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也总是充斥着红,但多为冰冷的血色,与松溅阴此时见到的,盛满了欢欣愉悦的人间生机完全不同。松溅阴垂下眼眸,余光瞥向了红色锦缎另一头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这一次,他想要天长地久,想要永生永世,想要再不分离。“一拜天地——”“且慢。”一道清越疏朗的少年音,打断了司仪唱戏般拉长的语调,曼声说道:“我有话要说。”所有人齐齐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只见说话的少年一袭白衣,与红色的婚宴格格不入。偏偏他又生得精致俊美,这般浓墨重彩的外貌与不自觉流露出的狂傲气场,几乎要将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松溅阴比了下去。不知为何,此时所有人噤若寒蝉,盛鸣瑶只听见在一片寂静之中,少年含笑的声音响起:“不知阿鸣姐姐,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与话音一起落在盛鸣瑶面前的,是一只如玉般修长完美的手。盛鸣瑶站在原地,她能感受到松溅阴的紧张与愤怒,满室亲朋的惊讶讶异,可脑子里只想起了那一日苍柏问她的那句话。[阿鸣姐姐,你愿意嫁给松大公子吗?][我若回答‘不愿意’,你有什么办法?][你如果不愿意……]苍柏睁开眼,干净到毫无杂质的眼眸比琉璃珠还要透亮,里面燃烧着独属于少年人的赤忱与生机,[我就带你走!]——我带你走。或许苍柏不知道,对于经历过许多荒谬可笑之事的盛鸣瑶而言,这句话犹如天籁。盛鸣瑶也曾幻想过,当她身处险境,四面楚歌,孤立无援,颓废到以为整个世界都变得荒芜,所有人都将自己遗弃之时,能有一人杀出重围。这个人无视周遭的取笑轻蔑,也对那些冷言冷语视而不见,他兀自对着被困在人群中的自己伸出手,成为了残垣断壁中唯一的鲜活。他不需要多么强大,也不需要身披彩霞,人在崩溃无助之时,仅仅需要一句陪伴。“——不要理他们,我带你走。”现在成真了。盛鸣瑶垂下眼,透过红盖头的缝隙,看着那个伸在自己面前的手,耳畔传来了宾客的细碎的议论,还有松溅阴咬牙切齿的怒喝——虽然他们都被苍柏的人拦住了。不过,这些本来也都不重要。盛鸣瑶忽而一伸手扯下了自己的红盖头,满堂宾客的嘈杂之声,在目光触及到盛鸣瑶的脸时,解释一静。眉目似百花潋滟,眼中含太玄春水。她一笑起来,更为原本灼灼逼人的秾艳添上了几分少女的欢欣柔和,在满室烛光下,更是绝世倾城如画中人。正当众人怔忪时,美人开了口,果决清冽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热烈灿烂。“——我和你走。”松溅阴目眦欲裂,抬手掀翻了面前摆满了菜肴的桌子,瓷器碰撞碎裂之声极其刺耳,连他的手掌都被溅起的碎片割裂,猩红色血液透过紧握的拳缝涌出,可松溅阴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盛鸣瑶!”松溅阴抬手想要去抓住那一抹身影,却只来得及抓住一手空气。他的心脏抽疼,仿佛有成千上万的蛆虫顺着骨骼攀爬。即便如此,松溅阴也不认输,他喘着粗气,眼中只剩下了那一抹红色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往前追赶。情绪过激之下,松溅阴嘴角蜿蜒溢出了丝丝血迹:“盛鸣瑶,你居然跟他走……”这么说着,松溅阴兀自笑了起来,不可置信的语气中染上了一丝凄凉。为她机关算尽,为她百般筹谋,最后居然落得如此下场!……不甘心。松溅阴并不甘心。“盛鸣瑶,你这般作为……是想眼睁睁,看着我死吗?”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逻辑?这又是什么倒打一耙的戏码?