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笑笑,并不多说。这一阵她没去学校,实在是要避风头,只能拜托庄晴帮忙。庄晴点点头:“我早就帮你想到啦,所以拜托了阿绚,让她……”话说一半,庄晴忽然咬住舌头,生硬地转移话题:“你都瘦啦,我先下厨给你做点吃的哦。”谢汀听见赵伊绚的名字,神色微微淡下来,庄晴吐吐舌头,有些不知所措。“我要吃糖醋排骨。”谢汀翘了翘嘴角,轻快地提要求,“还有清蒸鲈鱼。”庄晴见她面色如常,轻轻松了口气,拍拍胸脯,一溜烟窜进了厨房。谢汀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意兴阑珊。她斜倚在沙发上慢慢灌了杯冰水,最近日夜颠倒到混乱的大脑才稍稍清醒一些。何文放把她的手机收了,让她少上网,她也懒得看自己的丢人一幕被人大肆转发,于是这几天除了玩游戏就是看剧本,倒也过的乐哉。听说已经有不少资源找上门了。谢汀似笑非笑,望见桌上庄晴的手机,扬声朝厨房喊:“我用下你手机。”她先上了微博,一片血红的提醒,全部999+。等了好一阵手机的震动才平静下来,她随意瞥了眼那还在快速上涨的粉丝数,点进去了热搜栏。热搜里,第一条。谢汀聋哑儿童公益热搜广场里,第一条就是营销号。@追星少女绝不秃头:今天收到粉丝爆料,原来最近超火的谢汀小姐姐,去游乐园扮玩偶是和聋哑学校合作做公益哦,给小朋友们分发气球的汀汀简直人美心善!下面附着九宫格,都是谢汀在分发气球,有几个小朋友明显戴着助听器等设备,望着她腼腆地笑。……这场景看起来确实能令人会心一笑。谢汀眉心却缓缓拧出一个突,脸色一分一分沉郁下去。她一刹那明白了何文放为什么会选在游乐场摆拍,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后续,虽然发生了那件始料未及的事情,但事情的走向却诡异地与他的设想重合了。亦真亦假,圈里的人最会玩这一套。摆拍是假的,然而谢汀经常去聋哑学校看望那里的小孩却是真的,这一点,何文放根本不怕网友深扒。另一边,何文放正在给工作人员开会,实时关注着网上的舆论情况:“现在看来舆论导向良好,微博守的不错,只是各大论坛里还是要费些心思,磊阳,你找些水军去推动一下……”铃声响起,陌生号码。最近找他来问谢汀档期的人很多,陌生号码也见怪不怪,何文放直接接了起来:“您好。”“何文放,骗我好玩儿么?”谢汀显然处于暴怒之中,她话如连珠,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噼里啪啦往下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跟聋哑学校那边的老师牵上线的?我有没有明确的告诉过你,我去那里的事情决不能当作炒作的筹码!”她确实说过,但何文放认为一个明星,做公益不宣传,如同锦衣夜行,适当地利用并不亵渎她做公益的诚心。“汀汀。”他试图安抚,“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已经掌握了舆论方向,我手里也已经有几个项目在谈,你这么年轻,还会有非常光明的未来,不要任性,好吗?”谢汀满肚子的话被这句“不要任性”重重噎了回去。哦。她从小到大听过多少句“不要任性”?她已经记不清了。身体里蓬勃的怒意忽然像是被抽干了,谢汀静了片刻,将电话轻轻按断。-黑色座驾疾驰,应辞许倚在后座,眼帘微阖,默不作声。坐在他身边的应弘泰却一脸兴奋,拿着一张海报乐滋滋地,喋喋不休:“风风真好看,好想他做我的孙子哦,肯定比小辞孝顺多了。”他们在去往max出道演唱会的路上,而应弘泰手中的海报上,赫然是max男团的七张帅气脸孔。应弘泰说的“风风”,就是今年的大爆流量,以超高票数c位出道,迷倒万千追星少女的季朗风。而应弘泰,就是季朗风的“爷爷粉”。追星狗当然要狗现场,应弘泰不仅要自己来,还要应辞许陪着他来。不答应?爷爷我最会撒泼打滚。应辞许按了按太阳穴,冷冷道:“我买断他直接雪藏,让他天天给你承欢膝下?”应弘泰立刻捏住了嘴巴。身边这个老小孩终于安静下来,应辞许拉了拉面上的口罩,随手打开了手机。那条谢汀和聋哑儿童公益的热搜已经降落到了中间,但热度明显还在。她的经纪人还有些脑子,这就抓住了机会,不出所料的话,这个小明星即将上位。应辞许只淡淡看一眼,便切换app,第n次进入b站。鬼畜区,关键词:谢汀,埋胯敢说他小?他面无表情的刷着以谢汀为素材的鬼畜视频,看着屏幕上雪花般飘过的弹幕,全都只有一个字“哈哈哈”,心里终于舒爽了几分。到了体育场,应辞许烦躁地耙了下头发,严严实实地戴上帽子和口罩。