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开机宴糟心事一大堆,但谢汀晚上睡得到底不错,早上看到又是一副保镖打扮的应辞许,她也懒得生气了。“你怎么还在?!”她压着嗓子,“那么闲的吗?”“事事要我,我的员工都喝西北风么?”他歪理总是一大堆,谢汀今天心神紧绷,想的都是拍戏的事情,懒得同他歪缠,没再继续,匆匆过去导演那边。应辞许望着她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利芒。冯景然还没走,他怎么放心离开。谢汀在半途遇上赵伊绚。谢汀一夜好眠,就算没有上妆,气色也很好,可一看赵伊绚,她眉心狠狠一皱。赵伊绚状态很糟。她上了浅浅的妆,可眼下青影深深,一眼便知,神色倦怠,透着疲惫。和谢汀照面,她只扫了她一眼,出奇地竟没和她针锋相对,匆匆便要错过身子离开。谢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怎么——”话还未说完,语调惊诧地拐了个弯。她震惊地把赵伊绚的手往上一拽,一眼看到她手腕上一道深深红痕,成一个圈,四处破皮,血渍还在,再加上白皙手臂上分布着一片青紫斑驳,看得人心尖发颤。谢汀嗓子一下子哽住了。她飞快把她衣袖往下拽,遮住伤痕,看了眼两侧,没有人经过,才舒了口气。赵伊绚皱着眉低喝:“松开!”谢汀死死攥着她手,将她拉到一旁,嗓子都有些发颤:“冯景然弄的?”赵伊绚冷冷盯着她:“关你屁事。”谢汀不放过她,话说的又快又急:“他这样对你,你都死活要跟着他?你到底图什么?!”赵伊绚本来一直想要挣脱,听了这话,忽然笑了起来。她压着声音,明明是在笑,可那笑声里却好似掺杂着痛,她颤声说:“图什么?谢汀,你摇身一变,成了星二代,成了豪门小姐,我竟从没发现我的室友,是这么有本事的一个人!你怎么懂我?”她笑着,声音颤抖:“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有什么区别吗?谢汀,你生来就站在顶端,你哪里懂我们这些卑微在尘土里的人?你和庄晴,都一样。而我……我和温雪……”谢汀急声打断她:“温雪不会的!”“是啊,她不会,她干净,你们都干净。”赵伊绚笑容越来越盛,“只有我脏,只有我,脏透了。”她说完,用力一挣,直接甩下谢汀的手,疾步而走。谢汀没再拦她,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堵到说不出话来。她站在原地冷静了片刻,才过去陈启那边,陈启正笑着和一个人说话,谢汀远远望见,并不真切,走近后与那人眼神对上,不由一怔。陈启向她招手:“汀汀,来给你介绍,我磨破嘴皮请来的摄影师,苏绍,年轻有为,可是我们剧组的一大助力。”苏绍眉眼冷清,静静地看了谢汀一眼,道:“久仰谢小姐大名,正炙手可热。”他语调里有很淡的一丝讥嘲,轻易听不出来。偏偏谢汀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只觉得放在身侧的手有些发软,勉强笑了下,匆匆道:“陈导,苏先生,我该去化妆了。”陈启没察觉出什么异样,让她去了,笑着同苏绍感叹:“不是我护短,我也没想到,汀汀的戏会那么好,除了安颜,她就是第二个南雁。”苏绍笑了笑,望着谢汀的背影,淡淡道:“是啊,自然是的。”第一天拍摄,倒也顺利,只不过是被陈启骂了个狗血淋头罢了。电影,一帧一帧,靠耐性,靠坚持不懈的磨。一个细微的表情,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要重复几十上百遍。谢汀很不习惯,也因此被陈启大着嗓子骂了一上午。跟着他的工作人员很多都是再次合作了,皆是见怪不怪了,上午最后一条,是在陈启暴跳如雷的“卡”声里结束的。