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开始震动的时候乐晨安正开到半路。“喂——帅哥啊——”他没想到薛晓居然还会给他打电话:“你,是不是丢东西了呀?”电话里的声音嗲里嗲气听得他一身鸡皮疙瘩。乐晨安快速回忆了一下,他还能记得的失物只有一架相机和一个腰包:“你怎么知道?”“记不清楚多久之前了,我助理啊,帮我买咖啡的时候——捡到了你的钱包和,相机。最近我太忙了,这事就忘——了。这才想起来。你要不要,过来拿呀?”大明星听起来不是特别清醒,说话很慢音节拖得很长,不知道是在哪里花天酒地。最近薛晓似乎在转型,开始演有质感的片子,似乎不满足于做流量了。“好,谢谢,方便我现在过去拿一下吗。”乐晨安挂了电话,没多久地址就发了过来,居然不是酒吧,看起来像是公寓。乐晨安有点吃惊,怎么大明星就这么轻易把自己住处的地址给一个外人。转念一想,说不定这只是人家诸多落脚处的一个,根本无足轻重。沉浸在相机失而复得的欣喜中,乐晨安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来得及。大半夜的,大明星家里的门居然没有锁,乐晨安礼貌性的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回应。屋子里没开灯,他下意识觉得不对,轻轻推开门,手机放在了拨号界面,只要拇指按一下就可以紧急报警。他想象中的入室行窃入室抢劫都没有出现,屋子里非常干净整洁。薛晓仰头靠在沙发里。他松了口气:“怎么搞的这么可怕。”过度单薄消瘦的身影一动不动。第46章 你真幸运啊“发现及时,洗了胃就没事了。”小助理点头哈腰地感谢乐晨安,倒是没受什么惊吓:“多亏您了。”听说吃安眠药自杀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会有断断续续的意识,不知道为什么薛晓那个时候会给自己打电话,乐晨安不敢想象万一晚去一会儿会发生什么。耽搁到大半夜才回到了家。他有点不明白,薛晓事业如日中天,为何会忽然走到这一步?第二天下午,小助理约他出门见个面把东西还给他,昨晚太忙乱,乐晨安没有来得及拿自己的腰包和相机。就在那个丢东西的咖啡店,乐晨安取回了自己的莱卡。东西保存的很好,他轻轻摩挲着金属机身上那排雕刻字,耐心等小助理先开口。“乐先生,昨天真的谢谢您。”小助理平淡说道:“媒体那边我们已经压住不报了,希望您也……”“我不会说的。但是,他怎到底怎么回事?”乐晨安问。“抑郁症。挺久了。”助理年纪也不大,从薛晓一进公司还没正式爆红的时候就跟着他了:“昨天他在家里乱翻安眠药的时候,发现了扔在柜子里的相机,还有您的腰包。失去意识之前,他给您打了电话。”“怎么会得抑郁症……”乐晨安一惊,印象中薛晓私下里是个直来直往情感外露的人,既不隐忍也不懂迁就。“这个。多方面原因。总之,这次谢谢您了。我还要回医院,有空他会当面道谢的。”小助理匆忙离去。助理处理得淡定又熟练,这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乐晨安暗暗心惊。没多久,薛晓便重回荧幕。乐晨安下班回爸妈那儿陪他们吃饭,电视里在播薛晓参加的综艺节目,他开怀大笑,看不出一丁点抑郁症的影子,仿佛之前的自杀是场幻觉。乐晨安却注意到,他笑归笑,但肢体毫不放松。他看似是胆小不肯下场参加游戏,始终站在几个貌美的女明星身边跟她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事实上他不仅是在刻意躲避和其他男性嘉宾的肢体接触,也在躲避目光触碰。跟暮雪的状态很相似。像是在随时准备逃离。他若有所思地吃完饭回到家,算着时差习惯性的给暮寒发了一句午安。他每天都在发,但预料之中的没有收到过任何回复。最新的体育新闻推送,暮寒不负众望,用连续两个分站冠军宣布了王者的强势回归。