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世青个臭不要脸的老流氓,祖上十八代都是泥腿子,全家人就一条裤子能穿出门的出身,竟然也好意思厚着脸皮说人家姑娘是他家里人。-不要脸的伍世青这会儿正生着气,原本他是准备在家里陪着怀瑾过圣诞节,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了他一份精心备的礼,他扭头就走,真不合适,不想罗方给他打电话说之前那烟土的流向找到了,在一家澡堂子,如今他们已经把澡堂子给盯住了,问伍世青要不要来。伍世青倒是真想过,既然都已经找到货了,晚一天收网也行,但转头一想,这伙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卖烟土,本事自然了得,而且很可能在帮里有内线,不然如何能将他瞒得丝毫不知情?!虽说他交代了罗方,查这个事的人,没把事办完前,全都连自己老子婆娘都不能联系,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拖上一天,万一被察觉,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以后可就更不好抓了。所以伍世青还是将小姑娘撂家里,自己出了门。按照伍世青想的,先把人抓了,控制住了,他问两句话,问不问得出来他回家去陪小姑娘过节,剩下的事让齐英盯着办也行。然而不曾想伍世青又点了二十多个得力的帮众,将那澡堂子围得死死的,闯进去后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些不明所以,吓得抱头喊饶命的客人,而澡堂主事的一个都不见了。伍世青将澡堂子里的人都带回去盘问,但他心里清楚,十之八九是问不出什么的,既然老板能跑得无声无息,又怎么可能给他留下相关的人。到底是怎么走漏了风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伍世青将办这个事的人全带回了堂口,倒是没说关押起来,明面上是说让兄弟们在堂口好好休养几天,好吃好喝的紧着来,但就是事情没弄清楚,谁都不准离开。按道理说,这事得趁热打铁的审,若是过去,伍世青一定直接就在堂口住下了,这事儿不完不会回家,毕竟他一个老光棍住哪儿不是住,但今时不同往日,伍世青觉得好歹先把节给过了再说。伍世青处理完事情,去了新世界,之前伍世青把自家的香樟硬生生挂成了圣诞树,一时间都快成了上海的景点,新世界的法国厨师便主动寻上伍世青,道可以专门为自家小姐做一款圣诞节蛋糕,伍世青自然是应了,原本是让新世界那边晚些时候送到家里去的,这会儿既然出来了,伍世青想着若是自己亲自提个蛋糕回去,小姑娘肯定高兴,便打了电话,让新世界的人不用送了,他自己去取。蛋糕很漂亮,巧克力做的圣诞树,上面撒着一层白色的糖霜,一看就很腻,但一看就是小姑娘会喜欢的样子,那法国厨师还在蛋糕上用奶油做了两个小人,高一点儿的小人短发穿着长衫,一个小人梳着辫子穿着长裙,伍世青看了也很是喜欢,赏了那位法国厨师五十块钱。这一日虽然是圣诞节,但并没有下雪,却也没太阳,天有些阴,有鸟群挥着翅膀飞过,上午十一点,新世界的门口却没有夜里十一点热闹,忙了整整一夜的黄包车夫都回家休息了,一身长衫的伍世青小心翼翼的提着蛋糕盒子从新世界里走出来。水生快跑两步,去拉车门,齐英头天晚上跟人打牌睡得晚,今日起得又早,脸上有些不耐烦,在一边儿做了几个扩胸,伸了个懒腰。伍世青莫名的想起几个月前,也是在这个新世界的门口,怀瑾就那么出现在他的面前,想到这里,伍世青朝之前怀瑾站过的路灯看过去,发现那里竟然站着一个女郎。