何文放心疼的很,把谢汀拉过去嘘寒问暖,低声安慰她。谢汀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但心里也是暖的。身前横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矿泉水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细的光,谢汀抬眼看过去,应辞许挑眉,她接了过去。瓶盖是松的,他已经扭开了,她小小地抿了一口,而后长出了一口气。他没说话,就默默站着。谢汀也安静地听何文放在一旁絮絮叨叨,秋日阳光很温柔,谢汀听着听着就笑了。“我没事,”她弯着眼,“我又不是小说女主,浑身都是金手指,上来就表现的精彩绝伦,引得片场各个喝彩的……太傻了吧。”她仰头又喝一口水,眨了眨眼,俏皮道:“陈导骂我,说明我进步空间超——大的呀。”一旁戴着口罩的应辞许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何文放一愣,小声嘟囔:“嗨,舍不得呀舍不得……我这真是头一天送小孩上学,揪心呐!”谢汀放肆大笑起来。有着这片刻的插科打诨,她心情稍稍放松,几人一起去吃午饭。半途正遇到刚睡醒起来的冯景然。他面上本还带着几分惺忪,见了谢汀,立刻转身尾随过来,道:“汀汀,昨晚赵伊绚那女人说的话,你就别放在心上,她算个什么玩意儿……”说着,他微微挑眉,故意压低嗓子,几分轻佻,几分暧昧:“你和她不同。”谢汀想起赵伊绚腕上的伤。她转身,冷冷地盯了冯景然片刻。冯景然扫一眼她面孔,邪邪地笑:“汀汀冷着脸也漂亮。”说着,他脚步微动,便要靠近过去。应辞许向前迈了一步,斜斜遮挡在谢汀身前。冯景然面色一冷。又是这个保镖,这个知道他死穴在哪里的保镖……他眼底阴狠一闪而过,心里清楚,这个人身份绝对不一般。但那又怎样,这世上除了冯谨然和应辞许,他还没怕过谁。冯谨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应辞许……呵,他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想必是有其他的爱好。只要不是他们,他冯景然还怕个屁。他阴冷一笑,挑衅道:“怎么?要跟我抢女人,也他妈把脸露出来啊?遮遮掩掩的,不过是个懦夫罢了。”口罩下,应辞许短促地笑了一声。谢汀烦了,不想再和他磨叽下去,抬手推开应辞许,冷声说:“冯景然,我再说一遍,我对你没兴趣。我谢汀别的没有,洁癖倒还是有一些,别人用过的脏东西,我不屑。”说完拽着身边两个人,转身便走,徒留冯景然一人站在身后。冯景然阴恻恻望着他们的背影,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神情一瞬间阴冷了下来。他咬着牙低低地笑,声音冰凉如蛇吐信,嘶嘶低鸣:“是么……既然你这么干净,我更想要试试把你弄脏的感觉了呢……”晚上七点才下戏。下午拍摄好多了,谢汀被骂的次数好歹少了那么十几次。她心力交瘁,晚饭都不想吃,回房就抱着被子睡了过去。何文放和应辞许进房间的声音都没有吵醒她。卧室暗暗的,只有一角的小地灯发出淡淡的黄光,应辞许静悄悄走进去,坐在床边,抬手揉了揉她的脸。谢汀皱了皱鼻子。何文放笑看着,忽然又微微敛眉:“应总,你走了,冯景然怎么办?”应辞许看着谢汀的睡颜,低声说:“我都走了,还有他留下的道理?”夜里十点,应辞许下楼准备离开。酒店停车场在对面园子里,要经过一个长长的甬道。路灯昏暗,郊区人稀,路上没有行人,只他一人。经过拐角,男人阴寒的声音传来:“站住。”应辞许伫停,没有转身。冯景然站在他身后,抬手一拳挥了上去。