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看来,她用的玉容膏,既然不是太后和皇后送去的,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宋清辞不由得看向裴行璟,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裴行璟眼眸抬起。两人四目相对,皆未出声。太子的眼眸漆黑深邃,温润中带着几分冷峻,很难让人琢磨透他的想法和情绪。宋清辞率先收回视线,虽然她没有向太子求证玉容膏是否是从东宫送去的,但她心里大致知道了答案。如果不是太子,其他人是不会将玉容膏给她这个前朝公主的。默不作声的帮助,远比摆在明面上的援助更让人动容、感激和不解,不管太子为何给将玉容膏给她,宋清辞是最终的受益者,她又欠了太子一份恩情。裴云蓁催促着,“快,该你落子了。”宋清辞回过神,继续陪着裴云蓁下棋。太后说裴云蓁是个臭棋篓子,其实宋清辞也是如此。在她没有被选中成为和亲公主之前,她和她娘亲相依为命,每天为了生计忙碌,没有太多机会习琴棋书画,后来进宫后,她忙着练习古琴、丹青和四书五经,对下棋只是略知一二。捏着一颗白子,迟迟未落子,宋清辞小脸儿神情认真,浓长的眼睫翘动着,完全沉浸其中,正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走棋。裴行璟一肘搭在黄花梨木椅扶手上,墨眸微垂。这些白玉棋子,在不久之前,被他使用过,此刻,却被宋清辞捏在手里。她手指纤细,指甲珠圆玉润,并没有像大多闺秀那样涂抹着丹蔻,而是粉嫩嫩。就像春日枝头上的粉白桃花,让人忍不住采撷着、把玩着。在葱白手指的衬托下,白玉棋子反而失了光辉。面前女郎雪颈修长,桃腮玉面,长眉秀容,眼含秋水,皓齿轻轻咬着唇,哪怕只是静静沉思着,不自知的流露着娇媚纯真的风情。裴行璟神色淡淡,眼眸却晦暗几分,去年冬天在宫里见到的那个小女郎,如今终于长大了,越发的明媚动人,胆子却也大了不少。一局结束,裴云蓁惊讶出声,“原来你和我一样啊,棋艺都不行。和三哥下棋,我总是一次都赢不了,和你下棋,我们俩打了个平手。”宋清辞不好意思笑了笑,“ 我不擅长下棋。”裴云蓁对宋清辞另眼相待了几分,许多女子不擅长一些东西,但是不会利索的承认自己不会,而宋清辞却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棋艺一般。之前裴云蓁因着对前朝皇室中人奢靡享乐行径的不满,以及对宋清辞未参加赏梅宴的不快,她对宋清辞没有什么好印象。可是今日见到宋清辞,裴云蓁觉得,她和前朝那些只知享乐的公主是不一样的。再加之和宋清辞下了几盘棋,两个臭棋篓子更容易有志同道合之感。女郎之间的情谊总是来的很快,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裴云蓁主动道:“以后我们可以一块下棋,好好提升棋艺。对了,我那里还有一本棋谱,明个我派人给你送去。”宋清辞眸子弯起来,“好,多谢蓁蓁。”裴云蓁同样笑着,她心里对宋清辞的不喜尽数散去,“既然你称我为蓁蓁,那我就叫你清辞好了。”她又对着裴行璟显摆着,“三哥,以后我就不缠着你陪我下棋了,有清辞和我一块儿呢。”裴行璟薄唇勾起一抹笑,“那我可就省下不少时间了。”裴行璟姿容甚雅,这还是宋清辞第一次见到他随性轻松的笑着,如湖水破冰般俊逸,怪不得那些小宫女闲着没事总爱讨论太子。午时在太后那里用了膳,宋清辞才回去凤阳阁。因着那盒玉容膏,她有心向裴行璟再道一次谢,然而裴行璟还有政务要处理,并没有在寿康宫用膳,提前离去了。