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挑了四套合身的衣裳,又订做了六套,韩凛才肯带着她离开。午膳在京中最好的知味楼用的,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韩凛却点了足足十道菜,美其名曰:十全十美,大补接风。云慕卿瞧着自己碗里小山一样高的佳肴,哭笑不得:“表哥,这几个月的确没吃饱,可也吃不了这么多呀。”“没事,你吃剩下我吃。”韩凛给她夹够了菜,自己才大快朵颐,第一次觉得知味楼的饭菜如此美味。第4章 是韩家的云慕卿哪能把自己吃剩的给别人,只能努力、再努力,吃下了满满一大碗饭菜,肚子都鼓起来了,怕自己打饱嗝,实在不敢吃了。韩凛探头瞧了瞧干净的碗底,有点小失落!“走吧,去买首饰。”韩凛豪爽地拿出三锭银子付了帐,带着云慕卿下楼。“表哥,这里的饭菜这么贵呀。”云慕卿在心底悄悄盘算着,刚刚买衣裳花了三百两,订金一百两,眼下吃饭三十两,已经花了四百三十两了,这要是以前在常山的时候,连想都不敢想。韩凛大气地拍拍钱袋子:“没事,我这小金库存了很久啦,一直花不着,放着难受,刚好今天有人帮我花了。”京中最好的首饰作坊是琳琅阁,云慕卿舍不得花人家钱,挑最便宜的买。韩凛不干了,瞧不起谁呢,拿最好的来。一堆首饰算下来,一共三百六十两,云慕卿抱着韩凛胳膊不让他付钱:“太贵了,表哥,你别花这冤枉钱了,我如今头发太短,只能巾帼裹头。这些买了也用不上。”韩凛只当她是怕花钱,便笑道:“表妹自幼时便长发及腰,发丝如瀑,极美,当我忘了么?”情急之下,云慕卿取下头巾散开及肩短发:“你看,为了女扮男装,自五年前我和姐姐就剪了头发,这几年一直是这样的,没有两三年长不长的,还是别花这么多冤枉钱了。”韩凛这才想起初见时她扮作小乞丐的模样,此刻表妹肤白貌美,红唇娇艳,这猎猎短发和钟灵毓秀的姑娘极不相称……韩凛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发梢,叹了口气:“终究是我们男人没用,才让北狄践踏家园,骨肉分离,奔波逃命。”云慕卿一双剪水秋瞳盈盈看向韩凛,表哥的确是变了呢。“我只要这两只珠花吧,别的不要了。我只能巾帼裹头,不然会被人笑话的。”她挑了两只样式简单,一看就很便宜的珠花。巾帼裹头,同样会被京中闺秀笑话。韩凛拿过珠花和其他首饰放在一起:“都要,现在用不上就等以后再用,反正头发会长的。对了,小二,你们有没有假的头发,就是……怎么说呢,可以当真的用的。”小二是个机灵的:“客官,您算问对了,别家铺子里没有,可我们这有。不瞒您说,有些大家闺秀发量少,梳成发髻不好看,就要用假髻。这假髻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不用担心发丝变坏,足可以假乱真。”小二去里间把假髻拿了出来,云慕卿一见眼睛就亮了。“当真一模一样,绑在发髻里,一点都瞧不出来。”韩凛见她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墨色劲装的少年郎,笑起来爽朗又温柔。这个傻丫头,得了假髻,竟比得了华服贵重首饰还要高兴。假髻也分三六九等,最好的自然最贵。韩凛毫不犹豫的取出钱袋中最后二百两银票,买下最好的一个假髻。云慕卿当即进里屋重新梳妆,小珠儿帮她把假髻弄得妥妥的,一点都看不出是假的。再配上两串珠花、一对银簪,清丽脱俗,既端庄又美不胜收。韩凛围着打扮一新的表妹转了一圈,连连点头:“好,真好,虽然没有像以前一样长发及腰,不要也美的像天仙了。走吧,咱们回家。”哪个姑娘不爱美呢,云慕卿看看铜镜里的自己,简直难以置信,上午还是个一身泥土的脏兮兮小乞丐,下午就变成锦衣华服的京城闺秀了。人生啊,真是妙不可言!坐上马车,她冷静下来,开始盘算今日一共花了多少钱。“表哥,今日一共花了九百九十两呀?”