“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口罩下的脸到底是人是鬼——”破风声传来,应辞许仍未动作。片刻,身后一声闷响,冯景然痛的厉声一叫,划破深黑夜色,又迅速安静下来。他被人捂住了嘴。身侧钳制住他的,正是那天开机宴时其中的两个保镖。冯景然神色有一瞬的凝滞。他大脑好像停摆了,这一刹那,有些无法将事情联系起来。保镖,保镖的保镖?应辞许的保镖……应辞许!他眼睛倏然睁大,咬着牙一字一顿:“应、辞、许。”、应辞许转身,面容隐匿在暗影里,看不清楚。冯景然被压制的原因,他微微弓着腰,显得比应辞许矮了几分。他就这样淡淡地俯视着他。冯景然心底的屈辱一下子喷薄而出。这个眼神……就是这个眼神!他每次到应家,遇到应辞许时,他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鄙夷,不屑,轻蔑,冷漠。冯景然不知这敌意从何而来,但他年少轻狂,只有自己蔑视别人的时候,哪里受过这样的轻蔑。他内心的怒火随着一次次的碰面而积攒深重,终于爆发。有一次他忍不住问应辞许,为什么要这样看他。应辞许淡淡反问:“你自己是怎么生出来的,需要我帮你复习一下?”冯景然浑然不知,这样隐秘的事情,在冯家谁都不敢提的事情……为什么他会知道?!但这是冯景然一生都无法摆脱的耻辱。这次之后,他打算给应辞许一个教训。他知道应辞许从不和女人接近,他就偏要让他和自己厌恶、恶心的东西近距离接触。可结果……那一次是冯景然至今为止生命中最沉重的耻辱。应辞许将他丢进房里,一天一夜,一个个女人接连进入,没有水,没有饭吃,不能休息,一次次强制性的和那些女人……不行了,就喂药。既然这么喜欢这种事情,那么你不行也得行。结束的时候,冯景然差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行了。他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他愤怒、耻辱,可他不敢告状,就算告诉了冯谨然,告诉了冯家人,又有什么用呢?冯谨然只会冷漠地问:“你为什么要惹他?你要惹他,你就要承担后果。”而冯家其他人,只会笑话他!而结束之后,应辞许甚至将他在那个房间全程的录影寄给了他!被他当场红着眼掰了个粉碎。他吃了那个教训,从此怯了应辞许,只能避其锋芒。可谁能告诉他,从不近女色的应辞许,竟然跟在了谢汀身边,甘愿做一个保镖!冯景然的眼底喷出了火来。年少时的耻辱,此时的羞辱,交织而来,缠绕在他脑中,让他眼底一片血红。他低吼:“是你!原来是你!”应辞许闲闲向前迈了半步。月光冷冽,撒在他面颊,一半光,一半暗。他抬手缓缓揭下口罩,面容显露,线条凌厉,眼角带着淡淡的讥嘲。一如既往的轻蔑。他开口,声音凉淡:“我说过,她是我的。”第45章冯景然没再出现。谢汀和赵伊绚都松了口气。剧组拍摄有条不紊, 应辞许这阵也忙得很, 片场离得远,他不能整日往这边跑,谢汀倒还觉得有几分清净, 能全身心投入拍摄里。秋衣渐浓, 天气一日日冷下来, 谢汀这几天睡眠不太好。这会儿还没到她的戏,她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何文放给她泡了热热的红糖姜茶过来,又递过来条小毯子盖在她身上。谢汀眯着眼喝了两口, 满足地喟叹一声。何文放靠在椅子上,倾身过来小声说话, 带着点幸灾乐祸:“赵伊绚上午被陈导骂哭了。”谢汀笑了下, 偏头朝他挑眉:“听这话我一点开心不起来, 我比她哭的次数可多。”“现在跟刚开始比,骂你不可就是骂的少多了么……”何文放讪讪一笑,转眼瞥见她眼下浅浅的青影,“你又失眠了?”说着他开始叨叨叨:“不是我说,咱这戏拍的不是挺顺利么?前几天还好, 这几天我眼见着你睡眠越来越差,你别是心里还存着别的事儿吧?