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爱极了倪裳的手艺,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加之倪裳的确还未嫁人,夜闯她的屋子的确不太好,为首官兵沉思一番,道:“倪姑娘,我等只搜酒楼,绝不踏足姑娘屋子半步,姑娘看这样如何?”他们上当了?倪裳不敢大意,脸色不悦道:“算了,你们要搜就搜吧,我这就去开门,敞开门让诸位官员搜!”说着,她气冲冲的上了楼,“砰”的一声,还真将门扇给开了。官兵,“……”这姑娘的脾气真不小,他们又没真的要搜她的屋子。倪裳如此“坦荡”,那些上门的官兵反而没有起疑,将酒楼搜过一遭之后,就罢手了,离开之前,为首官兵有些为难,“那个……倪姑娘,今晚打扰了,明个儿您去皇太后跟前,可千万莫要将此事说出来。”此时的倪裳高傲孤冷的像朵高山雪莲,“哼!你们这是怕了?”众人,“……”怕了怕了!怕了还不行么?!官兵很快撤出了酒楼,蔷薇和康嬷嬷正纳闷自家姑娘哪来这么大怨气,却见她已经将门扉合上。“姑娘,您没事吧?”倪裳依靠着房门,大口大口喘气,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感觉也不怎么样,方才可真是吓坏她了,调整了一下呼吸,倪裳故作镇定道:“我没事。”蔷薇与康嬷嬷面面相觑,今个儿晚上还是头一次瞧见姑娘这样大的火气,还真有点像蛮横女财主的模样。那叫一个飒爽!此时,倪裳稍稍平复过后,将房门栓好,又下意识的裹了裹外裳。里面没穿小衣,总觉得空落落的。她方才在外面,全程皆是双臂抱紧了自己,片刻不敢松懈。床榻上没动静,倪裳清了清嗓门,“咳咳,您可以出来了。”姬慎景还是躺着的。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睡过好觉,而罪魁祸首就在外面,与他隔着一层薄薄幔帐的距离。姬慎景的胸膛滚烫,那件小衣如同烧红的焦炭,轻易灼伤他的肌肤。单手撩开幔帐,他的大长腿先下来,随后整个身子就站立起来了,动作行云流水,甚至还带着几分洒脱。倪裳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头上,冒出寸发的姬慎景总给人一种萧索之感,他是忘了剃头了?对方的眼神着实深邃,倪裳一想到与姬慎景之前的几次“交锋”,她那股子蛮横女财主的气势瞬间消失殆尽了,移开目光,她道:“大殿下,您可以走了。”姬慎景想起怀中的小衣,呼吸又是一顿。她此刻……里面没穿。一瞬间,男人眼中又浮现一抹戾气。今晚,倪裳本不应该出去!他觉得,务必需要找个机会,给那些官兵一些教训。姬慎景面无表情的耍无赖,“姑娘,外面的人还没走远,我迟些再走。”“你!”倪裳语塞了。但也无济于事。罢了,看在姬慎景身世如此悲惨的份上,她就不与他计较了。就这样,男人又强行在闺房里待了片刻,才起身起来,“姑娘,我走了。”倪裳撇开脸,不去看他。每次听见他喊出“姑娘”二字,倪裳的脊梁骨立刻凉飕飕的。姬慎景终于走了,倪裳吐了口浊气。次日一早,倪裳醒来准备穿衣下榻时,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了一件事。她的小衣不见了!而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就脱了放在床榻上了。昨夜唯有姬慎景来过她的屋子,还上过她的床。倪裳气的赤着足,站在脚踏板上跺脚,“无耻!”门外,康嬷嬷急了,“姑娘,您怎的了?!”霓裳简直不敢想象,姬慎景拿她小衣作甚,酝酿了一下情绪,倪裳对着外间道:“我无事。”真真是丧心病狂的圣僧!**都督府。府门外守备森严,即便昨夜太子的人很想闯入都督府搜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经半宿医治,小和尚快要虚脱了,一走出屋子就朝着姬慎景哭诉,“师叔,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拿出了师门所有绝学,耗尽我一身精力,总算是救了那人一条命,但能不能苏醒,还得看日子。”姬慎景点头,淡漠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屋内的人是他昨夜从皇家天牢救出来的族人,他这人仿佛天性薄凉,但又担了数年圣僧的头衔,究竟是善?