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犹豫片刻,缓缓回答道:“行吧,我试试……”第39章据气象预报里说, 最近天气入夏回暖, 申城市迎来前所未有的黄梅天, 暴雨已连续降了好几天,预计后面几天还会继续下。学校里的广播体操都被临时调换成室内操,林千爱放下书本, 在学生堆里同步起身, 跟着喇叭里的室内操音乐懒洋洋地扭动起身子, 心情也跟着这潮湿燥闷的气候, 变得郁闷了起来。这几天下课, 于冬阳光顾着和邻桌谢涵聊天聊得火热,两人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都心事重重地没怎么搭理她。今日, 班上的文艺委员赵雅和宣传委员林千爱同学, 一同被老黄留下来出新一轮的黑板报。待两人一块儿画完黑板报后,赵雅跑到林千爱前面空座坐下,她杵着脑袋八卦问:“实在不对劲啊, 我记得于冬阳以前,总会来你座位这边说说话的……““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嗯哼?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林千爱低头, 忙着整理书包的手忽一顿,接着挖苦道:“你妈都嫁给他爸了,按你们的生日算,你比他要大几个月,跟他现在都成姐弟了, 你对他的了解应该比更我多吧?““小爱,你瞎说什么?”赵雅远远地望了于冬阳的空座位,紧张地捂住林千爱的嘴,悄悄小声辩驳:“我跟他才无血缘关系呢!”“赵雅,你别解释了,解释就等于掩饰。”林千爱理好书包,拉上书包拉链起身,垂眸轻松地随口一问:“说吧,你是不是喜欢于冬阳?”赵雅叹口气:“是啊,我是喜欢……可喜欢他有用么,他又不喜欢我。”林千爱微微一愣,没料到赵雅会如此直白地把话说明,瞬间觉得她没那么讨人厌了,反而觉得她有些地方跟自己十分相似。赵雅咬唇片刻,苍白无力地跟她道出真心话,十指不自觉握紧:“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特羡慕你,能跟于冬阳玩得那么要好……而他每次面对我时总是冷冰冰的,每次都是我主动先开口跟他说话。”“啧啧,你这么凶干嘛?想打人啊?”林千爱故作惊讶状,两手掩饰性地揣进校服口袋,闷头仰望天花板上的积灰吊扇,苦苦调笑:“事先说明嗷,我可是无辜的!跟于冬阳玩得要好的女同学挺多的啊,比如两班的女神童欣,我不过是个沧海一粟。“赵雅摇头,眼见于冬阳打完篮球,正单肩斜挎着书包进教室,立即扯了扯林千爱的校服衣角,声几乎轻若微震的超声波:“可……我总感觉他对你是与众不同的。”之后于冬阳和林千爱、赵雅一同走出了学校大门,校门口依旧停着一辆黑色奥迪轿车,只是车主换了个陌生男子。“李叔好!——”赵雅向那雇佣司机笑着招招手,迈起轻快的步伐,打开副驾驶门坐下,开启车窗问于冬阳:“于冬阳,你还不上来坐吗?”于冬阳没有看林千爱迷惑的目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启齿,只好挠头支吾地解释道:“小爱,我最近这几天住我爸家,所以就不跟你一块儿回去了……”……“天成哥,我早跟你说过,阳阳这孩子的长相和性子都随他妈纪芳,就算学习成绩再好,那根种也是败坏的,你么就是死活不肯听。”“纪芳是纪芳,我儿子是我儿子!赵碧莲,你能不能就事论事!别整天跟个长舌妇似的,就知道在背后议论别人。”于天成越听心越烦,倒起一瓶法国进口拉菲,兀自皱眉往嘴里猛灌。“可是……”赵雅她妈赵碧莲吃瘪,立马收拢犀利气焰:“阳阳他现在年纪才这么小,就知道偷大人银行卡、把里面的钱都取光光,等他长大后还得了?我可是在掏心掏肺地为你着想啊。”她示意阿姨把菜全端上饭桌,人凑上前,讨好地揉捏着于天成的肩膀,矫揉造作地柔嗓说:“我建议啊,你不如趁早跟纪芳母子断绝关系,反正你和纪芳的婚姻早就呈过去式了,你这儿子也可有可无。”