乐晨安看到颁奖台上那个淡定自信的人觉得恍如隔世。他私自占有这个人很久,在他一天比一天的温柔中几乎要忘却了他曾经多么桀骜不驯,他展开翅膀的样子有多美丽。他订好了一月飞加拿大的机票,也辗转拿到了x-game冬季极限运动会的内场记者证。乐晨安后来上网搜索到了季正帆提过的,季星回的爱人,曾经是花样滑冰职业选手的林风凉去年已经因伤退役了。季星回路子广朋友多,听说了他想去x-game,拜托了体育台的记者朋友帮他搞到了媒体证,可以比观众席更近距离的观看比赛,当然,与之交换的是现场的第一手拍摄内容。半年时间转眼就过去。年底各大网络平台都在抓紧时间办活动。废物点心的林倩发来了邀请,他们要参加全明星之夜,做表演嘉宾,希望乐晨安赏光捧场。跨年之前,乐晨安都没有要出远门的项目要拍了,欣然应约。站在镜子前,一件纯白色圆领羊绒衫配黑色九分裤休闲西裤似乎有些太不正式。他翻出了暮寒没来得及带走的浅灰色西装外套穿在身上,大小刚好合适。这几个月跋山涉水的外拍,频繁曝露在不同城市的紫外线之下,他肤色比之前深了半个色号,暖白皮带了点健康的小麦色光泽。季正帆上周末久违的跟他在工作室碰了个头,张嘴就是:“哟,小伙子看着成熟不少啊。”全明星之夜不负盛名,现场星光熠熠,乐晨安混在各路粉丝中间被他们震耳欲聋的应援吼得头昏脑涨。薛晓顺利拿到了年度最受欢迎艺人,废物点心也收获了最具价值独立音乐人奖杯。乐晨安不太关注娱乐圈,僵坐在热情的粉丝中间有种格格不入的烦躁,废物点心的表演一过,他便悄悄起身,猫着腰离开演出现场。摸到静悄悄的洗手间,他稍作休整让自己被吵到耳鸣的大脑放空了一下,随便找了个隔间带上门坐在马桶盖上给林倩发了条祝贺信息并礼貌告别。还没等他离开,外面的门被一脚踹开,两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整个空间。“你放开我!”薛晓声音里都是惊惧。“你再大点声喊,媒体都会过来。”乐晨安听不出这个低沉的男声属于谁,犹豫着要不要开门。“你松开我!别碰我!!”薛晓挣扎得厉害,两人不像是在偷欢,倒像是在扭打:“就让媒体拍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睡都睡过了你特么装给谁看!你猜媒体知道了会怎么写?”男人不知做了什么,薛晓一声惨叫,咚的一声像是撞到了什么,乐晨安不再犹豫,直接打开隔间门。他无意于知道他们的秘密。两人都没想到这个时间偏僻的洗手间里居然有别人,乐晨安看到薛晓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整个人被按在洗手台上,脸上绝望的神色还未消失,额头通红,镜子上还留着一片混了油的粉底。看样子刚才是撞到头了。“滚出去。”西装革履的男人瞪了乐晨安一眼,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仍紧握着薛晓的手腕。“要报警么,薛先生?”乐晨安晃晃手机。薛晓全身颤抖着说不出话,但眼神在求救。洗手间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藏污纳垢让这些人渣为所欲为。那时候暮雪是不是比现在的薛晓更加绝望?乐晨安果断报警,接着动手去掰男人的手掌。天天端着沉重的器材,抽空也会认真健身的成果终于是有了检验方法。乐晨安没料到自己劲儿这么大,随便一用力男人便松了手,疼的边抖边抽气。原来这么疼的么,所以暮寒每次承受着他这样的手劲却一声不吭,眉头都不皱的么,所以他每次看到那些皮肤上的指痕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暮寒皮肤太白的缘故,其实不是?“不好意思,我这人下手没个轻重。”他瞥了一眼面色气到发青的男人,回身想扶一下薛晓,可后者却一瞬间挣扎开了甚至没有让他碰到个边。中年男人摔门而去,留下了有点尴尬的两人。乐晨安小心地跟他保持着距离,平复了许久,薛晓才开口:“那是聚辉地产的老板。”