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悄悄走进屋中,“主子,沈大郎已经走了, 兰儿哭了好久,这会儿正在房中洗漱。”越容从沉思中惊醒,“庄子那边可安排好了?”清欢忙点头,“已让吴赫去五公主府传话,五公主排了一队禁卫前往庄子巡视。”毕竟沈家是五公主家的佃户,她再是同她五姐姐关系好,也不能贸然派人去保护沈家,到底还是要五姐姐自己的人去合适。“不行,我还要给五姐姐写封信去,势必叫她重视些。”越容还是有些不安,又让人拿了纸笔来写下书信让人送去五公主府上。她刚写完信,兰儿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她,“姐姐。”越容朝着她招手,“站在门口做什么,过来。”“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里,等坏人被抓住了,我就让人送你回去。”越容轻声安慰她。江莲走了进来,怜悯看向兰儿,“容姑娘不必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兰儿的。”“劳你费心了。”江莲摇了摇头,“左右我在家中也无事可做。”她这些日子不受江玥的使唤,日子过得轻松的很,又不能出门,带着孩子玩耍几日也无妨。昨日太后大怒,下了旨要江玥精心抄经书为国祈福,还指了宫人前来服侍,江玥连让旁人代劳的机会都没有了。一想到江玥憋着气日日夜夜抄经书,出不得院门,江莲连睡着时都要忍不住笑出声。只是见越容皱着眉头,她关怀道:“容姑娘,您可是有烦心事?”越容还在琢磨着铁片的事情,自上元节那日,燕承钰告诉她,寻得梦中人的踪迹后,这大半年里再也没有听说过相关的事情,她自己又忙着书铺和学堂,竟也没有多想几分。如今看来是她自己粗心大意,危险明明就近在眼前,她却毫无防范。她打定了主意,敌人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了,她再也不能只依靠着她哥哥而坐以待毙了。见她不说话,江莲也没再继续问,只是抿嘴一笑牵着兰儿的手,“我带着兰儿在外头走走,也好认认府上的路。”屋中静了下来,越容摩挲着铁片,上头那个图案隐隐约约的透露着冷光,看上去神秘而又令人害怕,她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场梦里,刀刺入身体时那一瞬间的痛楚,她此刻光是想起来,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变冷。忽而,她的睫毛微颤。她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面前的阴影,江洵拿着扇子轻摇,“想什么呢,这般入神?”“不告诉你。”压下心中的百感交集,越容轻哼了一声,随即将铁片收回袖中不让旁人瞧见。江洵扇子一停,随即坐在另外一边,“是吗?”“你的秘密不告诉我,我的秘密为何要告诉你?”明明知晓两个人心中都藏着事情,可又不告诉对方,越容心中倒觉出了几分不是滋味来。“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到底在谋划着些什么?”靖阳王府的事情她一点儿都不知晓,可今年来靖阳王府的频频动作都透露着不平凡。“我虽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可也听说了,此次黄河赈灾款贪污一案查到了靖阳王麾下。”江洵妄作没听见这话,问道:“闹事者能在闹市之中摆脱禁卫和官府的追寻,可见身手了得。你那位小友为何会惹上这样的人物?”越容皱眉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将铁片拿出来,“这谁能知道,等人被抓住了不就一清二楚了。”江洵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为了江玥,同我赌气?”越容沉默着,说是赌气倒不如说她事到如今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将那场梦境告诉江洵。毕竟那场梦中,也有江洵的身影。“谁说我在赌气了。”她嘟囔了一句,她又不是懵懂孩童,不知这世上权力越大之人,背负的便也越多,她的兄长乃一国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就能随心所欲了吗?