“嗯,长长久久,挺好的。”怀里的钱袋已经空了,不过韩凛心情特别好。云慕卿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开口:“这些钱就算我欠你的吧,日后有钱了,我一定还你。只是数额太大了,我也不知何时能还上。”韩凛噗嗤一笑:“你靠什么还?绣花,还是印书。你们家如云书坊已经不在了,如今你连个挣钱的营生都没有。府里每个月给公子小姐们二两银子的月例,也会给你,不过估计也不够你花的,我还得出钱贴补你。这一千两是我攒了近二十年的私房钱,关键是去年新帝登基赏赐不断,还有过年的大红封,太子的赏赐,都算上才这么多。就算你一个铜板都不花,一年攒下二十多两,这一千两还不得还一辈子呀,你还是想点靠谱的法子吧。”比如:以身相许之类的。云慕卿蹙起好看的丁香眉,默默垂头,是啊,这一笔巨款,怎么还?韩凛瞧着表妹实诚的模样,心中暗笑,笑过之后也开始寻思:今日初见,一掷千两,明天没钱了,还怎么给她买东西呢?嗯,常三好像欠我二百两的赌债呢,上次太子要给什么赏赐来着,觉得用不上就没要,眼下不同了,追媳妇费银子,得把该收的债都收收了。回到韩府,守门小厮赶忙上前:“世子爷,太子殿下派人来催了,让您尽快去猎场,别忘了带上女眷。”韩凛失笑:“带就带,好像谁还没女眷似的。”话音未落,他带着笑意的眸光若有似无地飘落在云慕卿身上,她抬眸看了表哥一眼,与他热烈地眸光相碰,赶忙低下头去。云慕卿没敢穿那一套最好的衣裳回家,特意挑了一套在霓裳坊算一般的衣裳。可是走在路上,已经很是惹眼了。西鸣院里,韩二婶正在训斥儿子韩决:“你大哥不肯带锦瑟也就罢了,你也不肯?我已经听说了,这次春猎意在促成士族庶族之间的联姻,你妹妹学了半年规矩,也该出面挣面子了。你爹不在了,将来娘指望谁,还不是指望你们两个都能找个有助益的亲家。”“娘啊,大哥不带自有他的道理。我若做主带去了,大哥打我怎么办?再说妹妹现在都快被嬷嬷教傻了,万一出去犯了错,还不如别出去的好。”韩二婶急了,抬手打在韩决胳膊上:“你这臭小子,什么叫妹妹傻了,她好得很,你在外头可不许这么说。”韩决一边躲一边解释:“我知道,我在外头肯定不说妹妹不好,可是在家里我得说实话呀。娘,别打了……”“二夫人,大夫人请您和公子、小姐去上房呢,说是来了一位表姑娘,让大家去见见。世子也说了,要带妹妹们去春猎,让姑娘们赶紧准备一下。”报讯丫鬟离开,韩二婶诧异地瞧着韩决:“怎么你大哥又要带妹妹去了?是你姑姑来找他了?”韩决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吧,小芹又不是没来过,还至于让大家都去看看?哦,我想起来了,大伯娘的妹妹家不是有两个表妹么。安安和卿卿以前也时常来咱们家的。”韩二婶点头:“那两个丫头啊,倒是有可能。咱们家如今富贵了,他们也想来分一杯羹吧。”不管怎样,韩凛答应带着妹妹了,韩二婶还是很高兴的,赶忙收拾好闺女的东西,带着一儿一女到上房中来。三房的两个姑娘已经来了,三姑娘韩木桐和四姑娘韩木樨正拉着云慕卿说话,都是幼时相识的,并没有什么生疏感。韩木楠一进门,倒是把三个姑娘惊住了。这……只见她穿了一件开胸的宫装,紧致的诃子把胸口衬得很饱满,外披的纱衣轻薄半透,绣着富贵牡丹。身子笔直,面色严肃,颇有几分宫妃的架势。“二表姐。”云慕卿笑着上前行礼。韩木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微微屈膝行礼:“卿卿表妹。”三姑娘快人快语:“二姐,那个前朝宫里的老嬷嬷就这么教你的呀,你累不累?”韩二婶气恼的冲了过来:“你说什么呢,自己不求上进就罢了,还想拖累你二姐呀?咱家都跟你似的,以后怎么能有出息。”韩三婶也不示弱:“二嫂,我们家两个丫头挺好的,又懂事又孝顺,活泼伶俐,有哪不好,非要把闺女教成个榆木疙瘩不成?”韩凛摇头,女人真是麻烦。要不是为了带卿卿去,真不想跟他们磨叽。