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还真就认真开始打量他,似乎在判断他属于哪种类型:“包养只是指地位关系,口味不同自然包养对象的类型也可以不同,就像女人也可以包养一个……”“停停停!打住了!”乐晨安苦笑不得,赶紧打断了他的包养理论:“是我孤陋寡闻了当我没说。”暮寒舔了舔嘴唇:“那你之前,怎么总被他打伤?”“不是,那,那都是误伤好吗?而且我也打他啊……失手而已……你以为是什么?以为我为了钱忍气吞声被他虐打?”乐晨安实在无奈,别的不说,揍个张奕泽还真不是他谦虚,但凡他认真点那个人都要跪着叫爸爸。“我之前在电话里还听到他问你想不想要钱……”暮寒默默把奶茶和鸡蛋仔都挪到身后远一些的地方,看他张牙舞爪。“我的钱让他替我做着理财呢……”乐晨安深吸几口气,喝了几口冰镇丝袜奶茶,试图浇熄心头的怒火。这都是些什么狗血戏码。“草。”暮寒也忍不住笑出声。乐晨安刻熄火。这人一笑太特么好看了。而且暮寒好像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飙脏话……“……这家奶茶很好喝……茶味很浓……你尝尝。”他拿起暮寒搁在一边的杯子,扶着吸管小心翼翼戳到他唇边。暮寒斜眼瞥他,张嘴咬住。乐晨安扶着吸管的手指忍不住松开,轻轻划过他薄翘弹性的唇。“暮寒。你知道的吧,我喜欢你。”第18章 废物点心四月的晚风又温又软,他们隐在黑夜的角落下望热闹的广场,暮寒眼里映着点点霓虹光,天上没有的星星,都在他的眼中。乐晨安第一次大大方方的说出这句话,我喜欢你。扬絮扎根刺入心里,再没那么心痒难耐,留下细细刺痛和满腔欢喜。原来坦荡荡表白一个人如此令人心潮澎湃。他认认真真看过暮寒的采访,说不清是执着是叛逆还是生而无畏,他像只深海中的发光水母,神秘美丽充满诱惑,却暗藏杀机。他时刻暴露于危险中,梦想动辄伤筋动骨。他们问他:你不怕吗?就算当时不觉得,回头想想不会后怕吗?他回答:来不及害怕。太多想体验的事,没时间怕,也没时间回头。勇者的征程,没有归途。不知道是被他的从容无惧鼓舞,还是被张奕泽的简单感染,乐晨安这一刻不想再畏首畏尾患得患失,人生总有些东西是你想放手一搏的。虽然他根本不敢确认自己最终,会不会只是这位勇者冒险征途上的一个小插曲,他究竟有没有能力陪他走这条荆棘路。“你介意我喜欢你么?”一下手就搞个难度这么大的,乐晨安都忍不住佩服自己。“怎么会。”暮寒伸手戳了戳他笑出的酒窝,眼神瞄着他那颗虎牙。“我猜也是。那我要追你。”乐晨安自说自话:“我第一次追人没经验,你不满意了要说出来。我可以改。”他想了想又补充:“满意了也要说出来,我可以自满一会儿。”暮寒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解:“你……我们不是……”“这么快不满意了?”乐晨安生怕他反悔,扳过他的脸:“你刚刚才说的不介意!”暮寒笑了笑,继续吃他的奶香鸡蛋仔:“哦。”这个人看上去不好亲近,可乐晨安一碰到他就管不住自己,管不住心也管不住手脚,作死似得就想看他卸下包袱亲近人的样子,他心跳紧张地亲近着谨慎的大型猫科动物,迷恋于他一瞬间信任后露出柔软肚皮的样子。从露天屋顶向下看,是正值花期的紫藤,购物中心为了吸引客人,在一圈紫藤的周围立了灯光,天黑透了,紫藤花瓣被各色霓虹照的透明,风一过紫色藤条摇曳如梦似幻,树下合影的人笑得甜。从摄影师的角度自然知道从不同的角度能拍出多少可能性,乐晨安没管住自己的职业病,盯着广场的火柴人下意识的进行脑内构图。恍惚中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听张奕泽说……暮雪是雪鸮大中/华区的负责人?”