应弘泰兴致勃勃,拉着他安检、进场,应辞许一出现,就立刻吸引了一票颜狗的目光。即使看不到脸,但他身高挺拔,肩宽腿长,穿着休闲,乍一看就是个大学生模样。有人望着他窃窃私语,应辞许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随着应弘泰去找位置。场馆里几乎全都是女生,应辞许把帽檐压得低低的,忽然前面的应弘泰唰地一下转身拽住了他的手臂。“你又做什么?”压低的声音已经难以掩饰地透出不虞。“小辞!!”应弘泰把食指抵在嘴唇边,使劲儿地“嘘”他,“你看,那个女孩!”应辞许微微抬眸,越过帽檐,望见一个背影。那个背影半侧着身,阴影下,他看到一列长而卷翘的睫毛。他眸光轻轻一动。即使她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他几乎一瞬间就认出来,那是谢汀。……也许是最近她的鬼畜视频看多了吧。应辞许冷漠地想。“小辞!”应弘泰激动的脸都红了,“你不是喜欢她吗?我看到你天天看她的视频了!快去快去,爷爷给你打call,啊啊啊我让周平给我找别的位置,你要搞定她哦!最好今晚就去小黑屋里做坏事,把她吃定了!加油加油!”应辞许:“……”我他妈什么时候喜欢她了?看鬼畜视频这叫喜欢吗?这叫轻蔑、俯视和嘲弄好吗老头?下一秒,应弘泰忽然猛地伸手把他往前一推,应辞许猝不及防,下意识往前一步,弯下腰时一只手“啪”地按在了谢汀的腿上,才堪堪稳住身体。气氛有些尴尬。谢汀疑惑抬头:“你……”她微微偏头,眼里含着几分迷茫、陌生以及浅浅的戒备。……是对他毫无印象的模样。应辞许迅速收回手,声音压低,带着凉意:“不好意思,没站稳。”“哦……没关系”谢汀迟疑地摇摇头,看了他身后一眼,“和女朋友来的吗?”毕竟这种男团演唱会,很少有男生来看的吧。应辞许往下坐的身体有一瞬的停顿:“……不是。”“哦~~”谢汀这一次的回答加上了荡漾的波浪线,眼神也微妙起来。她虚虚掩住嘴巴,往他的方向略一倾身,凑近他悄咪咪说:“我懂我懂,这个团里的老三,gay圈天菜,你……是为他来的吧?对不对?”第4章哦。不仅对他完全没有印象,还把他当成了gay。很好。讲道理,他并不希望她认出他。但心头总归略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不爽。应辞许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周围一片嘈杂,女孩儿们都在奋力抢占地盘好为自己的爱豆挂上闪亮的灯牌,只有他们两人安稳地坐着。谢汀身体倾斜,从后看去,像是一对亲密的男女朋友,抵着头在低声说笑。但这一瞬间,谢汀的笑意僵在了唇边,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后脑勺,男人忽然也微微偏过脸,认真的看着她。她喉中戏谑的笑一下子卡壳,不由咕咚咽了下口水,干巴巴道:“咳,开……开个玩笑。”说完又觉得自己凭空矮了几分,想她混世魔王谢汀什么时候这样做低伏小过?!忒没面子。她不由挺直腰身,正要张口替自己挽尊,应辞许忽然松松垮垮地靠在了椅背上。方才凌冽的气势仿佛错觉,他懒散的模样好似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果然不过是只奶猫,吓一吓她而已,就一副心虚模样,眼睛扑闪着眨的飞快,连看都不敢正眼看他。应辞许认为自己被取悦了。于是他换了个话题,问:“你很冷吗?”谢汀茫然地摇了摇头。“那为什么遮的这么严实?”“因为……”“我懂我懂,”应辞许两手优雅交叠,好整以暇,理解万分,“因为你的长相……对这个世界不太善意,对不对?”谢汀:“……”这位大哥您有事儿吗?都说了开个玩笑了还不依不挠的模样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个泼妇?她腮帮子一瞬间鼓起来,正要反击,应辞许忽然一手握拳,半抵在唇边,毫无歉意:“开个玩笑,嗯?”谢汀:“……”脑中热血一冲,谢汀的鸡冠子瞬间竖起来,想也没想开口就反驳:“少以己度人,你自己戴口罩是为了遮丑,不代表别人都和你一样!”“我啊……”应辞许轻佻眉梢,似乎有些诧异她有这样一问,“我就不一样了。”“你等等……”谢汀忽然不想听下一句。“……我是长得太帅,要是抢了台上人的风头,就不太好了吧。毕竟这可是出道演唱会呢。”沉默。谢汀与他对视三秒,嘴巴张合数次,都没有找出合适的话来反击。谢怼怼第一次败走麦城,她很不爽。……等等。这并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游乐场里的那个狗男人。