“再把我的雅雅当亲女儿,把她的名字也写在这栋别墅的房产证上,等咱老了后,我保她也像对待亲生父亲一样孝顺你。”于天成揉捻着眉心,“够了,我不想听。”他甚至突然有点怀念以前和纪芳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她温柔驯顺,除了事业心强不怎么顾家外,其他方面都好到无可挑剔,最起码不会像赵碧莲一样嘴逼逼叨叨的。赵碧莲松开手,不再帮他按摩,义正辞严道:“我都跟你领过结婚证了,现在是你的合法老婆!帮你一起分担点烦心事怎么了?”“哼,我儿子犯了错,我这个老子自会管教,范不着你这个外人来指指点点!——“于天成喝完红酒,将高脚酒杯往玻璃板饭桌上狠狠一砸,震得桌上盘子里的人参鸡汤汁都弹跳了些出来。这时,于冬阳听见别墅里那两人的争吵声,刷卡打开了家门。边上的赵雅也同样听见动静,要不是有于冬阳伴在身旁,她吓得都不敢进去。“你们俩孩子还愣在那儿干嘛?”赵碧莲迅速掩去眸底的难看之色,上前帮忙接过宝贝女儿赵雅的书包,顺带着假笑招呼于冬阳,客套道:“快去洗手吃饭。”然后,于冬阳他们各自洗完手,一家人全程默默不语地坐到餐桌前吃完了饭,气氛压抑至极。他饭没吃几口就饱了,提着书包准备去房间做作业,打开房门时发现自己昔日住的小房间,全被布置成赵雅住的地方了。于冬阳实在受不了房间内弥漫的刺鼻昂贵少女糖果香水味,果断拒绝赵雅的邀约,转身去书房写作业。当他作业做得差不多,开始梳理之前学过的知识点时,书房的大门砰地被推开。“我银行卡里的那一万八,可是你偷转出去的?”于天成打个响当当的嗝,没站稳,身子稍微靠了下门,脚步踉跄地走到儿子面前。于冬阳放下书本,坦荡地点点头,他了解于天成这个人向来精明,就算说谎也早晚会被发现……“阳阳,你要是缺钱的话,就跟爸爸直说啊!干嘛偷偷摸摸的?”“于天成,我在边上放了张借条。”于冬阳皱眉屏息,十分嫌弃那人衣服上散发着的酒味:“等我以后上班了,这些钱一定一五一十的还给你……“其实,于天成之前有好几次给过他零花钱,都被他给拒绝了,他讨厌于天成一切以父亲之名的赎罪馈赠。“阳阳,你我父子一场,何必跟我来这套。”于天成痛心地揉太阳穴,强耐着性子道:“爸爸赚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拿来给你花的吗?”“爸?——”于天成不语,目光略微恍惚,自从他丈母娘去世后,他已经好久没听见儿子这么亲切地称呼自己了。“您配得上这称呼吗?您的眼里只有工作和钱!您曾有过一瞬好好关心过我和我妈吗?”于天成拍着儿子肩膀,摇头叹了口气:“阳阳,你还小,看待事物还不成熟!等你长大到爸爸我这个年纪,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后,自然就能明白我的苦处了。”“呵,我不论长到多大,都不会跟你一样,只知道抛弃糟糠之妻和永远逃避现实。”于冬阳躲开他的抚摸,仰头厌恶地嗤笑着,字字珠玑:“早在我外婆被你气死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我爸,而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于天成语气又跌软了几分,轻咳着,刻意避过这个话题,以好父亲的口吻问:“阳阳,你是不是还在气我和你妈离婚后,又娶了碧莲阿姨的事?““可我先前征询过你的意见,你当时说你没意见,我才娶了她的。““那是自然,”于冬阳想起开门前听到的那些话,不可置否地道:“你我父子关系早决裂了,你现在不论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他本想不依不饶地继续说下去,被于天成狠狠抽了一巴掌,伸手拭去溢出破皮嘴角的鲜血,中断话语。“是!