宋清辞只得作罢。等下次遇到太子时,再向他道谢吧。荔枝收拾着床褥,“公主,奴婢觉得太后挺慈和的,长乐公主也不是难相处的人,今个太子也没有追究您离宫的事。公主既然只能待在宫里,多和太子、太后相处总是没有害处的。”雕花铜镜中映照着宋清辞婉婉如画的眉眼,她取掉鬓发上的步摇,如云乌发柔柔搭在细肩。太后和长乐公主确实不难相处,可太子,许是因着当日逃出宫是被太子抓包了,宋清辞总有些怕他。能带兵平定天下、夺取皇位的裴行璟,绝不只是像旁人称赞的那样肃正儒雅,他就像蛰伏在暗中的猛兽,望着宋清辞时,幽深的眼眸带着几分晦暗,宋清辞决定以后还是避太子远一点儿。☆、第 6 章第二日宋清辞果然收到了裴云蓁送来的棋谱,她翻开看了几页,上面还有些批注,笔迹流水行云,刚劲有力,应当是一位郎君留下的注解。俗话说,字如其人,能写出这般字迹的男子,想必也是一位及其雅致有风骨的郎君。收到裴云蓁送来的棋谱,宋清辞自然也回了礼,这么一来一往,她和裴云蓁关系更近了几分。那本棋谱有些晦涩深奥,多亏了那些批注,宋清辞也算略懂了一二。不过许是她确实没有下棋的天赋吧,宋清辞每次翻开棋谱没开几页呢,身子骨就懒洋洋的,只想打瞌睡,倒是辜负了做批注的那位郎君的心血。外面天寒地冻,待在屋里暖融融的,她一个前朝公主,不用日日冒着风雪去给太后请安,又不需要主动去巴结继后和贵妃,虽然前朝已覆亡,可宋清辞的日子,倒是比在前朝的时候自在多了。荔枝还常从御膳房那里给她弄几碟糕点和乳酪来,小小的一碗乳酪,里面再加点松仁、葡萄等干果,吃进嘴里,鲜香细滑,在这寒冬腊月里最是享受。就这么过去了十来天,宋清辞感觉自己都胖了一圈了。她在腰间比划了一下,冲着荔枝问,“荔枝,你快瞧一瞧,我是不是变胖了,之前裁的衣裙穿在身上都有些紧了。”听到宋清辞这样说,荔枝噗嗤笑出声,“公主身姿玲珑,没有胖呢,奴婢瞧着公主气色更加好了。尺寸有些紧,那是因为”,荔枝咳了一下,凑到宋清辞耳边,压低了声音,将剩余的话说了出来。宋清辞两靥瞬间染上薄薄一层红晕,她低头看了一眼,好像确实变大了些。荔枝又道:“下次再裁衣服的时候,腰间的尺寸不用改动,只那处的尺寸放宽些就好了。”自家公主未及笄的时候,容貌自是好看,但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稚嫩青涩,等及笄后,就如含苞待放的海棠,慢慢绽放开来,身姿婀娜,身量比一般的女子都要高挑,细腰盈盈可握,雪脯饱满,明艳多姿。即便荔枝是个女子,可看着宋清辞时,总是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当真是玉软花柔,娇嫩动人。也不知以后哪位郎君能娶到自家公主。这一日,宋贵妃派人来到凤阳阁,让宋清辞去她宫里陪着她说说话。想着好久没有出去了,宋清辞也没拒绝,虽然她琢磨不透为何宋贵妃对她这么亲和热络,但只要她待在宫里一日,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再者,上一次宋贵妃来凤阳阁探望过她一次,礼尚往来,若是宋清辞拒绝,倒显得不知体统。宋贵妃依旧很亲和的模样 ,“这几日总觉得惫怠,想着找你来说说话。果不其然,见到你这娇花似的小姑娘,本宫一下子有了精气神儿。”她接着感叹道:“若是本宫有个你这样大的女儿就好了,也能时时陪在本宫身边。”说着话,宫人进来禀告:“ 娘娘,四皇子来向您请安。”四皇子是宋贵妃膝下唯一的儿子,眼见四皇子到了,宋清辞起身告辞,她一个前朝公主,自然该和几位皇子保持距离。宋清辞绕过屏风出去里间,正好遇上四皇子裴行煜。裴行煜脚步略顿了下,视线落在宋清辞身上。宋清辞停下脚步,淡笑着打声招呼,“四皇子。”