当然是不能的,他的婚事,自然也不是他一人能够定夺的。就算是她私心里想着让燕承钰和李韵芸“算了,反正哥哥同李姐姐今日已经见着面了,有什么话摊开讲明白,之后该是如何便是如何了。”越容放下茶杯起身,总算是能心平气和地看着江洵了,“你若无话可说,我就先回去了。”江洵知晓她话中意思,但也应了一声,送她到门口。越容有些挫败,看也不看身后一眼便上了马车。江莲琢磨着她离去的表情,总觉得方才二人谈话怕是不愉快,“哥,你同容姑娘吵架了?”江洵看着马车远去,“谈不上吵架,只是她不喜我瞒着她。”江莲语塞,过了一会儿方道:“她总有一日会知晓的,到那个时候,你可有想过如何收场?”江洵眯着眼想过一息,忽而白玉骨扇轻摇,“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越容懒懒的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走了不到一刻钟,马车停下,她睁开眼睛,“又出事了?”她心惊道。清欢掀了帘子同车夫说低语了一回,“主子,太子殿下在前头等您。”越容颇有几分做贼心虚地下了马车,果不其然燕承钰站在前方等着她,她走上前去,“哥哥。”燕承钰打量了她一番,“可有受伤?”闹市之事,他已经听说,见她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越容忙摇头,“我没事。”同乘一辆马车,越容不住的偷瞄燕承钰。“偷看我做什么?”燕承钰好笑道。“李姐姐解开心结了吗?”越容问的小心翼翼,她那话当着李韵芸说的时候,只觉得自个儿十分有理,面对着她哥哥的时候,心里倒是发虚的很。“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燕承钰自然对她了解非常,一见她眼神发虚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也不算说错话吧。”越容小声反驳道。“哥,你生气了吗?”燕承钰当然没生气,“没有,只是日后对着旁人莫再说这些话,旁人不会以为你在帮她,而是在挖苦她。”“知道了,我也不是谁都会去劝的。”“但愿李姐姐的病能快点痊愈。”越容手缩回了袖子里,又摸到了那枚铁片,她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拿出来给燕承钰瞧瞧。只是见燕承钰面露疲惫之色,这些日子忙于黄河赈灾款一事,他已经数日没有好好休息,今日能出宫去相府见李韵芸已经是忙里偷闲挤出来的时间。越容心道,还是缓一缓再同她哥哥讲此事吧。因着闹市行凶一事,越容这几日都被拘在宫里不得外出。瞧见清欢进屋,她便问:“可有消息了?”清欢喘匀了气,“昨日夜里,听说靖阳王府闹了贼,只是夜深,没有抓到那人。”若是贼,怎敢偷到靖阳王府去?除非是为了找到他丢了的东西才敢以身涉险。越容摸出了那枚铁片,这铁片除了面上的图案,平平无奇,到底有什么值得那人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夜闯戒备森严的靖阳王府?那枚铁片在阳光下泛着铁器独有的冷光,越容眯着眼睛仔细瞧着它的边缘部分,边缘有条细细的缝,她想要掰开,铁片却又纹丝不动,真不知道这小小的铁片怎么制成的。她试了好几回,铁片依旧是原模原样,丝毫没有她刚刚绞尽脑汁为了分开它而留下的痕迹。“这到底是干嘛用的?”越容嘟囔道,她连针都用上了,也没能撬开这小铁片,铁片轻轻晃着,里头是有个小东西在晃荡,或许那人在意的是里头藏着的小东西?宫人见她研究着这块小铁片好几天了也没什么头绪,出起了主意。“主子不如问问世子爷?世子爷如今在工部当差,工部能工巧匠众多,定能打开这小铁片。”清欢一拍脑袋出了个主意。越容想都没想,“我才不找他呢。”清歌想了想,“主子若不想找世子爷,不如奴婢叫人去东宫问问崔四郎,听闻他对《鲁班经》颇有专研。”越容眼前一亮,“果真?”旁人她不好去问,崔四郎是燕承钰手下,总归不会出什么差池。崔四郎埋头伏案奋笔疾书,忽而听门外内侍进屋传话,“崔大人,芙英殿来人想见您一面,您如今可得空?”崔四郎手中的笔一抖,墨汁落在刚写好的公文上,污了一张纸,他浑然不在意,将笔放好,这才起身,“请他进来。”来的是白羽,越容近前内侍,他躬身行过礼,“主子派我来,是想请教崔大人一物,不知大人可否知晓此物如何打开?”说着他便将袖中图纸拿了出来,这是越容照着铁片所绘,除了没有上头那个图案,铁片上头的细节皆被绘制的一清二楚。崔四郎接过仔细瞧着,过了好一会儿方道:“这倒是不难解,不知除了这图纸,可有实物?”