你才不是我儿子,是个只知道偷大人钱的小偷,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怎么,这就心虚的承认了?“于冬阳不觉疼痛地扯起嘴角,面沉如死水,起身垂眸看老爸气急败坏的样子。“好啊,真是反了天了!——”于天成酒劲上头,手指着他点了点,立刻去厨房找到把又厚又锋利的大菜刀,驼着背跑了过来大吼:“于冬阳,你这个垃圾,我今晚一定要拿刀宰了你,为民除害!”在隔壁房间看电视和写作业的赵雅母女听见剧烈的动静,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跑过来围观。赵碧莲见到这对父子吵架,唯恐天下不乱地捂嘴偷笑着。边上女儿赵雅怕极了,远远地躲在母亲身后,不敢靠近持刀的于天成,只有轻声轻语地劝道:“于叔叔,有话好好说,您别冲动……“于天成酒劲上脑、气到理智丧失,冲于冬阳一菜刀砍了过去。说话时脸色骤然猩红,目呲欲裂:“你们谁也别拦我,我今天非要宰了这只小兔崽子不可!”在屋内水晶灯光的照射下,那刀尖上泛着雪亮的光芒,在挥过来的那一刹,掀起阵令人汗毛竖立的阴风。于冬阳侧身一撤,靠灵敏的反应力侥幸躲过,那把菜刀,最终砍在他厚重的书本上,留下深壑的可怕痕迹。他脑海几乎空白,从未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人处于本能的又惊讶又恐惧,空留下具强装冷静的空壳。轻轻歇气的同时,面前老爸于天成怒瞪着他,也在大口大口喘气。于冬阳抬头见那把菜刀再次挥来,便孑然一身,匆忙开门冒着暴雨跑了出去,摆脱这个家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于冬阳没跑几步,回头时看到于天成打开门提着菜刀,凶神恶煞地向自己追来,吓得连忙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因逃跑得过于着急,他来不及换上运动鞋,所以只穿个不便于跑步的家居拖鞋奋力逃跑。黑色天空忽地闪过一丝炸裂的亮光,紧接着发出撕天裂地的轰隆声,吓得于冬阳拖鞋都跑丢了一只,他不得不跑回去捡。他捡到拖鞋时,手抹去沾在眼睫上的淅沥雨水,和挡在眼前的湿重刘海,看后方的于天成还在追自己,连忙抱起拖鞋,光着脚板在雨水堆积的磕糙人行大道上加速狂奔。好不容易逃出别墅区之后,于冬阳立刻招手,撕着哑嗓叫了辆出租车,赶着投胎似地打关上车门,人坐在后座上。“司机师傅,求您开到爱梦路第二街坊,速度越快越好!——”于冬阳心有余悸地扭身看出租车玻璃后窗,他爸于天成持刀追赶着出租车,那大声吼别跑的爆破声无时不刻在冲击着耳膜。直到出租车开到拐弯角,彻底甩开了那人后,他双手扒起湿漉漉的脑门,这才若释重负地大口喘息着,自己终于成功逃脱那个似魔鬼般的家了……“小朋友,刚刚追赶你的那个人是你谁?”出租车司机转动起方向盘,抬头看到后视镜那少年穿着身高中校服,估摸着他年纪应该还挺小,随口关心问:“好吓人啊,看起来像个恐怖分子,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应该去报110。”于冬阳头靠着车窗,烫了许久的红眼眶,迷茫地望向外界刷刷流淌个不停的雨帘,在这一刻再也忍压抑不住,视线陡然蓄满泪海。他隐忍了许久,一手捏着鼻子,咬牙关没有呜咽出声,艰难地回答司机道:“他……是我爸……”他连自己都难以说服,为什么自己以前最最崇拜的老爸,现在竟会变成这个样子,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哎,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司机师傅啧啧感慨,对他投以怜悯之色,见雨刷器滑动后的车屏外,绿灯再次亮了起来,便踩着油门继续开车。