“暂时的。”暮寒捧起咖喱鱼蛋,用牙签缓缓戳进去,扎着丸子在汤料中转一圈,均匀的粘了一层咖喱汤汁,送到口中。“所以……你不是他们请来的模特……这,这是你家的公司?”乐晨安知道暮寒不缺钱,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人家里竟然是是户外品牌巨头。“是我爸爸和大哥的公司。跟我没什么关系。”暮寒讪笑。乐晨安不傻,这句显然话里有话,没见过豪门恩怨还没看过电视剧么,他老老实实收起了好奇心:“那个,相机太贵重了……做生日礼物不合适。拿去退了好不好?”“你不是很喜欢么?”暮寒问他。“又不是喜欢就一定要得到。”乐晨安叹口气,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才不会伤害对方的好意。“喜欢又可以得到,为什么不要?”暮寒双手捧着奶茶,手掌温热,冰镇的奶茶杯结起水珠,顺着他白皙的腕骨滴到裤子上。这人的裤子大多防水,水珠并没有渗进去,顺着裤子的布料又滑到了平台上。“等有一天我自己也可以得到它,大概就可以坦然接受了吧。”乐晨安承认是自尊心作祟,他确实想要一份平等的感情,无论是情感还是经济,一方付出一方索取终归不能算作健康长久的关系。“好。”暮寒对于滑雪之外的事情通常很随和,他简单答应下来似乎并未计较,他把奶茶喝得见底,杯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发了怒的猫叫。*乐晨安不怎么听摇滚,尤其是金属。不过废物点心的几个人坐在会客室里的时候,看起来就是几个普通的上班族,进了地铁可以迅速淹没在早高峰的人群里,跟他脑中预设的地下乐队人设差别巨大。没有长发男主唱没有烟熏妆吉他手也没有长满金属刺的戒指和项圈。乐晨安插上耳机,点开了他们的歌。密集的鼓点和低沉的贝斯烘托着大量失真的电吉他旋律,撕裂的唱腔似乎从头到尾全程都在爆发在宣泄。听完一整首,他摘下耳机的时候还在轻微耳鸣,礼貌让他忍住了揉耳朵的冲动。“很震撼。”这是实话,鼓噪的节奏烟雾朦胧,大段无意义的声嘶力竭,和声粗粝,他仿佛看到舞台上他们痛快淋漓,闪闪发光的样子:“但是没听清在唱什么……”这也是实话,音乐体量太大,旋律层层叠叠,节奏震耳欲聋,他觉得乱哄哄的,繁杂庞大摸不到规律。对方打开歌词文档,主打歌,也是专辑的名字:深海鱼。他快速浏览了一下,歌词很短,只是一遍遍的重复。六百公尺下的世界没有光我们在黑暗中用生命发亮泥沙里我们彼此寄生丑陋的身体各不相同密集的牙齿比龙骨更坚硬怪异的鱼鳍就是我的翅膀带我在漆黑的海域中飞翔带我遍体鳞伤去寻找远方他又向下划了划,多数都是这个风格,有关亵渎,暴力,愤怒,有关生命和自由。浅显易懂的探讨和表达。“所以预算的话,大概是多少?”乐晨安有点难以启齿。搞艺术的不屑于此,可他话总要说到。宋深是摄影师,艺术家,但更重要的,他是商人,他的时间无法估量价值,但是可以标注价格。商业摄影就是这样,金钱与艺术一结合仿佛不那么高雅。“我们几个都是普通人,玩乐队也不赚什么钱。全靠主业养着。”五个人,只有一个键盘是音乐人士,在乐团工作,还兼职做录音师。他们开出了一个宋深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预算……乐晨安叹了口气。“为什么选择了宋老师拍?”“我们今年是组团第十年了,想自费发一张纪念唱片回馈歌迷。前几天一起翻了翻很多早年的乐队封面,发现了宋深老师的作品,觉得他非常有想法,所以来碰碰运气。”看样子这几位平时不怎么关注时尚圈的新闻。“几位的意思我完全了解了,会转达给宋老师,不过他工作真的非常忙,有没有拍摄行程真的不一定,所以我个人建议不要只等他一个人的档期。”