作者有话要说:顶着锅盖逃走第46章“主子, 崔四郎说有法子可以打开, 只是要见着实物才好。”白羽很快就回芙英殿回话。越容想了想, 这铁片不能让旁人拿去, 她见见崔四郎也无妨。崔四郎原以为见到的会是越容跟前近侍, 没想到却被宣去前殿见着了越容本人。他一愣神,便听见越容唤他, “崔大人?”“臣见过公主。”他忙低下头,眼角余光只能看见那一抹淡黄色的裙摆。越容咳嗽了一声, 她同崔四郎说来也不熟, 加起来也不过只见了两回面, 虽说如今崔四是她哥哥的部下,可毕竟要麻烦人家, 这倒是她欠了人情。“崔大人请坐。”“不敢,公主吩咐便是。”越容只留下清歌在殿中, 将那枚铁片给拿了出来递到崔四眼前, “崔大人说有法子可打开,你替我瞧瞧吧。”“是。”崔四从容不迫地接过,目光触及铁片之上的图案之时,略微惊讶。“臣斗胆一问, 公主从何处寻得此物?”越容心中一紧, 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偶然得来,只是好像里头有东西,所以我想打开瞧瞧里面是什么。”崔四便低下头, 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簪子,摩挲着那枚铁片,“公输子发明万物,其中有一物名为机封。”不知他手上是如何动作的,越容自潇瞧着那枚铁片,忽而发觉铁片上多了几条她从来没有瞧见的细缝。“机封本是做棺木密封之用,因不符合世俗礼观,此物被遗弃,却又被公输子改良,以作密封储物之用。”越容虽知鲁班大能,却并不知晓他到底发明了些什么,一听这东西居然还是鲁班发明的,她不免看的更认真了些,这平平无奇的小铁片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用到鲁班之术?崔四手上动作越发小心,越容甚至还能清楚地听见铁片忽而发出了齿轮转动的轻响声。又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崔四手上一停,那本是平整轻薄不过两张宣纸厚的铁片起了变化,咔擦一声轻响,突然开始旋转,顺着刚刚出现的那些细纹一层一层向上突起,最后成了一座小宝塔的模样。崔四松了一口气,“臣从前只在书上见过此物,这也是头一回见实物,幸不负公主所托。”越容已经看着此物都惊呆了,她也并非是没见过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可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一块本是平平无奇的小玩意儿,忽然像是被施了法术似地变成了一座宝塔。这宝塔还是镂空了的,里头有一枚若不细瞧,就看不见的微小金珠还在微微晃动,崔四瞧着越容的震惊神色,眼中微微含笑,只是一瞬,又敛眼轻唤了一声,“公主?”越容这才回过神来,将宝塔拿在手中,重量依旧不过从前两块铁片班厚,模样形状却是大变,虽还不知它到底是做何用途,端看它如此精妙绝伦的制法,也已经价值连城了,怪不得那人在长街上都能对兰儿下狠手了。东西是打开了,越容却还是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只好将它收好,等回了芙英殿再做打算。“今日多谢崔大人帮我,不知可否误了崔大人。”“能替公主解忧,是臣之大幸。”越容心中欢喜,此刻也不便再待下去,起了身就准备走。崔四一路送她到东宫宫门处,“臣恭送公主。”“今日我欠了崔大人一个人情,日后崔大人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越容不爱欠旁人人情,此刻真心诚意地许下了承诺。崔四低头,“臣记住了。”沉稳如清歌,方才见到铁片变宝塔的景象,此刻声音中都多了几分雀跃,“主子,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铁片,竟然能变成一座小宝塔。”越容将宝塔放在手掌心上轻轻晃动,里头那颗小滚珠也晃来晃去,碰着壁时还会泠泠作响,着实叫人赞叹其手工精艺,只是此物到底是做何用处,越容还是想不到。她想不明白这事,前朝却起了风波,依旧是黄河水患赈灾款一事,工部尚书崔青之押解嫌犯入京途中遇刺,嫌犯被杀,崔青之受了重伤,重伤之际,命禁卫八百里加急送罪证入京,今日刚到。皇上怒火攻心,竟气晕了过去。天色阴沉沉的还飘起了小雨,越容不顾细雨沾身,一路跑向乾坤殿,寝殿前站满了人,越容走到皇后跟前,“母后。”皇后握住了她的手,触手冰凉还打着颤儿。