这两个人,嘴巴一个比一个贱。这一瞬间,谢汀忽然福至心灵,出现了某个大胆的猜测……她猛地眯起眼睛,扭过头探照灯般在他身上上下扫射。位置太小,应辞许坐的并不太舒服,两条长腿抵在前排椅背上,显得有些局促。浅烟灰色上衣,明明普通级了,穿在他身上却显得逼格高了好多倍。脖颈处肌肤白皙,喉结在阴影里竟显出几分性感意味。她忙回过神,眼神往上,那个煞风景的黑色口罩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唯有场馆里点点灯光映在他眸中,照出几分与他刚才的刻薄全然相反的安静与深邃。谢汀闻到淡而清新的柑橘味。……与那天她停留瞬间的胸膛里的香水味截然不同。那天的男人,用的是十分成熟的男香,那是她表哥最爱的一款,她印象深刻。而面前这个人……充其量二十三岁到头了吧?如果应辞许知道谢汀现在心里在想什么的话,也许下次刻薄她时,语气会更委婉一些。除了香水味,谢汀实在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脸了。那天的事情仿佛一场梦,她努力去回忆,却总有种模糊的朦胧感,印象深刻的,除了对蛇的恐惧感之外……就是那个男人刻薄的羞辱。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的刻薄。“看够了么?”没等她理清思绪,他含着懒洋洋轻笑的声音再次响起。谢汀就是个傻子,也能听出他的潜台词:瞧瞧,这不就迷上我了?她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问:“你这周一,有没有去谷悦园游乐场?”应辞许微微一顿。谢汀步步紧逼:“你怕不是金鱼记忆?这才过去没几天吧。”“没有。”“真的?”“周一,满课,我从不逃课。”男人的脸皮究竟能有多厚,应辞许这个毫不做作的撒谎现场也许可以称为范本。谢汀被他一噎:“你大几?”“研二。”“你叫什么?”“祝辞。”回答的非常流畅,然后反问,“你呢?叫什么?”“……贺雪。”谢汀眼神有一丝躲闪,迅速转移话题,“那……”她还想接着再问,两个小女生手挽着手走过来,手上拿着一大堆手副灯牌,问:“可以借过一下吗?”谢汀只好打住话头,站起来给她们让位。旁边的祝辞也站了起来,谢汀扭头,吓了一跳。“你这么高。”“谢谢,”祝辞彬彬有礼,“你也不算特别矮。”谢汀:“……”哇塞她今年不是本命年吧?为什么遇到的男人一个两个都是这么贱兮兮欠揍模样。她翻了个白眼正要怼他,侧面忽然飞过来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前排有女生一声惊呼:“啊!小心!”谢汀下意识转头,应援棒直冲着她的面门而来,她吓了一跳,喉间不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想要躲避,然而那东西飞的太快,几乎已经避无可避了。谢汀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迎面而来的疼痛感。然而下一秒,淡淡的柑橘香瞬间席卷她的嗅觉,男人的手毫不温柔地压在她的后颈,脸颊“嘭”地砸进了他的胸膛里。沉闷的黑暗里,她听见“咚”的一声,那根应援棒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祝辞又闻到了那股奶油梅子味的甜香,不过短短几天,他用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闻到了同一种……让人鼻端发甜的味道。她牢牢嵌在他怀里,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她的头发又一次搔在了他的锁骨上,是一样的微痒。谢汀忽然抬头,灯光下,祝辞的脸被照亮,她头一次清楚明晰地看到他的眼睛,狭长的内双,眼尾微翘,自然而然一股风流意味。然而他又眉骨深邃,眸光过于凉薄,显得那股风流也沾上几分冷冽。然后……谢汀望见了他右眼下方的那颗泪痣。她的心遽然一跳。她几乎喃喃自语:“你也有泪痣啊……”“对不起对不起,”惊慌的道歉声打断他们,“我是丢给我朋友的,用力过猛了,真的不是故意的!”谢汀猛地推开了应辞许。应辞许毫不在意,只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便回转身体重新坐下,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谢汀独自站在原地,努力平复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呼吸,才微微偏头,朝对方说:“没关系。”