还是无情?他自己也分不清。姬慎景点头,淡淡应下,“嗯。”小和尚,“……”没有其他表示?他昨夜如此卖力,一顿好吃的都没有?!小和尚两眼巴巴的望着姬慎景,“师叔,今日可去“食不忘”?”姬慎景抬手摸了摸胸口,怀里藏着见不得光的小衣……她发现了么?罢了,今日还是不要去招惹她。姬慎景:“不去。”小和尚,“……!!”-_-||,这日子真是没盼头了。红缨从廊下大步走来,他脸上带着伤,细一看是指甲划痕,将一只包裹递给了姬慎景,埋怨道:“主子,属下估摸着,那倪家大姑娘八成得了失心疯,睡着了也能挠人!”众人,“……”破案了,原来红缨这一脸红痕,是姑娘家挠的,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赏心悦目呢。姬慎景查看包裹之前,红缨又絮絮叨叨,“倪大姑娘脑子也不太好,睡觉也自言自语。她竟说,若是得不到主子,她就亲手毁了主子。”众人一僵,“……”怎么?倪家大姑娘看上了他们家主子?这就是传说中的为爱痴狂了?姬慎景一个冷冽的眼神射了过来,红缨继续道:“倪大姑娘梦里还说,就算是她得不到的人,咱们的倪姑娘也别想得到!”姬慎景拧眉,“……”他觉得倪芊芊着实怪异,但一时间并无头绪。与其说这女子是疯了,他倒是觉得她估计知道些什么。再一细看包裹中的旧物,是冀州的料子,理应是包裹刚出生孩子所用的布料。冀州……估计倪裳的身世需从冀州查起。**今日早朝,皇帝对昨夜有人劫狱一事只字未提。他坐在龙椅上瞄了几眼几个儿子。只觉太子愈发的猥琐消瘦,怎么看都没有储君的气度。老二老四几人也不如他的意。倒是姬慎景长出头发了,皇帝怎么看都觉得眉清目秀。头发长了,离着还俗还远么?“众卿对冀州叛乱一事如何看?”皇帝问道。冀州地处偏北,由冀侯--旁氏家主辅政,但数年来从未消停过,此番冀州动乱虽明面上与庞家无关,但实际上,八成又是庞家的手笔。土皇帝当久了,野心愈发膨胀。文武百官正交头接耳。姬慎景抱拳,磁性的嗓音在大殿下内响起,“父皇,儿臣愿前往冀州镇压。”他的话素来不多,说一不二。换言之,眼中朝中也着实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但皇帝舍不得!老大走了,谁来帮他应对庄墨韩那头老狐狸?!他一人留在皇宫可承受不来!皇帝沉着脸,退朝后,将姬慎景单独叫到御书房,发自肺腑,直言道:“老大,你走了,让朕如何自处?”姬慎景,“……儿臣心意已决,父皇尽快下旨。”皇帝,“……”当日,皇帝只好不情不愿的下旨,命姬慎景前去冀州。**“食不忘”尚未打烊之际,姬慎景掐着时间赶上了一顿饭。他明显察觉到了倪裳眼神中的怒气。男人很自觉,自己干了亏心事,他也不去主动招惹她。不过,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总不可能将小衣再还给她。即便他舍得还,她也不敢收了。“叫你们家姑娘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他觉得以倪裳的脾气,估计不会过来,于是又对你蔷薇道了句,“这次当真是事关她的身世。”蔷薇笑嘻嘻的,面对好看的男子,她当真没有一点抵抗力,“大殿下,您的长子今日没一块过来?”长子……姬慎景浓郁的眉倏然一蹙,这种事他从不屑解释,可蔷薇是倪裳的贴身婢女,姬慎景罕见的解释,“他不是我的长子。”蔷薇递了一个“我理解”的眼神过去。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的多,像姬慎景这样俊美无双,身份尊贵的男子,有个私生子,她认为可以接受,谁让他长的这样好看呢。姬慎景,“……”倪裳很快就过来了,但没给姬慎景好脸色。不过,姬慎景明知自己理亏,他也不恼,直言道:“姑娘,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命人替你拿到。”他递了一块料子给倪裳,又说,“这种布料产自冀州,正好我近日就要启程前往冀州,姑娘不如与我一道前往。”倪裳想也没想,“不必了,我自己能去。”姬慎景料到她会这样说,“那一带流匪诸多,若无我相护,以姑娘的容貌,必定会被掳了当压寨夫人。”倪裳,“……”这是人说的话么?不对!这是圣僧该说的话么?!倪裳,“圣僧谬赞了!”姬慎景耿直道:“我说的是实话。”倪裳,“……”第41章亭台下煮了清茶, 袅袅水雾腾起,氤氲在了橘色落日余光之中。一灯大师跪在檀木案几前,他嗅到了姬慎景身上的菜香。