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凑巧,这本书,正是之前她曾在幻梦中得到的那本记录着奇奇怪怪药方的医术。在下定决心要去九层梦塔一探究竟后,盛鸣瑶也不在意这些了,如今的她再次翻出这本书,一来是为了解闷,二来是为了她的那位木师兄。木师兄全名叫木竹水,身体羸弱,常年带着斗笠,轻易不见人。就连盛鸣瑶这是师妹,也是在入门后第五年,才见到了他的真容。弱不胜衣,偏偏眉眼又坚毅至极。据说木竹水原本已至元婴修为,可是一着不慎,修为大跌,不仅导致身体虚弱,连修为都下滑至筑基期。这一次出行,为了求医,木竹水同样在列。“阿鸣姐姐还在看书?”盛鸣瑶一抬头,就见苍柏站在门边,眉眼弯弯。“是啊,我在看师父给我的这本无名书,刚看到最后一个方子。”苍柏走了过来,凑到了盛鸣瑶的身边,手指同样碰到了那本书,好奇地开口:“是之前阿鸣姐姐说过的那本‘每个方子都是一个妖族故事’的书吗?那最后一个方子讲了什么?”“最后一个方子叫‘稻草人’,笔记潦草,用的是自述。”盛鸣瑶一边说着话,抽空看了眼苍柏,顺手将他身旁那个尖锐的摆件撤去,任由他坐在榻上拉住了自己的衣袖。“这个人发生了什么吗?”“他被朋友背叛了,很惨,连身上的血都被人抽走了,还被仇家借机得势,将他关押在了一个看不见光的地方,将他当成靶子,任由别人攻击。”“这个人为了活下去,只能用枯枝野草填充自己的身体,假装自己还和以前一样。”说到这儿时,盛鸣瑶微顿,鼻尖又传来了苍柏身上的味道,仍是熟悉的针叶林混合着木头的气味,并不浓厚,所以也不会让人闻着觉得乏味枯燥,反而因为这香气,给苍柏增添了一份不同于旁人的沉稳。若有似无,像是上古生灵在浅吟低唱。“结局呢?他逃脱了吗?”盛鸣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书上没有写。”她顿了顿,对上了苍柏空洞虚无的目光,也不知为何,神使鬼差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他一定会逃脱的。”“我也这么觉得。”苍柏垂下眼,唇边瞬间绽放出了笑意,“他一定能遇上另一个专心对他好的人。”这个人鲜活又美好,能令‘稻草人’内体的枯木生出鲜嫩的枝芽,从此再也不会畏惧黑暗。外头是阮绵与长孙景山等人不知疲倦的嬉闹之声,愈发衬得这间小屋格外安静。盛鸣瑶总觉得心中不安,可这股不安之感突如其来,她反倒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就在这时,苍柏取出了一张信笺,对她笑道:“前三日若想论道的弟子,需要为自己取一个字的名号,才有资格参与论道。阿鸣姐姐不妨写好交给我,我好带给田先生。”盛鸣瑶自无不可,她拿起笔,心中想着别的事,一时间也忘记避开,呆她回过神来,碧色的信笺已经落下了一个‘瑶’字。笔调狂放又漫不经心,张牙舞爪地像是要冲破信笺,隔着纸,都能看出这个字主人的疏狂不羁。不等盛鸣瑶反应过来,苍柏已经接过了她手中的信笺,向外走去,打算交给田虚夜。罢了。盛鸣瑶撑着下巴靠在椅子上,捧着苍柏给她续满的热茶,到底没有叫住苍柏。不过是一个字而已,纵使手段通天,旁人又能看得出什么呢?作者有话要说:☆、信笺万道会武的修士们齐聚在落安州与邝虞州中间的绵延的山峦上, 这里本就有一些无名散修。其中更有很多修仙世家在哪里开设了珍品阁一类的法器交易地点, 甚至有不少人类慕名而去, 用大量的金银财宝兑换成灵石,只为求得一张赠予家人亲朋的平安符。大荒宫的人去的不算早, 也不算太晚。这艘名为‘金步摇’的飞舟一经出现,便吸引了大量人的注意,许多修士弟子的眼中不自觉地沁出了艳羡之情,又在看清了来人后,瞬间化为了不屑。还以为来的是什么名门望族,原来不过是那群荒山里的杂种妖物。“喂,你看那些女修,就是从金舟上下来的那几个, 长相真不错,我过去从未见到这么多美人儿。”“呿,不过是一群妖物混血, 你也不嫌脏。”“小声点!你们不要命了?真人们都说了万道比武的过程中, 不许再提此事!”飞舟上的众人自然是听不清下面人的言论的, 不过从他们的眼神中, 不少弟子已然感受到了那股难以言表的恶意,年轻些的弟子不自觉地往后瑟缩,十分无措。这些人, 似乎和他们在林镇接触到的凡人不一样?“……他们这是怎么了?”年纪不大的画如悄悄地问身旁的阮绵,“我怎么觉得,他们都不喜欢我们?”画如是一个小小的槐花妖, 从小与父母都居住在大荒宫附近,她未曾踏出过永绩州,自然也不懂为何有些人会对拥有妖族血脉的自己那般厌恶。