“哦,是么……”乐晨安对于这些商界名流向来不熟:“没听说过。”“你,没听说过也敢乱管闲事。”薛晓说着眼泪啪嗒啪嗒掉的厉害,他自己却没发现。“上次的事还没谢你。”薛晓见他递来了纸巾,扭头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人被磕掉了粉的额头皮肤粗糙,眼下被泪水沾湿的地方也透出青黑色,狼狈不堪:“也是巧了,最后就看到你的东西了,意识不太清醒就给你打了电话,不嫌晦气吧。”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嫌也没辙。”乐晨安摇摇头,静静望着这个跟自己同龄的大明星。薛晓认真打量他了一会儿:“大摄影师了啊,现在。我在微博上看到了,你最近是不是又上热搜了。”乐晨安上个月去拍了皮影制作的手艺人,一对相依为命的师徒。他的拍摄重点放在了师徒二人平凡,甚至有些拮据的生活环境上,在微博上掀起了不小的讨论。他跟师徒二人同吃同住了一个星期,小徒弟刚满16岁,天生聋哑,被师傅捡回家之后便顺理成章成为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继承人。他不声不响一双巧手布满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茧子。乐晨安的镜头并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那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手里的料子像是注视着什么宝物,选皮、制皮、画稿、镂刻,干净俊秀的少年人,手中承托的是长达2000年的历史。这张照片的花絮在微博上被轮了几万转。“你,没事吧。”乐晨安还记得薛晓是有金主撑腰的:“他这样不止一次了?”“我说没事,你信么。”薛晓洗干净手。“那个,盛总知道么?为什么不报警?”环宇娱乐的大老板会容忍自己的心头肉在外面被人这样欺辱?“呵呵。”薛晓笑了:“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这么天真。他把我送出去的。”乐晨安咋舌,他知道娱乐圈乱,却没想到水这么深:“你,你为什么答应?”“没人管我答应不答应。下药就可以了。”薛晓掏出手机打给助理:“你离开这个圈子是对的。这些大老板哪里有什么真感情。傻子才他妈信。呵呵。”高高在上的大明星,此时此刻看他的眼神嫉妒得毫不掩饰:“你真幸运啊。”乐晨安无言以对。他记得这个大男孩刚出道的时候不是这样的,甚至两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也不是现在这个颓废又绝望的样子。他的嚣张跋扈已经被消磨的一干二净。“mu呢,没跟你一起来?”薛晓对着镜子重新把自己收拾体面。“在欧洲。去比赛了。”乐晨安回答:“他……我们暂时分开了。”薛晓一笑,留下了一句不明所以的:“真好。”乐晨安直觉这不是挖苦讽刺,倒是有几分羡慕。他当晚少见的做了梦,梦里暮雪和薛晓的泪眼在四周转来转去。一觉醒来,累的他仿佛一夜未眠。张奕泽的电话比闹钟还早,他接起电话,对面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张奕泽11月和暮雪一起回了加拿大,直到现在,一个月了杳无音信。“喂,乐晨安。”直男无比郑重的叫了他的全名。乐晨安不禁坐直了身子:“你怎么了?”“我现在诚挚邀请你,一月底来加拿大,作为我唯一的伴郎,参加我跟暮雪的婚礼。”第47章 似曾相识没隔几天,一份正式的跨国请柬就发到了乐晨安的邮箱里。英文版面非常简洁,香槟色的不规则边框缠绕着几条藤蔓,中间的空白处写着:“jion?us?for?the?wedding?of?sue?&?yi?ze”日起定在1月19日,暮雪的生日当天。