盛鸣瑶握着苍柏的手向前走,对于松溅阴的质问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身上衣裙的裙尾曳地,上好的红云霞锦迎着午后残阳散发着泠泠光泽。所过之处,仿佛流淌着鲜血。这一身凤冠霞帔限制了盛鸣瑶的步速,她走得很慢,若非松溅阴被人做了手脚,恐怕几步就能赶上。幸而无人阻挡。站在身边的苍柏也并不催促盛鸣瑶,他牵着盛鸣瑶的手,闲庭信步,似乎这并非松府,而是他的苍家。若不是身着白衣,旁人几乎要将他错认成了新郎。能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出,盛鸣瑶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畅快,至于松溅阴的那些质问,全数被抛之脑后。反倒是苍柏听见这话后,愈加握紧了盛鸣瑶的手,微微抬起,向后侧过脸,对着浑身狼狈的松溅阴勾起了唇角。“松大公子安心养病,至于与你不相干的人,就无需多虑了。”苍柏将松溅阴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这还不算结束,在说完这句话后,苍柏轻笑。他的几缕发丝因微风吹拂而飘至眼前,隐匿住了眼中暗沉之色。苍柏牵起了盛鸣瑶的手,举在了胸前,尾音上扬,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更显出了几分鬼魅似的妖冶。“——我保证,有我在阿鸣姐姐身边,无论你是死是活,她都不屑一顾。”作者有话要说:松溅阴(嘶声裂肺):你这般作为,是想看我死吗?!瑶瑶(淡然地吃着糖葫芦):对啊。☆、凤冠这一切, 都顺利的不可思议。苍柏将所有事情都规划得严谨有条理, 一路带着盛鸣瑶畅通无阻地出了城门。盛鸣瑶靠在马车中, 也不知苍柏是怎么弄的,这马车不仅不让人觉得颠簸, 反而平稳舒适,令人昏昏欲睡。若非头上的凤冠太重,盛鸣瑶恐怕早已昏睡过去。这么一想,盛鸣瑶顾不得是否会将头发弄得太过凌乱,她腾出手,无论顺序,东一根簪子,西一朵簪花, 将头上的凤冠钗环卸得一干二净。接着就是身上繁复精致又体积庞大的绣凤喜服,盛鸣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那限制行动速度的外袍脱了下来。这下, 没有了这些繁复至极的束缚, 盛鸣瑶轻松多了。一旁的苍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哪怕盛鸣瑶的举动在此方环境中国称得上惊世骇俗, 苍柏的脸上也没有露出半分意外的神色。他十分自然地将放在身边叠得整齐的黑衣递给了盛鸣瑶:“阿鸣姐姐先将这件外袍披上,夜深露重,着凉可就麻烦了。”盛鸣瑶将凤冠随手搁置在身旁, 依言将衣衫披上,又听苍柏说道:“马车里提前备下了一些点心,你累了一天, 先吃点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打开了马车中的暗格。其中一排排的点心琳琅满目,何止“一些”,盛鸣瑶都怀疑苍柏是将城东的点心铺子搬空了。这些点心精致漂亮极了,其中一个做成了芍药模样的山楂糕更是令人垂涎欲滴。就在盛鸣瑶俯身去取点心时,她的发尾不知怎么,竟是缠绕在了一旁凤冠的凤凰脖颈处,盛鸣瑶一扯,头皮生疼。她口中不自觉地“嘶”了一声,右手拿着糕点,一时间无法分神去解除缠绕住的发丝。“怎么了?”苍柏收回了准备去拿糕点的手,侧首温声询问。“……我的头发勾住发冠了。”苍柏愣了几秒,没想到盛鸣瑶居然也会陷入这般简单的困境,旋即失笑。“你靠过来些,我帮你解开。”“你帮我解开?”盛鸣瑶挑眉,“好啊。你若是解不开,记得赔我一缕头发。”口中这么说着,盛鸣瑶毫不迟疑地将凤冠交给了苍柏,半点也不怀疑他一个眼盲之人,究竟能否将自己缠绕在凤冠上的头发解救。在将凤冠交给了苍柏后,盛鸣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他们二人此刻的距离,未免太近了一些。