“啊真的是抱歉。”对方再三道歉,末了又朝她眨眨眼,加了一句,“不过姐妹你男朋友好有男友力哦,不仅不吃醋,陪你来看风风的演唱会,而且刚才保护你的时候简直帅死了啦!”谢汀:“?”谁告诉你我是来看季朗风的?她皮笑肉不笑:“啊你弄错了呢,我是陪我gay蜜来看老三的,你懂得,老三gay圈天菜。”那女生拉长嗓子遗憾地“啊——”了一声,涨红着脸朝祝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三也很帅,你很有眼光哦!”祝辞:“……”啊……扳回一局了呢!虽然刚才他是帮了她,但是能让嘴贱的他吃个瘪,谢汀深感神清气爽。她心情全好,坐下大方说:“好了,一笔勾销。”祝辞“嗤”地冷笑了一声,懒得理她。场馆里差不多已经坐满了,音乐声响起,大屏幕上开始滚动播放max组合之前的舞台表演,谢汀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祝辞的面目隐没在黑色帽檐下,毫无声息,谢汀几乎以为他睡着了。舞台播放结束之后,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张脸,场馆里的尖叫声瞬间响起,几乎掀翻顶棚。女孩子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季朗风!季朗风!”谢汀怔怔地望着荧幕上的那张脸,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祝辞已经坐的有些无聊了,忽然扬起的音浪勾出了他的烦躁,其实他大可不必坐在这里受这聒噪的煎熬的,但不知为何他始终没有起身离开。他抬手将帽檐微微朝上掀起,百无聊赖地望向大屏幕,想要看看这个人气火爆的年轻偶像到底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只不过一眼,他就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再次毫无兴趣地靠在了椅背上。余光略过谢汀时,他不由一顿。她微微昂着头,专注的盯在荧幕上。不同于其他追星女孩的热烈澎湃,她的眼神里沁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迷茫,追随着那个人…………季朗风。祝辞嘴角渐渐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而后抬头再次看向大屏幕。季朗风正帅气的笑着,祝辞这一次清楚看见,他右眼下浅浅一颗泪痣,与他的几乎一模一样。“你也有泪痣啊……”她刚才的喃喃自语他其实早就听到。“贺雪。”祝辞声音冷淡。谢汀早已忘记自己刚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毫无反应。祝辞好脾气地又叫了一声:“贺雪。”谢汀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他:“什么事?”“你刚是不是问我,周一有没有去谷悦园游乐场?”话题太跳跃,谢汀一时被他问懵了:“啊?是啊,怎么了?”祝辞摸出手机,在她眼前一晃:“给你看个好东西。”“什么?”祝辞一边熟练的点开b站,一边为她介绍:“最近很火的,你不知道吗?那个女明星,谢汀。”谢汀:“……”他点开一个鬼畜视频,向她真诚推荐:“她都占领鬼畜区了,我每天都看,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搞笑。”谢汀:“……”她艰难地把眼睛移到他的手机屏幕上,呵呵干笑了两声,虚弱道:“……哦她啊,我知道啊,确实非常……搞笑呢。”祝辞看着她脸上诡异的表情,表示满意,非常善解人意:“那就多看几个。”“哦,”谢汀冷漠以对,“可我对女的没兴趣,我还是比较喜欢小哥哥。”“是吗?”祝辞眉梢微扬,“多‘小’的哥哥?”第5章多‘小’的哥哥?谢汀听见这不要脸的问话,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神游回了那天的游乐场,她贱兮兮地对着那个男人比小手指:“你好小哦。”啊……还怪遗憾的,好想看看那个男人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谢汀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祝辞:“?”