那个女郎看起来也不大,约莫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挑不输男子,白色的衬衣外穿着一件驼色的长大衣,戴了一顶同色的贝雷帽,提着一个皮箱,很是时髦的模样。正好是个整点,远处钟楼的钟当当当的响起,这个钟声伍世青听了许多回,不知道为何这会儿听到这钟声,心里莫名的忽然有些心慌,一种危险将至的感觉涌了上来,而与此同时,只见那原本站在路灯下的女郎忽然的眼睛睁大,丢下手里的皮箱,朝他跑了过来。“伍老板当心!”那女郎大喊道。伍世青丢了手里的蛋糕,往后一退,反手将齐英也一起拉到了新世界舞厅门口的大理石门柱后面,几乎同一时间,一颗子弹嘭的打到伍世青原本站的位置,将原本他身后的舞厅玻璃门打了个粉碎。猝不及防被拉摔倒在地的齐英快速的翻身蹲下来举枪上膛,然而,刚伸了半个头,几颗子弹接踵而至。枪手躲在路过的一辆黑色雪佛兰里,从开了一条缝的车窗里伸出枪管,子弹盯着伍世青藏身的地方打。水生在伍世青拉齐英的同时,停在门口的伍世青的汽车后面,因与伍世青和齐英不在一处,火力倒是没那么大,伸头打了两枪,打破了枪手车窗的玻璃,枪手躲了一下倒是没事。这显然是一次有预谋,并势在必得的刺杀,枪手见伍世青不冒头,竟推开车门,从里面下来四个人,皆是手拿着枪。上午十一点,正是新世界的人睡觉的时候,虽然枪声响了,但里面一时半刻怕是也出不来人帮忙,然而枪子要人命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其实三个对四个,他们不一定输,若是几年前,三人还是愣头青的时候,只怕早就冲出去了,干了再说,贱命一条,不怕死的才有资格活着。如今三人好不容易日子过好了,觉得自己的命也有点儿值钱了,不舍得随随便便的丢掉了。然而,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三人一起出生入死多次,早就有了默契。枪手想杀的是伍世青,注意力多在伍世青和齐英的身上,若是齐英冒头,对方一定开枪,趁着这个机会水生若是能出手打倒两个,后面他们的胜算便大了。这一切都决定的很快,枪手下车的一瞬间,三人仿佛已然将最好的安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伍世青将手里的枪上膛,与齐英对视了一眼。【如果知道这小子快死了,早上就不揍他了】齐英从石柱后面伸出一个手指晃了两下,按照过去的习惯,到第三下,齐英会出手,然而,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齐英刚晃了两下的时候,只听砰砰砰砰四声枪响,接着便是四个人倒地的惨叫的声音。然后,蹬蹬蹬的皮鞋声越来越近,方才站在路灯下的女郎拿着一把勃朗宁跑到举着枪,一脸戒备的三个人面前,伸着头一脸担忧的细声问:“伍老板,您没事吧?”三个举着枪的流氓伸头一看,四个枪手皆已然倒在的地上动弹不得。【!!!!!】x3一个老流氓和两个小流氓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的时髦女郎,默默的收起枪。齐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皱着眉,问:“这位女侠,您哪个堂口的?没见过!”女郎也收起了手里的枪,咧嘴一笑,道:“我不是你们帮的。”伍世青打开被他丢在地上的蛋糕盒子,发现蛋糕已经摔坏了,闻言回头,拱手道:“敢问是哪一路的朋友?”“不敢不敢!不过是正好赶上。”那女郎见伍世青拱手,赶紧的侧身让了一下,没接着,然后紧跟着微蹲,行了个礼,道:“伍老板,您十年前可是去过承德?”