不过年长些的弟子大都知道是当年那一战的缘故,因此在长老们给了所有弟子每人一个防御符后,主画符箓的寄鸿环视了一圈底下的弟子,特意出言嘱咐。“天星论道今日已经开始,除去之前长老允许报名参与的弟子,其余新弟子今日若要出门,需得有年长的弟子陪同。”众弟子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心中雀跃,自然无不应是。大荒宫的金步摇飞舟落在了半山腰处,这里也是刻意给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左边与点月楼的女子相邻,右边则是纯戴剑宗的剑修。纯戴剑宗一向秉承“纯为本心,戴天塉地”为第一门规,因此在几个门派商议之下,将他们安排在了大荒宫的右侧。这群剑修君子,傻是傻了一点,可也不会惹事,放在有所争议的大荒宫身旁,正正好。而在金步摇内,盛鸣瑶正在向田虚夜告假:“师父,我打算去集市那边逛逛。”“可以,正好苍柏那小子要帮我做些事,你也不必等他。”田虚夜将一个储物袋抛给了她,“里面上中下三种灵石都有,看重什么就买什么,不必委屈自己。”“好嘞。”盛鸣瑶先是欢快地应了一声,接住了储物袋,这才注意到田虚夜的后一句话,神色不自觉地凝固,语气严肃:“苍柏到底怎么了?自从上午他将信笺交给师父后,就一直都未从屋子里出来。”观察的倒也挺仔细。田虚夜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向了左侧书柜上的香炉,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大碍,就是他身体有些不适,正好一会儿要带你木师兄去见人问医,索性就带他一起啦。”见盛鸣瑶像是有留下了一同前去的意思,田虚夜耸耸肩,不等她提出,直接摇头拒绝。“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自管你自己论道去,若执意跟着,反而惹得大家不自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盛鸣瑶也不好强行要求留下,她拎着储物袋,像模像样地对着田虚夜行了一礼:“那弟子先行告退啦。”“慢着。”原本背对着她的田虚夜放下了手中调香的工具,皱着眉扇走了眼前的烟雾,瞥了盛鸣瑶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记得,除去般若仙府那群家伙外,离纯戴剑宗的剑修也远一点。”盛鸣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纯戴剑宗可有什么不妥吗?”“旧事罢了。”田虚夜想起往事,语气幽幽,“纯戴剑宗里有一位剑客,曾在外出游历时,与鱼令莺相识,二人感情甚笃,可惜那剑客为了自己的道,终是弃她而去。”盛鸣瑶眨眨眼:“多情女子薄情剑客?”“非也非也。”田虚夜摇着头轻笑一声:“人啊,与妖族的寿命不同。哪怕是努力修炼,延长寿命,也不过强大妖族血脉的自然生长。”“所以是那剑客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大,配不上鱼长老?”“没有这么简单。”田虚夜抚须,顽皮地眨眼,口中说出的话语却令人心惊:“你可知你们鱼长老是何血统?”盛鸣瑶皱眉:“鱼长老不是鲛人族么?”“不错,可她身上还有天昊族的血脉。”田虚夜解释道,“天昊一族,一生只能爱一个人。而鲛人一族,倘若结契的伴侣死去,他们同样会跟着心碎而亡。”“那个剑客自知资质不足,难以做到与妖族同寿,因而根本不敢让鱼令莺爱上他,只能在她的感情还未达到深处时,率先离去,还不敢让她知道缘故。”这还真是死胡同。盛鸣瑶心中惋惜,缓慢眨眼:“那您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田虚夜想起当年情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时正值妖族与人族相争,那剑客明面上不告而别,暗地里又怕鱼令莺性格单纯,为人所伤。最后一路从西北护送她来到大荒山,正好被我揪住,险些闹出一番大动静。”盛鸣瑶捏着储物袋,她被田虚夜挑起了好奇心,一时间反倒不急着出门了。“所以这件事鱼长老并不知道?”“怎么敢让那个傻子知道。”“听起来,您似乎并不赞同剑客的做法?”“我赞不赞同又有什么用?”