跟应总有关?”谢汀翻白眼:“我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谢谢。”“那是怎么回事?”谢汀转过头, 将剧本往脸上一盖, 传出来的声音便有几分闷闷的:“秋天了……可能换季的原因吧。”见她不说, 何文放也无奈,只好转了话题:“小长假快到了,最近连轴转累得很,你想休息几天么?想的话我去做马前卒,接受陈导的炮火。”谢汀放在身侧的手顿了顿。她翻了个身,不耐道:“别吵,我困,让我睡会儿……我从来不过小长假。”何文放高着嗓子“嘿”了一声,想继续叨逼叨,见她实在懒得搭理,只好歇了声。赵伊绚这场戏终于过了。她红着眼往休息处走,助理跟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劝她。谢汀把剧本往下一拉,露出一双眼睛看她。赵伊绚抬手一口气灌了小半瓶水,偏头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谢汀摊摊手:“看你哭成这样,爽啊。”赵伊绚气的把剧本“啪”一下摔到了地上:“谢汀!你欠的慌是吧?!”谢汀抬眼扫了下她摔剧本时露出来的手腕,皓白一片,已经没了伤痕。赵伊绚注意到她的视线,下意识把袖口往下一拽,将手腕遮的严严实实。“没有了啦,”谢汀懒洋洋又把剧本盖回去,“皮肤很白。”赵伊绚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沉默着坐了下来。那边忽然传来陈启一声喝:“卡!”两个人同时虎躯一震,谢汀吓得下意识往上一蹦,剧本步了赵伊绚剧本的后尘,也是一声“啪”,打在了地上。赵伊绚“噗嗤”一声笑出来。谢汀悻悻撇嘴:“笑屁啊!”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对方翻了个白眼。那头陈启正大着嗓门喊编剧,他又有了新想法,要当场改剧本。剧组一时停摆下来,摄影导轨前,苏绍站起身,同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而后朝休息区看了一眼。谢汀正探着头看那边情况,两人忽然对视,她愣了一瞬。逆光下,苏绍面上表情不显,淡淡地移开了视线。气氛一时静默,赵伊绚顿了片刻,忽然低声说:“又是一年小长假……”谢汀嘴唇微抿,睫毛下敛,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是啊,秋天。”陈启和编剧激烈辩论了一个多小时,才总算改好了一个小情节,谢汀今天拍的几场全废了,要重新拍。夜里十一点,才拍摄了一半。谢汀看了改过的剧本,也觉得比之前更好,她状态上来了,热血冲头,丝毫不觉得累,状态甚至要比上午时候更好。现场鸦雀无声,谢汀状态满分,陈启看着监视器的眼神都在发光,这场戏即将走完,他眉头忽然一皱眉,声音划破现场的寂静,带着不虞:“卡!!”谢汀一愣,下意识觉得要被骂了,谁知陈启开口怒道:“苏绍!!说了最后切近景给特写!!大特写!!你怎么回事!!”苏绍面上一瞬诧异,愣了下才回神:“不好意思导演,刚才忘了,再来一遍吧。”忘了?这错误对于苏绍来说,简直低级到离谱。周围有人暗自对视,神色闪过几分莫名。陈启皱着眉没再追究,刚才谢汀状态太好了,他不想错过。打板再来。这一次是谢汀出了错。再来,再卡。陈启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外头浓重的夜色,忍住了冲到喉咙的破口大骂:“汀汀,你再找找状态,休息十分钟再来。”谢汀抿唇点头,走到窗边吹风。途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声顺着风传过来。