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晴的手指在那温热的掌心里动了动，似乎有点挣扎，却被他攥的更紧。江堰低头问：“你挠什么？”夏天晴一顿，瞥他：“我没挠，但你这样拉着我，不太好吧？”江堰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反问她：“哪里不好？”夏天晴本想直接提醒他，“你是来相亲的”，可是话到嘴边，又侧头，用余光瞟向身后跟随他们的程枫，又把话压下来。江堰对此仿佛浑然未决，又或者说是他根本不在意，径自拉着她，在会所经理的引领下来到ktv包房。屏幕上滚动着画面，包房里想着柔和的轻音乐，灯光很暗，桌上空荡荡的。经理把ipad餐单和酒单递上，江堰接过来却交给夏天晴。夏天晴刚坐下，还来不及发问，便看到摊开的ipad上罗列着菜品，原来在ktv包房里也有不少菜色，卖相瞅着不错，并不比正式包房里看着差。夏天晴随意点了两、三样，余下的江堰全都交给程枫。程枫颇为熟练的在上面点了数样，随即和经理一起走到门边，又嘱咐了几句谁忌口什么。夏天晴瞟过去一眼，却不防手别江堰用力抓了一下，她转过头来，轻声问：“崔耀芸他们要晚点么？”江堰应了一声：“‘历耘’那边还有另外一个局，晚饭不和咱们一起吃。这样也好，待会儿你多吃点。”江堰说着，身体就朝她靠了过来，仿佛根本不打算点歌，一手轻轻摩挲着她外套上的珍珠：“今天这身真衬你。”夏天晴用余光瞄着门口半开的门，试图不动声色的挪开一点：“你注意点影响，不怕被人告到你妈那里？”江堰冷笑一声，眼睛朝门口扫去。只一下，那边刚和经理交代完，正准备进来的程枫，便脚下一顿，转而就握住门把手，把门从外面带上了，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无缝切换，仿佛他的本意就是帮他们关门的。等门合上，江堰才嗓音低低的说：“我把你带过来，崔耀芸带陆明洋，这事双方家里都知道。大家都不傻，既然同意这么做，就等于默许，就知道我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算咱们一直规规矩矩的，我妈也知道就是故意演戏。”夏天晴没接茬儿，其实这里面的道理她明白，只是没江堰放得开。“我记得你说过，这次来的三个主管，一个是你二舅的人，一个是你小舅舅的人，这个程枫哪边都不是。”江堰：“嗯，有可能是我老妈的人。他进公司时间不长，也就三、四年，平时为人也算低调，手里的事处理的井井有条，而且没什么不良嗜好，我那两个舅舅一直都没能把他挖过去。”夏天晴：“所以你才觉得他是你妈那边的人，就因为他不偏不倚不站队，却还能在一家集团公司里站稳脚跟？”江堰：“原本我也只是猜测，直到这次他跟过来，给我提供了好几手关键消息，都是用来针对我那两个舅舅的亲信的。我猜，我妈也是忍不了了，打算剪除他们的羽翼。”夏天晴安静了几秒，心思转了又转，然后说：“剪除你舅舅的羽翼或许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看着你吧？”江堰低垂眼皮，淡笑的瞅她：“程枫知道分寸的，有些事他若是多嘴，无形中也会拉低自己的层次，明明是个实干家，哪能让自己沦落成狗仔那么low？所以很多时候，他知道也会当做不知道。”屋里光线很暗，江堰原本就色泽很深的眸子，在这里越发的浓郁，那淡淡的光源映入他的眼睛，星光点点。夏天晴望着那片黑色中自己的一点倒影，说：“依我看，还有明哲保身的意思。要是你真的做事荒唐，他自然要尽职尽责的汇报，如果你大事不乱，只是小事上逆着家里，他也不会鸡蛋里挑骨头。毕竟你是未来的接班人，他也是在集团里打工的，犯不着为了讨现任老板的欢心，就得罪下一任老板。你这人，最记仇了。”“谁说的？”江堰说：“我记仇也是分人的。如果是你，你怎么对我，我都能忍着受着。”江堰张嘴就来，只要他愿意，就能把这天底下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哄得花枝乱颤。夏天晴很快斜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说：“记住你今天的话，我做什么，你都会忍着受着。”江堰挑眉，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包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是服务员先把餐前水果端了进来。