大约能笃定, 姬慎景不久之前是刚从“食不忘”酒楼归来,又见姬慎景已数日不曾剃发, 寸许长的短发令得他比此前更是丰神俊朗。一灯大师长叹了气,“无.欲啊, 你有何事要与为师说?”姬慎景亲手给二人倒了茶, 他高挺的鼻梁溢出薄薄一层细汗,不知是热的, 还是在紧张?“师父,我要还俗。”男人坚定道。一灯大师了然,“为何?”他找不出还有谁比姬慎景更适合当和尚的人了,否则也不会给他取法号为“无欲”。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姬慎景时,他才五岁, 虽是个孩子,却能豪不动弹打坐一日。仿佛天生出家修行的料。姬慎景垂眸, 看着杯盏中一浮一沉的雨前龙井, “我犯.戒了。”一灯大师噎住。他知道姬慎景惦记上了一位姑娘,怎么?除了惦记之外, 他还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什么戒?”一灯大师颤抖着的心肝,面上淡定的问了句。姬慎景也是面不改色,师徒二人神情一致的肃重,“色.戒。”一灯大师自诩是个见过世面的高僧, 先帝在世那会,他还曾是国师。他同样不是迂腐的和尚,他的心包容天下苍生,当然也能容得下自己的徒弟,即便……他破戒了。但饶是极力说服自己,一灯大师还是忍不住心痛。待他百年之后,总得有人继承衣钵,小和尚秉性风流,眼下虽是还小,但长大后只会变本加厉,姬慎景一旦还俗,他就更加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然而,痛定思痛之后,一灯大师仍旧是那个容纳百川的高僧,“也好,为师给你引了二十年的路,这今后也该你自己走了,可你的病……”一灯大师欲言又止。姬慎景道:“师父,徒儿心中一直有佛。”只要有佛,他就能找到救赎。一灯大师心情复杂,表面却宽慰说,“嗯,为师相信你能克制一切心魔。”色.戒都犯了,心中哪来的佛?红缨这时从廊下走来,刚要靠近姬慎景,却又止了步。一灯大师知道,这对主仆二人又要说悄悄话,他半点不留下来惹人嫌,遂起身,“无.欲啊,为师突然想起还有一事要做。”姬慎景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起身目送他离开。红缨哪里会明白两位高僧之间的默契,见一灯大师离开,他凑上前,道:“主子,倪姑娘今日拿着那块布料外出打探了,还购置了冀州的地理志。”姬慎景浓眉一蹙,眼中浮现不悦,“……”她就这么不信任他。他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那块布料独独产自冀州。他总不能将她诓骗到冀州去。红缨瞧出自家主子不高兴了,他也猜出了什么,倪姑娘虽然没直接拒绝与主子同行,但也不曾同意,她还跑去四处打探冀州的消息,分明就是不信任主子啊!“主子,倪姑娘眼下就在外面,您要见么?”红缨试探性的问。就见姬慎景的表情有了一丝丝微妙至极的变化,但一闪而逝。“让她进来吧。”姬慎景并未直接去堂屋见倪裳,而是晾了她半晌。等到姬慎景从书房出来,倪裳已经在堂屋等了良久。一看见姬慎景,倪裳的态度比此前好太多了,还冲着他莞尔一笑,虽然笑意不达眼底,但她好歹对自己笑了。姬慎景,“……”呵~她又想来利用他了,故此,小衣之仇也不记了。虽然喜欢被她需要,但倪裳敷衍的次数多了,姬慎景心中开始不悦了。他可能想要的,不仅仅是被她所需要。倪裳经一日调查,已经能笃定那块布料产自冀州,并且从京城前去冀州,会路经一片山林,那一带流匪时常出没,确实很危险。她要想安然抵达冀州,最好的法子就是和姬慎景同行。所以,她又登门了。虽然心里还记着小衣的事,可有求于人,不得不“和颜悦色”。倪裳忽闪着大眼,笑着说,“突然造访,不知有没有叨扰到殿下?”姬慎景置于身后的大掌握了握,但面上不显。他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呢?“并未叨扰,姑娘请坐。”姬慎景虚手一指,又道:“姑娘等很久了吧。”姬慎景客客气气,倪裳亦然,“并没等多久,我也是刚来。”姬慎景,“……”小骗子!二人皆落座,红缨端上了热茶后,就目不斜视的退了下去,他总觉得自家主子与倪姑娘像是在谈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倪裳小口抿了口茶。