“苏绍和谢汀是不是不对付啊……感觉他俩气氛怪怪的……”“一个忘了,一个状态没了……磨来磨去,快一点了都……我早上四点起床的诶,要死了要死了。”谢汀没听进心里,倚在窗边满心思回想的都是戏里的情景。暗处一点红光明昧,烟味散过来,谢汀思绪被打乱,她皱了下眉,正要离开,隐匿在角落的男人忽然往外走了半步。月光照亮他脸庞,谢汀看见了苏绍的脸。他神色有些残酷的冷淡,静静吐了口烟圈。谢汀那一瞬心脏紧缩,有些僵硬道:“苏先生。”苏绍撇开视线,又抽了一口烟,轻声低笑:“安颜的女儿,贺家的外孙女……我是没想到,谢小姐这样不一般。”他的笑声偏带几分讥嘲,刮擦在谢汀心上,一阵难受。“想必《南雁》一上映,”他去看月亮,“谢小姐有望冲击那个奖杯了。”“真是令人羡慕啊。”他声音里带着无限的遗憾、喟叹,和隐隐的痛楚。这痛楚侵入谢汀的神经,令她感同身受。心脏痉挛,谢汀难受到几乎站不稳,她后退半步,脚一下子踩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下意识抬手支在墙上,她低头看过去。冰冷月光下,一个沾着血的、眼神黑洞洞盯着她的娃娃。那娃娃被她这样一踩,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纤细纯真的娃娃音空灵却冰冷,响彻在这个昏暗的角落:“谢汀死了嘻嘻嘻谢汀死了嘻嘻嘻谢汀死了嘻嘻嘻——”它眼睛如同旋涡,一瞬不瞬地盯在谢汀脸上,嘴唇裂开,直直裂至脸颊,一个毫无感情的、可怖的笑。谢汀嗅到淡淡的血腥味。这一霎那心脏炸裂,她无可遏制地爆发出一声尖叫,直直向后退去,撞在一个人身上,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袖口。苏绍转头看她。他瞳色深黑,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嘴角似乎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一瞬间的他的脸和地上那个血娃娃在眼前交替闪回,让她脑中一片血色。谢汀猛地喘了口气,手上的衣袖霎时成了夺命的烙铁,进退维谷浑身发凉。何文放疯了似的冲过来,一把把她拽到了怀里,揽着她,轻轻拍她脸颊:“汀汀,汀汀!”谢汀回神,嘴唇紧抿,藏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抖。那句话还在重播,夜色下所有人都忍不住脊背冒汗,毛骨悚然。陈启震惊赶来,气的脸通红,一脚踩上那个娃娃,里面的发生装置被踩了个透,在最后发出一声破碎而高亢的尖鸣:“谢汀死了嘻嘻嘻……”“谁干的!”陈启怒意蓬勃,嗓门震天,“谁干的!!”没有人回答。何文放揽着谢汀沉声道:“我先带汀汀回去。”陈启应了,而后扫了眼在场的人,不轻不重道:“最好祈祷别让我查出来你是谁。”谢汀一直垂着头,任何文放揽着她往外走。出门的一瞬间,她后头望过去,与苏绍的视线正正对上。他在笑。残酷月光下,愉悦的笑。谢汀睫毛微颤,垂下了眼。何文放气疯了,但他忍耐着把谢汀送回房间,替她盖了被子,倒了热水,安慰了好一会儿。谢汀都是淡淡的,半晌说:“没事,我没事。”何文放心头怒火澎湃难平,在房间里团团转,一圈又一圈,一边转一边猜:“会是谁?赵伊绚?她不像那种性格,你俩都是炮仗,看不惯就干架,搞个屁阴的!”“冯歆然?她都跟季朗风搞到一起了,以她的手段还不把季朗风攥的死死的,搞你干嘛?闲着扯淡啊!”“对对,还有冯景然,那就是个疯子!吃了几次亏就记恨上你了,卧槽我看十有□□就是他了!有毛病吧?要搞他也要去搞应总啊?这他妈不是欺软怕硬吗?!”说着又问:“你最近在剧组也没得罪人吧?谁不知道你是陈导心头肉,看见你都笑的跟花儿似的,能惹上谁啊!