江堰扫了一眼果盘，用叉子插起一块雪梨，转而送到夏天晴嘴边：“晴晴，张嘴。”夏天晴脸上一热，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脑海中想到正是那次她在这里被人喂水果的一幕。再看江堰，虽然笑着，那眼神却意味深长。恐怕他想到的也是同一件事。夏天晴吸了口气，张嘴把水果咬走，慢慢的咀嚼。江堰低语：“甜么？”夏天晴点了下头。江堰又问：“我伺候的如何？”夏天晴快速说：“很周到。”江堰：“那是我好，还是上次那个好？”夏天晴瞪他，本想怼他一句，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假笑：“江总若是下海，一定风靡整个历城，横扫欢场。不过话说回来，刚才是谁说不记仇的，怎么现在每一句话都在翻旧账啊？”江堰笑了：“这哪是翻旧账，我就是好奇，怎么女人都喜欢被年轻小男人喂水果，我就有样学样，讨你喜欢。”夏天晴也不甘示弱：“‘都’？哦，还有谁啊？”江堰一顿，挑眉道：“别人我哪敢记得，不怕被你抓话瓣儿么？”这回，夏天晴没接话。与此同时，包房的门又一次推开了，餐点一一端了进来。夏天晴其实真有些饿了，臀部往沙发边上挪了挪，瞅着一盘盘小吃小菜，眼睛都移不开。因为考虑到这是ktv包房，所以这里的餐点都是用小盘子小碗装的，每一份都不多，味道也很足。夏天晴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块排骨，汤汁浓郁，肉质鲜美，齿颊留香。她舔舔嘴边，又将眼神瞄向汤盅。江堰注意到了，手臂伸长，将汤盅端到她面前。掀开盖子，热气腾腾的。他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夏天晴喝了半勺，抿了抿嘴唇，评价道：“真好喝，你也尝尝。”江堰便将余下半勺送进嘴里，遂淡淡笑开：“先前也不觉得这里的东西多好吃，每次都要剩一半肚子，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比之前的菜品更入味。”夏天晴仍是看着桌上的菜，将蔬菜和肉夹到自己的碗里，咬了一口芥蓝，咯吱脆的在嘴里嚼着，等咽下去才说：“是么，可在我印象中，你前面两次来，胃口好像也不错，回家后也没说再找补一顿。”江堰先是一顿，随即轻声说：“刚才还说我翻旧账，这会儿又是谁啊。”夏天晴依然不看他，好像对着食物说话：“这怎么叫翻旧账呢？家常小菜吃惯了，偶尔也会想换换口味。野味儿鲜美，想尝尝鲜也不奇怪。”安静了两秒，江堰温热的身体靠过来，拢住她的腰背，炙热的呼吸拂过她脖颈和耳垂，磁性好听的嗓音里是淡淡的喜悦：“吃醋了？”夏天晴缩着脖子，躲着他，将啃干净的排骨扔到一边，说：“江总的理解可真是独特。”江堰又舀了一勺汤，往她嘴边递，透着讨好：“等‘宇青’的项目落地了，这些闹剧也会落幕，到时候就算八抬大轿抬我过来，我都不来。”夏天晴抬眼，和他的黑眸对上一秒，又落下，把汤喝进嘴里，只“嗯”了一声，看上去倒是风平浪静的。但心里却忍不住脑补了一出“好戏”。其实刚才的形容并不准确，要是将来江堰和崔耀芸真的商业联姻，再回想起现在，家常菜也是崔耀芸，野味儿是她。崔耀芸是有利益捆绑，地位稳固如山的妻子，外面的女人，不管是以前的，还是后来的，就算是山珍海味又如何，还不是调剂品么？想到这，夏天晴心里一阵憋闷，转而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很多已婚女人会那么防范单身女子。相比之下，单身女子可攻可守，可进可退，要是连道德包袱都没有了，真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已婚女人却不行，就算婚姻已经名存实亡，恩爱不再，甚至是家庭冷暴力，女人但凡要有点“出轨”行为，都会立刻被吐沫星子淹死。夏天晴不禁自问，在她和江堰的关系里，她的有利优势是什么呢？江堰对她的喜欢，还是他们共同拥有一家公司？如果是崔耀芸，心里大概会更稳一些吧，不管陆明洋怎么出去混，最后还不是得看在利益捆绑的份上，乖乖回家？夏天晴好一会儿没说话，心不在焉的吃着碗里的东西，胡思乱想着这些。直到耳边传来一声低语，问她：“想什么呢，晴晴。”夏天晴一顿，用纸巾擦了擦嘴，有些半真半假地说：“哦，我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拿捏住江总呢？”