姬慎景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的粉唇与雪白瓷釉衔接的地方,他眸色一暗,又移开视线,随即也喝了口茶,“姑娘,你想好了要与我同行?”已经调查了一整日了,当然是想好了,否则又岂会登门都督府?倪裳浅浅一笑,“大殿下莫不是不太方便?”她此前并未答应姬慎景的提议,眼下又只能跟他一道前去,所以态度十分温柔贤淑。只是,这副温柔贤淑又透着疏离,与不真实。姬慎景胸口闷得慌,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算是体会到了,明明不喜欢倪裳此刻的态度,可他又无计可施。“我此番是前去冀州镇反,以防打草惊蛇,会先一步微服前去,若是带上姑娘也不是不可,只是姑娘以什么身份与我同行呢?”倪裳,“……”这样复杂么?她怎么觉得姬慎景目的不纯?她如今也是能屈能伸的人了,“大殿下以为,婢女如何?”姬慎景放下杯盏,目光落在少女脸上,仿佛一脸泰然,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倪姑娘这样的人物,我岂能让你当婢女,不如你我扮做夫妻同行?一路上既可掩人耳目,也能有个照应。”扮做夫妻?倪裳,“……”真是看不出来啊,堂堂圣僧还会这一招撩拨人的法子。可她不是那些倾慕他的女子,“不如兄妹吧,实在不行,父女亦可。”倪裳故意抨击他。一个和尚,还非要和她扮夫妻,他这是甚么恶趣味?表面一派君子,其实就是个浪荡的主儿,就这样想占她便宜!别以为她看不出来。父女……姬慎景神情微变,但仍旧形不露于色,他比她年长了九岁,差距是有些大。最终二人商定,便以兄妹名义同行。倪裳离开之时,面色不佳。与此同时,姬慎景也同样心情阴郁。小和尚得知了此事,非常体贴的宽慰了他家为情所困的师叔,“其实……情哥哥、情妹妹,这事在坊间可常见了。”姬慎景,“……”男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胸口堵闷算是瞬间缓解。**“一起去了?!倪裳竟然与姬慎景一起去了冀州!”倪芊芊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拾起一盒胭脂狠狠砸向了铜镜。冀州有什么人,倪芊芊当然清楚,若是让倪裳找到了她自己的亲身父母,这以后可就是开挂式的走上人生巅峰,那她这个炮灰女配,就真的没戏唱了!她不能让倪裳成为千娇百宠的女主!她一定要杀了倪裳!京城离着冀州山高水远,恰好是时机!同一时间的东宫,太子给心腹下了绝杀令之后就一个人慢慢踱步到了御花园。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太子了,必然要充分掌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杀了姬慎景,皇家兄弟几人中,就无人能是他的对手,那么储君的位置必定更加牢固。正构思着宏图大业,迎面撞见了皇帝的轿撵,太子吓了一跳,“父、父、父皇!”皇帝坐在轿撵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子。见太子仿佛是见了鬼一样,皇帝当然知道太子一定是背地里干了什么亏心事。而此事八成是与姬慎景有关系。老大已经出京,宋家和太子一党必然等不及了。皇帝面色难看至极,果然越是优秀的人,越是遭人嫉恨。不过皇帝信任老大,换言之,倘若老大是真命天子,必有天佑,魑魅魍魉如何能伤得了他?皇帝自我心理安慰着。更何况,探子已经来报,姬慎景这次是带着倪姑娘一块出门的。啧啧,看来他还是太小看了老大,一声不响直接带着人家去“游山玩水”,行径过于奔放,路子也太野。不过!皇帝大力支持。一瞥见太子,皇帝就心疼东宫每年花在侍妾身上的用度,太子的女人都快赶上他这个当皇帝了,也没见他生出一个孩子!“太子!大晚上的,你出来做什么?!”皇帝气不打一处来的,不知为何,一看见太子,他脑子里就莫名冒出“占着茅坑不拉屎”几个字。太子身子一抖。怎么?他不能出来么?“父皇,儿臣这就回去!”太子行了礼,转身离开。一直无所出,他仿佛成了老姬家的罪人了。方才还想着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此刻一切宏图大业的野心皆被抛之脑后,一心只想溜之大吉。**两日后,队伍已经上了通往冀州的官道。姬慎景说是“微服出访”,果然是如此,他一共只带了十来人,除却红缨、小和尚几人之外,其余皆是生面孔。