“好了,要去春猎的,现在就跟我走,到那也就黄昏了,不去的就赶快回房,别在这吵闹了。”一听春猎,大家都不吵了,赶忙送孩子们出门上车,云慕卿和三姑娘、四姑娘同乘一辆马车,聊了一路天,很是热闹。韩凛骑马守在马车旁边,听着他们的欢笑声,心情也很愉悦。二姑娘单独乘坐一辆马车,一路无话。出城到了猎场,已是落日熔金之际,韩凛一下马,就被一群常山少年郎围住,七嘴八舌地说着打猎的事。众人万万没想到,韩凛不开口则已,一开口震惊全场:“你们欠我的钱该还了,今天晚上都给我送来。”姑娘们下车,引来少年郎纷纷侧目,有那嘴快的忍不住问了:“韩大哥,那素色衣裙的姑娘是谁,好像不是韩家的吧?”韩凛回头瞧瞧花容月貌的表妹,满脸骄傲:“是韩家的。”作者有话要说:卿卿:你才是韩家的呢韩凛:对,你不是韩家的,是韩凛的第5章 啪啪打脸宫女过来引领姑娘们去住处,韩凛有点不放心,晚几步也跟了过去。暮色四合,红霞漫天,青松翠柏之侧,有一位身穿月白锦衣的公子。他手握折扇轻轻摇动,眸光温柔地瞧着一棵枯木。枯木已断,却有一丛新芽自断处重生,嫩绿盈目,生机勃勃。他眸中似有赞赏之意,唇角微微翘起,面如冠玉,星眉朗目,被晚霞勾勒出完美的侧脸。令云慕卿忽然想到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心里咯噔一下,此情此景不是像极了在莫城偶遇的那一位锦衣公子么?与这人有七八分像,当时匆匆一瞥,没有细看,只记得安安姐姐对他评价极高。“卿卿你看,那位公子真真是世无双啊,若能在此人身边,为奴为婢也是乐意的。”会不会是同一人呢?安安姐姐没来韩家,会与他有关系么?云慕卿走神之际,韩凛几个箭步就冲到她面前,挡住了身后的男人:“卿卿,咱们快走吧,一会儿带你去见太子殿下。”“哦。”云慕卿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唐突,不能上前去问,就乖乖跟着表哥走了,她身旁满脸痴的二姑娘韩木楠也赶快低头跟上。京郊的这一座锦山皇家猎场,其实也是一座行宫,有连成片的房子可供居住。虽是有东宫银甲军护卫,可毕竟是出门在外,住处安排还是以一家为界,由自家的兄弟保护姐姐妹妹们。两进的院落,韩凛和韩决住在前院,后院正房住了二姑娘,东厢房是三姑娘和四姑娘,西厢住了云慕卿。人来的还不齐,晚上并没有安排大宴,简单的饭菜送到住所,一家人在一起吃。“六菜一汤,还不错,吃吧,卿卿多吃点。”韩凛首先动筷子,给云慕卿每样菜挑最好的夹进碗里。“表哥,我午膳吃的太多,此时还不饿。”云慕卿说的是实话,表情有点小为难。“再吃点吧,不然一会儿饿了可不好找饭吃,这里不是家里。”韩凛低头吃饭,没注意其他人的表情。韩凛吃饭极快,匆匆扒拉几口就下去半碗,忽然发现其他几人都没动筷子,诧异道:“你们干嘛不吃?”呆愣的韩家三姐妹赶忙拿筷子,捧起碗:“吃,吃。”不是他们故意不吃,而是今日的大哥有些奇怪,说不清什么地方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她们一边吃一边想,其实大哥给云慕卿夹菜也对,毕竟她是外人呀,自家姐妹没必要客套了。不过,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用过晚膳之后,月亮就上了树梢。初次来到这里,没有家中长辈盯着,姑娘们自然比平时在家更欢快一些。宫灯明亮,火把熊熊,山间夜色甚为新鲜,姑娘们用了晚膳纷纷走出房门,三五成群地在附近散步。毕竟是在野外,她们不敢走远。“卿卿,你别着急了,安安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肯定能自己找来。我估计咱们明日回家,她就应该到了。”三姑娘韩木桐亲切地挽着卿卿的手,让她放宽心,一路奔波太难了,既到了就好好玩一下,宽宽心。