盛鸣瑶的头发绕在了凤凰的脖颈处,此时凤冠又被苍柏拿在手中。一来二去,原本坐在他斜对面的盛鸣瑶,不得不改变位置,坐到了苍柏身边。少年周身总是缭绕着清冽好闻的气息,与之前婚宴上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味道完全不同。苍柏身上的气味,总是令人安心又安神。莫名的,盛鸣瑶原本还有几分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她背对着苍柏,已经做好了对方失败的准备。少年云淡风轻地接过了凤冠,纤长的手指在黑发间轻轻拉扯,动作温柔到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暧昧。出乎盛鸣瑶的意料,不过片刻,苍柏就成功解开了她绕在凤冠上头发。由于是背对着苍柏,盛鸣瑶看不见他的全部动作,没过多久就觉得头皮一松,被缠绕住的束缚感顿消,整个人都轻盈起来。盛鸣瑶笑着扭过头:“还真被你——”她的视线在触及到苍柏手中断裂的凤冠时,下半句话再也没能说出口。原本雍容华贵的凤冠此时从细长的凤颈处,断折成了两半,神气活现的凤首可怜巴巴地呆在了苍柏的掌心之中,半点没有了之前的傲视众人。“——你居然把它折断了?”盛鸣瑶语气古怪。看不出来啊,自己这位苍柏弟弟还身怀绝技。苍柏怔了一瞬,低下头,目光落在了掌心:“我一时情急,折断了凤冠,实在对不住。”根据锦辽城的说法,凤冠断裂寓意着这段婚事注定不成,且男方会有杀身之祸。然而盛鸣瑶根本不知道这段风俗,饶有兴致地从苍柏手中取出了凤首,借着夜明珠的光,细细观测:“这截面断还真是整齐,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运气不错,我刚才还在想,若是你弄断了我的头发,我定要以牙还牙,也将你的头发剪下来一缕。”这自然是玩笑话,听盛鸣瑶这口气,半点也不在意苍柏的所作所为。苍柏终于松了口气,车顶的夜明珠散发出泠泠柔光,愈发显得他眉目干净温和。“我确实不小心弄掉了几根头发,不如,我的头发就先欠着?等日后阿鸣姐姐需要了,随时可以来取。”盛鸣瑶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苍柏听见她的笑声,同样勾起了嘴角。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若说苍柏喜欢盛鸣瑶,他自觉也不尽然。可苍柏心中是想着要让盛鸣瑶开怀,也愿意让她更加肆无忌惮地活在这世上。这种感情很玄妙,苍柏一时也弄不清缘故。不过有一件事,苍柏心中清楚得很。——他不希望盛鸣瑶嫁给松溅阴。哪怕是看到她身着嫁衣的模样,苍柏都觉得无端地刺眼。“我记得曾经听人说起,女孩子都喜欢这些精巧物件,尤其是发簪首饰,最喜欢用凤凰一类的图样,显得贵气华丽。”苍柏将那断裂的凤首扔在了一旁,又不着痕迹地用衣衫掩去了它的身影。这才转向了盛鸣瑶,垂下眼眸,将话题扯开。“阿鸣姐姐也喜欢凤凰吗?”“还行吧。”盛鸣瑶背靠马车,一只手抵着下巴,一只手顺着自己的长发。墨色的发丝肆无忌惮地散在了脑后,又在马车的作为上铺开,上面流淌着今日更外清澈的月色。“还行?”苍柏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似有不解,“世间女子多以凤为尊,阿鸣姐姐竟然不喜欢吗?”一边说着话,苍柏垂在身侧的手略微前移,轻巧准确地勾住了盛鸣瑶的一缕发丝。他也不用力,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指尖在发丝中缠绕梳理,像是一只幼猫在找人撒娇,一下一下地用收起了尖刺的肉爪与你玩闹。盛鸣瑶盯着他如玉修长的手指,随意应了一声,口中说出的话语愈发不着调:“……难打理,怕掉毛。”