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礼快速看完,急忙道:“今日太晚了,明日叫人赶紧把房间收拾出来给父亲母亲。”“是!”荀礼心中溢满喜悦,将那信件反复看了几遍,才肯放下睡觉。他这几日忙碌,父亲母亲过来,他要置办各种各样的东西,自然就忽略了谢珩,尤其是上次在谢家发生的事情,让他倍感羞耻,每次看见谢珩就会想起那事。他正好由着这个借口,顺理成章地躲了与谢珩的见面。谢珩虽然不满,可也没有法子,毕竟他这理由再正当不过了。三日后,天空飘着细雨,已有先行骑着快马来通知的荀家家仆,荀礼连忙和一众下人撑着伞等在门口。不过多久,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荀礼家的门前。荀父年过半百,精神抖擞,一身富态。荀母保养得当,仪态万方。荀礼眼含清泪,上前扶着荀母下来:“父亲,母亲。”荀母一见他,当场便红了眼:“礼儿……”“行了行了,先进去,进去再说。”荀父虽然也心中感怀万分,却不肯表现出来。看着他们母子泪眼汪汪,又觉得有些被忽视,不由得出声示意自己还在这里。果然,荀礼的主意被他拉了过来。荀礼擦了擦眼睛道:“父亲,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京中气候干燥,可有不适?”“倒没有。本就是襄城连日暴雨,你母亲在家中无聊,才提议来京城看看你,谁知京城竟也一样。”荀礼睁大了眼睛:“父亲是说,襄城连日暴雨?那安江的水位……”荀父给他使了个眼色:“先进去再说。”一行人进了正厅,管家也是荀家多年的老仆,几年未见老家的人,自然也红了眼。他端上热茶,荀父与他寒暄几句,这才退下。荀礼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父亲,大哥呢?”荀父砸了一口茶:“正要与你说起此事。襄城,不,整个江安大小府道,都是数日暴雨,未曾停过。堤坝年久失修,安江的水位又不断上涨,眼看就要高过河堤了……我让你大哥留下,处理好家中之事便赶来京城与我们汇合。”“为何水文台不曾上报呢……”他睁大了眼睛看向荀父。“那,那也许是今年他们向整个江安的商户募集了一笔钱,说是用来修缮堤坝的善款,可能人家早有准备,是我想太多了。”“他们又让你们捐银子了?”荀礼心中五味陈杂。每年都有各种名目让各地富商捐钱,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全当做善事了。可渐渐的,这些噱头名目越来越多。说是自愿,可若不捐,整一年的生意都不好做,小一点的商户根本负担不了,直接都关门散伙了。“可不,光是咱们家就掏了五百两。这都算啦.......不过我还是提醒了你各路叔伯,邻里乡亲,让他们趁早赶往其他地方避一避,不管到最后能不能安然度过这个雨季,早做准备总是没错的……”那杯茶在荀礼手中渐放渐凉,到最后一丝热气也没有了:“父亲再与我仔细说一说,我,我要禀明今上。”荀父茶杯一放,摇手:“你就别瞎操心了,官场水深,还不知江安的官员与朝廷哪位大官又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再得罪了什么人可怎么办。”荀母也在一旁接话:“你父亲说的对,你就莫要强出头了,真要有什么,他们也瞒不住的。礼儿,快过来叫娘看看,我怎么总觉得你瘦了些。”当着二老的面,荀礼也不好忤逆,只得暂且放下心中忧虑,与他们聊些别的。这时,青山进来在荀礼耳旁道:“大人,谢大人在外面,说让您出去一趟。”荀礼心中微讶,不知道谢珩此刻过来有什么事找他。他起身跟父母告罪道:“父亲,母亲,我出去一下。”荀母摆了摆手绢。荀礼这才离开厅堂,快步走向门口。谢珩果然站在外面,身后跟着元祁和几个小厮,每人手中都抱着一些礼品。荀礼大吃一惊,皱着眉头不赞同道:“你这是做什么?这要让旁人看见了真不知要如何说嘴!”