第40章以前总觉得, 于冬阳和我不一样……他过分优秀, 是个不食人间烟火色的少年。直到接触久了后, 发现他眸间,好像也染有烟火色……——节选自《潇洒妹的日记》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到了目的地,车子计价器上显示着三十二块钱。于冬阳浑浑噩噩地睁开眼, 打开车门, 身子受到暴雨的洗刷后, 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匆忙, 连手机和书包、家门钥匙都放在老爸于天成家了。伸手从校服衣服裤子口袋里都掏了又掏, 找了又找,浑身上下摸个遍,只找到一张又湿又皱的二十元人民纸币, 窘迫地垂下脑袋不敢看司机。然而, 他刚刚的一举一动,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都看得一清二楚。司机师傅默默没做声响,将计价器上的数字偷偷改成了二十元, 转头对于冬阳露出微笑:“给我二十就行。”于冬阳表情诧异,将那二十元递过去:“这……怎么可以?”他稍稍定神,正色拍打着车窗玻璃, 嘶吼声盖过簌簌的大雨:“师傅,您给我张纸,把你支付宝账号写给我,等我到家后就马上把剩下的钱转给你!”“不用!我儿子今年念高三了,看你实在可怜, 年纪看着跟他应该也悬殊不了多少,就全当是叔叔我照顾你的吧。”司机师父接过钱,摇摇头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开启车扬长离开了。独留下没有带钥匙的于冬阳,他一个人落寞地站在纪芳家门口,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遍全身。仰目看居民楼内各个窗户里皆泛着星火灯光,唯独他家那扇窗内黑漆漆的,暴雨为让他显得不孤独,刻意淹没了别人家所有阖家欢乐的笑声。想来纪芳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学生家里教跳舞,今晚依旧不打算回家来。此时,于冬阳有家不能回,恍若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他不知不觉走到小区门口,背依靠着路灯杆子,任由温暖的暖黄色灯光伴着雨点打在头发、脸颊各处,目光深深地望着对面的二街坊大门。脑海里只浮现起了一个女孩,她阳光开朗,与这个冰冷的世界格格不入,正如这漫漫黑夜里的路灯,照亮了他前方的路。墙壁上的挂钟在嘀嗒作响着,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半……林千爱做完最后一项作业,整理完书包,洗漱一下就准备睡觉时,听见家门被人敲响了。“秀兰,今天警方打电话给我,说上次那个黑店老板的店被封了,听说那老板之前是个惯犯,之前还拐卖过儿童。““天呐,以前只觉得这种恐怖的事会出现在法制新闻里,想不到现在居然近在眼前。”“……”张秀兰忙着跟林建国在卧室边看电视边聊天,让林千爱去开一下门。林千爱在打开家门发现外面那人是于冬阳的刹那间,人愣住了,五指僵硬地握紧了门把手:“于冬阳,你怎么了?”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脸庞哭过的痕迹明显,嘴角边多了道结痂伤疤,全身校服沾有雨水,看起来又湿又沉重,只穿着一双塑料家居拖鞋。清幽浓密的眉毛下,原本的内双眼皮好像因之前大哭过一场,变成了一单一双,但林千爱不得不承认,他不论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都很好看,只是眸中有点无神,似是刚经历过什么可怕的灾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呀!