没想到这小子动作这么快。乐晨安看着请柬一阵欣慰,张爸爸总算是可以放心了,暮雪聪明漂亮又会管公司,家境殷实人品好,虽然他个人认为暮家这大棵树有些过于冷漠算是美中不足,可娶到暮雪算是这小子上辈子积德了。乐晨安抽空给他打了个电话,顺便告知他自己已经请好年假12月底就飞去加拿大看比赛。准新郎吃了一惊:“你年假请了多久?一个月?逗我呢吧!”“我从7月份开始就没休过假。攒的。”乐晨安这小半年几乎一天都没有休息,别人还在网络上声讨996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了997。季正帆跟他确认了好多次计划,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可以把假期累计到年假上。“老师,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行吧。”季正帆狡黠一笑:“年轻真好。换我,连续跑一个月估计就要歇菜。”收拾好了行李,乐晨安回了一趟家。老乐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上次急病也让他们老两口提高了警惕,每天下午会按时在家里跟着乐晨安给他们找的低强度运动视频跳跳操,做做瑜伽,活动到身体微微发热才作罢。“儿子,今年过年早,你赶得回来吗?”安然翻了翻手机日历:“1月27号就过年了。”“不一定,能回的话……我……”乐晨安没把握不大好意思夸口。“能回你就带人回来呗。”老乐半坐在粉色瑜伽球上做核心练习,俨然一副老手的架势。“行了你少说两句。别给他压力。感情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我儿子还怕没人要么。”安然一向维护他。“没问题的。儿子像我。当年你父母不也嫌弃我,不同意你嫁给我。”老乐得意得看了一眼儿子,乐晨安觉得父母真的是年纪越大越腻味,尤其是生了一次病之后,老爸整个人都可爱了不少。久违的长途飞行,乐晨安顶着熊猫眼见到了张奕泽。“我都没买到xgame的票,你倒是有门路。”张奕泽是人逢喜事,站在容光焕发的发小身边,乐晨安一路颠簸显得更狼狈了,他叹了口气,调低了副驾的座椅靠背准备眯一会儿。不知道是时差问题还是过度疲惫之后反而睡不着,他窝在座椅里调整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舒服的姿势。“行了别扑腾了。”张奕泽一脸嘲笑:“心里有事睡不着吧?你看你怂的。暮寒在他家呢,我前几天还见了他一次。”“你没告诉他吧!我来的事?”乐晨安干脆放弃睡觉,坐直了。“没有,暮雪我都没说。爸爸我在忙结婚的事好么,你们这些小屁孩的小打小闹的少来烦我。反正过几天你不就去看他比赛了,你自己张罗吧。”不知是不是跟暮雪在一起呆久了,这个人居然换了一副长辈的口吻,乐晨安觉得好笑却也懒得计较。“你爸身体没问题了吧?他们知道你为什么过来?”张奕泽从后视镜里盯了他一眼。“身体好着呢。我跟暮寒的事他们都清楚了。”乐晨安后来把自己跟暮寒从相遇到分手的过程统统摊牌,安然听得入迷,仿佛一个正在追剧的少女:“之后呢儿子?之后就该是你把人追回来了吧。”追不追的回不好说,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直接放弃吧。这半年来,乐晨安每天不管多忙多累,都会给暮寒留几条言,都是不咸不淡的招呼,或者随手拍的照片。暮寒一直没有回音,他基本不发朋友圈,一年一条的频率,标准的常年失踪人口,也不确定究竟收到了没有。极限运动在国外似乎非常受欢迎,而x-game又是其中最受瞩目的盛会。乐晨安特意提前一个月预定赛场附近的宾馆,却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比赛的火爆程度,几乎所有房间都已预订出去,只剩下价格不菲的行政套房和总统套房。