谢珩也不与他争辩,只微笑道:“听闻伯父伯母已经到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少敬,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第27章荀礼没有多想,他向来无法拒绝谢珩,便稀里糊涂地将他带了进来。可到了父亲母亲跟前。二老看了看谢珩,紧接着四道疑惑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他时,才感到有些心慌,不知要如何开口。他以前从不敢奢求他的情意能得到谢珩的回应,是以根本未曾想过要如何向父母坦白。可如今他既已与谢珩情意相通,今日若不明不白的介绍了谢珩,又觉得委屈了他。荀礼左思右想,最后一咬牙,豁出去了:“父亲,母亲,这位是翰林院的谢翰林,谢珩。也是我一同在云章书院读书的旧友,我与他……”他正要强自镇定说下去,不料却被谢珩突然打断,接道:“我与少敬相识多年,如今听闻伯父伯母进京了,未曾递帖子便前来拜访,还希望伯父伯母不要觉得我唐突才好。”荀礼好不容易聚集起的勇气被中断了,手足无措地看着谢珩,不知道他为何不让自己说下去。谢珩人长得端正,礼数也周全,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荀母忙说着不怪罪不怪罪,却又听着他的名字觉得甚是耳熟,想了半天,忽然拍手道:“啊呀,我知道了,你就是礼儿信中写的那个对他多加照顾的同窗吧!好孩子,真是太感谢你了!快,快请坐吧!”“少敬在信中提起过我?”谢珩有些意外,可那笑意却早早地爬上面容。他冲着荀礼微微挑起眉,似乎在责怪荀礼为何从向他提过。荀礼满面通红,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母亲居然还记得。“是啊!”荀母高兴道,“礼儿一提起你,便是各种赞美之词,说你才学过人,为人磊落......我想着他必定是极看重你这个朋友的,这才记得深了些。”“母亲!”荀礼没想到自家母亲竟连信中内容都记得一清二楚,还,还直接对着谢珩说了出来,让他实在难为情!谢珩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愈发炽热,他实在承受不住,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出去,只希望母亲快快停下来。荀母与谢珩相视一眼,抬起手绢捂住嘴,笑着揶揄道:“瞧他,多大的人了,多说几句还害臊起来,不说啦,不说啦!”谢珩也轻笑了几声,可那生意在荀礼听来却与调笑无异,脸上更红了几分。荀父看不下去,自家儿子的红着面皮,像是被煮熟了一样,帮荀礼解围道:“你也是,知道他脸皮薄,还捡这些来说。他们是好友,谢翰林能不知道礼儿心意吗!”本是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可落在关系已经非比寻常的荀礼和谢珩耳中,却另外品出些别的意思。谢珩自进到荀礼家的唇角就没放下过,他心满意得,别有深意地看了荀礼一眼,微笑道:“伯父说的是,少敬的心意,我自然再清楚不过了。”闲聊几句过后,谢珩将带来的绸缎、首饰、珍玩等数样礼品一一奉上,最后从元祁手中拿起一个包装比其他都要精美许多的盒子:“听闻伯父爱茶,便特意寻人找来这块濛顶黄芽送给伯父。”“有心了,有心了!”荀父喜不自胜,向来听闻濛顶茶是极品,可惜产量极小,他们这寻常百姓哪里有门路能喝的到。可他虽然心痒,却还是有顾虑。官场复杂,不知收了这礼,会不会对荀礼有什么影响。荀父不敢擅自做主,只好看向荀礼,却见他满面通红,对荀父略一点头。荀父知道他是同意了,这才欢天喜地的叫人手下那块难得一见的茶饼。他接过来欣赏了一会儿,当场便吩咐人拿去切一小块泡了,剩下的好好地收了起来。等那茶端上来,荀父迫不及待地端起茶碗,汤色明亮,香气浓郁,品之一口顿觉满嘴鲜嫩。荀父满足地喟叹:“好茶!”“伯父喜欢就好。”晚饭自然是要留谢珩一起吃的。