——”林千爱见他双目紧紧盯着自己不语,一时急了嗓,连屋外走廊暗了许久的声控灯都因她方才那声问候,再次变明亮。于冬阳全程低头,手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脖颈,支支吾吾着开口问她道:“我……钥匙忘带了,能留宿在你家一晚吗?”“是谁啊?”林千爱转头,见张秀兰女士懒洋洋地走过来。她在看到门外那孩子后,也是被吓一跳:“哟,阳阳,你怎么了?傻站在原地干什么,快快进屋坐啊。”张秀兰看于冬阳浑身湿漉漉的,担心他会感冒,便翻衣柜随便找了件林建国的短袖白衬衫,嘱咐他洗完澡后就换洗这件衣服。林建国等于冬阳洗完澡,连忙追问:“阳阳,听说你爸在前些日子娶了你们班赵雅同学她妈,难道是被赵雅她妈给欺负了?““对啊,快告诉叔叔阿姨!我们都会帮你想办法的。”与张秀兰母女俩齐围坐在沙发上,耐心静候着垂头不语的他回答。“哎呀,老爸!老妈!你们问问题都不知道看方头的吗?”他们这么一问,被边上林千爱极不耐地怼了回去:“你们没看到人家不方便说么,为什么还要逼人家?能不能给人家留一点私人空间!”她说着,便起身离开,去厨房间翻找一次性杯子了。见自家女儿头一次顶撞得这么凶,其目的居然还是为了维护一个外人?林建国夫妇面面相觑了会儿彼此,都瞬间哑口无言。若换做在无客人的情况下,他俩肯定会赏她一顿暴揍。“阳阳,你不要害怕,我们是不会害你的。”张秀兰见自家女儿走远,笑着伸手揉了揉于冬阳的脑袋,安慰道:“我和你妈纪芳是从小一起长到大,是关系最亲密的好朋友,我啊,就相当于你第二个'妈',你要是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跟我说,不许欺着瞒着。“于冬阳体会到她的用心良苦,淡淡地嗯了声,再苦苦央求道:“张阿姨……我真的是忘带钥匙了而已,我妈今晚人不在家里住,求您将此事暂时别告诉她。““我怕她会担心……”“你放心,我们会替你保密的。”面前的张阿姨态度温柔得罕见,透过她的慈目隐约看到几分林千爱的影子。这时,林千爱捧着杯热腾腾的姜茶稳步走来,急着递给于冬阳,好心催促道:“喏,快把它给喝了,驱驱寒!不然会感冒的。”于冬阳捂唇清咳了几声,没好意思接。余光瞥见边上长辈都没做什么异样表情后,才伸手接过姜茶,举止腼腆地小口喝了起来。林建国夫妇面带诧异,两人再次心照不宣地看向对方,眼神互相传递起信号。“阳阳,你今晚就睡在小爱的床上吧。”林建国认真扫了眼自己此刻坐着的大沙发,这沙发是红木质的,长度大概只有一米五,实在不方便睡人,只好先前婉言对女儿道:“咱们家才两室一厅,地方有点小,你只有将就一下睡地铺了……”林千爱点头,答应得爽快。于冬阳觉得他们能留自己住一晚,就已很感激了,连忙谦让道:“叔叔阿姨,不必麻烦!我睡地铺就行。”“这怎么行?你来咱家,就算是客人,哪有让客人打地铺睡的道理?”张秀兰瞥了女儿林千爱几下,接着含笑附和:“小爱,你待会儿来大卧室,拿下多余的床被。”她拉着林千爱进大卧室,关上门。打开衣柜,翻到柜子顶层的珊瑚被和床垫,将此抱下来递给林千爱,确定大卧室门被关紧,边上无第三者后,才悄悄叮咛:“阳阳是男孩子,你待会儿睡觉的时候,记得要跟人家保持点距离。““关于男女有别这一点,我应该不用再重复跟你说吧,你们学校里生理老师上课肯定都有讲过。““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林千爱翻白眼,接住沉甸甸的被子和床垫,开门就走人,嘴里还时不时地小声嘀咕着,“啰不啰嗦啊……”……林千爱一进自己房间,就迅速打关上门。手若释重负地将床铺往木地板上重重一丢,背靠着门,总算摆脱了爱唠叨的大人,今晚终于可以尽情地狂欢咯。笑眸流转时,于冬阳一身简单质朴的纯白衬衫、那双与众不同的松眉月眼刹那入了心房。记得这件短袖白衬衫是老爸林建国年轻时穿的,现在老爸步入中年,人比以前发福了许多,这件衣服早已穿不上。