【什么?】x3-“爷您当年去承德到底结识了几个姑娘?”作者有话要说:齐英:这回不是我说的,不能揍我。第21章伍世青很仔细的回想了一番自己当年去承德的日程,统共去了十来天,前面三天都在找人,找着人了出手不成受伤了便被当时还是小屁孩的怀瑾领回了家,在怀瑾家待了约莫一个礼拜,出来又去寻人,寻到了立马就离开回了上海,他又不是去做什么光彩的事,自然是越不留痕迹越好,还能结识什么人?可若是没有交情,人姑娘为何要出手救他?对于救命恩人,伍世青倒也不好直言道“滚他娘的,当年在承德救老子的人在老子家里好好的,你又是哪一路来的。”只是瞪了出言的水生一眼,然后与那女郎道:“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十年前去过承德。”此话一出,便见那女郎脚上的小皮靴一顿,高兴得不得了的模样,道:“那应该是您没错了,不瞒您说,我是承德金府的下人,我叫慧平。我家小姐与您有旧,不知您还记得否?前些日子我与我家小姐本是约好去香港投亲,不想走散了,我在香港找不见,又回承德找,遍寻不着,正是心急如焚,见报纸上说前些日子您府上来了位小姐,冒昧来问您一声,您府上住着的可是我家小姐?”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又紧接着微蹲行了个礼,道:“若我问错人了,便在这里先给您赔个罪,还望您大人大量,看在我家小姐的份上,莫怪我。”这话一出,伍世青顿时便明白了,这慧平是怀瑾的丫头。伍世青心里立时松了一口气,这次若不是慧平出手,他大概生死难料,如此大恩不可不报,幸好她是怀瑾的丫头。然而松了一口气的伍世青自己心里又觉得自己好笑,难道怀瑾的恩情便不是恩情了么?真当人是你亲妹妹?随后也不用伍世青应声,劫后余生的齐英点了支烟,咬着烟嘴道:“你找对人了,你家小姐前几天打牌才输给我几百块钱。”那慧平倒是个大方人,这会儿连齐英名字都还不知道,竟也接上话,立马笑着道:“那倒是小事,回头我再替我们小姐从你那儿赢回来。”齐英是什么人?十五岁便在赌场里混的小流氓,便是多年的老赌徒见了他也绕着走,倒是第一次听一个女子在自己面前放这样的话,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了几个圈,齐英竖了个大拇指,道:“姑奶奶您可真是有志气。”岂料慧平见了他这番姿态,只是一笑,道:“难道不可能么?我救了你一命,若是我与你打牌,你还要赢我的钱不成?你这样一看就有本事的人,便是我的牌再臭,你自然也有本事让我赢是不是?”这话齐英听着一愣,要说齐英这人,虽然在伍世青跟前说什么做什么,还有事没事被伍世青骂,但在外面是极嚣张的,更不要说是对女人,就是平日里与他相好的女子,多是人女子捧着他,即便如此也依旧难听他几句好话,除去前几日被怀瑾教育了一番,倒是从未有女子将他怼到没话可说。此时新世界里听见枪声的人也匆匆跑出来了,附近巡逻的警察也都赶了来,伍世青走到那倒地的枪手跟前查看,只见那四个枪手皆已断气。慧平在一旁有些慌,道:“我没想着打死他们。”伍世青道:“不关你的事。”这四人虽然皆中了枪,但都伤在非致命之处,原是不致死的,竟然是自己服了毒。伍世青给了赶过来的警察一些辛苦费,让水生带着人将四名枪手直接抬回了东帮的堂口,尽力查一下四名枪手的来历。然而,也就在伍世青让齐英去换一台没子弹洞的汽车再回家时,从新世界里跑出来一个听差的,说道:“爷,府上来电话了,说是司徒参谋长去了,早上九点多便去了,如今还等着您,若是您方便,请尽早回去才好。”伍世青听了这话,眉头微皱。过去司徒啸风倒也经常去伍公馆,但多是约了人一起去打牌,或是有事务相商,这回怎么事先招呼也没打,就去了,倒是奇怪。