乐晨安说的很委婉。“谢谢了小帅哥。为难你了。”鼓手是个长发美女,胳膊比鼓槌粗不了两圈,也不知道是怎么敲出又快又狠的鼓点的。她最后离开,拍了拍乐晨安的胸口。她最后一个回眸,媚眼如丝与刚才那个乖巧的儿科护士判若两人,乐晨安在原地恍惚很久,这几个人虽然没什么情绪波动,其实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无意为难他。他甚至觉得他们根本没抱希望。他回过神,发现娇小的鼓手塞了一张纸在他胸前口袋里,是张门票,上面写着live?house的地址和演出时间。送走他们,他真真犯了难……这活唐昕也不会接。不过这群人颠覆的形象算是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还从没进过live?house看一场真正的乐队演出。那对他来说是个全新的世界。他掏出手机打给暮寒,邀请他周末一起去听混合现场。“你听摇滚吗?”他觉得那个姑娘最后抛给他的眼神和暮寒某些时候有点相似。“听。”暮寒像是刚运动完,气喘吁吁:“有点老,小红莓什么的。”他好像喝了一口水,细小的吞咽声合着未平静的喘息顺着电话传过来让乐晨安晃了晃神,他赶忙清清嗓子:“咳,那个,我把地址发你,周六晚上我先请你吃东西,吃完去听现场~好多乐队,不过我都不太认识。”“好。”暮寒话一向少:“我等你。”这算是他表白之后的第一次约会吧……他不怀好意的舔了舔牙齿:“这行程太完美了,不愧是我。”像是替摇滚现场做预热,乐晨安带着暮寒坐在烟雾缭绕的韩式烧烤店。步行街不让机动车驶入,行人摩肩擦踵穿行在美食区,每个店家都飘出撩人脾胃烟火味儿。乐晨安把菜单递给暮寒,那人却执意让他选。和牛肋条,牛舌,泡菜猪肉锅,红豆饭。乐晨安问他:“你饿吗?有多饿?”暮寒摸了摸胃:“挺饿的。”“那再来一个大份的海鲜葱饼。”他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先生您点的有点多哦。”服务员好心提醒。“嗯,没关系。这个帅哥能吃。”他随口调戏服务员,一看女孩子就是还在上大学的学生下课跑来打工。女孩儿欢快一笑,收走了菜单。起先暮寒还坚持要跟他一起烤,可到最后只剩那家伙一个人还在吃,乐晨安笑嘻嘻地投喂他,看能吃的人吃饭是件快乐的事,尤其是对方还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捡了一片平整的紫苏叶,一勺红豆饭,一片烤的将将熟还泛着粉色的牛舌,一片泡菜,一层韩式甜辣酱,包成一口大小,他隔着桌子递过去,暮寒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下手,干脆张开嘴一口咬住,顺带舔走了他手指上沾到的酱料。乐晨安紧张的左右环顾了一下,其实嘈杂的环境下不会有人注意到。可他还是条件反射得有些心虚。暮寒一边嚼着嘴里的菜包肉,一边看他。待嘴里的东西咽干净了才张嘴:“你紧张什么?”那目光比面前的碳火更热。乐晨安无言以对。不是都下决心要追人家了么,他还紧张什么?“嗯,不紧张。”他壮着胆子伸手,抹掉了暮寒嘴角留下的肉汁,自己尝了尝味道。第19章 live house乐晨安提前查了一下live?house的场地图,空间不算大,室内照明还不错,比他想象中的灯光条件好很多。他只背了一颗大光圈定焦,拍个气氛,免得空间拥挤出什么意外。时间还早,吃完烤肉他买了两只甜筒跟暮寒一起边走边吃,距离不远不近,走走刚好促进消化。步行街环境嘈杂,他们一同沉默着路过一片灯红酒绿,乐晨安侧头看那人,那人也回看他。