倪裳身边只带着蔷薇、康嬷嬷,还有两个车夫。天气炎热,到了午后,黄土官道上几乎可以看见热气蒸腾,着实不是出行的好日子。但倪裳却是兴致极高,一想到去了冀州便有可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怎样的苦她都能够承受。到了一处茶肆,队伍停下,蔷薇一边撑起油纸伞,一边撩开车帘对倪裳道:“姑娘,大公子让您下去喝茶。”“大公子”指的是姬慎景。她与姬慎景是以“兄妹”名义一道出行,否则她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着实不方便。倪裳小脸一僵,已经被“兄长”摧残了两日,如今基本能适应了。她头上戴着幂篱,姬慎景那边已经倒好了茶,小和尚用了银针验毒,姬慎景才抿了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妹妹”,姬慎景亲手将长凳扶好,示意倪裳过来直接落座。而位置就在他自己身边。倪裳,“……”做戏做全套,现在要是怂了,她就是认输了。“多谢阿兄。”倪裳柔声唤了句。谁知,姬慎景还厚颜无耻的应了声,“嗯。”倪裳发现,这人在外面,话极少,就拿此刻来说,他敛眉饮茶,不苟言笑,嗓音也自带一股冷意,端的是一派禁欲冷硬的模样。可实际上,倪裳却知,坊间对姬慎景的“误解”太大!倪裳小口噙茶,她察觉到茶盏边缘有淡淡的薄荷气息。是姬慎景擦过了?倪裳以为这人喜洁,遂没有多疑。这时,穿着短袖汗衫的茶博士提着细颈茶壶走了过来,但他还未靠近,就被左龙右虎挡住。茶博士呵呵一笑,“客官,需加茶么?”倪裳鲜少出远门,这次算是头一次离开京城,并不懂京城之外的规矩。她的手突然被人握住,是姬慎景。倪裳身子一僵,男人的掌心微凉,干净清爽。“妹妹,你喝好了么?”倪裳撂下幂篱上的薄纱,点头,“嗯”。就在这时,姬慎景拉着她起身,并且转身就离开茶肆,随即,倪裳就听见身后传来兵刃相击的声响。“别回头,一直往前走。”姬慎景在她身侧道。她还没走几步,身后又有声音传来,“杀了那个女子赏银千两,想要钱的,都给老子上!”倪裳身子一晃。杀手是冲着她来的?她竟不知自己几时变成了重要人物,值得对方重金悬赏要她的小命。手被姬慎景紧紧握着,这个时候,倪裳当然不会矫情,却就在二人刚走没多远,前面又涌上十多个蒙面黑衣人。领头黑衣人道:“主子有令,杀了大殿下,重重有赏!”倪裳,“……”姬慎景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人,声音意味不明,“妹妹,你跟阿兄真是同命相连。”倪裳,“……”他若是不喊她妹妹,她还真这么觉得。不过,好像也很有道理啊。作者有话要说:姬慎景:妹妹≈情妹妹≈媳妇裳裳:糟了!中计了!小和尚:咳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众杀手:请认真对待,不要小看我们,ok?我们是专业的!————今天的第一更奉上啦,天热了,姑娘们注意消暑,咳咳咳咳,我没别的意思,真的!ps:除了今天之外,以后都是早晚六点各一更哈~第42章“现在该怎么办?”倪裳一心以为, 像姬慎景这样的人物,他一定准备了后路。其实,即便是她这个不懂世事的女子也知道, 姬慎景此番前去冀州,必定会遭遇不少人的阻截, 即便他是微服先一步出行,也避免不了被暗杀。姬慎景不是去冀州镇反么?他的兵力呢?隔着一层薄纱幂篱, 姬慎景能看见少女灵动的大眼忽闪着, 他牵着她的小手,她想反抗, 但是不敢,为了安全抵达冀州,她容忍自己占便宜,但姬慎景知道,她心有不甘。一旦让她得了机会, 她会立刻将自己踢到九霄云外。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子?!姬慎景当了二十年的出家人,鲜少说谎, 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见他这般镇定自若, 倪裳仍旧怀抱着希望,“咱们暗中还有帮手吧?”姬慎景动了动薄唇, 杀手持剑迎面冲了过来,他的长臂揽过少女纤柔的小蛮腰,另一手拔出腰上软剑。这画面有些眼熟,倪裳与姬慎景的初次见面, 似乎就是这般。打斗一触即发。“姑娘!”“姑娘啊!我家姑娘!”蔷薇和康嬷嬷躲在茶肆,二人鲜少见到这种血腥场面,吓的尖叫失控。