江堰笑开了：“这还用你亲自动手么，我不是早就被你拿捏住了？”夏天晴笑容也不由得深了，透出一股女人味。江堰瞅着移不开眼，拿起湿纸巾给她仔仔细细的擦着手指，薄唇淡淡的说着甜言蜜语。夏天晴不由得开始晃神。直到手指上忽然力道一重，夏天晴疼了一下，再看江堰，只见他眯着眼睛，眼角弯出一道小钩子，犀利的很。“晴晴，怎么又走神了？”这一声“晴晴”，叫的她发毛。夏天晴：“吃饱了，有点放空，我得消消食。”江堰这才松了些力道：“哦，那叫他们送咖啡进来？”夏天晴：“嗯。”……不会儿，餐盘撤下，经理又让服务生送上甜品、酒水和咖啡。酒水是为了晚点的应酬准备的。夏天晴端起咖啡，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就听程枫跟江堰交代着后面的事，一是崔耀芸他们一行人还有几分钟就到了，二是今早石怀青和崔耀芸的父亲通过电话，石怀青希望江堰这里不要拖延太久，尽快把项目落实。他们的说话声不大也不小，夏天晴听着音乐和他们的短暂交谈，脑子也跟着转起来。虽然程枫没有描述两位集团总裁的电话内容，但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二，除了说起培育子女的艰难，互相吐苦水之外，多半还有利益上的你来我往。这两位家长都不是善茬儿，就算是联姻，那也是为了商业考量，绝不会因为子女成婚了，利益上就让对方切走一大块肥肉，那这联姻就变得毫无意义。事实是刚好反过来，都是为了自己能分到更多的油水，从自家的一亩三分田扩展到对方的田地里，把历城和江城的地盘连到一起，你过来拿走一点，那我过去也要分一些，借着“都是一家人”这样的幌子，堂而皇之的赚更多的钱。说穿了，“联姻”只是一条线，给彼此一个进对方地盘的借口罢了。夏天晴正想到这里，ktv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正是那日在女洗手间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崔耀芸，后面跟着两个男人，一是陆明洋，另外一个瞅着眼生，长相也算周正，只是气质有些油滑。夏天晴心里还记得陆明洋的提醒，这人叫方盛，是崔耀芸弟弟那一派的人，也是孙构漏图的人。江堰和程枫很快起身，笑着迎接对面三人。夏天晴也放下咖啡，和程枫一起站在江堰后方，脸上挂着十分商务的微笑。一阵寒暄过后，双方各自介绍。这边，程枫说：“这位是sunlight建筑事务所的夏总，也是我们‘宇青’在历城的投资之一。”那边，方盛道：“这位陆经理，是我们‘历耘’最年轻有为的项目经理，也是这一代里提升最快的，眼光最独到的。”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样的互相介绍是多余的，但过场还是要走。本以为这样就算落幕了，谁知方盛忽然来了一句：“哦，瞧我这记性，夏总和我们陆经理也是旧相识了。就陆经理之前抓的那个项目，好像还是夏总亲自做的结构吧？”这话也是多余，特意拿出来说，自然是不怀好意。夏天晴抬了抬眼皮，扫向方盛，方才就觉得此人一身气质透着油滑，还以为是自己眼拙，如今再听他这么着急的把锋芒露出来，指向她和陆明洋，便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再看陆明洋，他表现的倒是淡然，看来也是习惯了，面对这样明显的攻击，越是不露声色，对方越没辙。气氛一时低迷，夏天晴看不到江堰的脸色，只是看他站在前面，只微微侧了下头。程枫便很快应道：“那项目的确是夏总负责结构，建筑方面还是江总的设计，听说贵公司还申请了奖项？”方盛忙说：“哦，对对对，江总可是多才多艺，我们早有耳闻！”……尴尬的对话之后，众人落座。中间主位让出来，是江堰和崔耀芸的，等他二人坐下，再来是程枫和方盛，像是两大门神守着两人。最后两边的才是陆明洋和夏天晴。方盛招呼着点歌，还询问了崔耀芸的意见，随即起身去操作电脑。程枫开始给诸位倒酒水，按照江堰和崔耀芸的习惯加上冰块，明明是在伺候人，却不显卑微。相比之下，方盛就刻意多了，仿佛生怕崔耀芸看不出来，他正在尽职的当一条好狗。夏天晴默默瞅着这一切，将这两位门神滴水不漏的安排收入眼底，也品出一点门道。程枫做事不显山不露水，周全在场所有人的面子，却也不高看谁，不踩低谁，这只是他经年累月养成的为人处世的一部分，顺其自然，并不费力。