荀母怕荀礼想念家乡的味道,不仅特意带来了襄城的特产,还亲自下厨动手做出几道江安美食,一解荀礼肚中思乡的馋虫。清蒸草鳊,蒸三元、排骨莲藕汤,一道道摆上来,荀礼手中的筷子蠢蠢欲动,恨不能多长几个食袋在身体里,将这些美味都装进肚子里。荀礼这顿饭简直吃的称心遂意,他许久没有尝到过这么正宗的家乡味道,肚子吃的滚瓜溜圆,以至于有些难受起来。荀父荀母劳累一天,早已疲惫,用了晚饭便要回放去歇息了。荀礼强忍着胃里不适,将父母带去房间安顿下,回来一看,谢珩竟还没走。他揉着肚子,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今天的菜还合你口味么?”“每道菜都很好吃。”谢珩看他眉头紧蹙,知道他还是难受着,颇有些无奈握着他的手,帮他按揉四缝,内关两个穴位,“伯母手艺再好,你也不能如此没有节制。”荀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谢珩淡淡他瞟一眼,直把荀礼看的心中一紧,他知道荀礼不过嘴上说说而已,下次还敢。不过他也没多在意,真有下次,他一定会管着荀礼,再不叫他如此贪嘴。见谢珩没有再说些什么,荀礼松了口气,看着认真帮他按压穴位的谢珩,心中阵阵暖流经过。忽然就想起了白天他鼓起勇气想要坦言告知父母他与谢珩的关系时,被谢珩阻拦了下来,心中实在不解,便出口问道:“方才你为何拦住我不让我说。”谢珩看他一会儿,才缓缓道:“百善孝为先,你我之事非同寻常,且不谈伯父伯母能否接受,他们刚到京城,浑身疲累,你便要给他们这样一个惊吓,总归不妥。”他这样为自己考虑,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自己有一丁点儿为难。荀礼胸中那块地方顿时酸涩难言:“你难道,难道不想……”“我想!”谢珩斩钉截铁道,“此事但可从长计议,少敬,我求的是长久,不在这一时。”谢珩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眼中的满满的坚定之意。而后他又狡黠地眨了眨眼,“不过伯父已经收了我的茶,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谁也不能再将你许给别个了。”荀礼疑惑道:“茶?”谢珩一副老神在在样子:“婚嫁以茶作礼,今日我送的便是聘定之茶。伯父既然接了,在我这里便是允诺了你我的婚事。”“这怎么作数……我父亲又不知道!”不曾想他还有这层用意,让荀礼无端羞涩起来。谢珩无赖笑道:“如今你知道了。若你家长辈要给你说亲,记得要回绝掉,因为我已经定下你了。”这下荀礼再无话可说,谢珩这样霸道狡猾,可他心中却是欢喜无垠。巡礼心潮起伏,近乎着迷地看着谢珩,几乎有些痛恨曾经迟钝的自己,明明六年前就可以拥有这样好的谢珩,他却生生错过了这么久,这么久!“怀瑾,我心中也只有你。”他喃喃着,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一些,俯身过去将自己的唇印在谢珩的唇上,舌尖挑开谢珩的牙齿。谢珩不甘示弱,很快就从荀礼那里夺回了主动权,扶着他的腰身紧紧贴向自己,舌尖不停逗弄着他的。情动难抑,他们沉溺在这无边的爱欲之中,忘却了世间的一切,谁都没发现外间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直到彼此都有些喘不过气,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荀礼舔了一下嘴唇,喘息道:“对了,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谢珩眸色黑沉,将他唇边水渍擦掉,哑声道:“你说。”荀礼面颊粉红,神色却凝重了下来,将荀父白日里同他说的江安暴雨之事对谢珩说了,末了又道:“我想将此事禀告今上,但……”他担心自己官阶低微,奏表递不到今上眼前就会被拦下。