原本伍世青便准备回去了,听了这话上了车,便让齐英快点儿开。-再说伍公馆里,怀瑾原想着司徒啸风送了礼,闲话两句便走了,怎知司徒啸风闲话了七句八句九句十句也没提要走。怀瑾又不愿与他多言,也是没有办法,便找了张唱片放到话匣子里,总归有点儿响,二人面对面坐着没那么尴尬。怀瑾放的是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协奏曲,司徒啸风听了一会儿,道:“你喜欢拉赫玛尼诺夫?”怀瑾道:“也没什么特别喜欢不喜欢。”司徒啸风又问:“你闲时便弹琴?”怀瑾道:“我哪里会弹琴。”司徒啸风听了这话却笑,约莫是胡话听多了,他半点儿不生气,竟觉得很有趣。他起身将话匣子停了,走到窗台边的钢琴前,在琴凳上坐下,打开琴盖子,道:“我幼时学过一些日子,我弹给你听,你喜欢听什么?肖邦?”怀瑾没想到司徒啸风个军阀竟然还会弹琴,只道:“都可以的。”司徒啸风随手按了几个音,道:“你还真是不弹,这琴不知道多少年没人碰,音都跑到天上去了。”说完又道:“这琴是前面那个法国人留下的,施坦威,全上海约莫就这一台,可惜了。”怀瑾知道司徒啸风的言外之意,就是觉得伍世青配不上这么好的琴,中肯的说,这话没错,好枪要到给最勇敢的士兵,这原是台好琴,所以伍世青没有嫌它占位置丢了,但它本该到一位爱好音律之人手里才对。只是这话她不乐意听,便道:“有什么可惜的,不就是一台琴,得亏家里有暖气,不缺柴火,不然早没了。”司徒啸风闻言回头看一眼,只见小姑娘显然是不高兴了,脸上笑容都淡了,想着小姑娘这不想上学就能拎包袱离家出走的脾气,没准等他走了真就立马把琴给劈了当柴火烧,而伍世青那个糙人只怕也不会拦着,司徒啸风赶紧的回头拱了拱手,道:“我错了!行不?这琴放这伍公馆再合适不过了。”“行。”“那这琴都跑调了,还弹吗?”不让这人弹琴,怕不是又要罗里吧嗦的说个不停。“弹吧。”所以伍世青回来的时候司徒啸风正在弹着跑调的钢琴。这边儿司徒啸风正弹着琴,却听窗外一声响亮的汽车喇叭声,原本站在钢琴边儿的怀瑾已然往外去了。怀瑾今日的裙摆略长,寻常走路倒还好,若是走得快了,非得提一提才行,她微提着裙摆,快步的走出内客厅,穿过外厅,走到大门处,便听见吱呀的刹车声,伍世青的汽车停在了司徒啸风那辆墨绿的吉普边上,再进一寸,就要撞上了,配着那刺耳的刹车声,看得怀瑾心惊肉跳,心道水生往日看着沉稳,怎么今日如此冒失。却见车子一停,司机位和后边两边,一共三扇车门竟同时开了,司机位上下来的是齐英,后面另一边下来的是伍世青,而齐英身后那扇门里出来一个西式着装的女郎,怀瑾一看,不是她的丫头慧平又是谁?!要说虽然伍世青道怀瑾便是在他家里,但数月不见,多次寻找未果,难免让人有些患得患失,慧平从汽车里下来,伸头往公馆高门处一看,果真是她家小姐站在那里,如此心才算是落到实处,顿时喜上眉梢。两人主仆多年,说是主仆,更似姐妹,久别重逢,立时便拥抱在了一起,皆是欢喜万分的模样。怀瑾道:“我想着你便能寻来。”又问:“你怎么寻来的?怎么竟是跟着五爷的车回的?”慧平听了更是笑得柳眉上扬,道:“我从南找到北,就是找不到你,思来想去觉得你约莫就是留在上海了。本就准备来看一看,又见着报纸说五爷家里来了位小姐,置办了圣诞树,我一听便觉得这定是小姐您所为。”这话说得怀瑾不愿意认,撅着嘴道:“听你这么说显得就我事儿,怎么是我所为?分明是爷他自己置办的。”说完便指着一旁花花绿绿的百年老香樟,冲向伍世青瞪眼,道:“你跟慧平说,这圣诞树是你自己置办的,还是我置办的?”伍世青原是站一边儿笑着看两个小姑娘说话,不想被点了名,赶紧的答话道:“是我置办的。”怎想的慧平闻言虽未反驳,却一脸的不信,怀瑾觉得自己冤枉也是没有办法,倒是注意到伍世青身上的衣衫竟沾了泥。