红缨持剑护了过来,他跟在姬慎景身边数年,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神情泰然,还端了杯茶喝,小和尚此时正坐在长凳上,热的他心发慌。讲道理,他当真一点不想受苦受难,他此番跟着师叔回京,本想过上锦衣玉食的美妙日子,谁知……哎……小和尚连连叹气。这时,红缨宽慰康嬷嬷。“倪姑娘跟着我家主子,不会有事的。”康嬷嬷语无伦次,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姬慎景,见他抱着倪裳朝着悬崖下方,一跃而下,康嬷嬷当场昏厥了过去。红缨,“……”小和尚也顿住了,“……师叔!你不能死啊!你还没告诉我,我娘到底是谁!”打斗还在持续,姬慎景抱着倪裳跳了悬崖,但一般情况下,跳崖都不会死,尤其是对轻功极高之人,跳崖也是一种逃生的手段。红缨不敢再大意了,小和尚亦然,二人也拔剑加入了战斗。不多时,两方杀手皆被控制住。左龙一惯冷静自持,道:“这两拨人马必定不是同一人派出的,暗杀倪姑娘的人似乎只是一些街头混混,冲着咱们主子的杀手,倒像是死士。”战斗力不一样,所出价格也不同,那么背后之人的身份,也必然不同。天闷热的厉害,烈阳躲入云层,远处的闷雷声滚滚而来。眼看着,一场雷雨即将来袭。红缨扫了一地狼藉,道:“交给后方人马处理吧,事不宜迟,咱们速速去下面找主子与倪姑娘。”左龙点头,“那她二人呢?”红缨看了一眼昏厥在地的蔷薇与康嬷嬷。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这是立功的大好时机啊!“咳咳,前路危险重重,带着两位妇人着实不便,一会后方人马赶上,速速派人将她二人送回京城!”红缨觉得,他真是太明智了,他以正当理由“遣送”走了倪姑娘身边两个碍事的仆从,主子一定会狠狠赏他吧!左龙和右虎交换了眼神,“嗯,就这么办。”小和尚,“……”看来他真的是整个都督府最纯善的男子了,没有之一。**倪裳受惊过度。从高处落下的失重感,令得她暂时双目失明,她脑中嗡嗡响,山洞外面即便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对她而言,整个世界像是笼上了一层黑色帷幔,什么都看不见。双臂抱紧了自己,她蹲在山洞内的石块上,也不知康嬷嬷她们如何了。胳膊被人碰触了一下,倪裳抬头,可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见姬慎景。“好些了么?”姬慎景柔声问。倪裳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姬慎景拧眉,他自幼起不知被暗杀了多少次,跳崖对他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不久之前,为了全身而退,他只能选择抱着倪裳跳崖。却是没料到,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娇气。“我给你查看过了,你的眼睛并无大碍,过几日就该能恢复,你莫要怕。”姬慎景宽慰道。倪裳又往后面缩了缩,她此刻根本不担心眼睛,她真正担心的是……姬慎景。山洞外面,阵阵水汽卷着寒意吹进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一会天黑后若是他们还没被人救走,岂不是要在山洞共度一夜?倪裳对姬慎景的人品着实不太看好。见倪裳沉默,姬慎景以为她害怕,“不用怕,你若瞎了,阿兄护你。”这话是男人的真心实意。少女这样娇小一只,倒是激发了他内心深处某种天性。她若是瞎了……他发现没什么不好,最起码能更加需要他,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这个可怖的卑劣念头,令得姬慎景一怔,他拧着眉,沉默半晌。倪裳没听到动静,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凉气息,知道姬慎景还在,她有些乏了,雨声催人困,眼皮渐渐耷了下去,可又不敢睡。姬慎景留意到了这一点,他知道她的心思,起身淡淡道:“我出去找点吃的,你留下歇息。”倪裳点点头,又拢紧了衣裳。脚步声渐远,直至被浴帘隔开,倪裳终是没忍住,沉沉睡了下去,这几日天热,加之不停赶路,她的体力早就支撑到了极致,这一觉睡的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