若暴雨停下一切好说,若不停,安江堤坝跨了,沿岸不知会多少城村要遭受灭顶之灾。谢珩面色也严肃了些:“你是说每年各地商户都要以各种名目上捐善银,用以修路缮堤,可实际却从未用到正途之上?”荀礼点头道:“不仅如此,我曾查看过工部历年的案卷,只说江安,年年雨季前后都在申请银子固堤。但自我记事起,安江一带从未有过像今年这样的暴雨,若真的这数十年来都将朝廷下拨的银子用来给堤坝加固加高,我父亲定不会如此心急就要离开家乡。”“你怀疑他们……”谢珩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不是重点。”荀礼摇了摇头,“当务之急,还是要派人去了解安江堤坝的情况,若真的抗不过今年的雨季,尽早将河流沿岸的百姓撤离才是。更何况江安地区是鱼米之乡,一旦出现洪涝,毁坏粮田作物,接着必定是饥荒、逃难,甚至有可能爆发疫症,灾民毫无秩序地涌至附近的城,到时事态只会更加严重。”“……”谢珩看着他,目光露出直白地赞赏之意。他想起在书院时荀礼与周文东对峙的话语,尽管这六年来受尽冷眼与不公,荀礼那颗爱国忧民之心却从未变过,“少敬,你说的对。明日我便进宫,将你说的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今上。”荀礼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谢珩牵着他的手,与他一同站起身,两人相视一笑,缓缓走出门去。今夜难得没有下雨,他们慢悠悠地走在这狭长静谧的巷子中。被雨洗刷过后的天空,一轮明月独自清冷孤傲地在挂在那,陪伴它的只有周围一点暗淡的星光。就好像他和谢珩,荀礼心想,即便是暗淡无光,无法被人轻易看见,他也要留在这轮明月身侧,因为那明月是他自己的。到了谢家门前,两人又难分难舍地黑暗的拐角处相拥了一会儿,谢珩才不情不愿地放他回去,站在原处目送荀礼。荀礼傻笑着一步三回头,直到再也看不见谢珩的身影。他挑着灯笼,心情甚好地回到家中,准备洗漱睡觉。路过厅堂的时候,却看见荀母坐在那里,神情呆滞,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荀礼大惊,慌忙冲了过去,不停问道:“母亲?您怎么了?”他的声音让荀母蓦地回过神来,看见荀礼神色担忧地看着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没,没什么。方才做了噩梦,惊醒了......你去哪里了?”听荀母这样说,荀礼才放下心来,轻松道:“我送谢大人回去,回来见您这样,吓坏了。”“哦,哦。应该送送的......”荀母起身,语无伦次道,“那,那你早些睡,我也回去睡了。”她像是要逃避什么一样,再也不敢多看荀礼一眼,匆匆走了。荀礼虽然还有些奇怪,但也只当是母亲做了噩梦尚未完全清醒的缘故,便也没有多想,径自回房了。他明日还要当值,早睡才好。次日,荀礼刚到工部,一个身着宫服的内官堵在了他的身前。内官笑眯眯道:“可是荀礼,荀大人?”第28章确认了荀礼的身份,张内官将他一路带进今上的便殿,给了荀礼一个眼神示意让他自己进去。荀礼错愕不已,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没有镜子可照,还是从上至下整理了一番仪容,才小心翼翼地迈了一只脚进去。张内官垂首,等他完全进去了,才上前将门关上。他今日来的早,张内官又是在工部衙内等他,因此他被叫去御前的事情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只有每日送他上值的青山,也不知今上此番叫走自己家大人是凶是吉,焦心如焚,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飞奔回家将此事告诉荀老爷。“你是说,你是说礼儿被今上叫走了?”荀父又惊又急,眼前一黑,一阵晕眩,竟没站稳,摇晃着后退几步,扶住了椅子把手。