而此刻,这件略显年代感的宽大白衬衫穿在他身上,衣服款式即便再土,都显得特有美感。看着他,她不自觉翘起嘴角,顿时油然而生了种皇帝要侍寝的优越感。“你睡睡看,我的床,垫子垫了好几层!比你房间里那床软多了,我每次只要一躺上去,就像被沾了强力胶,不想起床……“林千爱坐在床上,边摆地铺,边满是自信地碎碎念道:“记得之前去你家那次,看你房间里的床硬邦邦的,感觉睡起来肯定没我的床舒服。”于冬阳暗暗垂眸,心猿意马地扫过几眼林千爱房间的大床,看枕头边堆满了碍眼的毛绒玩具。他蹲下身,上前帮林千爱摆地铺,点头轻笑:“那不如这样,今晚我睡地铺,你睡床上。“林千爱立即反驳,想夺回东道主的主权:“这怎么能行!哪有让客人睡地板的理?”“哦,照你这么说,那哪有让女生睡地板的理?”于冬阳埋头理床铺,不以为然地道:“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客套话在大人面前说说就行。”林千爱:“……”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之前于冬阳没说这句话时,林千爱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么多,这一刻,越想越觉得暧昧。她捂脸别过身子,不敢直视对方的眼,双颊瞬间发烫,目光羞怯怯地盯着冰凉的木地板一处,再没作声。第41章“你看, 这是我新买的眼镜。”“之前那副坏了, 我拿到眼镜店里去维修, 眼镜店师傅说修不好了,索性就让我爸带我去换了副新眼镜。”林千爱为缓解尴尬的气氛,连忙从写字台抽屉里翻找到蓝色眼镜壳, 拿出副黑色暗纹圆框眼镜。将其戴上, 在于冬阳面前俏皮地晃了晃脑袋, 手比了个耶:“是不是有点像阿拉蕾?不过这个圆框框好像小了一点……”林千爱见全程就她自己在哇啦哇啦地讲不听, 而他只是点头、说嗯或哦哦。于冬阳眼神游离, 嘴角漾起浅淡的笑容,他看起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面上却很耐心地聆听她说完话。林千爱略微抿起唇, 总觉得这气氛越缓解越尴尬。索性躺进被窝, 拿手机刷起朋友圈,刚打开手机,发现界面wifl信号变成了零格, 兀自握紧拳头,贝齿咬唇轻喃:“我!勒个去……”她将手机搁置在一边,皱眉大声问:“妈, 你怎么把wifl给关了?”“大半夜的,还玩什么手机?在这样玩下去,你眼睛都要瞎掉了。”张秀兰骂骂咧咧的大嗓门警告,从隔壁卧室猛烈传来。“林千爱,你一个人爱睡觉不睡, 但打扰到人家阳阳,我可就要管了!你们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学校上课呢。”……林千爱恹了脸,觉得无趣,只好关上电灯按钮,顺手锁掉小房间的门,乖乖躺回床上睡觉。她脸埋入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转身时斜目往地下看。于冬阳正闭目安睡,周围安静得仿佛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林千爱用臂膀枕起脑袋,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欣赏他的俊秀五官了,以前偷窥时,生怕被对方发现,丢人现眼到家。外面雨势渐弱,一剪银白月华从浅色窗帘透射而来,给周围世界蒙上了层朦胧轻纱。黑暗中的柔光衬得少年肤色白皙,劲瘦却有力下颚线条清晰,性感的锁骨从松松垮垮的衬衫领外露出。他感到有束目光投向自己,那双好看的眼慢慢睁开,纤长密集如花的睫毛暗影倏然变小。林千爱做贼气虚,半张脸立即躲进被窝。她心头小鹿乱撞,紧张地眨眼启齿:“你,你怎么还没睡着啊?”