谢汀别开脸不看他,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哦,再小也不能比游乐场那个唇膏男小吧……”祝辞:“……”如果谢汀现在转头,她立刻就能满足心愿,看到那个男人的脸色有多难看了呢。当场馆一瞬陷入黑暗,少女们的尖叫音浪刹那冲破云霄,舞台上幕布缓缓拉开,音乐高亢涌入耳膜,表演正式开始。万众瞩目下,站在中心位的季朗风从天而降,那张年轻帅气的脸孔令人声嘶力竭为他欢呼,而谢汀,却在这嘈杂疯狂的环境里,安静至沉默。她只抬头看了一眼。镜头聚焦在季朗风身上,所有人都好似成了他的陪衬,舞台上耀眼自信的年轻男孩,眼下一颗绝美泪痣令人目眩神迷。尖叫声电钻般一声声重重楔入谢汀脑中,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里面盛满了沸腾的液体,只有她是冷冰冰顽石一块,竟毫无动容之感。这一瞬她忽然觉得这样冷静的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一个局外人。……所以真搞不懂她之前为什么要执着于来看这场演唱会。所谓告别?嗤。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这样矫情吧。谢汀嘴角掀起一个寡淡的笑,顿觉意兴阑珊。“啧,”不耐烦的声音,“吵死了。”谢汀偏头看了一眼。哦,差点忘了,这里还有另一个局外人。祝辞眉心攒起,长手长脚被束缚着一般困在这狭小的座位里,半躺不躺地微垂着头,一副烦躁不堪的模样。……看着明显比她更加不适的人,不知为何谢汀心里得到了一丝微妙的安慰。刚才两人的斗嘴已经在这沸腾的场馆里蒸发殆尽,这时候她忽然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是啊,简直吵死了。她手肘微抬,撞了下他的手臂:“喂,祝辞。”祝辞蹙着眉不耐烦,懒懒答话:“做什么。”“我有耳塞。”谢汀右手撑着下巴,微微凑过去向他喊话,“你要不要?”祝辞顿了顿,掀起眼皮瞥她一眼:“你用过吗?”“……”谢汀气结,“有新的好不好!狗咬吕洞宾。”她往日睡眠不好,有时候拍戏又总是日夜颠倒,所以总随身带着这些助眠的小玩意儿。祝辞这才纡尊降贵地伸手接过,两人分了耳塞,以同样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的躺尸。片刻,舞台结束,开始了互动环节,台上热火朝天的玩起了游戏。谢汀简直无聊透顶,但他们的座位实在是中心区最好的位置,也恰好被人潮紧紧包裹着,这时候起身离开,实在有些大动干戈。……忍一忍好了,她摸出手机刷微博,余光里瞥见隔壁的男人也摸出了手机,然后熟练地再次点击b站。谢汀:“……”噩梦来袭,她果断打断他:“你又看?”祝辞摊手,下巴抬了抬示意台上:“我对那种弱智游戏没兴趣。”“天天泡在鬼畜区也并不会显得你智商比较高呢。”谢汀觉得她这辈子的白眼或许都丢在了这个男人身上。“那玩别的好了。”祝辞这一回倒是没有坚持,他大发慈悲地退出b站,顺手邀请她,“要一起吗?”谢汀眼睛看过去,他修长手指轻轻点在屏幕上,图标里赫然写着:开心斗地主。……有必要这么.□□.丝吗?然后她说:“玩。”于是一人一局斗地主大战三百回合,其间包括无数次刻薄毒舌互相diss翻白眼,直到理智丧失将要大打出手扯头花的时候,这场冗长而无聊的演唱会终于结束了。散场时两人都松了口气,再不结束谢汀觉得他和这个男人估计要当场摔跤决一死战了。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子,难得真诚地说:“一个充满脏话的夜晚,感谢你拯救了我的无聊。”祝辞随即站起来,垂首轻飘飘看她一眼:“只有你一个人在说脏话,贺小姐。”妈的。不用脏字就把人毒的口吐白沫两腿一蹬很厉害吗?好的确实很厉害,谢汀面无表情,转身就走,祝辞懒洋洋跟上,然后被她扎起来的马尾糊了一脸。……还他妈是有点疼的。祝辞垂眸,微弱灯光下,他目光滚过她颈间瓷白,因为场馆太热,她后颈细碎的黑发被溻的微湿,温柔地附在纤巧曲线上,那一小片肌肤白得扎人眼。……以及那淡的已经难以捉摸的奶油梅子味,还是一瞬间占领了他的鼻腔。操。祝辞目光越过涌动人潮,长腿一迈,越过谢汀,走到了前面。-到处是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人潮涌动,谢汀被挤得暴躁不堪,整个人像是腾空了,被人驾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祝辞。”