裴行煜微微颌首,“平宁公主慢走。”宋清辞越过他离去,裴行煜回头看了眼宋清辞离去的身影,过了片刻,他大步进去里间。向宋贵妃请安后,裴行煜呷了一口茶,有些不解,“ 母妃若是觉得无趣,可以让表妹进宫陪着您,怎的想起了平宁公主?”宋贵妃朝外面看了一眼,宫女识趣的出去屋子。她这才道:“ 新朝建立,天下大定,太子在夺位时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你父皇继位第二日就立他为太子,如今朝野上下对他一派称颂。”“你之前告诉母妃,前朝的十一皇子宋萧也逃出了宫,被庆隆帝赐死的那个十一皇子只是个替身,你父皇想要尽快找到宋萧的踪迹。在夺位的时候,所有的功绩都落在了太子身上,若是你能最先找到宋萧,解了你父皇的忧愁,那可就是立了大功,到时候你父皇必定对你另眼相待。”裴行煜放下手中茶盏,“ 所以母妃是在故意笼络平宁公主?”宋贵妃笑了下,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在宋清辞面前显露的亲和神色,此刻却有几分倨傲,“宋清辞是唯一留下来的前朝公主,她怎会不知道宋萧的踪迹!若是能从她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也不枉本宫放下身段特意拉拢她。”裴行煜脑海浮现出刚才见到宋清辞时的惊鸿一瞥,恍神了片刻,才道:“她是前朝公主,未必会轻易吐露宋萧的踪迹。”宋贵妃不以为意,“她一个失了势的前朝公主,在宫里无依无靠的,前途未卜。本宫愿意放低身段拉近与她的关系,她怎会舍弃本宫这个靠山?再说了,等她成亲的时候,本侯再用她的亲事拿捏她,不信她不吐口。与其守着一个前朝的十一皇子,为自己谋好处才是明智的做法。母妃瞧着宋清辞不是个蠢笨之人,相信她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裴行煜出声,“那就有劳母妃了。”想起什么,宋贵妃冷冷笑了下,“太子是在夺位时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你父皇也太偏心了,凭什么不给你们其他兄弟几个试炼的机会,直接立下了储君,断绝了你们继位的可能。煜儿,这天下如今是裴家人的,既然你父皇可以取代庆隆帝登上帝位,你也可以取代太子成为未来的储君。”裴行煜沉声道:“母妃放心,儿子不会让您失望的。”裴寂没有起兵之前,只是一个晋阳太守,裴行煜从来没有想过夺嫡的事情,这离他太遥远了。可是裴行璟带着十万大军平定天下,占领了上京,攻进了皇宫,转眼之间,整个天下都是他们裴家人的。皇子和太子可是天壤之别,至高无上的皇权引诱着裴行煜心里对权势的渴望,他不甘屈居太子之下,这未来的储君之位,他也要争一争博一博 。荔枝跟在宋清辞身后,压低着声音,“公主,宋贵妃可太奇怪了,一上来就对您这么亲和。”宋清辞细步款款,“ 走一步看一步,她若是有什么谋划,早晚会露出马脚。”宋贵妃展现在宋清辞面前的姿态,确实很是亲和,可她这份亲和,和太后的慈和一相比,就显得太刻意虚伪了。宋清辞未进宫前,和她娘两个人相依为命,进宫后,也见过宫里的明争暗斗,她才不会傻乎乎的相信一个人会平白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寿康宫里,绣娘为太后做新一季的衣衫,来为太后量尺寸。太后道:“蓁蓁,哀家这里有几匹云缎,颜色好看是好看,不过不适合这个年龄,待会儿你挑选个颜色,顺便让绣娘再给你裁件衣服。”裴云蓁笑眯眯点点头,“好,皇祖母,我这几日吃胖了不少呢,尺寸都大了些。”