说完话后,盛鸣瑶自觉失言,轻咳一声,心中庆幸苍柏看不见她此时的窘迫。听见盛鸣瑶的回答后,苍柏莞尔,他收回手,食指指腹抵住了唇中:“也对,凤凰到底是家禽,还有几分吵闹。”不等盛鸣瑶想明“吵闹”这一结论是从何得来时,苍柏又笑道:“那龙呢?”“阿鸣姐姐喜欢龙吗?”话出口后,苍柏下颌紧绷,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盛鸣瑶眨眨眼,玩笑道:“你今日到是和龙凤杠上了。怎么,弄坏了我的凤冠,打算赔我一个新的?”苍柏点点头:“别人有的东西,阿鸣姐姐也要有。”“是吗?”盛鸣瑶百无聊赖地拨弄了几下头发,脑洞大开,“可我不喜欢凤凰,龙倒还尚可,难道你还能给我弄出一个龙冠来?”“也无不可。”盛鸣瑶摇头失笑:“可是这样奇怪的东西,旁人也没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我也想让阿鸣姐姐拥有。”苍柏说这话时很认真,认真到盛鸣瑶不敢再与他玩笑。马车内的气氛顿时又冷凝了下来,车外似乎飘着些小雨,一开始还不觉得,直到雨声渐渐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着马车。盛鸣瑶终于有了借口坐得离苍柏远了些,她掀开马车轩窗布帘的一角,视线往外望去。月色顺着雨水落在了人世间,滴滴答答顺着车角往下滑,最后没入了泥土中,也算终得自由。因着这场雨,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连带着今晚的夜色都被拖长。万幸,不远处已经氤氲勾勒出几分人间烟火气,想来客栈离这儿并不远了。“我之后要去天洞一趟。”一片静谧之中,苍柏忽而开口。马车里有些昏暗,只依稀靠着顶端的几颗夜明珠多了几分混杂不清的微弱光亮。苍柏撩起另一侧轩窗的帘子角,仔仔细细地与盛鸣瑶交代着自己的准备。“闭合天洞,是我苍家的责任。”苍柏放下了帘子,转向了盛鸣瑶,温声道:“我家在梧州还算有几分势力,苍、盛两家也曾交情甚笃。家中长辈亦说,盛伯父对我苍家有恩,我们不能亏待他留下的独女。”“之前我也已令人传信回去,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只等阿鸣姐姐前去。无论阿鸣姐姐想做什么,都可放手去做,没有人会阻拦的。”这时候的苍柏成熟又可靠,一番事无巨细的安排,几乎照顾到了方方面面。他说得轻巧随意,但光是理清平衡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已经足够旁人头痛。于公于私,苍柏这一安排都十分妥当。可惜了,她注定要辜负这番好意。盛鸣瑶没有作声,安静地听完了苍柏的安排,才再次开口:“我也想去天洞。”这句话很是有些无厘头,若是旁人在此,不说会不会嘲笑盛鸣瑶不自量力,也会质疑她说出这话到底是否别有用心。要知道,天洞之所以得了一个“天”字,也是有许多传说的。恰逢此时已经到了郊外落脚的客栈,客栈的掌柜在外扬声邀请两人下车。见有外人在,两人齐齐住口不言,苍柏率先下车,又伸出手来,稳稳地扶着盛鸣瑶下了马车。他真的完全不像是一个眼盲之人。苍家的侍从已经帮两人置办妥当,盛鸣瑶进入房间后,甚至在床榻上看到了为自己准备好的衣裙。“阿鸣姐姐?”门外传来了苍柏的敲门声,“我让他们送了些吃食上来,一会儿会送到你的房中。”“不必麻烦,若你不介意,我想与你一起用饭。”盛鸣瑶打开门,站在苍柏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正好商讨一下关于天洞的事。”苍柏欣然同意。片刻后,两人已经坐在了摆满了热菜的饭桌前。身处山郊野林,饭菜自然没有锦辽城中那么精细,不过胜在干净简单,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我不想去梧州,我想与你一道去新出现的天洞看看。”苍柏放下筷子,一手抵住下巴,认真地说道:“天洞所在的位置偏僻,路途坎坷。”