这他妈的,我就艹了!到底会是谁?”谢汀皱着眉嫌他烦:“别猜了,猜来猜去猜不到正点,这种无聊的恶作剧,没劲透了。剧组人多手杂,也查不出来个明白,算了算了。”何文放眼睛一张,抬手去摸她额头:“卧槽?谢汀,我还没发现你他妈是个隐藏白莲花啊?有仇必报绝不过夜的女明星哪儿去了?你他妈不会是被附体了吧?哪儿来的孤魂野鬼,给我速速滚出来!!”谢汀脸色一僵,抬手丢了个枕头过去:“滚啊!”她终于没那么苍白,脸上也透出一丝儿神采来,何文放暗暗松了口气,想想还是不甘心:“不行,我得跟应总说一声去。”说着就要摸手机去。谢汀翻了巨大的白眼,抬手去抢:“你跟他说干嘛?老娘的事情用给他报备?他算老几啊?不准说!!”何文放往后一撤,僵着脸大义凛然、严肃声明:“应总是你的保镖,今天出了这个事情,他没保护好你,是他的失职,我必须严厉谴责他!你,不准因为你俩有一腿就试图包庇他!我决不轻饶!”谢汀:“……”卧槽,这狗男人二人组一个比一个戏都好啊。她直接甩了被子下床,把何文放已经播出的电话强制按断,手机往床下一甩:“好了你可以走了!夜闯少女深闺警察叔叔要来抓你了!”何文放被她推着往外走,不情不愿地:“你怕不?需要我陪你不?”谢汀手豪气一挥:“老娘阳气很重的,怕个屁!”何文放无奈,只得交代了再交代,悻悻出门。站在门口,他掏了下口袋,摸出一个备用机,点亮屏幕,犹豫了许久,也没拨出去。但愿那只是一个意外。第二天一早,何文放顶着黑眼圈来谢汀房间敲门,看到了一双同样的黑眼圈。谢汀明显没怎么睡醒,但她还是快速收拾好,两人一起下楼。刚到片场,便感觉气氛怪怪的。谢汀以为是昨晚的事情让大家心里犯嘀咕,也没多想,径直往陈导那边过去。赵伊绚到的早,迎面走过来,一把攥住了谢汀的手。谢汀有些奇怪,翘着眉毛盯她,嘴上还贱兮兮地开玩笑:“赵伊绚,你可别不是爱上我了吧?老娘对你没兴趣。”赵伊绚脸色发沉,没吭声。谢汀嗤了一声:“昨晚你也不在场,别告诉我你是被吓到了。”她想挣开她的手,赵伊绚却死死捏着,毫不松动。谢汀脸渐渐沉下来。“怎么了?”她心里有几分预感,“发生什么了。”前头忽然传来一阵泼水的声音,地上水渍蔓延,围成一个圈的人呼啦啦往后退开,显露出里面的东西。谢汀一眼望见,水是红色的。掺了血的红。地上的字挺熟悉,昨晚在她耳边萦绕了一夜。——谢汀死了。潺潺水流往四周扩散。地上血红的大字被冲淡,陈启沉声骂:“动作快点!”一转头却看见了立在一侧的谢汀。他脸色阴沉,朝赵伊绚发脾气:“不是让你挡住她别过来!”谢汀抬手挡他:“是我自己要过来的。”陈启忍耐着脾气,扫了眼她的黑眼圈,安慰她:“今天全部停工,让人报警了,监控也在查,你回去好好休息。让我知道谁敢闹到我的头上,活他妈腻歪了!”何文放在后头匆匆赶过来,手上拿着刚挂掉的电话。不必问就知道,给应辞许打的。谢汀剜了他一眼,但到底人多,没有多说什么。地上的字很快被洗刷干净,但剧组总归是人心惶惶,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很快等到了警察过来,做笔录,查监控,一无所获。郊区本身就落后,这地方又是个犄角旮旯的破酒店,设施老旧,谈何监控了。不过是记录在案,获得几句口头安慰。应辞许收到消息时,刚躺上床不久。他这阵实在是忙,昨晚通宵开跨国会议,开到凌晨四点半才结束,洗了个澡刚上床,就接到了何文放的电话。听着那头的话,他面色一点一点沉下来。马不停蹄往片场赶,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他两个小时开到的。车子在停车场,他口罩遮面,日光下又穿过那道小巷。有剧组人三三两两经过,口中谈论着这两天的事情,间或有几句飘进他耳中。“谢汀太惨了,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看了那个娃娃我昨晚都做噩梦了……看她早上黑眼圈明显的,唉。”