太后笑着,“你才刚及笄,还是长身子骨的时候,胖了才好。再说了,秋冬养膘,这是正常的。”祖孙俩说着话,王皇后以及成安公主裴云薇来向太后请安。太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让她们进来。”王皇后是继后,太子和裴云蓁的母后才是新帝的原配,只可惜在太子尚年幼时就病逝了。成安公主裴云薇则是王皇后的女儿。两人向太后请安后落座,王皇后率先开口,“ 有绣娘在这儿,儿媳瞧着母后这是准备裁衣服,前几日儿媳刚得了几匹上好的缎料,待会儿就派人给母后送来。”太后不咸不淡的道:“哀家这里什么都不缺,你留着吧。”王皇后身旁的裴云薇扫了一眼裴云蓁,一副纯真活泼的模样,“皇祖母要裁剪新衣,想必蓁蓁肯定也会跟着裁衣服的,皇祖母您偏心,怎的没想起云薇?”太后并没有被她这“天真烂漫”的一番话逗笑,“一身衣服罢了,你若是想要,待会儿让绣娘给你量一下尺寸。”偏心?太后虽然更疼宠太子和裴云蓁一些,可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对于其他几个孙子、孙女也无愧于心,太子和裴云蓁有的,其他几个孙子、孙女同样也有。就这样,太后还要被裴云薇抱怨一下偏心,那她就确实偏心好了。其他几个孙子、孙女的娘亲都在,什么事情自然有他们娘亲来争取。如今进了宫里,裴云薇的母后更是皇后,什么好东西没有,裴云薇还要暗戳戳嫉妒裴云蓁,太后着实不喜。而太子和蓁蓁从小没了娘亲,若不是太后多看顾一点儿,指不定这俩孩子要遭什么罪呢!太后接着冲吴嬷嬷吩咐,“既然云薇也要裁衣,那就让清辞也来哀家这里,都是刚刚及笄的小姑娘,正是好好打扮的时候。”宋清辞跟着吴嬷嬷进去里间,向太后请安后,她挨着裴云蓁坐下。裴云薇上下打量她几眼,依旧用着纯真的语气开口,“你就是前朝留下来的平宁公主?”宋清辞淡声道:“是。”裴云薇歪着头,天真的开口,“听说前朝时宫里的公主,一件百鸟裙便价值千金,是不是真的啊?你们这些前朝公主可真是会享受!”宋清辞浅笑着,语气却是冷淡的,“既然成安公主知道百鸟裙,又何必多此一举再问一遍,莫不是成安公主你也想要一件百鸟裙?等哪一日你有了百鸟裙,可别忘了通知我一声,让我饱一饱眼福。”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成安公主,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和裴云薇有什么交集,自然没有得罪过她。可裴云薇当着她的面,故意说这些会让她下不来台的话,用天真烂漫的模样来掩盖她话里的讽刺和刻薄,那宋清辞也就不必对她客气。裴云薇被宋清辞噎的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位平宁公主竟然敢这么和她顶嘴,真是不知所谓。她脸上的天真神情少了许多,“我就是好奇而已,我才不稀罕什么百鸟裙呢。”她直盯盯的看着宋清辞,“平宁公主,你什么时候这么讨皇祖母的欢心?皇祖母说要给你裁衣服呢!”裴云薇一副天真的口吻,好像说出来的话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其他意思。此时太后出了声,她虽上了年纪,眉宇间也是一派平和,但一双眼睛却带着洞察人心的光。太后扫了一眼裴云薇,声音沉沉,带着几分训斥的意味,“好孩子都是讨哀家喜欢的。”太后发了话,裴云薇安静下来,瞪了宋清辞一眼,不再说什么。挑选料子的时候,宋清辞挑了些月白、竹青色的布料。太后笑着摇头,“ 清辞模样好,什么颜色的衣服穿在你身上都好看,但这些月白、竹青的衣服,等你以后再穿也不迟。