“我不怕。”“天洞附近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也许会丧命。”“我也不怕。”“天洞内含玄机,也许去了,最终也不能如你所愿。”盛鸣瑶笑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会不会如我所愿?”“有道理。”苍柏赞同地点点头,又拿起筷子,云淡风轻地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我们便同行吧。”他就这么做出了决定,简单到甚至有些轻率。盛鸣瑶哑然,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被堵在了嗓子里。他既没问盛鸣瑶为何要跟来,也不问盛鸣瑶目的为何,就这样轻巧地同意了她完全不符合常人逻辑的无理要求。苍柏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说完话后,依旧淡然地用餐,反倒是盛鸣瑶发放下了筷子,难得扭捏起来。哪怕是明显属于自己的利益,盛鸣瑶也习惯于去与人争夺,辩驳,甚至心机深沉地筹谋着去得到这一切。她从未接受过这么明目张胆的偏袒,一时反倒无措。“苍柏,”盛鸣瑶犹豫了几秒,终究是开口问道,“你不觉得你太信任我了吗?”太信任了吗?的确如此。说到底,在幻境中,苍柏与盛鸣瑶也不过是幼时相熟,而后两家各有机遇,兜兜转转十余年未曾相见。可苍柏所做的一切,都远超于幻境设定中应该做到的“本分”。“太信任了?”苍柏牵起嘴角,“我倒不这么认为。”他放下筷子,像是能感受到盛鸣瑶心中纠结,眉梢微扬,莞尔道:“反倒是你,愿意与我同行,难道不是太过于信任我了吗?”盛鸣瑶怔住。确实如此,倘若放在过去,让她孤身与一个成年男子同行,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我知道阿鸣姐姐自幼学习剑法,此番愿意同我一起赴险,等于让我更多了一层保障。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又何来‘太信任’这一说法?”苍柏不愧是苍柏,他将分寸掌握得很好,一言一行,极容易让旁人对他心生好感。盛鸣瑶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一点,就在于她比苍柏想象中,更了解他。“别说这些客套话了。”盛鸣瑶故意长叹一声,半开玩笑道,“你若是想要拒绝一个人,这套话术可以原封不动地用上。”苍柏眨眨眼,歪了歪头,颇为好奇:“这话又怎么说?”盛鸣瑶扬眉一笑,学着苍柏的口吻,压低了声线,开口道:“我与你自幼相识,不愿你身处险境。更遑论天洞极其危险,你若能在后方帮我稳住苍府大大小小的事宜,远比陪在我身边,更让我安心。”说完后,盛鸣瑶变回了自己的声音,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慵懒道:“无论是谁,你都会这样从容有礼地对待他们。都会让那些人觉得,你对他们很好很好。”盛鸣瑶话未说完时,苍柏依然嘴角上扬,等她话音落下后,更是一下笑出了声,声音清越,眸中都染上了点点笑意从,璀璨得似是盛满了星屑。“怎么?我这话说的不对?”苍柏摇头,浅笑:“这话说得对极了,那你可想听听看我的真心话?”盛鸣瑶眯着眼,靠在门边,轻哼一声:“你说说看。”“若论起真心,我只对阿鸣姐姐好。”少年嗓音清越,干脆利落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睁开眼,眸中的直白坦然竟让盛鸣瑶一时不敢与他对视。“无论对错,也不管是非——这样的‘好’,我只给阿鸣姐姐。”盛鸣瑶怔住,手搭在门板上,到底没有径直离开。一刹那,心间死水怦然掀起涟漪,一圈一圈在心尖漾开,像是在枯寂已久的池塘中央点燃了烟花。