劝告,相当淡定地在身上绑好绳子,慢慢下洞去了。叶颂站在洞口边上,人都哆哆嗦嗦。手电筒的照明度有限,从上面根本看不见下面的情况。她只听到陈老师的喊叫:“把医药箱给我拿过来,人还活着。”这一声响,鼓舞了大家的士气。人活着就意味着还有希望,要是这个工人跌下去的时候就摔断了脖子丢了命,那就什么都不要提了。急救员赶紧抓着药箱准备往洞里头去。结果这时候发现问题了,陈老师他们组上的急救员是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洞口过于狭窄。他要下去的话,没办法带着药箱。而且到了洞底下,因为他占据的空间过大,也会影响施救。司机师傅倒是身材中等,只可惜他恐高,看到洞口都眩晕,更别说要下去了。叶颂咬了咬牙,朝里头喊了一声:“陈老师,我下来了。”急救员跟司机还想反对呢,旁边人已经直接往叶颂身上绑起了绳子。叶颂感觉自己成了生敲猴脑的猴子,每当有只猴子被厨师挑出来的时候,其他猴子就迫不及待地将它推出去,用同伴的牺牲来换取自己短暂的安宁。算了,培训手册上写的倒是清清楚楚,医务人员必须得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对于患者进行施救。但现实允许吗?他们现在不下洞救人,不说他们自己心里头过不过得去,头一个工地上的人就不可能放他们走啊。越往洞下越黑,叶颂叫绳子拎着,自己根本就找不到重心,只一个劲儿往下呲溜。陈老师伸手接药箱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到达洞底。地上好像有些水,洞里头似乎有些臭,还混杂着霉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叶颂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手上的手电筒上,她得帮忙照明,好让陈老师处理患者头上的伤口。其实从表面上来看,这人除了晕了过去以外,并没有太大的问题。额头上的伤口也没怎么飚血。但他们都清楚,这种坠落伤除了容易伤到脊椎以外,还会损伤内脏,就是传说中的内伤,外头瞧着像个好好的人,里头的器官说不定已经摔碎了,一肚子的血。陈老师在这种艰难的条件下给病人做了压迫止血,又测了个血压。等到消防员过来的时候,在消防员的帮助下,大家在病人身上打了安全结,先把这位受伤的工人送了出去。消防员朝两个医生招手:“走吧,你们也上去。”陈老师想让叶颂先出去,当徒弟的人推辞:“老师,你先上去看吧,我怕我处理不了。”陈老师不好再说什么,病人的情况的确危重,他先上去的话,好歹也能稳定军心。人都走了,洞里头静悄悄的。好在她慌了没一会儿,消防员还记得有这号人,就折回头来喊她:“我们拉绳子,你爬往上爬。”叶颂站起身,想配合来着。可惜她腿软脚软,动都动不了。她直接哭了起来:“我没力气。”她知道丢脸,可是她控制不住啊。她怕死了,她连去游乐场玩都不敢坐云霄飞车的。叶颂一边说话一边抹眼泪,听得上头的消防员都笑了:“哎呀,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怎么又哭鼻子了?那你当初是怎么下去的啊。这回可不是我们逼你下去的啊。”“那我不是没办法吗?人在下面啊,人等着救命呢。”“你老师不是已经下去了吗?你为什么要跟着去?”“老师没带药箱,我得送药箱下来啊。”消防员好像相当无语的样子:“你不会用绳子绑着药箱送下去啊?”叶颂直接呆住了,都忘了继续抹眼泪。是啊,她为什么没想到要用绳子绑着?消防员也没招,只好重新返回洞里头,直接将叶颂绑在了他身上,带着人上去。往上爬的时候,消防员还抱怨了句:“不是说你们学医的都挺聪明的嘛,我怎么没看出来?”mia mia的,要不是自己一条命还在人家背上,叶颂真想揍人。等到了地面上,周围人赶紧上来帮忙解掉两人身上的绳子。叶颂这会儿喘过气来,又开始想起来后怕了。她嘴巴一张,准备依靠哭泣来释放心中的恐惧。那头司机师傅已经招呼:“快点过来,上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