哀家做主,用这匹海棠云缎和那匹嫩荷色的缎料给你裁衣服。”宋清辞眸子弯了弯,“听太后娘娘的话。”说起来,她好久没有穿这些明艳颜色的衣裙了。以前她和她娘亲相依为命,家里没有顶梁柱,总是会有些街头的脏癞子爬她们家的墙,为了自保,她很少穿那些显眼的衣服。后来进了宫,她是一个要去和亲的公主,又在宫里无依无靠,那些好的云缎布料也轮不到她挑选,每次内侍监给她送来的,都是一些颜色深沉、不适合她这个年龄段穿的料子。可是今日,太后娘娘却对她这般好。宋清辞想起前几日在寿康宫见到裴行璟时的样子,那日的太子,在太后面前,也很是轻松自在,太后真的很慈和呀。内侍监很快给宋清辞送来了新一季的衣衫,其中就有当日在太后宫里做的那几件衣服,她穿在身上试了一下。这时,裴云蓁来凤阳阁里找她,看到宋清辞,她一双眼睛又瞪圆了起来,左看右看打量着,“清辞,你穿这件衣服可真好看。”宋清辞笑了下,招待着她坐下。裴云蓁拉着她的手,说起了正事,“ 清辞,你陪着我去东宫找三哥吧,好不好?”☆、第 7 章宋清辞没有想到裴云蓁会拉着她一道去东宫 ,她和太子连话都没说过几次,贸然去东宫不太合适。她犹豫了下,“蓁蓁,你和太子是亲兄妹,我一个外人跟着一道去,未免显得莽撞。”裴云蓁挽着她的胳膊晃啊晃,撒着娇,一副不把她拉去东宫不罢休的样子,“三哥当日救了你一命,你才不是什么不相干的外人呢。清辞,你最好了,你就陪着我去吧,好不好嘛?”被裴云蓁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宋清辞还真忍不下心拒绝。今个天气倒是不错,微黄的日光遍洒大地,赶走空气中的冷冽,屋檐上的积雪染上一层熠熠光辉。出了凤阳阁,朝着东宫方向走去,宋清辞和裴云蓁两人边走边话闲。裴云蓁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寿康宫发生的事情,“ 清辞,你还记得在皇祖母那里见到的裴云薇吗?她就是那样的人,整日摆出一副天真的模样,其实说出来的话最是刻薄。她那样针对你,你别往心里去。”宋清辞笑着道:“我不在意的。”裴云薇对她的敌意来的莫名其妙,但宋清辞还真没放在心上,何必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置气!不过宋清辞有些不解,“我之前不曾见过成安公主,不知她为何会对我抱有敌意?”裴云蓁撇了撇嘴,“她啊,嫉妒你长的好看呗。从小什么东西她都要和我争抢,我有什么东西,她若是没有,就会装出一副无辜纯真的样子去父皇面前告状,幸亏从小到大,有皇祖母和三哥护着我。”她接着道:“就拿那日来说,皇祖母要给我做衣裳,没有她的份儿,她就不高兴了。等见到了你之后,你比她好看那么多,她更是嫉妒你。其实你也不是第一个被她这样针对的,在晋阳的时候,她每次遇到比她好看的女郎,总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听到这话,宋清辞轻声笑了下。不管裴云薇为何故意针对她,即便她是王皇后的女儿,宋清辞也不会白白忍受奚落。————————————说起来宋清辞在宫里待了两年,但她却是第一次来到东宫。裴云蓁对着守门的太监问道:“ 皇兄可有正事在忙?”小太监躬身回道:“ 殿下和几位大人在里面议事,两位公主稍等,奴才这就去通传。”没等多久,宋清辞、裴云蓁跟着小太监进去了屋里。屋内落地饰夔龙纹铜炉散发着袅袅热气,墙上挂着一幅苍松万山图,意境磅礴雄阔,宋清辞注意到图画上笔试挺拔的题字,和裴云蓁给她送去的棋谱上的批注很是相似。临窗摆着紫檀木茶桌,冬日的日光透过轩窗照进来,茶桌两侧坐着几位男子,上首之人正是太子,紫铜壶里茶水沸腾着,茶香绕梁,甚是雅韵。