无奈之下,他只得定了一间老旧的民宿。今年的坡面障碍赛安排在晚上,场地被照的灯火通明。媒体区没有固定位置,乐晨安奋力挤到围栏边,找好角度支起三脚架,根据场地灯光提前调整各项参数。极限运动在国内冷门小众,体育台不转播,也没有记者团队。乐晨安来之前,被季星回在体育台工作的学妹拜托,提供一份现场采访和视频的一手资料。顶尖的滑雪运动员中,国人面孔有限,其实他们就是瞄准了暮寒。既然对方主动提出报销差旅费,乐晨安自然是却之不恭。近几个月,他一直在媒体吝啬的文字报道里得到暮寒的消息,连照片都是用烂的那几张,更别提什么清晰视频什么的,乐晨安已经好久没看到那个人滑雪的样子了。半年来,他走了许多地方,拍了许多人。他们中不乏跟暮寒一般作为行业中的佼佼者,在各自不同的领域里不停地探索挑战。可他再也没遇到一双那么亮的眼睛,像只为他一个人闪烁的一颗星。勇敢者聚集的盛会,即使他们从头到脚都被滑雪服包的严严实实,乐晨安也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他。雪鸮这次赞助了所有打进决赛的运动员全套装备,大部分运动员穿着他们还未上线的新系列,高饱和度的色彩与素白的场地形成鲜明对比。唯独暮寒。黑白相间的雪服配黑色雪裤雪靴,白色线帽红色头盔。在其他人色彩明丽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朴素。这身行头乐晨安并不陌生,那张帮他拿到国家地理最佳旅行摄影奖的作品里,暮寒穿的就是这套装备。唯一不一样的是为了适应夜场而换的全透明雪镜。乐晨安趁他还在准备区,将镜头对准了雪坡顶端。那人眼神如常,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淡定中带着一丝锐利之气,在雪地里无数探照灯群中也毫不逊色地闪亮着,他正认真冷静地扫过每一处障碍,计算转弯角度,确认起跳点。3个障碍区,4个跳台,不到一分钟的比赛过程,没有第二次机会。比赛不分大小,那个人把每一次雪地飞行都当做最后一次去享受。乐晨安通过长焦镜头久久注视着他,直到那人的目光忽然离开赛道,毫无征兆地望向了媒体区。人头涌动隐藏在长枪短炮的镜头后,暮寒似乎立即定位到了他,世界像是一瞬间就寂静下来,只留下了一阵狂乱心悸,乐晨安按在快门上的手指抑制不住地用力一扣,咔嚓一声定格到了这个久违的注视。他不确定这究竟是巧合,亦或是两人真的有感应,就像他也可以一眼从人群中轻易定位到对方那样,暮寒看了很久,直到比赛即将正式开始的广播响起才转身回到等待区。乐晨安紧张得厉害,他不住地活动着僵硬的手部关节,想要停止细不可查的颤抖。从刚刚他被那双眼睛盯上的一刻起,那种作为猎物的恐惧兴奋又卷土重来,回到了了他的身体中。他几乎要按捺不住疯狂的心跳,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意外的对视,他暗暗担心暮寒的状态,对于运动员,上场前保持平稳的心态至关重要,自己在场边尚控制不住思绪繁乱,那他呢……会不会影响发挥……正低头发呆,第一位参赛选手咻的一声从面前不远处掠过,留下一阵冷风。乐晨安连忙开始录影。为了不错过精彩瞬间,他地上支着的三脚架上固定着工作室的5d4,胸前挂着自己的莱卡。看到暮寒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他立刻举起了胸前的相机。稳定上杆,顺滑通过,轻盈落地,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他比之前的几位选手更加丰富多变的难度动作组合。乐晨安所担心的影响状态完全多余,暮寒在赛场上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就算追在后面的是洪水猛兽他依然可以从容不迫地成为赛场的焦点中心。