迎面走来了几位盛装贵女,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的是一位身穿月白交领襦裙的小姐,梳着高高的灵蛇髻,摇曳的金步摇、领口绣着的金线牡丹无不彰显着贵气。看衣服颜色、料子倒是与落日熔金时所遇的那位公子有几分相似。云慕卿看到她,又想起了堂姐云慕安。“三表姐,那人是谁呀?”云慕卿轻声问道。韩木桐抬眸瞧了一眼:“才来京城半年多,其实我也认不得几个人。不过这个我认得,你可听说过世家大族王谢之家?她就是王家嫡女,号称帝都第一美女的王文嫣。”云慕卿暗暗点头,原来是世家门阀之首的王家,难怪有如此气度神采。“姐姐们,这里有秋千架。”四姑娘韩木樨突然发现古松上绑好的秋千,欢快地跑了过去。众人都看了过去,发现有两架秋千,看来是专为姑娘们准备的了。于是,在没有人分配的情况下,帝都士族贵女和常山新贵们自动分成东西两组,各玩各的。不止姑娘们如此,少年郎们分的更远。靠近草甸子的一边,锦衣华服的公子们正在对月吟诗,把酒言欢。他们把各自从家里带来的美食凑到一起,摆的玲琅满目。王文翰被簇拥在中间主持大局,举着酒杯频频敬酒的却是姚家么子姚世荣。“各位,你们知道常山那帮家伙此刻在干嘛?推牌九,哈哈哈……”姚世荣特意打发人过去瞧了瞧,得到一个让他特别开怀的答案。王文翰但笑不语,依然是清贵公子的做派。苟长宏起身附和:“乡下人嘛,咱们要宽容体谅。此情此景,我真想赋诗一首啊。帝都月色美,佳酿惹人醉。偏有远来客,斗字不知谁。”“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打油诗不够意境,如今谢家走了,我们姚家理当排第二,待我作诗一首。”姚世荣刷地一下打开折扇,态势风流倜傥,却没有吟出诗来。“你倒是说呀。”众人催促。“容我想想,要不请王公子先作吧。”大家心知肚明,谢家一走,姚家自以为要稳坐第二把交椅,可是姚世荣从小被宠坏了,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除了紧紧围绕在王家周围,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此刻韩凛等人的确是在推牌九,热火朝天的。“来来来,还欠账。”韩凛一招手,众人听话地朝他手里塞银子。常秋雨把四百两银票狠狠拍在他手心:“给,原本说好不要了,怎么现在又追债,一点准头都没有。”韩凛纳闷地瞧了一眼,心道:不是欠二百么,怎么还四百?“常三,你还四百两对吗?”常秋雨瞪圆了双眼:“一共欠你两回,一回在你家,一回是上次秋猎,每次二百两,一共四百两,你别诈我,我记得清楚着呢。”韩凛默默点头:对呀,上次秋猎还欠了二百两,怎么忘了呢。他点点银票和碎银,单是收回欠账就有七百多两,很好,再贏上一些,又能凑一千两,可以给卿卿买很多东西。“以前不跟你们要,是因为小爷不缺钱花,只说暂时不用还,谁跟你们说一辈子不用还了。来来,不多玩,只开两局,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自家兄弟可以玩玩,但是千万不能去赌场啊。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去赌场里赌钱了,打断他的腿。”少年们围住韩凛,纷纷下注,热闹非凡。在中间地带荡秋千的姑娘们,听着两侧传来的少年郎欢笑,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有那暗慕情郎的,就倾听着声音,分辨哪一句是自己仰慕的公子所说。四姑娘韩木樨荡了一会儿秋千,就起身叫云慕卿:“卿卿姐姐,你来坐一会儿吧。”云慕卿摇头浅笑:“不用了,让二姐姐坐吧。”她们正谦让之际,一个粉裙少女毫不客气地坐到了秋千上,兀自荡了起来。韩木樨不禁瞪圆了眼:“你是谁呀?干嘛抢我们秋千?”姚美娘高傲地扬起了下巴:“这秋千又不是你家的,这是太子殿下为大家准备的。