“……从没有人与我说过这样的话。”短暂地沉默后,盛鸣瑶侧过头,对着这位神秘的少年粲然一笑。苍柏虽然看不见盛鸣瑶的神色,可他也能感受到对面人的情绪,见她开心,于是也笑了起来。盛鸣瑶背过身,认真地说道:“你也是不同的,苍柏。”无论是浮蒙之林的初遇,还是遇见祸月后的孤身前往,苍柏对于盛鸣瑶的意义,从来都与旁人不同。“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这一夜睡得还算舒坦。次日一早,盛鸣瑶与苍柏便根据定下的路线,赶往了据说位于一片荒林中的天洞。在出发时,苍柏就将自己所有备下的武器种类展示在了盛鸣瑶面前。盛鸣瑶也不客气,果断地拿回了那把眼熟的红金纹匕首,又挑了一把长剑别在腰侧。一路上,两人解决了不少小陷阱,也杀了些妖化的野物——这也让盛鸣瑶越发肯定了自己对于天洞的猜测。天洞释放出的妖物,大抵是根据现世中妖物的削弱版本。不巧,半路上,他们就遇上了另一队人马。两队人马面面相觑,苍柏绷紧了下颌,谁也没先开口。这里最靠近那片无名荒林,通常不会有人愿意经过,此刻来此,无非是一种原因。他们同样都对天洞怀有好奇之心。“天洞”虽然被传得危险无比,神乎其乎,但同样有人说,若是能合上天洞,能得到常人想象不到的财宝与福运。对面人的年岁同样不大,瞧着衣着,大部分也是公子小姐。两队人马狭路相逢,彼此打量,难免有比较之心。知道面前是熟人,盛鸣瑶不愿弄得剑拔弩张。按照幻境规矩,她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开口询问道:“看着几位的模样,可也是为了天洞一事而来?”这几人无论男女,俱是一身劲装,更遑论其中还有熟人,很容易就猜透了他们的来意。“没错,我们都是为了天洞一事来此。”为首的粉衣小姑娘从马背上跃下,她腰间挎着大刀,几乎比她的身量都高,“我是阮绵,胡西城阮家的阮绵。”阮绵小姑娘穿着一身利落的猎装,从上面斑驳的血迹,依稀可见她一路走来同样不太平。站在阮绵身侧的几人,闻言同样望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着紫色锦衣的青年看着两人衣衫上的血迹,调侃地笑了笑:“你们两个身手不错哦~”这人看着风流不羁,实则却是几人中气息最为干净的一个。盛鸣瑶对他观感不错,落落大方地冲他点了点头。谁料这小子被盛鸣瑶这一笑弄得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只说道:“我叫长孙景山,你们叫我景山就可以了。”见有人开了头,其余几人纷纷上前见礼,打破了原先的冷凝的场面,连带着野外冷清的气氛都变的热闹。“苍兄可是出生于梧州苍家?”说起‘梧州苍家’四个字时,长孙景山的眼睛闪闪发亮。若说原先他还在质疑这个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强壮,又身有眼疾的少年的能力,但在听见了“梧州苍家”后,长孙景山立刻转变了态度,完完全全地信服。前几次天洞出现时,都是由苍家的人合上的,在所有经历过那一切的人心中,苍家地位超然,不可撼动。这种想法代代相传,长孙景山是个热血少年,又对这样的侠客传说分外感兴趣,瞬间将目光黏在了苍柏身上。有这样一个性格跳脱的人带头牵线,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热闹。算上盛鸣瑶和苍柏,这里统共十二个人,年岁都不大,好几个都是凭借一腔热血来解决天洞一事。因此在听说苍柏出身于梧州苍家之后,都对他敬佩不已。盛鸣瑶刻意流行,仔细观察了一番,见苍柏周身气息淡淡,不过终究没有如在林镇遇见那孩童时的厌恶不悦,也稍稍放下心来。只要苍柏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愿,盛鸣瑶都会选择放弃与他们组队的想法,哪怕这样会让此行更加困难也在所不惜。对于盛鸣瑶而言,苍柏也与旁人不同。