她喊了一声,艰难地扭过头,身后却是一张陌生女孩的脸孔,有些狐疑地与她对视。“祝……”刚张口就被打断,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和大力的推搡,陌生女孩儿无法控制身体,猛地向前一冲,谢汀被撞得肩膀一痛,连脚踝也被人用力踩了一脚,火辣辣的难受。祝辞不见了,而人群即将失控。心情焦躁起来,胸腔里升腾起难以言喻的不安,谢汀开始无比后悔今晚独自行动。即使这是与他第一次见面,即使他们掐的乌鸡眼一般,但在这个巨大的推着人随波逐流跌撞向前的动乱场合,她下意识还是想要寻找熟悉的人来获得安全感。她艰难地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最上面的对话框,一个刚刚添加不久的好友,备注是:泪痣毒舌男。语音通话,拨打不出去。没有网络。谢汀心里盘旋起难以遏制的焦虑,她努力稳住踉跄的身体,听见有女孩子惊慌的带着哭腔的大喊:“别挤了!别挤了!有人摔倒了!”情况好像更糟糕了,心脏骤然提起,谢汀掌心濡湿,心如擂鼓,她攥起拳头,紧紧抿住嘴唇,尽全力顺着人流往前。不过片刻,门口大亮的光线扎入眸中,有保安站在两侧,喇叭声飞扬,用尽全力调整秩序。谢汀一瞬间眼眶有些发烫。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眸光一直盯在大门处,在即将迈出门槛时,身前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继而“啪”地一声,女孩子尖利的声音:“不要脸!”人群瞬间又躁动起来,谢汀脑中隆隆作响,尖利的女声就萦绕在她身前:“他摸我!这个保安摸我!我要报警!”在她懵懵懂懂还未反应过来时,那女孩儿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姐妹,你就在我后面,你一定看到了吧,这个保安他摸我!”谢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只顾着越过人头往前看了,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她努力想要挣脱开来,可是盛怒中的女孩把她手臂掐的死死的,怒气冲冲地等着她的回答。“我……”她怕被认出来,微微低着头,“我没有注意……”女孩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满是失望,似乎笃定她一定看见,只是不愿意为她作证:“你骗人,我们离得那么近,他摸我时候说不定手还碰到你了呢!”谢汀:“……”忽然被倒打一耙,谢汀心里的火也腾地冲了上来,她张口想要辩解,后面的人却等不及了,一阵阵向前涌着,谢汀猝不及防,头上的帽子撞在了谁的身上,一下子飞起来,口罩也被挤地半挂在脸上,灯光下,她一张漂亮脸孔暴露无遗。谢汀猛地闭上了眼,脑袋垂下去,心里满是绝望。……如果被认出来,如果被拍到……明天微博上的盛况恐怕不是她能承受得起。更何况,她不想被人和季朗风摆在一起品头论足。下一秒,清凉冷冽的声音压着淡淡的火气传入耳膜,男人毫不绅士地拨开人群,逆流而来。他喊她的名字:“贺雪。”谢汀心头猛地一颤。“别抬头。”祝辞说,“手拿过来。”谢汀拼命低着头,她心里慌乱地难以辨别方向,只胡乱地伸出一只手。几乎瞬间就被人握住了。那人掌心微凉,和他的人一样,懒散里带着寡淡的凉薄,看人时好似总是带着几分刻薄的嘲讽。嘴巴贱的要命,可伸出手的时候,也令人无比心安。他力气好大,几乎把她从人群中薅了出来,拽着她分开人潮往前走,扯的她手臂生疼。真的是……毫不温柔。终于从泥淖中脱身,直到春夜里丝丝凉气扑进怀里,谢汀这时才发现,她紧张的满头满脸都是汗。她还是不敢抬头,瓮声瓮气地同他道谢:“谢谢你,祝辞。”祝辞随手甩了个口罩给她:“戴上。”祝辞现在就是让她叫爷爷,她都绝对不打一个磕儿的。口罩盖上脸,安全感回笼,谢汀偷偷抹了把头上的汗,再次真诚道谢:“真的很谢……”一辆保姆车呼啸着飞驰而来,继而猛地一个刹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车门被人大力拉开,季朗风妆还未卸,冷沉着一张脸,上来就探手去捏谢汀的手腕:“汀汀,你来看演唱会怎么不和我说!”祝辞双手抱臂,单腿微屈,抵在一边刚抽新芽的树上,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