你们韩家坐得,别人就坐不得?”韩木樨气鼓鼓道:“可你分明是排在王小姐后面的,干嘛到我们这边插队?我起来是为了让给表姐,不是给你的。”姚美娘睨了一眼云慕卿,不屑道:“表姐?原来不是韩家的姑娘呀。也是,京中富贵,那些乡下的穷亲戚自然要来投奔了。听说常山赵家的义学只收男娃,免束脩读书习武,姑娘们却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怕是连这秋千也没见过吧?”姚美娘在家里已经听说了,谢家一走,京中二足鼎立的就应该是王家和姚家,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新贵根本就不值一提。此刻就要杀杀他们的威风,否则就竖不起姚家的大旗。韩木樨从小奉行奶奶的生存策略:有人瞎逼逼就撕他嘴,有人瞎比划就抽他脸。于是,小丫头挽起袖子就要上手,被云慕卿一把拉住:“算了,四妹妹,不就是个秋千么,咱们在家里玩腻了的,就让给她吧。”姚美娘眉梢一挑:“你什么意思,是说自己见过世面吗?恐怕是刚来京城吧,京中的几大世家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是哪家的么?认得贵人么?”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位身穿玄色衣袍、头束金冠的年轻男子信步走了过来,身边簇拥着一队银甲军。“这是……卿卿表妹,果然是你进京了。”云慕卿循声望去,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了男子面容。他乡遇故知还是比较欣喜的,即便他算不得故知,却也多少算个老熟人了。“赵二哥哥,你也来京中了呀。”云慕卿笑道。秋千上的贵女们赶忙下来,一群人拜倒在地:“拜见太子殿下。”第6章 狼口夺人云慕卿吃惊地瞧瞧左右拜倒的人群,吓得赶忙提裙子拜倒:“我……我不知道您已经……是太子殿下,请您恕罪。”“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太子赵正则朝云慕卿弯了下腰,虚扶一把。这毕竟是结拜大哥的心上人,将来或许要叫一声大嫂的,对她自然与对旁人不同。太子跟众人客气几句,就去西边找那一群常山少年了。太子离开,一众贵女们都把目光投到了云慕卿身上,太子殿下竟然唤她“卿卿表妹”!云慕卿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心中千回百转。本来只想默默无闻地在韩家混口饭吃,没想到无意中出了风头,这可怎么办?大家从云慕卿身上看不到乐子,就转向了姚美娘。什么叫啪啪打脸呀,这比韩木樨动手打她更没脸,笑话人家没见过世面,不认得贵人。结果呢?太子殿下称其为表妹,呵呵!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少女走了过来,招呼四周距离不近不远的银甲军:“你们都过来,围拢紧一点,荒山野岭的,可别让贵女们碰上危险。”银甲军围拢到秋千旁边,贵女们十分不自在,那宫女转身离去。姚美娘刚刚吃了憋,此刻不敢开口了。王文嫣发话:“你们不必靠这么近,四周都有军兵把守,能有什么事,都到树林外面去吧。”银甲军也觉得靠一群贵女这么近,十分不自在,在小队长招呼下都散去了远处。忽然,一只毛色灰黑的大犬一步步靠近。一位士族贵女说道:“这是谁家的猎犬跑出来了,不会咬人吧?”常秋雨的表妹黄鹂忽然惊叫一声:“那是狼,快拿火把,狼怕火。”贵女们惊叫一声,吓得凑到一起,高呼救命。黄鹂最先拿过一个火把,韩木桐也抄起了手边的一个火把,对着狼头的方向。吟诗的贵公子们刚刚结束宴席,王文翰带头正朝这边来,打算叫自家妹妹回去。谁知突然看到她们聚拢成一团,高呼有狼。