而方盛的每一步都像是有明确的目标，心机尖锐，也不怕人知道，还有点小人得志的意味。夏天晴的手机亮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陆明洋发来的微信：“你别介意方盛的话，他是故意针对我，说出来让我难堪的。”夏天晴安静地回道：“跳梁小丑，我不会往心里去，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也有顺便扎我一针的意思。”陆明洋：“这是自然。站在他的立场，他自然不希望‘联姻’促成，能逮住机会就会搞破坏，刚才那些话也是刻意恶心大家。”夏天晴：“我明白，还多亏了你提早跟我通气。”这话落地，两人相继放下手机，无形中自有一股默契。只是夏天晴刚将手机放在腿上，一抬眼，就对上江堰侧头瞟过来目光，目光虽淡，眼底却是深沉。他的眼皮落下又抬起，略过她大腿上的手机，又对上她。意思是，跟谁发微信呢？夏天晴便故作诧异的眨了眨眼。回答他，是工作呀！这时，音乐响起。方盛回座了，还给江堰递上话筒。江堰这才转过头，淡笑着望着屏幕。夏天晴落下目光，刚好看到程枫倒了一杯果汁，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夏天晴一顿，轻声说：“谢谢程经理，我自己来吧。”程枫点了下头：“不客气。”夏天晴笑了一下，端起果汁喝了一口，见程枫似乎还在关注她这边的动静，这才忽然明白了。这程枫，还真是做什么都无微不至，滴水不漏，没有方盛那么张扬，却也让她感受到没有被忽略。或者，这是因为程枫也是考虑到不能只押注崔耀芸一方？万一江堰将来娶的是她夏天晴，那么她就是程枫的老板娘，自然要从现在就未雨绸缪起来。再换个角度说，就算崔耀芸嫁给江堰，那也只是半个老板娘，毕竟崔耀芸的背后是“历耘地产”，“历耘”和“宇青”有利益纷争，程枫就得适当的撇清，巴结的太早，靠的太近，反倒会被江堰视为眼中钉。这会儿夏天晴还真有些庆幸自己跟来了，且不说江堰的本意是让她来“盯梢”的，这里面的门道是真不少，这才过了几分钟，她就通过观察几人的言行学到不少。人际关系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复杂而且有趣，别看这包房里只坐了六个人，关系却不止六层，站在她的角度，看别人都觉得复杂，但如果换位思考站在对方的角度呢，恐怕也会觉得她和陆明洋复杂吧？毕竟他们是前任，现在分别找了新大腿，又安之若素的跟着新大腿一起应酬，心理素质得多过硬啊。想到这里，夏天晴不由得笑了一下，放下玻璃杯，看着屏幕上的情歌mv，听着江堰颇具磁性的嗓音，搭配着崔耀芸柔和的女中音，索性便当起听众，享受这一刻的男女对唱、尔虞我诈。字母正滚到“在我生命留下一首歌，不论结局会如何”。夏天晴笑容渐深，眼神也朝正在唱歌的男女主角看去。崔耀芸认真的看着屏幕。江堰却下意识看过来，唇角扬起浅笑。作者有话要说：红包继续么么哒……第85章 chapter 85chapter 85江堰下意识看过来, 唇角扬起浅笑。夏天晴没有呼应他，而是挪开眼神，继续喝自己的咖啡。这个局虽然是约来唱歌的, 但唱歌却不是主要内容，等江堰和崔耀芸唱了几首意思一下, 两人便将话筒撂下。方盛很快拿起其中一支, 站起来跟几人讲了几句，表示自己即将献丑, 随即便开始独唱。江堰抽回目光，转而和崔耀芸开始谈事情。从夏天晴的角度, 看到他半个背影，虽然见不到江堰的表情, 却见崔耀芸一脸正色, 时不时点下头。夏天晴又看向陆明洋，他正在刷手机。隔了几秒，她的手机就亮了。夏天晴拿起来一看，就见陆明洋说：“方盛看了你好几眼，指不定在憋什么坏, 离他远点。他不仅和孙构关系好, 和纪怀德、丁荃也走得近，之前那件工程事故, 这伙人可都记了你一笔。”夏天晴不动声色的打了一行字：“我会小心。不过就算他不记我一笔，这人我也不会往来。”等放下手机再一抬眼，刚好见方盛朝她这边看。夏天晴别开目光, 对程枫说：“我先失陪一下。”……夏天晴离开包房透了口气，打算先去女洗手间洗个手，安静一会儿。走到半路时，经过走廊中间的一块休息区，这里是单独开辟出来的，有两个单人沙发，还有个小茶几，茶几上有瓜子。茶几的上面还有一道窗，经常会有客人在这里接电话，顺便抽根烟。夏天晴第一次经过时，这里还没人，等她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几分钟再出来，就见尚欣就坐在其中一个沙发里，手里点了烟，却没吸，她正低头看手机。