要说伍世青虽是个老流氓,过去也曾经邋里邋遢一身衣衫当抹布使,但如今到底是有身份了,向来是体体面面的,怀瑾倒是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难免小声问道:“爷这是怎么了?”一想伍世青是与慧平一起回的,赶紧的说道:“可是慧平给您添麻烦了?”自然不是慧平添麻烦了,倒是帮了忙,但怀瑾问的伍世青,慧平自然不能插嘴,而且刺杀是大事,还死了人,慧平意外陷入其中,她又是初来乍到,这事对外会是个什么说法,她心里也不清楚,此时司徒啸风也从屋里出来了,一身军服,慧平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自然更不好言语。然而此事对外什么说法先不论,对司徒啸风倒也没什么好瞒的,毕竟当时也去了警察,即便瞒着,司徒啸风也会知道,伍世青脸上笑容淡下去,道:“遇到枪手了。”说完又道:“慧平不过是赶巧,倒是我连累她了。”司徒啸风原本抱臂站一旁,准备张嘴调侃一下伍世青家中女眷一个接着一个,听伍世青这话,脸上顿时也没了笑,肃穆了许多,问道:“竟有枪手?几个?”怀瑾更是大惊,连忙问道:“可有受伤?”回头又往汽车张望了一下,问齐英:“水生怎么没同你们一起回,可是受伤了?”“都没事,水生让我留在堂口处理事情了,晚些时候便回。”伍世青先答了怀瑾的问话,一边抬脚往里走,一边与司徒啸风道:“四个枪手,进里面说。”四个枪手,又是刺杀,伍世青三人竟然毫发无伤,司徒啸风笑着拍了拍齐英的肩,道:“你小子跟水生好生厉害,回头跟我走,给你个官当当。”齐英闻言笑了笑,道:“行啊!到时候您领兵开拔的时候可别忘了带上我。”第22章怀瑾与慧平久未见面,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何况伍世青既然回来了,他亲自招待司徒啸风,怀瑾作为女眷不在一旁,他们反而方便说话。于是进了屋,怀瑾便领着慧平上了楼。此时离用午饭又还有些时候,伍世青抬手将司徒啸风又领回了内客厅。进了内客厅,伍世青见话匣子虽然停着,但上面还放着未收的唱片,而角落里钢琴的盖子也未盖上,显然之前有人待过的样子。伍世青原想着怀瑾一个女眷,若是招待司徒啸风,应该是在客厅,如今一看,竟然是在内厅,心下顿时有些明白为何吴妈要特地打电话请他回来。司徒啸风是个什么东西,伍世青心里清楚。伍世青打开雪茄盒,递了一支给司徒啸风,又从酒柜里拿了一瓶伏特加,倒了半杯放司徒啸风手边儿的边几上,接着给自己也倒了半杯,嘴里衔着雪茄,一手酒瓶,一手酒杯,坐进沙发里。司徒啸风这边将雪茄点了,夹着雪茄的手端起酒杯闻了一下,皱着眉放下,道:“白毛子的酒太冲!”伍世青听了笑一笑,仰头一口喝下去了不少。司徒啸风未喝酒,夹着雪茄道:“有活口吗?知道是哪一路的?”“没活的,嘴里都藏着毒,中枪后直接咬毒自尽了。”伍世青端着空了一半的玻璃酒杯,道:“我前些日子发现有人在上海卖大土,我派人查,今日早上才查到地方,去的时候人都跑了。”这话一出,原本懒散在沙发里吞云吐雾的司徒啸风顿时朝伍世青看过去,声音也高了一些,似是不敢相信的重复了一遍:“有人在上海卖烟土?!”然而司徒啸风也知道伍世青若非确凿有实据,不会与他说,也不等伍世青应声便骂道:“这是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提前给自己赚冥币花。”说到这里司徒啸风似是气头上来了,拍了一下桌子,又伸出一个手指往上一指,道:“那王八蛋被你轰了老巢,然后便来杀你?”伍世青的酒杯已然空了,道:“不一定,但有可能。要看水生能不能找到那几个死了的枪手的来路,就算人死了,也总归不会一点儿痕迹都没有。”“那倒是,藏着毒的枪手,玩这路数的也不多。”