隔着帷帐,越容只能瞧见榻前太医晃动的身影,又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殿外传来女子的哭声:“皇上。”屋中本安静的很,这哭声传进来就显得有些突兀。皇后皱起了眉,“去瞧瞧是谁。”柳姑姑亲自去了,一刻钟后,哭声倒是小了,却又显得凄怨,柳姑姑低头回到殿中,神情不大好,附耳道:“娘娘,是何贵人,哭着闹着要见皇上。”近臣都在偏殿等候,后宫嫔妃这般失了仪态在殿外胡闹,着实不像话。皇后皱着眉头,“让她进来吧。”一旁默不作声的贤妃忽然开了口,“娘娘,何贵人胡闹一场,在朝臣面前失了宫妃体面,若此刻让她进来,岂不是让朝臣议论后宫宫规不严?”“嫔妾也觉着贤妃娘娘说的极是。”“不如让她回去思过?”若说是从前,越容倒不会理会她这些庶母的话茬,此刻听起来,却知道各个都是对何贵人落井下石,从前何贵人是她父皇最宠爱的女子,虽是如今被贬成了贵人,皇上对她的宠爱却依旧不减。从前越容一直觉得她父皇是明君,唯独只在一件事情上头成了“昏君”,便是何贵人。眼见着后妃们议论声越发大,皇后终于开了口,“肃静。”“柳眉,将她带进来。”皇后语气平静,听不出来她的喜恶。贤妃脸色一变,“娘娘。”“皇上如今还未清醒,你们在这儿吵翻了天能让皇上醒过来吗?”贤妃这才闭了嘴,柳姑姑走了出去将何贵人带进了屋。何贵人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未施半分粉黛,一双眼睛红肿的像是桃子一般,看着就憔悴不已。她身上宫装其实并不合位份,不该贵人穿,可皇上从未说过,她便日日依旧穿着贵妃的衣裳在宫中行走。她一进来,便踉踉跄跄地奔向内室,口中不住念着,“皇上,皇上。”看着一腔赤诚只为皇上。却被大监给拦下,“何贵人,太医还在为皇上治病,您还是在外间等着才是。.”“皇上如今病着,我不到跟前去,怎能安心?”何贵人不依不饶,一门心思往里头去。皇后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像是没瞧见一般。后妃们面面相觑,不知心中作何想,也都不开口,只何贵人一个人在那儿,仿佛是演着一场生离死别的戏剧一般。越容听出了几分头痛,旁人都不开口,可她心疼她父皇,如今她父皇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却还要在床榻前吵闹,这不是惹得她父皇在病中还要心浮气躁吗?她走上前去,拦在何贵人跟前,淡淡道:“何贵人,你若心中担忧父皇,此刻就不该哭哭闹闹的,父皇此刻还要听见你的哭声误以为自己生了重病,心中该多难受?”“大家都担心父皇,不也都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坐着,不敢去打扰太医治病吗?”旁人都没开口,唯独她一个晚辈开了口,引得人人都看她。皇后张了张嘴,却没说话。越容冷了声音,“搬把椅子来,请何贵人坐。”便有宫人上前搬了椅子,又半请半托让何贵人去坐下。大监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冲着越容一躬身,这才进了内室。越容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内室床榻上紧闭双言的皇上,饶是她今年都十六了,可支撑起她一片天的人此刻躺在病床上,仿佛就要离她而去。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太医院正终于从床前起了身,太医们也都退离床榻朝外走来,太医院正擦着额上汗珠。皇走到床榻前开了口,“王太医,皇上如何了?”王太医躬身答道:“回娘娘的话,皇上的病情如今得到缓解,只是还需要静养几日方能下床恢复如常,臣等已经商议出药方,还请娘娘过目。”皇后接过几张方子看过,皆是解风邪,护肝补肾的药材。“是何病症?”王太医沉默了一会儿,方道:“皇上恐有中风之象。”此病虽暂不致命,可会影响人身体,不小心便会瘫痪,这病放在普通人身上都难以接受,更别提发生在一位帝王身上。“不过如今病症尚轻,只需静养,便能祛除病症。”一听这话,后妃们松了一口气,倒是何贵人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到了腮边,就要扑到床前去。皇上缓缓睁开了眼,张口喃喃一句,也伸手冲着众人招手,旁人都没有听清他喊谁,便不敢动。大监着耳附去他唇边,终于听清楚了他说什么,随即看向众人,人人都期待着皇上喊的是自己,只听见大监开口,“皇上请众位娘娘先回去,等候皇上召见。”