他第一次同时体会到无聊和有趣,明明相互矛盾可两种情绪居然同时存在,感觉很奇妙。live?house的大门破破烂烂看起来就有年头了,布满斑驳的旧海报和毫无艺术感的涂鸦。进去后,门厅里有个吧台,后面坐着个身形单薄,帽檐扣得很低挡住眼睛的人。乐晨安掏出两张票给他。四周的墙壁贴满各个乐队的演出日程和主题海报,中间还掺杂着照片和小广告,仔细找找还有歌迷们的手写便利贴,有许愿有表白更多是发泄一样的脏话。灯光昏暗,乐晨安要趴很近才看得清楚:渣男滚蛋,青春拜拜。表演时间还没到,他趁人不多随便扫了几张环境。暮寒看样子也是第一次看地下乐队的演出,眼神里装着些许兴奋。“帅哥看我。”?他镜头对准那人精致的侧颜抓了一张。暮寒的脸很小,昏暗的光线勾勒出笔挺的鼻梁,薄翘的嘴唇,分明的下颌线,性感的喉结。那人听到快门声扭过头看他,眼神挑逗,脸上是少有的若有若无的笑意,乐晨安轻按快门对焦,咔嚓一声,像亲手扣动扳机把子弹打进了心里。不是不擅长面对镜头么,怎么每次透过取景框跟这人对上视线都像是要被吸进去,挣扎不得。他靠过去问:“那天你和薛晓一起拍广告的时候,找不到状态来着。”暮寒点点头。“后来他跟你说了什么帮你找到感觉的?”他记得当时暮寒看了他一眼。“他说……就当镜头里装着你喜欢的人,想象跟他调情。”暮寒像当时那样注视着他。乐晨安迅速错开目光,一瞬间的血压飙升让他眼前一晃。调整好呼吸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暮寒已经在看周围墙壁上的便利贴,仿佛无事发生。他有点懊恼,对于调情,乐晨安觉得自己的段数大概与初中生差不离吧。他心不在焉站在暮寒旁边发呆,不知是吃太饱还是被忽高忽低的血压影响,大脑的转速有点慢。直到开场。室内空间瞬间挤成沙丁鱼罐头,乐晨安跟一群陌生的年轻人们几乎是前胸贴后背,氧气浓度似乎都跟着降下去,让人有些呼吸不畅。其实说是拼盘,废物点心一支乐队占了大半时间。其他乐队穿插进流程,更像是让他们能歇口气。这个live?house是城市里最老牌的一批了,同期的歇业的歇业,转酒吧的转酒吧,在各个新起势力的对比下,场地不算大,灯光不算好,设备也不是最新最强的,可废物点心从这里起步,也是因为他们的坚守,这里还存在,像是独立音乐的一面旗帜,源源不断吸引着新生力量入行。开场白只有一句:“我们是废物点心。”人潮中爆发出欢呼,身边的人几乎都会唱,乐晨安看他们高举着双手与台上的乐手们互动,每个人似乎都是这个空间的主人。唱到深海鱼,舞台灯光变成幽蓝色,目光越过前排,他看到那个鼓手姑娘束起高高的马尾,左眼下是一直妖艳的水母,闪闪发光,右眼下是一条丑陋的鮟鱇,狰狞恐怖。跟戴着耳机听音乐不同,现场二十几个音箱环绕,震耳欲聋,乐晨安明明不懂摇滚,更不懂金属摇滚,却依然听到血液沸腾,通体舒畅。他举起相机,大光圈,慢快门,拽过旁边的暮寒,用他的肩膀做支架。他们在躁动的人群中保持静止。他给鼓手单独拍了一张,与前排不同,寥寥两束交叉光,她周围漆黑一片。几乎没人注意到掩藏在一大组鼓架后的娇小身影,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贡献着这里最有力量的节奏。汗水从太阳穴一直流到侧颈,锁骨,留下一条水痕被灯光一照,幽暗一闪。每一次敲击的力度,每一次拨弦的声音,每一句唱腔的变化,甚至你身边那些陌生人的气息和味道,都在刺激着你,和灌录好的唱片不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这是现场给你的独家记忆,无法复刻。室内的温度不断攀升,乐晨安额前也跟着冒出了一层汗,他扭头看看身边的人,暮寒出了神,一双眼睛盯着台上,一束束光乱晃过他的脸,乐晨安恍惚觉得他像个配平静而虔诚的信徒。