“老爷!”众人赶紧去扶,被荀父一把推开,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一旁的荀母早已垂首落泪,几乎要哭晕过去。一时间,荀家上下愁云惨淡,下人见主家这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管家也是急的直踱步,忽然提议道:“不如我们找人打听打听?”“可有门路?”荀父闻言抬起头来,满怀希望地看着官家。“没有......”管家惭愧道,“大人为官数年,清廉自洁,不敢与权贵高管相交过密。”“若是如此,礼儿行事谨慎,为何会被今上叫去啊!”“老爷别担心,我们这边是没有,可大人与前日来家里的谢大人交好,不如我们厚着脸皮......”“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被荀母一声暴喝打断了。她一个柔弱妇人,嫁来数十年,荀父还是头一回看见她这般凶狠的模样,一时间惊的也忘记反驳。荀母绞着手绢,疯魔一般,也不说为什么不行,只重复着两个字,那就是不行。不过片刻,她又痛哭起来:“礼儿,我的礼儿......”荀父见她行为反常,只当是荀礼出事她一时承受不住,心疼的搂着安慰半晌,才叫来吓人:“快把夫人送回房间歇息!”等荀母走远了,荀父才充着官家点点头。管家心下了然,叫来青山这般那般吩咐了一番。再看荀礼这边,他被引着踏进殿内,一眼便瞧见坐在书桌的之后的今上。如此近的距离,他更是好好看清了了今上的龙威之姿,竟比他平日在朝堂之上感受到的威压更甚,叫他慌忙低头,只敢瞧着殿内的地砖。在京六年,荀礼还是第一次被单独召见,心中疑惑惶恐,跪拜之后便不敢再多言。“起来吧。”今上搁下手中的之事,提着毛笔,站起来打量他一番,才道,“你可知朕今日为何要叫卿过来?”“臣愚钝,还请圣上明示。”“听闻卿与太中大夫温熠景甚是交好。”今上不再看他,捏着笔写了一个字,举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复又皱眉摇了摇头,放下换了一张。荀礼舔了舔嘴唇,承认道:“是,臣与瑞明相识多年……”今上手中不停,似乎总也写不出令他满意的一个字来,甚是烦心的模样,直接挥手将那些废纸都扔了出去。那些薄如蝉翼的宣纸被日光照射的几近透明,好似神谕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荀礼面前。他不经意间瞄了一眼,那洒落纸上全部都只写了一个字——营。荀礼倒吸一口气,便听得今上又淡淡发问:“听闻近些时候卿与翰林院谢珩走的也近?”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今上的意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面色惨白,双手作揖,朝着今上深深一拜:“臣与温大人同期入朝为官,家世相似,性格相合,因此走的近了些;与谢大人是旧时同窗,自书院起就同食同住,情,情谊深厚......”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便殿中僵硬的走了出来。荀礼背后冷汗涔涔,站在日光下好久,冰凉的手脚才开始渐渐回温。他急速跳动的心渐缓下来,如同劫后余生一般放松下来。张内官将他送出后殿,作揖道:“荀大人慢走,我就不远送了。”荀礼回道:“劳烦张内官了。”他与张内官分开,拐几个弯到了无人之处,才敢扶着墙深深地喘上几口气。等他感觉脚底踩实了,正要回去,就看见谢珩在前面站着。“你怎么在这?”他快走两步,疑惑道。谢珩仔细瞧了瞧他,见他没什么异样,才道:“青山来找我,说你被今上叫走了,托我打听打听。我找人去问了今上跟前的几个内官,知道无事便让青山回去与你家中通报一声。”荀礼心中一暖:“那就更不必你亲自跑来等我了。”谢珩没有回答,微微笑道:“既然无事,便是好事。