另一人挤眉弄眼:“惨是惨,但是不耽误谈情说爱啊,还记得咱俩说她和苏绍之间气氛怪怪的吗,我今天知道了!”应辞许脚步一顿。“知道什么了?不过昨晚谢汀踩到那个娃娃的时候是不是苏绍刚好在她身边来着?她被吓到了好像直接扑进苏绍怀里了……卧槽我当然都忍着没敢叫出来……”“啊啊啊我就是看到刚才好像苏绍进她房间了,肯定是去安慰她的……说起来他们也挺配的,苏绍那么帅!”应辞许:“……”他沉着脸走过拐角,那两人抬眼便看到了他,忙朝他摆摆手:“诶诶,阿辞,你怎么现在才来?!汀汀出事了!”应辞许眼睑低垂:“我知道。”另个人眉眼间浮现几分促狭的笑:“你匆匆赶过来,吃饭没?先去吃饭吧,说不定汀汀正忙呢……”应辞许抬眸冷冷盯她:“忙什么?”那人被他眼神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这位保镖可是谢汀的绯闻对象。旁边人拿手肘死命杵她,她忙眼神闪烁着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去吧。”应辞许脚步快了几分。出乎意料地,他在酒店底下的小园子里就看到了谢汀。她侧身对着他,倚在石凳上,神色里有几分空茫,茫茫然望着远处,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浑然不是那个鲜活的小姑娘模样,笑着闹着跳起来骂他,气冲冲地抬脚踹他。应辞许心头一窒。他缓了脚步,静悄悄走过去,立在她身后片刻,她都完全没有察觉。应辞许轻轻叹了口气,正要叫她,远处忽而走过来一个人。男人一身深黑,从日光里走进来,瘦削癯长。谢汀眼底闪烁,望着那个男人,一瞬不瞬。应辞许感觉到她脊背紧绷起来。苏绍走近,淡淡地朝谢汀打招呼:“谢小姐,受惊了。”谢汀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苏绍又往后看去,挑了挑眉。谢汀下意识跟着转头,一眼望见应辞许,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应……”刚开口,立刻反应过来,狠狠咬了下舌尖:“祝辞!”她脚底晃了晃。起身太猛,眼前发黑,下意识往前倒去。身前是苏绍。应辞许看在眼里,眸底闪过一丝利芒,抬手捏住了她的肩,往里一揽。谢汀侧脸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他今天没有用香水,身上是沐浴露的清香,盈盈满鼻腔。谢汀下意识扶了把他的腰,站稳后片刻才恢复清明,便发现自己是趴在他怀里的姿势。苏绍还站在原地。谢汀有些尴尬。她悻悻地想要从他怀里出来,谁料应辞许一只手跟铁钳似的捏在她肩上,动弹不得。她撇下眼低声叱:“松开。”“不松。”他懒洋洋的,声音平和,几乎无可分辨,里面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凉意,“又不是没抱过。”说完,他手臂顺着她腰背缓缓下滑,用力一掐,环在了她腰身上。谢汀:“……”苏绍淡淡挑眉,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但他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谢汀忍了片刻,抬手一手肘戳上应辞许的肋骨。她用了力气,痛的他轻“嘶”了一声,可圈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却牢牢粘在上面,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