何贵人不死心,“皇上,嫔妾要留下侍奉您。”皇上冲着她摆摆手,何贵人霎时闭了嘴,面色苍白。大监也没理会她,只转过头看向正准备离去的越容,“还请六公主留下,皇上想和您说说话。”屋中人终于散去,越容伏在床榻边,将头轻轻靠在被子上,“父皇。”皇上已经能开口说话,只是声音还有些虚弱,他伸出手轻轻摸着越容的头发,“容儿,莫哭了。”“儿臣才没哭呢,太医都说了父皇这病一点儿都不严重,只需要静养些日子就能痊愈,儿臣若是哭了,岂不是让父皇难受。”越容偷偷擦干了眼角,这才抬起头看着皇上,硬挤出了一个笑容。皇上轻笑了一声,“嗯,我还没看到容儿出嫁呢。”越容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话,“父皇为何不留下何贵人在床前侍奉呢?”她都没想到是自己留下,而不是何贵人。皇上咳嗽了几声,“容儿以为父皇真是昏君?”越容咬了牙,她自然不会说自个儿亲爹是昏君,只是何贵人一向在她父皇那儿是与众不同的。见她不说话,皇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也不点明越容想着什么。不过刚刚女儿说的那些话,他便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也都听见了,虽说倒有几分吃惊,却又觉着欣慰,她这性子越发像他年轻时候的模样,多少个孩子里,也只有这么一个像他的。越容留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两刻钟,皇上已然入睡,她便起了身悄声回了永安宫。永安宫中,皇后安排好了后妃侍疾的顺序,见着她满不高兴的回来,问道:“难不成你父皇骂你了?”“父皇才没有骂我呢。”越容摇了摇头,但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你今日不该莽撞。”皇后又开口,“何贵人到底是你父皇心上人,你今日拦了她,过些日子皇上一好,她又多嘴说些什么,反倒惹你父皇不快。”越容心中越发烦闷,“母后,父皇不是这样的人。”她想争辩几句,却又被皇后止住。皇后笑了笑,“好了,去洗漱,该用膳了。”只是又叮嘱了一句,“待会儿,你去慈安宫请安时,莫说漏了嘴。”越容应下。只是到了慈安宫,却不想见着了江洵。躲也无处躲。太后也好久不曾见到江洵,此刻瞧着稀奇,问道:“你今儿不用当差?”自然是不用的,皇上生了病,江洵早早的就在前殿候着,此刻也是从乾坤殿来。“今儿个得闲,臣当然要入宫陪您老人家说说话。”太后左右瞧着,觉着他瘦了,“可见工部当差辛苦,哀家让皇上给你换个清闲差事才行,来人去请皇上过来。”越容一惊,她父皇特意叮嘱不许告诉太后他生病的事,宫人去了岂不就穿帮了。作者有话要说:偷偷顶着锅溜走第47章幸得江洵三言两语就哄好了太后, 让她莫派人前去请皇上过来。太后依了他, 只是还在说:“今日不知怎么了, 哀家这眼皮老是乱跳, 总觉着不安生。”江洵笑道:“常人道, 这眼皮跳,是人要发财呢, 可见太后您今日所获定颇丰。”太后道:“那常人还道,左眼跳财, 右眼却有祸事临门, 洵儿怎么不提。”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昨夜里便有些睡不安稳,今晨从梦中惊醒, 这眼皮是也跳了好几个时辰。越容瞥眼看江洵,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兰花春日开, 夏日打着花苞便有些罕见。江洵却笃定, “臣说这话当然是有缘有的,何姑姑,劳驾您。”便有一位穿着紫色宫装的嬷嬷闻言去到殿外,太后也饶有兴致的等着, 只有越容看着江洵, 给了他一个寻问的眼神。江洵瞧见了,挑了挑眉,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何姑姑很快就走了今来,手上捧着一株含苞的兰花, 越容还没瞧明白这是株什么品种的兰花,却见太后喜笑颜开,“这株素心建兰生的怪异,怎得这时节打了花苞,怪哉。”“这是臣今早偶然在府中寻见,瞧它过了春却打着花苞,便问花匠,花匠道,这株素心原是母亲陪嫁之物,多年不曾开花,却不想今日挂了花苞,臣便想着入宫请安时带来叫宫中花匠瞧瞧有何特别之处。”越容听得目瞪口呆,江洵今日入宫竟还是有备而来,从前靖阳王妃的嫁妆皆是太后为她准备的,靖阳王妃喜爱兰花,太后便寻遍燕国,替她备下各色品种的兰花,可见其珍视。当年靖阳王投其所好,也曾吩咐王府花匠种下兰花,是以在王府中寻得一盆兰花并不罕见,但要寻一盆这个时节打了花苞的兰花,怎么会是一句偶然碰见就能得来的?