乐晨安所在的位置正对着第一个跳台,暮寒破天荒的第一跳便选择了难度系数非常高的斜轴旋转720,起跳干净准确,空中姿态轻巧优美,旋转过程中他几乎完全面对着媒体区,完美落地的瞬间,乐晨安同时按下快门。一只手平稳操纵支架角度,另一只手单手拍照,乐晨安一番手忙脚乱后,总算是把暮寒的每一个高点的空中姿态都抓拍清楚。别人是在起跳,而他,像是在起飞。他回放了一遍刚拍完的一系列动作,忽然发觉第一跳落地的瞬间,暮寒的眼神穿过全透明的雪镜,竟是正对着自己的镜头,目光如电。接下来的赛程,他虽然强迫自己认真记录到最后,却始终心不在焉。今天的比赛是暮寒这个赛季的收官战,他原本的计划是等一切尘埃落定,等暮寒顺利拿到冠军后,再亲自登门见他。结果偏偏在这样聚集了上万人的嘈杂环境里,计划猝不及防被推翻。眼见着颁奖仪式即将结束,暮寒毫无疑问的戴上了冠军的奖牌,乐晨安却慌得手都在抖,收机器的时候整台5d4直接砸到了脚背弹到旁边的地上,还好雪地蓬松,有一定的缓冲,除了脚背疼痛,机器安然无恙。人群散去,夜里的风冷,只剩他一个人还站在原地。他远远看到那个人从坡上滑下来,这一幕似曾相识。暮寒摘下头盔和雪镜站在他面前:“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依旧清澈冰凉,语调平缓自然像是跟早上才见过的朋友打招呼,似乎过去分别的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都不存在。第48章 原来你也一直在看着我乐晨安设想过一百种重逢,打过数不清的腹稿,设定好了见到他的一刻该用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他猜想即使是暮寒这样的人,在大洋彼岸毫无准备地见到他忽然出现在面前,也该有一瞬间的惊愕失态。没想到对方淡定开口,反而是自己心忙意乱,一时间那些腹稿一股脑儿挤到嘴边。半年辗转这么多地方你累不累,你饿不饿,想不想吃好吃的,我做了功课这边虽然好吃的不算多,但总还是能找到值得一试的。我又拿奖了,虽然很忙但是钱变多了。我买了房子,不算大但是个可以装得下我们两个人的地方,虽然欠了银行很多贷款。快要两百天没见我很想你,我爸爸妈妈想见你,你跟我回去吧,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后退一步了。对不起是我让你失望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再相信我一次好吗。他百感交集地张了张嘴,却只能说出一句:“恭喜啊。冠军。”那人一愣,点点头,转过身。乐晨安看到他向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在雪地里留下两排浅浅的脚印。不该是这样,他期待了已久的重逢好像搞砸了。在大脑转起来之前身体就自然有了动作,待他重拾理智,自己已然扑上去从背后紧紧圈住了对方。夹在暮寒胳膊下的滑雪板撞得他肋骨生疼,可他舍不得放手。如果半年前暮寒离开机场的时候,他能这样抱一下,拦一把,是不是就不必总是梦到分别那让人心痛的一眼?他低声说了一句:“别走。”暮寒没有挣脱,静静站在原地随他抱了一会儿。乐晨安掩饰不住狂躁的心跳,只觉得再抱下去自己的一颗心脏要穿透胸膛,穿透暮寒的后背直接蹦到他的身体里去了。其实未尝不可,这颗心本来也已经送你了。猛吸了几口冷风,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你别走好不好。”“不好。”暮寒答的干脆。乐晨安一愣,依旧紧紧圈着他不肯松开胳膊。暮寒挣他的手臂没挣开,轻轻叹了口气,用下巴指指雪坡上方:“我东西还在上面。要清场了。”“那我等你。”乐晨安收拾好器材,原地等待。他揉了揉右侧肋骨,刚刚扑的太猛直接撞上了滑雪板边缘,这会儿才感觉到疼。“你住哪里?”暮寒问他。