那狼瞧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大姑娘,正要扑上去,却见侧面来了男人,便调转狼头,似乎要去攻击王文翰。“啊……”万分紧急之际,云慕卿扑出人群,摔倒在地上。那狼似是以为攻击以至,转回身来,一刻也没有停留,跃起扑向云慕卿。银甲军正奋力地跑过来,可是来不及了,狼头已经到了云慕卿上方。白森森的獠牙闪着寒芒,绿幽幽的眼睛甚是可怖。千钧一发之际,有人腾空跃起,一脚踹在狼头上,把那狼踢的滚落在地。他顺势拔出腰中佩剑,一剑斩下狼头,鲜血把一丛灌木喷成红色。韩凛收剑回鞘,扶起云慕卿:“没事吧?”云慕卿瞧瞧落地的狼头,颤巍巍道:“没事。”银甲军冲到近前,仔细搜查了四周。紧随韩凛而来的太子眉头紧皱:“不是已经清场了么,怎么会有狼?”因这次计划让贵女们来,所以提前已经布置好了,山中并无猛兽,只放了一些麋鹿、羚羊、兔子之类的动物。银甲军首领额头见汗:“回殿下,确已清场,并无伤人的野兽,不知这狼怎么来的,属下马上查。”事已至此,各家赶紧回住所。回到屋里,韩凛拉起云慕卿的手查看伤势。“表哥,我没事。”云慕卿不自在,想抽回手。“别动,擦破皮了,得用药酒清洗一下,然后敷上金疮药。”韩凛拉着她坐下,让小厮捧了药箱过来。白白嫩嫩的手腕,被沙砾刮破,渗出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韩凛轻轻吹开上面的浮土,端起一盅药酒,忽然问道:“谁推你出去的?”云慕卿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眸光一怔。就在此时,韩凛用药酒冲洗了手腕,钻心的疼。“呜!”云慕卿紧紧咬住唇,五官揪到了一起。韩凛抬眸看了一眼,眼里便啐了冰。他拿过金疮药轻轻帮她敷上,一边缠纱布,一边问:“你们几个瞧见没有,谁推卿卿出去的?”韩家的三个姑娘还没有从后怕中缓过来,全都围坐在旁边,垂头默默瞧着韩凛给她上药。四姑娘韩木樨最先开口:“当时三姐姐和卿卿姐姐并排站在前排,我和二姐在第二排。不过我没在表姐身后,二姐在她侧后方。卿卿姐姐扑出去以后,我确实看了过去,当时二姐姐伸着两只手,她那边是王文嫣,好像没什么动作,再那边是一个背影,没看到是谁。”韩凛轻轻包扎好伤口,森冷的眸光看向韩木楠,吓得她一哆嗦。“大哥,我……不是我推卿卿出去的,我瞧见她扑出去了,就想拉一把,所以我当时是这样的。”韩木楠紧张地比划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动作。韩凛目光灼灼,盯着韩木楠看了半晌,沉声道:“不是你。”韩木楠轻轻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韩凛看看弟弟妹妹们,郑重说道:“你们给我记着,咱们是一家人,在这京城里,坏人多的很,有的挑拨离间,有的花钱买通,有的栽赃陷害,但是你们一定要记住,咱们是韩家的人,劲儿要往一处使,心要往一处想,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一致对外,不能谋害自家人。”韩决和三个姑娘都认真地点了点头,云慕卿也点了下头。韩凛梳理了一下当时情况:“也就是说,卿卿身后是王文嫣,侧后方是二妹和另一个背影。”韩木楠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个背影是姚美娘,因为她荡秋千的时候我瞧了几眼,穿的是一件粉色的衣裙,那个人好像就是穿的粉色衣裳。”韩木樨拧着眉头仔细回想:“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是粉色的衣服。”云慕卿瞧瞧包好纱布的手腕,轻声道:“表哥,算了吧,就当没有人推我,是我自己摔倒的吧。以后我少出门就好了,没必要为了我得罪人。”