况且,江洵的性子 ,哪里会去偶遇一株兰花的。只是这花对了太后的眼缘。果不其然,听见这话,太后便有些激动,“是了是了,昨夜里然儿入哀家梦中一见,哀家醒后便给忘了,这会儿见着这株兰花就想起来了。”然儿乃靖阳王妃从前闺中小名。“快呈上来给哀家仔细瞧瞧。”太后俨然忘记了之前所问,仔细端详着那株打了花苞的素心建兰。两个小的便近前一同观赏,听着太后说:“怪不得哀家瞧着这株兰花,便有几分亲切。”过了片刻,到了太后用膳的时辰,兰花自然就顺势留了下来,倒全了江洵提到的意外之财,越容和江洵便退了出去。二人走在慈安宫的长廊上,越容放低了声音,用着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你倒是准备周全。”江洵轻笑:“哪里哪里,不过顺势而为罢了,那株兰花本就是为太后寿诞所备,此番提前送来罢了。”一株不在季节打花苞的兰花有多难培育,可不是光靠钱财便能如意的。越容了然,她才不信江洵编出来的那些话,什么突然发现了一株打了花苞的兰花,一听就是在鬼扯。江洵轻晃玉骨扇,“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谢你做什么,还不是你,在工部当差就像没发你俸禄似的,瘦了一大圈叫皇祖母担心。”越容吐槽了一句,带着些许自个儿不知晓的担忧。越容这话也没说错,江洵这些日子比起从前,瘦了许多,脸上轮廓多了些凌冽的锋利。江洵低头浅笑,搞得越容觉着自己脸上有些发烫,避开了江洵的神情又道:“好吧,这回多亏了你,不然皇祖母知晓父皇病了,不知该多担心。”江洵道:“你也别担心了,皇上乃真龙天子,这回定能逢凶化吉,早日康复。”越容点点头,还有些忧心忡忡,“但愿吧。”不过片刻,越容又带着几分得意,“只是你今日便将寿礼送了,等皇祖母千秋那日,你还有什么礼物能胜过它?”江洵不在意,“送礼物自然是要有心意便好。”越容哼了一声。“这几日我不能外出了,兰儿那儿你多替我看顾些。”“自然。”等走到了慈安宫门口,越容要回芙英殿了,江洵脸上有几分犹豫之色,“容儿,明日我要出一回城。”越容一愣,“你出城做什么?”江洵面色恢复如常,“工部惯例,这时节要去京城周边城镇查看水利,如今崔尚书遇刺,工部人手也少,无人能例外。”越容莫明松了一口气,刚才她不知怎么的,听见江洵说他要出城,心中竟是一跳。“那方才你怎么不告诉皇祖母?”越容反问。“她该舍不得你出城了。”太后对江洵有多疼爱,京中人人都知晓,江洵自个儿心中当然也知道,“不过几日便归,容儿别在太后跟前说漏嘴就是,我不想惹太后担心。”越容低下头思索,“不对啊,你瞒着皇祖母就算了,你竟还要让我跟着你一同欺瞒长辈。““不过,你若肯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帮你保守秘密。”江洵垂下眼眸,“你说说。”“你到底在瞒着我些什么?”越容实在想知道。可江洵一句话便堵了回来,“你不也再瞒着我一些事?”越容声大气短,“谁说我有事瞒着你了。”“那便是吧。”江洵的声音变得有几分轻飘飘,“帮忙瞒着太后她老人家这回事,我就当你答应我了。”“你!”越容恼了,“你要是因此闯了祸,可别再指望我在父皇面前替你求情了。”江洵眼中笑意浅浅,“放心,不会有那日。”“真有那日,我自会向皇上请罪,不劳六公主费心。”“你!”见这二人不过说了三两句,又开始吵吵闹闹,清欢十分不解,“主子怎么又和世子爷吵起来了?”余三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不过如今还能吵吵闹闹也是好事。”“你这是何意?”清欢看向他。余三忙道:“我随口说说罢了。”清欢一向想得简单,听见他这样说,也就没往心里去。越容堵着气,“清欢,走,回宫了。”清欢忙跟上前,“是,主子。”眼看着她们二人走远,余三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六公主这是生您气了?”“明日咱们就要离开京城了,主子为何不好好同六公主道别?”江洵转过头看向余三,余三忙捂嘴,“奴才这不是担心,若六公主现在生您的气了,到时候皇上动怒,六公主也不帮咱们求情了。”江洵看着越容气呼呼的背影,“此事不能让她知晓半分,你明白吗?”余三头一低,“奴才明白,是奴才失言。”越容闷闷不乐了小半个时辰,江洵说的也没错,她是有事情也瞒着江洵,可是她瞒着江洵,对他并无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