裴云蓁拉着宋清辞过去,叫了一声,“三哥。”太子今日着一身月白锦袍,玉冠束发,整个人清雅毓秀。他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淡声道:“坐吧。”本朝的男女大防没有到严苛的地步,甚至因着前朝统治者的荒.淫无度、不守规矩,许多地方其实已经不太讲究男女大防。所以宋清辞、裴云蓁和这些外男待在一起,并不逾矩。茶桌两侧只有两个空下来的位置,皆在太子的左手边。宋清辞本以为裴云蓁会挨着太子落座,不料她直接选择了距离太子稍远的位置,宋清辞只好跪坐在太子身侧。这是她第一次和太子近距离接触,可以清晰看到太子的眼睫,他的睫毛比一般女子的还要浓长,鼻梁高而挺,下巴光洁。她也可以闻到太子身上清冽的气息,那气息萦绕着她,令人难以忽视。挨着裴云蓁的天青色锦服男子出声,“这位姑娘是?”太子语淡声道,“这是平宁公主。”天青色锦袍男子恍然,“原来是平宁公主。”他冲着宋清辞作揖,“ 臣拜见平宁公主,臣乃陆国公府世子陆怀瑾。”宋清辞自然知道陆国公府,陆府国公爷之前是皇帝在晋阳的部下,在皇帝夺位时,坚定追随太子以及皇帝,立下了不少功勋,新朝甫一建立,陆府风头正盛,被封为国公府,陆家人也成了炙手可热的天子重臣。裴行璟右手边的几位文臣也一一向宋清辞行礼,他们是翰林院的编修和庶吉士,其中有一位周编修,还是去年会试的状元郎。虽然前朝已亡,但这几位朝臣观太子态度,见太子仍以“平宁公主”称呼这位前朝公主,是以,他们没有怠慢宋清辞,反而一一拜见宋清辞。宋清辞笑着道:“几位大人不必多礼,我和蓁蓁贸然前来,打扰太子和几位大人议事,望几位大人见谅。”翰林院编修周修林回道:“公主客气了,公主并未打扰,政事已商谈结束。”宋清辞之前也听过周修林的名字,他是去年的状元郎,殿试结束出结果的时候,这位周编修可是好生出了风头,就连宫里也有人提到过他。周修林家世一般,但为人才华横溢,长相周正,在一众进士中脱颖而出,一甲及第。能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举子,一朝登上天子堂,更是成为了状元,这位周编修着实令人佩服。宋清辞和裴云蓁来到东宫,几位文臣和陆怀瑾不再谈论朝廷中发生的事情,说起了一些宫外的趣闻。而裴云蓁小嘴儿叽叽喳喳的和陆怀瑾说着闲话,两人虽然没有亲密的举动,但可以看出来很是熟稔。宋清辞心里笑了下,怪不得裴云蓁要挨着这位陆世子入座,想必裴云蓁今日让她陪着她一道来东宫,醉翁之意不在太子,而是这位陆国公府世子。除了裴云蓁和太子,宋清辞是第一次见到陆怀瑾和翰林院的几位文官,和他们仅有一面之缘,自然插不上他们的谈话。她只和裴云蓁熟悉,但是裴云蓁更多的是在和陆怀瑾说话。那么在场之人和她稍微有那么点熟悉的,只剩下太子。宋清辞注意到,太子也很少出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釉色瓷盏,宽大的袖袍垂在蒲团边沿,袖口处绣着金线莲纹,华贵儒雅。即便只是挨在太子身侧,宋清辞便可以感受到裴行璟身上浑然天成的矜贵之气,身为储君的气势一览无余。许是之前逃出宫时,是太子识破了宋清辞的身份,又许是太子是大宴的储君,周身的气度让人不由得臣服,宋清辞总有些怕他,她可不敢主动和太子搭话。不说话也没什么,反正宋清辞又不是闹腾的性子。她小呷着茶,静静听着屋里众人的谈话,没有丝毫不耐烦之态,脑子里思忖着,能在东宫和太子一起烹茶议事,在座之人必是和太子交好。翰林院编修和庶吉士,都是进士出身,他们家世不如陆怀瑾这样的权臣或是世家贵族煊赫,观其身上的衣衫、腰间的玉佩、束发的发冠就可以看的出来。