投奔韩家第一日,就惹了麻烦,云慕卿很是过意不去。垂下头去,声音闷闷的。韩凛心里一揪,朝着其他几人摆摆手:“你们先回去,我跟卿卿谈谈。”大哥在家里一向有权威,是兄弟姐妹的主心骨,今天卿卿受了惊吓,自然要安慰几句,大家没多想,都回自己房间去了。屋里一下子变安静了,云慕卿有点别扭,小声道:“表哥不用安慰我了,我不怕,我也回去了。”她正要起身,被韩凛按住肩头:“卿卿,咱们今日才见面,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先说今天的事吧,不管推你的人是谁,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我会查清楚,你放心吧。你不要觉得给我添麻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也不能欺负你。这次若是忍了,以后就会变本加厉。那些贵女们,不是省油的灯。”“可是,我只是暂时投奔韩府,以后也不打算跟她们打交道。等我找到爹娘,就要回家去的,以后就见不到她们了。”韩凛忍俊不禁,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傻丫头,你不嫁人啊?回家,回哪个家?你要回咱们老家常山么,靠近边境,时不时有北狄人打过来,那里不是好地方,不适合你,还有必要回去么?”云慕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觉得京城也不适合我。”“但是你没有更好的法子,若有,你也不会来京城,对吗?”韩凛说的是实情,云慕卿不得不认。她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才好。韩凛见她满脸郁闷,就嬉笑起来:“是不是受了惊吓,害怕的不敢睡了?要不我去你屋里打地铺吧,给你壮胆。”云慕卿惊讶抬头,瞧着嬉皮笑脸的韩凛,忽然找到儿时的感觉。“无赖,臭不要脸,我回去了,才不要你打地铺呢。”“好,那我就靠着后窗睡,你要是做噩梦就喊我,我过去给你解梦啊。”韩凛送她到后院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她进了西厢房的门。第7章 人家表妹韩凛转回身时,眼神恢复一片肃杀,迈开大步去找太子。出门时吩咐自家侍卫一定要守好这里,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离开,莫被调虎离山。常秋雨正在门口徘徊,终于见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赶忙迎了上来:“老大,你可算来了。”“查的怎么样了,那狼究竟什么来头?”韩凛进门见太子正面窗而立。赵正则也迎上来:“没查到。”韩凛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意料之中,敢来破坏太子殿下的春猎,自然是筹谋缜密的,没那么容易露出马脚。”赵正则知道韩凛脑子活络:“你有什么好法子。”韩凛眉梢一挑:“暂时没有好法子,不过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这次不管咬伤的是谁,损害的都是殿下名声。我觉得,归根结底是冲着殿下来的。”常秋雨抢白道:“这一点不用你说,我们已经分析过了。关键是,谁会故意这么做呢?”韩凛看向赵正则:“殿下觉得呢?”“若有皇储之争,或许是兄弟所为。可是父皇登基以来并没有广纳妃嫔,弟弟妹妹们年岁还小,且都是同母所出,估计不是自家人,应该是敌人。这些世家门阀虽是骄纵了些,却也不敢做暗箭伤人的事,我也实在想不出会是谁。”赵正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