“我睡不着……”于冬阳面色平静,双目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语气低醇得不见起伏。一来,他还在想他老爸今晚拿菜刀指着自己的情景,心烦乱得睡不着觉;二来,他第一次住在女孩子家,还是睡在自己喜欢的女孩房间里,全身肌肉紧绷到现在,人局促至极。“嘿嘿,我也睡不着。”林千爱给他腾出个空地,笑嘻嘻地手拍床榻,没占便宜先卖乖道:“你上来,陪我聊会儿天呗,正好,让你感受一下我的床有多软。”她如黑曜石般的澈净眼眸,在夜色里盯着那男孩一眨也不眨,晶晶发亮。面对小姑娘的盛情邀请,于冬阳嗯了声,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他起身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唯有阵阵作响的心擂知道自己内心的紧张。空调遥控器上的夜光数字显示着二十六度,小房间里的温度不冷也不热,可林千爱却觉得浑身上下烫得厉害,睡衣后背沁满了细细的薄汗,连被子盖着都嫌碍事。林千爱依旧用胳膊枕脑袋,与眼前人睡在一个被窝,面对面无言看着对方,保持有半只手臂的距离。过了许久,她没话找话问:“于冬阳,你以后打算考到那个城市?”“应该是北京吧。”于冬阳窸窣翻个身,整个人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的双目逐渐变清明,声音沙哑:“我想逃走,总之逃得离现在这个家越远越好。”然后,闯出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以后不再被人眼色所拘泥……他问:“你呢?”林千爱沉思片刻,缓缓回答说:“我想去杭州,比如浙大就不错。”“杭州那地方有什么可吸引你的?”“听说下雪时的杭州西湖很美好,所以我想考到那边的大学,亲眼看一下西湖的下雪天;既然横竖都要选择个学校,还不如选择个自己喜欢的。“林千爱说着,面上流露出单纯的笑颜。以前,她光听语文课上过的那篇课文《湖心亭看雪》,就感觉那边的雪天神之向往。于冬阳听了后胸腔微震,轻嗤声在空气里扩张:“杭州离我们这边近,你想下雪天的时候去,还不容易么。”他转过脸,话语郑重中饱含着期待:“小爱,跟我一起考北京的大学吧,北京的发展空间比较大。”林千爱话锋一转:“其实考到申城本地的大学,也不错,离家近多方便……”她静默不语,想到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考试成绩,接着故作出不在乎状:“两条鱼,不一定生活在同一片海域里啊。““我已经想好了,我以后的梦想就是一夜暴富,变成个富婆!”林千爱闭目,越想越觉得好搞笑,微微翘起嘴角:“然后,等我到了四五十岁后,还能包养几个二十几岁的帅气小奶狗、小狼狗,嘿嘿,彪悍的人生不许要解释。“这话虽天马行空地不着边际,但少年还有大把可以挥霍的可期未来,在某一天,也不能排除这事发生的可能性。再说,林千爱的商业才能,全校同学都有目共睹,去年学校里举办的爱心售卖会活动,就属她们小铺的diy口红销量最高。于冬阳顺着她的言语,不由自动脑补那场面,心底又酸又闷到不行,侧翻过身,人彻底面朝向她。他表情阴骛,骨节分明的手隔着被子,紧捏住她一边小巧的圆肩,嘲讽声从牙缝里挤出:“呵,林千爱,你想得倒美……”“哈哈,我开个玩笑的啦,”身旁女孩的话音渐弱,只剩柔乎乎的呓语和吐气如兰的平稳呼吸:“你长得那么好看,姐要是变成富婆了,到时肯定第一个就包养你!”“……”“这一天天的,真不知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于冬阳气消了大半,那看来,自己倒还真要好好感谢爸妈把自己生成这样了,见林千爱还没说几句话就睡得贼香,无奈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