就在众人围在一起时,地面开始颤动。起初是微不可查的抖动,除了阮绵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外,无一人感知。“你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阮绵放下了手中地烤肉,迟疑地问道,“就……空气中似乎有一丝腥味?”“没有啊。”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弟子否认道,“我觉得——”他话音未落,这一片土地忽然开始颤抖,连带着周围稀松错落着的树木都开始剧烈的摇摆,在一声不知名生物的长啸后,其中一颗大树甚至应声而倒。地上燃起的火焰已经在混乱中被人熄灭,所有人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警觉地向四周张望。不用他们等候,又是一声长啸传来。这一声长啸明显比之前的更加响亮,连带着更加明显的血腥气中林中传来,树枝震动仿若地龙翻身。几乎是同时的,一直巨大的妖兽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只妖兽毛色发黑,身上隐隐有雷点闪过,体型约莫是普通老虎的三到四倍,四肢尤其强健有力,张口咆哮间地动山摇。雷点系妖兽,至少七阶,比曾经与朝婉清下山那次遇见的,更为恐怖。盛鸣瑶手握长剑,立在小山似的妖兽面前,心凉了半截。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这只妖兽一边长啸着向众人冲来,唯独在盛鸣瑶面前时,周身杀气一收,硬生生了下来,锋利的脚掌与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滑裂之声。这只雷电系妖兽小心翼翼地绕开了盛鸣瑶。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后退,踮起脚尖,就差跳一曲芭蕾。表现的好像盛鸣瑶身上有什么他极度恐惧的东西。……这场景真是该死的令人眼熟。果然,在绕开了盛鸣瑶后,这妖兽到是又恢复了之前威风凛凛的样子,奋力向苍柏、阮绵等人攻去。“我们需要引走它。”盛鸣瑶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大喊,“此片荒林位于两城交接之处,若是让他进入城中,必然会伤及无辜。”这话说得很对,七人心如明镜,各显神通,居然将这看着凶猛无比的妖兽牵制到难以再往外奔跑。不过,他们能做的,也仅仅如此罢了。场面一时陷入僵局,盛鸣瑶知道,现在攻击妖兽如果不能一击毙命,那么很可能挑起妖兽的怒火,也不知幻境中的妖兽若是狂化起来,是不是和现世中一样可怖。兜兜转转,竟是曾经的场景再次重现。盛鸣瑶嘲讽地勾起嘴角。这一次没有“朝婉清”,可盛鸣瑶心甘情愿地愿意出现“朝婉清”。为了自己熟悉的伙伴与朋友,盛鸣瑶不介意再次自己再次被当成了诱饵。因为这一次,她相信自己绝不会被抛弃。“这妖兽不敢攻击我。”盛鸣瑶率先开口,一剑挥去,只在妖兽身上留下了浅浅一道血痕。“不如……”不等盛鸣瑶将后面的话说出出口,就听阮绵一声怒喝,身量不高的小姑娘凭空跃起,直接从妖兽面前跳到了它的身后,直接用自己的大刀斩断了对方的尾巴。盛鸣瑶:是我错估了战斗力。她终于懂了当日在谈及“狡辛兔”一族,自己说阮绵“可爱又软萌”时,苍柏为何会露出那般微妙的笑意。不等盛鸣瑶多言,阮绵扛起大刀,吼道:“这特娘的是个纸老虎,兄弟们跟着我冲啊!!!”盛鸣瑶表情扭曲,可嘴角却难以抑制地上扬。——好一只暴躁的狡辛兔。作者有话要说:阮绵——一个外表软萌可爱,其实可以扛刀杀虎的神奇兔子。大家五一假期快乐!!!出门还是要做好防护,少去人群密集场所~毕竟最近仍有境外输入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