但文人颇有清高傲骨,尤其像周修林这样的状元郎,很难会因为权势富贵折腰。新朝刚建立不久,这几位进士出身的文官就拥护着太子,可见太子在朝中颇有威望。太子乃人中之龙,更是未来的帝王,他并没有倨傲自大,所结交的人,不尽是上京的世家权贵,还有像周修林这样家世一般的清流,太子当真是礼贤下士、清正温润。裴云蓁在和陆怀瑾说着话 ,周修林在和他的同僚们聊着天,这么一对比,反而凸显的宋清辞和裴行璟两人特别的安静。宋清辞悄悄扫了太子一眼,太子是一直就这么寡言少语?还是纯粹是和她这个前朝公主没话说?一般寡言少语的郎君都是个记仇的,太子会不会还记着她偷偷逃出宫的事情呢?过了约莫两盏茶时间,陆怀瑾、周修林等人向裴行璟行礼告退。眼看陆怀瑾要走,裴云蓁转过身子到宋清辞这边,“清辞,你在这儿等着我,我送着陆怀瑾出去,待会儿就回来。”裴云蓁又看向裴行璟,“三哥,我让清辞在东宫多待一会儿,你先帮我招待着她。”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太子离开茶桌,在一侧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下。在蒲团上跪坐的时间久了,宋清辞双腿有些麻,想了想,她也跟着坐在椅子上,这次特意和太子拉开了距离 。她浅浅笑着,“太子,方才已经打扰了您这么长时间,你若是有事情要处理,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着蓁蓁就好。”裴行璟并没有起身离去,而是道:“公主今日来东宫,是陪着蓁蓁一块儿来的,还是找孤有事?”“我是陪着蓁蓁来的,但也是来向您道谢的 。太子,玉容膏是您让张医女给我送去的吧?”虽然是问句,可宋清辞的话中带着笃定的意味。裴行璟倒也不意外她会发现这件事,“ 公主在宫门口受伤,守城的张将军监守不力,他以前是孤手下的将士,孤用玉容膏向公主赔罪,公主无需道谢。”宋清辞不是那种不知恩图报的人,她摇摇头,“不能不道谢。您救了我一命,又给了我玉容膏。太子,多谢您。这份恩情,清辞不知该如何回报。”她小脸神情认真,杏眸清澄干净,真心实意的在向太子道谢。裴行璟幽黑的眼眸看向她,默了片刻,“皇祖母入宫不久,难免有不适应之处,平宁公主若是得闲,可以多去寿康宫陪着皇祖母。就当是你报答孤的恩情了。”宋清辞微微一怔,太子竟然没有趁机提其他要求,只是让她多陪陪太后。她利落应下,“太后很慈和,我也喜欢陪着太后说话。”话音落下,两人一时没有出声,屋里的气氛又安静下来。宋清辞有些不自在,朝外面看了一眼,裴云蓁这么还不回来啊?太子注意到她的动作,声如冷玉,“茶喝多了便没甚滋味,公主可要尝些糕点?”宋清辞还未回答,太子向宫人使了个手势,几个高挑宫女送来了几碟糕点。碧色的茶糕晶莹剔透,做成海棠花的模样,可以看到上面的花瓣纹理。宋清辞又一道谢,“多谢太子。”她捏了一块儿茶糕,小咬了一口,入口绵甜清香,还带着淡淡的苦茶味,苦茶味中和了糕点的甜糯,吃多少也不会感到腻。这些茶糕确实好吃,不仅只有一种口味,就这么一碟子糕点,可不是尚食局随便做的,用料、工序都很繁琐。这样的糕点若是拿到宫外售卖,一碟糕点怕是能卖十几两银子。她虽然成了公主已经两年了,不过前朝的时候,尚食局才不会给她准备这样上等的糕点呢,她也就只有在宫里举办宴会的时候才能一饱口福。刚才的那一块儿糕点吃完了,宋清辞又拿了一块儿,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真是巧,太子让人送来的每种糕点,都正合她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