今晚回去同你父母说一声,我带你去别处庆祝庆祝。”“这有什么好庆祝的。”荀礼无奈道。谢珩不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炽热情意昭然若揭。荀礼忽然就反应过来,面红耳赤道:“你,你......”“在我自己的别馆,安静无人。”青天白日,谢珩一番话说的荀礼浑身燥热,半天磨磨蹭蹭应道:“好......”回到家中,他脚步不停先去给父亲母亲问安,告知他们自己已经回来了。荀父早前虽得了谢珩的回话,但心中终究还是不安稳;如今见了他好端端的,没有缺胳膊少腿,身心中压的一块大石终于卸了下来。“母亲呢?”荀礼没有看见荀母,便问了一句。“你母亲吓昏过去了,请了郎中开了些安神的药,正休息呢,你明日再去问安吧。”荀礼听言,心中不无愧疚:“都是我的错,让母亲担心了。”“这种事情如何能怪你,你母亲也只要你平安就好。”父子俩个又说了一会儿,荀父说今日要弄几个好菜,与荀礼喝两杯压压惊。荀礼这才想起谢珩的话,当即便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今晚,今晚我不在家中吃了。”“怎么?”荀父不解。“呃......”荀礼不擅长说谎,半天才想到一个理由,“父亲托怀瑾帮忙,我总,总得要请人家吃个饭以表谢意......”荀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是是是,瞧我,高兴的都把这茬儿忘了!”他拿出一锭银子给荀礼,“记得去最好的酒楼,千万不能吝啬!”荀礼揣着银子,好像揣着一个烫手的火炉子,慌慌张张地告退了。直到出了门,他还心中如鹿撞,更是看也不敢看谢珩,就那么昏头昏脑地跟着来到了谢珩的别馆。今晚要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谢珩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更遑论谢珩还特意买来了高阳楼的清风酒,桂酒椒浆,不过几杯下肚,荀礼便在这浓醇的酒香和谢珩缠绵的目光中醉了个彻底。也分不清究竟是谁先伸出了手,两人霎时间拥抱在一处,宽大的衣衫都纠缠在了一起。他们唇舌痴缠着,眼中只剩下了彼此,脚步不稳,天旋地转之间双双倒向一旁的大床............荀礼已是累极,趴在床上不愿动弹。薄被盖在他的腰间,露出一片白皙削瘦的后背,汗水打湿了他的黑色长发,一片一片黏在上面,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他同谢珩一样,都忍了这么多年,彼此都有些索求无度了。他休息了片刻,谢珩已经叫人打了水来。他将荀礼从床上抱起放进木桶之中,挽起袖子,拿着一旁的巾帕亲自为他擦背。荀礼握住他的手腕,被热气熏的有些昏昏欲睡:“我自己来就好,你也快去洗洗。”“放才已经洗过了。”谢珩推掉他的手,用打湿的巾帕擦过他的脖子、胸膛,随着手的渐渐往下,谢珩的眸色也越来越深。他强忍着心中欲望,帮荀礼清理干净,扔掉帕子的一瞬间,两人都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一口气。谢珩叫人拿了一块赶紧的布巾,等荀礼从木桶中爬出来,擦干了身上的水迹,两人才合衣躺在床上。蜡烛爆起一个烛花,荀礼借着烛光看着谢珩昳丽的面容,心中涌上一丝甜蜜和一丝满足。他情不自禁的凑过去亲了亲谢珩的眼睛,然后是鼻梁,接着是嘴唇。只是蜻蜓点水般碰了碰,那是他最纯粹的,无法掩藏的爱意。谢珩动也不动,任他亲着,最后才声音暗哑道:“不想睡了?”荀礼身后还隐隐作痛,一听这话赶快闭上了眼睛。谢珩轻笑一声,起身将烛芯一一剪掉。没过一会儿,黑夜中传来荀礼懊恼的声音:“......遭了,明天我也要上朝......”事已至此,谢珩只能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闭着眼睛,将荀礼搂的更紧了一些。