他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破坏欲,好像是台上的嘶吼声是他的,台下的叫喊声也是他的,在这个热血又颓靡的空间里一切都是他的。他张嘴一口咬向那只尖尖的耳朵,血液的温度涌向牙尖,他克制不住用了力,直到一丝血腥让他找回理智。暮寒依旧一动不动,眼神里闪烁着蓝光,像透光层的海水,时不时经过一条丑陋的发着光的深海生物。耳膜经历了三小时的轰炸,走出场地,让人觉得头重脚轻,像是宣泄掉了所有负面情绪。人流向外涌,他拽住暮寒的手以防被冲散,那人还是呆呆出神,不似平常总一副淡漠从容的样子。他一手扣着那人掌心与他十指交缠,单手稳稳举起相机,迎着散场的人潮拍了一张全景。他自言自语地说:“我想帮他们拍封面。”摄影的意义是什么?这是每个摄影师举起相机前都思考过的一个问题。这道题没有标准答案。乐晨安也不免俗的问过自己,可每次的答案都不同。是记录是表达。此刻,是邂逅,是自我。他带暮寒回家,扔他一个人在角落里平复心情,自己打开笔记本,快速调整了刚刚拍到的原片,发给了鼓手姑娘。他说:希望有机会为你们拍专辑的封面和宣传照。鼓手姑娘很快回复了他:好啊。约好了周日下午去他们几个训练的仓库,乐晨安合上笔记本开始思考自己需要什么。暮寒坐在角落的地上看着他,两人都刚从震撼的余韵中平复,有些脱力的看着对方。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竟然莫名其妙就把暮寒带来了他家,甚至都没提前整理一下,好在虽然又小又乱但还算干净,至少没有哪里有明显的积灰。他随手收拢了地上散乱的纸片,各式广告杂志宣传海报,工作室的文件夹,一股脑堆上柜子。“饿么?”乐晨安觉得看一场live很消耗体能,晚上吃的东西这会儿基本都燃烧干净了,他猜想暮寒一定比他更饿,走到冰箱前扫了一眼各家外卖单,打电话叫了一份花雕小龙虾。毕业这大半年他很少在家正儿八经吃饭,要么回爸妈那吃,要么自己吃外卖或者冷餐,只需要一个茶几角就可以解决。把椅背上洗好没来得及折的衣服挂到衣柜里,茶几上的杂志摞起来抱到椅子上,椅子推到角落里,总算是看着宽敞了点,最后把暮寒连人带坐垫拖茶几前:“一会儿小龙虾就来了。”“你家没有厨房。”暮寒忽然问:“你平常都怎么吃饭?”“就瞎对付一下呗,买点三明治啊牛奶啊楼下就是便利店。实在不行还有外卖~”他从上大学开始就这么糊弄着吃,大家都这样,尤其是做了摄影助理经常干活没点,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来占用吃饭时间。“这样伤身体。你现在还年轻。”“别别别,你才几岁啊跟我装家长。”乐晨安觉得好笑,拨了拨他头发,忽然发现他耳尖蜿蜒着一丝干涸的暗红色痕迹。“这怎……”目眩神迷的刺激之下,自己似乎太过兴奋,他舔了舔牙齿,舌尖仿佛还尝得到腥甜的味道。他自嘲一句,爬起来在杂物箱叮呤咣啷一通翻找,总算是还有没用完的碘酒棉签。他撕开包装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耳朵上的血:“也不吭声,我都忘了。不疼吗……”还好咬的不深,只是破了皮。暮寒一脸讪笑:“不疼。”他一笑乐晨安更不好意思了,怎么这人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安然自若,对比之下自己简直蠢到令人发指。在学校的时候没觉得啊……“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他懊恼的问。“大智若愚。”