司徒啸风咬着雪茄,眼睛里露出一丝凶狠,骂道:“王八蛋狗东西,你查出来了,如果不好动手,你把是哪路人告诉我,我特么教他做人。”说完又道:“这通天的财老子都不敢发,老子倒要看看是谁觉得他自己比老子还机灵!”“行!”伍世青笑着点头,给自己添了酒,道:“约莫是条肥鱼,到时候让你去杀。”司徒啸风听了眼睛一亮,从沙发里坐直了,咧着嘴笑道:“那不知道是谁的王八蛋敢玩大土,肯定赚得不少,便是有些背景,他上头的动不了,他是跑不掉的,毕竟你我两兄弟也不是随便能打发的,到时候抓了那王八蛋怎么给你出气先不说,怎么一二十万的钞票那是少不了的吧。”如此一思量,司徒啸风指着伍世青道:“难怪老五你大好的洋节,把你家娇滴滴的大小姐一个人撂家里,这是大买卖啊!”伍世青听了这话也不否认,弹弹烟灰,道:“怎么一个人撂家里?你不是来了?”说到怀瑾,司徒啸风似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道:“我来了?我来了你家大小姐连正眼都不看我。我按着喇叭进来,人不说出门迎一迎我,大厅都不去,坐内厅里翘着腿看着报纸等着我来给她大小姐请安,我送一双鞋,她倒好,看一眼,来句她不会跳舞。”说着话,司徒啸风拿起一旁的鞋盒,打开了递到伍世青的眼前,道:“你看看,你看看,人把东西就放厅里,收都不往屋里收,你看这鞋,这鞋面,苏州最好的刺绣师傅亲自绣的,你看这钻,不是水钻,是真钻!真的!”不想话说完,只见伍世青将那鞋拿在手里看了看,又丢回鞋盒里,道:“你特么上老子家里来,还指望有人站门口迎你,司徒啸风你是准备去谁家,走错门了?”一时之间,原本还有半肚子话说的司徒啸风竟然无言以对,然后眼睁睁的见着伍世青将那鞋盒随手丢到地上,顺便还给了一脚,踢远了。“送个东西都不会送!送得不称人心,还特么委屈上了!”伍世青掐灭了手里的雪茄,扬声喊道:“齐英!齐英!去叫个货车来,回头司徒参谋长走的时候,把那破钢琴装上车,一起送给他!什么破玩意!谁喜欢给谁!送双破鞋,总得给他回个礼!”司徒啸风气得指着伍世青龇牙咧嘴:“老五你特么……”伍世青回看着司徒啸风,张嘴便是一嘴的混着雪茄味的酒气:“五爷我特么怎么了?”【妈的!一头白毛的流氓无赖】这事怎么说呢?司徒啸风觉得,他赶上伍世青先是抓人没抓到,后又被刺杀,有气没地方撒,如今还喝了一肚子的酒,真是他倒了大霉了!倒了大霉的司徒啸风午饭的时候也没等到楼上的小姐下楼,楼上的小姐让人递了话下来说早上起得早了,困乏得很,便不用午饭了。这像什么话?!!!伍世青看起来也觉得很不像话,板着脸道:“不吃饭怎么行?!做几个菜送小姐房里去。”然后司徒啸风就眼见着厨房的人一盘子一盘子,又是汤煲,又是铜锅,冷的热的,一个接着一个的往楼上送,甚至本来已经上了他们桌的一大盅的佛跳墙竟然被撤下去了。送完了楼上的,厨房开始往餐厅送了,只是方才送上楼的是盘子,到楼下桌上的就变成了碟子,楼上的是汤煲,到楼下桌上变成了大碗,楼上是铜锅,到楼下桌上变成了小碗,至于那一大盅的佛跳墙,也变成了半个巴掌大的小盅。两个老男人,竟然一人面前有一盅,感人!!!过分了!!!这若是在司徒啸风的府上,他非得将厨房的人都拖出来抽一顿才行!至于女人,自然不能抽,那便站边上看着,吓唬吓唬,立立规矩是很有必要的。但这是伍公馆,伍世青这个老流氓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司徒啸风话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下去了。然而似乎伍世青也觉得过分了,拿着汤匙在自己面前的小盅佛跳墙里舀了一下,停住了,皱着眉,脸上尽是不悦,对上了菜还没来得及退下的听差说道:“今日是圣诞节,应做西餐,怎么准备的中餐?”