夏天晴正在犹豫要不要和尚欣打招呼，待她走到跟前，尚欣也恰好抬起头。两个女人一照面，夏天晴笑了一下。尚欣率先问：“坐会儿？”夏天晴脚下一顿，坐下道：“我还以为你在包间里。”尚欣靠着椅背，吸了口气：“有点闷，出来透透气。”夏天晴没应。尚欣透过烟雾看着她，忽然说：“‘宇青地产’的设计合同，我们live life拿到了。”夏天晴：“我知道，恭喜。”尚欣杨了下眉，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她到底想在夏天晴脸上看到什么样的反应，如今见她如此淡定，又自嘲的一笑。尚欣直言：“你变化真的挺大，当初让你离开公司，是我错失了人才。”夏天晴有一丝诧异，搞不懂尚欣这是准备修复关系，还是另有它图。不过想来也不难理解，人人都知道她抱住了江堰这个金大腿，尚欣又拿了“宇青地产”的项目，以后想要顺顺利利合作，除了专业上努力，恐怕也得和她即时修复关系。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面子夏天晴还是要给的。夏天晴笑道：“学姐当初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你要保公司，要自保，也没有理由为我这个外人去和大股东对着干。我现在能自立门户，也是因为当初你推了我一把。”尚欣也是一笑：“我听小邵说，他下个月想过去你那里。”夏天晴并不否认：“是啊，我和小邵很投缘。”尚欣点头：“离职交接我已经批了，等他完成手里的活儿就能走。我这里一时半刻也招不到像样的一注，将来有需要合作的项目，咱们楼上楼下还得互相关照。”夏天晴：“好啊，有机会合作看看。”这话落地，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又一起笑了。尚欣问：“那之前的事，算是翻篇了？”夏天晴说：“多个朋友少个敌人，何况你还是我学姐，在你这里我获益良多，以后还会继续跟你学习。”尚欣：“互相学习吧，‘开阳小区’的事，你也非常让人刮目相看。”这在尚欣这里已经是非常高的评价了。夏天晴杨了下眉，又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她出来已经二十分钟了，也该回去了。“那我先回包厢了。”夏天晴说着就准备起身，谁知尚欣忽然说：“与虎谋皮的滋味儿我尝过，那并不容易。”夏天晴一顿，又收回脚，安静地看她。尚欣跟着说：“我当初选择孙构，固然是选择了一条捷径，但因此付出的代价也很大，你是看到的。请神容易送神难，没有任何一条金大腿，是会让人白得利而不付出的。越是资本雄厚的，就越想着十倍、百倍的拿回投资。”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夏天晴怎么会不明白呢？显然，尚欣这是在给她提醒。夏天晴垂下眼，轻问：“学姐，你这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在给我忠告么？”尚欣：“你可能会觉得我多事，但今天的我，可能就是未来的你，这是前车之鉴。”夏天晴却不完全同意：“都是金大腿，但人与人还是有区别的。江堰，毕竟不是孙构。”尚欣：“江堰的确不是孙构，但他们都是男人，坐在金字塔尖上，习惯了他人的追捧和臣服，而且都挺记仇的。”夏天晴抬起眼皮，问：“那么，学姐想嘱咐我什么呢？”尚欣吸了口气，将手里的烟按熄了，说：“如果只是短期的关系，互相消遣，那是比较简单的相处方式，等对方厌了，也会念在过去的关系给你一些便利，你也好全身而退。但如果是长期的关系，他又是你的投资人，感情和利益捆绑在一起，看似稳固，却很容易纠缠不清。万一成了一团乱麻，你想好聚好散就难了。”人人都说，在一起需要两个人都同意，但分手只需要一个人说了算。这话换作现在的形式，恐怕也得改一改，感情可以分，利益如何分呢？夏天晴一言不发的望着她，仔仔细细把每个字都听了进去，仿佛亲眼所见尚欣是如何摆脱孙构的桎梏。尚欣为了获得自由，何止褪了一层皮呢？她现在整个人，都不如几个月前那么移情风发、游刃有余，脸上有着深深地疲倦，私下里怕是也受到不少精神折磨。夏天晴自问，若是她和尚欣易地而处，换做是她几次三番的去江城出差，本来稳扎稳打就能拿到的“宇青地产”的投资，在自己的公司里也几乎快要战胜了孙构，眼瞅着就要赢了，这时候石怀青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令她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样心境上的失落，大约和从山崖上摔下来一样吧。