暮寒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声音悦耳,可乐晨安还是气地狠狠捏了捏他伤口。小龙虾来了,他带了双层手套让暮寒看着:“这个不会剥很容易把手扎伤,你别动手了。”揉松虾尾附近的壳,捏着虾身第二节 用力向中部挤压,轻松抽出了完整的虾身。还连着头部的虾肉像脱光了衣服似得,乐晨安得意地把小龙虾一只只面冲暮寒的方向码在盘子里:“吃啊,不辣,甜的。”“你也吃。”暮寒捡了一只肥的塞到乐晨安嘴里。连续吃了7,8只,乐晨安叫停:“你吃就行了。这个有酒,我不能多吃。”“你酒品很好,怕什么?”暮寒把自己指尖上沾到的花雕汁舔干净。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这动作太过挑逗,乐晨安觉得喉咙有些干渴。第20章 你还小“我不懂摇滚,这不影响我成为你们的歌迷吧。”乐晨安如约在车站与鼓手姑娘汇合。“当然,爽到就好,摇滚乐又不是数学题,不需要懂。”鼓手的名字叫林倩,说话细声细气,这两次见面她穿着偏淑女。如果不是亲眼见过,谁都无法将眼前这个文弱的女孩跟那样疯狂的鼓点联系在一起。唯一的蛛丝马迹便是她说起音乐眼中偶尔闪过的轻狂之色,像带着小钩子似得蜇人。他们训练的仓库面积不大,曾经的工厂区如今废弃,摇身一变汇聚了城市里的文艺气息,变成一个个艺术中心,设计广场,咖啡店与旧货市场。仓库四四方方,集装箱改造,只在尽头的上方开了一扇天窗。大部分时候采光不算好。他们放置了除湿机,以防环境过于潮湿造成设备损耗。靠近门的一半摆了几个架子,堆着乱七八糟的纸张,水杯,杂物,老唱片。乐晨安绕过去甚至发现了口琴,手鼓,长笛和小号……里面一半摆着他们的乐器,效果器,录音设备。头顶的灯泡暗黄,比起那些专业的录音室倒是有气氛。乐晨安以前跟着唐昕去帮歌手拍过录音花絮,宽敞的录音台摆满整齐的专业设备,面前是一整面玻璃窗,隔离了录音区。反观这里,地上铺的地毯显然是从不同地方淘来的,款式不一,墙上贴了一圈灰色带突起的海绵。“为什么不去找个录音室?现在选择还挺多的,你们自己做录音师的话,也不算贵。”乐晨安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观察地毯的图案。“习惯了,我们玩摇滚的活得比较糙,而且……录下来就是做个纪念,摇滚当然还是要听现场。”两人说话期间,主音吉他进来了,还穿着一身正装。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脱了外套,解开领口的扣子,将衬衣袖子向上挽起到胳膊肘:“聊得怎么样?”“我挺喜欢他的。”林倩头发一扎坐到鼓前来了一段即兴solo。直接的,狂躁的,原始的力量从娇小的身体中爆发,她的影子投射到背后的灰色墙面上,如同张牙舞爪的触手,又像风中野蛮生长的巨树。乐晨安觉得那一双鼓棒像是敲在他的神经上,被震得生疼,却很过瘾。结束的时候,鼓棒在指间轻巧的挽了个花,停在掌心被一把抓住。“这么喜欢摇滚乐,为什么不做职业的乐队?”他问。“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可以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有幸找到了也不见得有机会按自己的意思走那条路。尤其是音乐。做职业就要想着赚钱,赚钱要么引领市场要么迎合市场,金属欣赏的人太少,行不通,除非转型。”主音吉他笑笑:“带入你自己想想。如果你不能拍你想拍的东西,而是一直拍你不感兴趣的,会不会有一天你就不再喜欢拍照了?”乐晨安一愣,没来由一股心虚。