第29章荀礼体力耗尽,匆匆睡了几个时辰,便被谢珩喊了起来。两人昨日直接在别馆歇下了,今天就得早些起来回家换上常服。荀礼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用力一挣,本想从睡意中挣脱出来,却牵动了酸疼的腰臀,不由得发出一身长吟,眼里也渗出些泪花,这下可真是睡意全消。谢珩赶紧过来帮他按揉腰部,担忧道:“还疼的厉害?”荀礼羞涩地点了点头,却见谢珩又拿出一个瓶子,荀礼失色道:“怀瑾!”“这是清凉消肿的药膏,昨夜是我不好……也忘了……”知道他是会错了意,谢珩面色微红,起身将他双腿分开。那处被使用的过度,惨烈不堪,却又动人心魂。他数年的欲念一朝得解,便有些忘我了。回忆起昨夜滋味……眼见心底再生欲火,谢珩收敛心神,小心地将那药膏抹在周围和内里,手指屈动,让药膏化开。指尖被火热的软壁夹着,一时间竟也心神荡漾起来。谢珩数度吸气,总算勉强镇定下来,将手指抽了回来,替他擦掉融化流淌的药汁,穿好衣衫。荀礼早就羞的不敢抬头,那药膏清凉,果真带走了些许不适。谢珩又替他按摩一会儿,终于能将就着爬起来,走动几步了。“若真疼的厉害,不如告个假吧。”谢珩劝道。荀礼头摇的好似一只拨浪鼓,坚定道:“不!”这种事情……他该用什么理由去告假,真是羞于启口……他乘着谢珩的马车回到家中,晨光熹微,一片静谧。荀礼轻手轻脚的穿梭在走廊中,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拿出常服换上,收拾了一下仪表,准备与在外面等他的谢珩一起进宫。可没想到刚出了房门,却见母亲不知何时过来了,面无人色地站在外头。“母亲?”晨起露重,荀礼赶紧将她扶进屋中。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几天总觉得母亲神色憔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你昨晚去了哪里?”荀母用力抓着他的手,急切地问道。荀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道:“昨夜与怀瑾一起吃饭,父亲没同您说么?”“怀瑾?是谢珩么?”荀母声音干涩,“用过饭为何不回家?”荀礼面上微赧,道:“让母亲担心了,昨夜我同怀瑾都喝了酒,天色已晚,便在他家中睡下了。”荀母瞬间如遭重击,眼睛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脸庞向下,忽然发现荀礼脖颈上有一点红痕,她骤然睁圆了眼,不敢去细想那到底是什么。荀礼见她神色有异,心中担忧更甚:“母亲,母亲您怎么了?”荀母好似丢了魂儿一样,握着荀礼的双手,颤抖道:“礼儿,要不咱们辞官吧,母亲明日便带你离开……”不知母亲为何突然这样说,荀礼顿时无言。正好这时青山过来催道:“大人,时候不早了,谢大人还在外面等着。”他还没说话,一旁的荀母就像是听见了什么修罗恶鬼的名字一样,激动地站起身大喊道:“”让他走!让他走!”接着又哀哀戚戚扯着荀礼的袖子道,“礼儿,你今日便去辞官……”荀礼见母亲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安慰了几句,等她平静下来,才寻了空出去。“青山,待会儿你去济世堂请郎中来瞧瞧母亲,看看到底是怎么了。”青山应道:“是,小的一会儿就去。”原本整理好的衣衫已经被荀母扯得有些皱巴巴的,对等待多时的谢珩抱歉道:“怀瑾,对不住,让你等久了。”“无妨。”谢珩伸手将他翻起的袖子放下,才问道,“家中出了何事?”“母亲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这两日精神总不大好。”想到这里,荀礼捏了捏眉心,“明日我去告假,多陪母亲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