那听差的闻言立时躬身说道:“爷您早上走得急,没吩咐,厨房便请示了小姐,小姐说今日过节,爷既然未吩咐,午饭便准备些爷您往常喜欢吃的,晚餐请示您了再准备。”如此伍世青脸色稍霁,道:“那晚餐便准备西餐吧,你们去问一问慧平,小姐喜欢吃什么,照着准备。”听差的得了吩咐便退下了。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的伍世青抬头关心了一下好友:“怎么不动筷?不合口味。”不得不说,这句询问算是稍微挽回了一丁点儿司徒啸风作为大军阀头子的体面。算了算了!不跟这个白毛流氓计较。-再说这边慧平跟着怀瑾上了楼,少不得要交代过去几月的行程,之前慧平在外边说的含糊,关上门说的仔细,道:“我先是到了香港,在贝克老爷家外边看了几日,都没见着你,我想着若是现身,让他知道你不见了,怕不是要急坏,我也就没露面,回了北平,又在北平呆了些日子,还是没找见你,便想去哈尔滨看看,临行虽觉得您不大可能回承德,但还是回去看了一眼,自然也是没找见,我去见了街头杂货铺的老黄,他与我说可是好几波人来打听咱们府上的事,有北边儿的士兵,我估摸着是哈尔滨的,十月份的时候,还有一个南边儿口音的男人。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在哈尔滨,若是你在那里,他们还找你做什么。”说到这里,慧平拉着怀瑾的手,道:“你信不信,我虽然一直没找到你,但我一直都知道你肯定没事,不然我早就去香港,让贝克老爷去北平寻他们拼命去了。”怀瑾自然是信的,点头后说道:“十月份去家里打听的人应该是齐英。”“齐英?”“便是你回来时,开车的那个,黑衣衫的那个。我进了这边府上,便好些日子没见他,想来应该是被派到承德去了。”“是他?那这位五爷应是知道咱家太太去了有些时候了。”“那应该是知道了。”“他也没问你这几年去了哪儿?”“一个字儿都没问过,你知道那些事我想着都烦,他不问我也懒得主动提。”“那这位五爷倒是心大得很,就他这处境,他也不怕你是哪里派来的探子。”“谁说不是?!”怀瑾与慧平打小一同长大,说是主仆,比许多亲姐妹都要关系密切,两人之间几乎一点儿秘密都没有,说到此处,怀瑾道:“前些日子,报纸上说美国人用飞机运到朝鲜的一些子药物,竟被人调换成了罐头水果,你可有看到。”慧平不知怎么忽然说到这上面来了,只是点头道:“看到了,说是押运的两个美国兵将药换了,到了朝鲜,还没等人发现便跑了,到现在人还没抓到。”“你别信那报纸胡说。”怀瑾道:“我仔细看了,那飞机中途在上海的机场加了油的,若是我没猜错,那药十之八九是被伍世青给调换了,在上海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办这个事儿。”“啊?!”慧平听了惊得从椅子里噌的站起来,道:“美国人可不好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然没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怀瑾皱着眉,说道:“但若是我没猜错,他换了药是送去东北了,东北军上个月受到重创,说是伤亡数百,怕是远远不止,关家如今能站稳脚,仰仗的就是东北军司令梅长亭,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东北军一败涂地,一定是关弘霖找上伍世青,你知关弘霖最是会满嘴忠义之道,说动了伍世青,让伍世青替他劫药。我估摸着关弘霖怕是也没想到伍世青一个流氓大亨竟真的帮他了,你说他伍世青五爷是不是心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