这个吉他手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家庭,有没有子女。他穿着正装的样子,出门右转走到主干道上会立刻被淹没,那里每天要路过成千上万与他看上去几乎一样的同类。但是那天他在舞台上穿着简单的棉t恤紧身裤站在灯光下拨弄琴弦的身影,仿若少年。乐晨安不禁怀疑自己,在十几年后究竟是妥协在商业摄影的洪流中,还是能守住自己心里的那朵花,依旧可以保持热爱?“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吉他大哥站起来扭了扭脖子,松了松肩膀,挂上了擦得干干净净的琴,带上降噪耳机低头爬格子。陆陆续续,乐队的人到齐,最晚到的是键盘手,也是团队里唯一从事跟音乐相关工作的成员:“不好意思迟到了,今天歌手状态不好拖了很久。”他是个兼职录音师,看到盘腿坐在地上的乐晨安:“哟,小帅哥来了啊。”化妆师是林倩的朋友,平时上舞台也是她来做造型。乐晨安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出门去超市买灯泡。回来的时候,几个人妆造基本做完,跟他们在live?house的舞台妆差不多,穿的也很简单。既然是深海鱼,还是需要海的存在。将灯泡换成月白冷光,,再配合深蓝色柔光灯,整个集装箱变成了大号水族箱,乐晨安在天花板黏上了几个万用挂钩,用透明的鱼线吊起了乐器,在每个人的乐器上粘了一颗小灯泡。5个人像浸泡在深海的透光层,各自发亮,彼此吸引。拍了不少特写和全景,他背着器材爬上了集装箱顶,从那个天窗上方望进去,几个人抬头看着他?,窗户没开,看口型他们在说:“小心点。”他举起相机,咔嚓咔嚓按个不停,夜深了,他跪在屋顶按着回放键,对里面的人竖起了大拇指。“我回去选好了发给你。”双肩包往背上一甩,乐晨安拖着箱子跟他们告别。“小帅哥,你有点傻哎。”林倩比他大不了两岁,抱着胳膊靠在架子上看着他。“大美女,我片子还没交呢你就损我合适吗?”乐晨安最近有点习惯被人家当孩子。“我们定金没付,合同没签你就给拍完了,不给钱你不是白忙一场了?”主场也跟着笑。“付了啊,你们不是送我们票了。”乐晨安这单没想收钱:“走了~你们加油。”“等等。”林倩忽然举起手机。乐晨安刚一转身就被几个人举着手机拍了好几张:“哎你们让我整理一下摆个pose啊……”“不需要。这样就很帅。”林倩晃晃手机:“路上小心~”才走没多远乐晨安就看到空无一人的园区立着个身姿挺拔的人影。天气渐渐热了,那人穿着宽松的七分裤,对于一双修长的腿来说,裸露的脚踝显得过于纤细了。乐晨安拖着箱子跑了几步:“你怎么在这?”“来接你。”暮寒头发似乎长了些,在后脑勺绑了个小尾巴,配上纯白的t恤显得人柔和不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有说过?”“你说周日约了他们,我去他们的官博查了地址。”暮寒接过他手里的箱子:“走吧。”“诶?去哪?”他按住了对方的手,执意自己拖:“我自己来就行。”“你家,吃小龙虾。”暮寒忽然冲他眨眨亮晶晶的眼,乐晨安不禁后退一步。“怎么了?”暮寒问他。“怕被流星砸到。”暮寒像是没听明白,歪了歪头。啧。乐晨安最受不了他这个帅不自知的样子。回了家没多久小龙虾就送了过来,暮寒去开了门。乐晨安还在修片。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依旧毫无睡意,意识还沉浸在那个逼仄昏暗的集装箱里,仿佛节奏未停,夜场未散。他想起了吉他手的那个问题,如果跟着宋深一直这么拍下去,会不会真的有一天对摄影失去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