乐晨安掏出手机打开民宿地址给他看:“好像不远。你呢?”暮寒向远处一指,尽头依稀看得见为数不多的高层建筑,他将手机还给乐晨安:“万豪。我送你过去吧。”像是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他语气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让乐晨安不免有些怀念。民宿在逼仄的小巷子里,车子很快开不进去了。乐晨安拎着箱子下了车,打开手机地图对暮寒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明天去找你可以吗……”他中午下了飞机直奔比赛场地,折腾到现在几乎水米未进,能量不足让他有些冷。“你就住这里?”暮寒晶亮眼珠一扫不禁蹙起眉头:“不是刚赢了比赛奖金。”“啊?不是……我酒店订晚了所以,只有这里可以住。”乐晨安忽然顿住,上周,他刚刚拿到了莱卡摄影比赛的最佳新锐摄影师大奖,甚至没有上新闻,暮寒怎么知道的?建筑低矮,漆黑的巷道没有灯光,暮寒敏锐的目光像远红外射线扫过他背光的脸,一眼看穿了他的疑惑:“你朋友圈发的。”乐晨安点点头。月光虽然暗淡,但可以看得出小巷并不干净,雪水融化的反光处略见泥泞,他不舍得把器材箱放到地上拖着,一直将沉重的箱子抱在怀里:“你回去早点休息。”“上车。不住这里。”暮寒低头调了导航:“这个区不安全。”乐晨安疯狂点头,爬上了副驾。一路上他大气不敢出,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旁边的人对于这个临时起意忽然后悔把他扔在人生地不熟的马路上。他身体僵硬成了一座冰雕,可内心却在沸腾翻涌,他并没有准备好跟这个人共处一室,他不觉得经过一百多天的冷静过后,之前发生的事情就会被一笔勾销,相反的,因为分离,可能冷淡下去的并不是伤害,而是感情。他承认自己笨,并不会拿捏距离,怕抓不住,又怕靠得太近让对方心生反感。在这个情况下暮寒邀他一起过夜究竟代表什么?是普通同性朋友间的好心帮助,亦或是对两人关系的缓和或者暗示?直到他跟在暮寒身后走到房间门口,依旧不敢确认答案。“进来。”暮寒接过他的行李箱拖进衣帽间,扔了双拖鞋在他脚下:“怎么了?”他站在门口,暮寒逆着光的轮廓无比熟悉,他忽然福至心灵:“你看到了我的朋友圈。”“嗯。”“所以我发给你的消息,你都看得到对吗。”“嗯。”看到就好。就像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我一个人在喋喋不休,你只听着就好。“对不起。”他进了房间,关掉背后的门。“不用。”暮寒不咸不淡的语气跟过去一模一样,几乎没人能从他吝啬的三言两语中判断他的情绪。但乐晨安可以,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拥有了这份特别的洞察力,只对暮寒有效。他在这短短的两个音节里听到了一丝埋怨,这是别人得不到的情绪。勇者该是独立的,决绝的,毫无牵挂的。除非他愿意对你脱掉铠甲,敞开心扉,展露弱点。不然你永远伤害不了他,甚至不配当一块让他踉跄一步的石头。“暮寒,我可以重新追你吗。”没等对方的回答,两人周身还带着雪夜的冷风,他轻轻捧住那人的侧脸吻上去,触觉冰凉。他顺势推搡了对方一把让他贴着墙。自己另一只手撑在他耳边。没有遇到设想中的抗拒,两人轻柔的厮磨,试探,很快便相融相合,对方依旧准确的找到了他那颗寂寞了许久的虎牙缠了上去。一呼一吸间,冷风褪却,热流从心底不断涌出,乐晨安觉得眼眶发烫,心口忽然抑制不住一阵窒息,他猛地后撤,心率失速带来了眩晕感,他拼命大口呼吸。惊喜来的太突然,让人有些适应不了。“怎么了?”暮寒凌乱的呼吸还未平复被他吓了一跳。乐晨安拼命摇摇头,却被巨大的情绪起伏噎住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