夏天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种心理素质，比起得到又被人拿走的滋味，她倒希望自己从未得到过。夏天晴安静了片刻，说：“学姐，你的话我都记下了。我很感谢你在这个时候还能和我说这些，我会小心，也会记住前车之鉴。”尚欣点了下头，不再多言。直到夏天晴起身时，忽然想起一事，突然问：“对了学姐，方盛这个人，你打过交道么？”尚欣一顿，说：“他是孙构和纪怀德的朋友，我从不与此人为伍。”简单一句，就能点明此人本质。夏天晴：“明白了。”……夏天晴往包房走时还在想，其实她刚才本没必要问尚欣，方盛到底是什么底。这件事陆明洋已经和她讲的很明白了，可她却还是要问第二个人。夏天晴不禁自问，是她不信任陆明洋吗，还是现在的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思维和处事方式，凡事都要稳妥？夏天晴边想边推开ktv包房的门，屋里五人的座位已经有了明显变动。江堰就站在窗边讲电话，他背对着另外四人，单手插袋，背影笔直。程枫没有让崔耀芸落单，正在和她聊着闲天。陆明洋和方盛是分开坐的，彼此并不讲话。夏天晴关上门，刚落座，方盛就跟着起身，很快坐到她外面的位子上。夏天晴一顿，转头就见方盛笑着说：“夏总，刚才就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咱们好像还没机会说话？”夏天晴笑了下，说：“我这人不擅长交际，不太会说话。不知道方经理想聊什么？”方盛扫了一眼桌上，夏天晴的杯子里只剩下一口果汁，没有酒精，他很快拿起桌上的酒，“咕噜咕噜”往她杯子里倒，又拿了一个空杯子倒上，随即将她的递过来。夏天晴不动声色的接过，却放在膝盖上用手扶着，并不嘴里送。方盛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说：“其实我之前对夏总的一些传闻没怎么关注，反倒是因为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故，对你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哦。”夏天晴仍是笑，却不接茬儿。方盛又说：“其实我们‘历耘’还有很多项目，这三、四年会是一个开发的高峰期，陆续要接触各家设计单位，如果夏总有兴趣，也可以来参加投标啊。”夏天晴说：“好啊，我们sunlight也想多些尝试，到时候还请方经理多多关照。”方盛笑道：“哪里，能和夏总这样的美女共事，是我的荣幸。”原本只是尴尬的互相寒暄，话里话外都没什么营养，谁想说着说着，方盛就冒出一句“美女”，连语气也透着几分油滑。夏天晴杨了下眉，忽然觉得走向不对了。她再看向方盛的笑容和眼神，也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习惯性动作，这会儿也透出一丝风流来。或许在这样的应酬场合，男人们眼里的女人原本就是用来消遣的，哪个男人会认认真真、心无旁骛和女人谈合作呢？这时，方盛拿着自己的杯子，和夏天晴的轻轻碰了一下，“锵”的一声，引起另一边陆明洋的主意。方盛朝夏天晴倾斜着身体，声音低了几分：“夏总，不肯赏脸吗？”夏天晴向后错，同时笑道：“我不太会喝酒。”方盛：“不会可以学嘛。应酬的场合难免要喝点小酒，打打牌。”夏天晴一顿，诧异极了。她眨了眨眼，一时间也搞不明白方盛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是喝多了借酒装疯呢，还是故意要引起某些人的不满？他这行为是冲着谁去的？夏天晴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瞄向旁边，但见陆明洋已经站起身，正要朝她这边走。可他走了两步，却被正在和程枫说话的崔耀芸一把拉住。崔耀芸抬眼看着陆明洋，没什么表情，但陆明洋却因此止步。两人有短暂几秒钟的僵持。方盛的眼神也跟着飘过去，看到这里，笑了。他转而又盯着眼前的夏天晴，又朝她逼近了些。“要不要我教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