田虚夜想起旧事,没好气地拿起手旁冒着烟的小紫玉香炉,一边腾出手赶着盛鸣瑶:“去去去,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事了。”见田虚夜态度坚决,盛鸣瑶再也没有借口留下,她拽着储物袋出了门。锦沅和秋萱一道出去,阮绵与长孙景山跟着春如一起。原本这几个人也都有邀请过盛鸣瑶,可盛鸣瑶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她既然要去天星论道,目标太大,反而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盛鸣瑶出门时顺手给自己脸上带上了帷帽,集市中很多女修都是如此装扮,倒并非是凡尘界那样害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脸,而是因为这样方便交易。事实上,不止女子,有些男子也带着面具,裹着各式长袍,半遮半掩间,倒还真有几丝凡尘话本中,沧桑的江湖侠客味儿。所谓的“天星论道”并非是万道会武的重头戏,并没有太多弟子前来参与。这个环节,一来是为了让前来会武的弟子适应环境,二来是为了让一些无门无派的散修展示自己的才华,兴许就会被一旁路过的大佬看重,直接纳入麾下也未可知。盛鸣瑶报名这一环节,也并没有想要抢风头的意思。她不过是离开正统的修仙界太久,有些好奇最近这些名门正派的正统修士们都在想什么。难道除了她之外,就没有其余人受不了般若仙府那些奇特的门规,也没有旁人发现天道的不对吗?抱着这样的想法,刚一进观天苑,带着斗笠的盛鸣瑶就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火热的气氛,在侍从的引领下,她到了二楼包间,专心地听着一楼的混战。“我的道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那些小情小爱,决不能成为我前进的障碍!”“笑话。你若是连小情小爱都不懂,又如何能爱众生?”“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鄙人不才,到是认为般若仙府以门第筛选弟子的观念,实在是辛辣精准,令人拜服。”“原来如此。那么兄台今日有此番高见,想来是令尊从未让你吃饱过。”众人齐聚,七嘴八舌间说什么的都有,也许是因为蒙面的缘故,言论纷杂,彼此攻击之语更是不绝于耳。这群修士在面具后终于放下了平时的偶像包袱,人间百态尽显,倒也还挺真实的。令盛鸣瑶意外的是,居然有不少人表示欣赏大荒宫不计较出身,只要符合条件者,皆可收徒的准则。当然,有人赞同便有人反对。一个将浑身上下裹成素白的人摇头晃脑道:“人妖殊途,岂可一同教之?若是天资好的弟子去了那大荒宫,被耽误事小,没了命事大啊!”“你这话说得不对。”开口的是一道沉稳的女声,盛鸣瑶没看见她的人影,想来也在上层的包厢内。“我听闻大荒宫的这一届弟子中,就有一个极为出色的女弟子,才短短不到二十年,就已经到了筑基后期。凭这速度,十年之内结金丹绝非难事,饶是四大正统中,这样的弟子也被称之为奇才,又何来被耽误一说?”盛鸣瑶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摇头失笑,万万没想到能在天星论道听见自己的名头。看来,尽管嘴上说着“歪门邪道”,暗地里还真是有不少人关注大荒宫的动向啊。紧接着,楼下的话题又变成了这次的万道会武,究竟会出现何等新人。这个话题就有些无趣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盛鸣瑶已经心满意足。见楼下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她用灵力点燃了拟音符,换成了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轻咳一声确认无误后,往手旁的卷轴中输入了一丝灵力。这才是之前填了信笺的缘故。根据这信笺,观天苑会随机匹配两名筑基期以上修士进入同一空间论道,且空间中彼此不能得见。在匹配成功后,若是聊得愉快,彼此都会拿到对方的信笺,若是两看生厌,也就当做事陌路人,不会引起什么纷乱。据说,在过去的会武中,这一环节阴差阳错间,竟是促成了不少人的姻缘。盛鸣瑶倒不是为了姻缘,不过万道会武机会难得,既然来了,她便都打算试试。卷轴缓缓在两人面前展开,盛鸣瑶看见对面立着一个浅色的身影,至于具体模样,并不确定。这就是天星论道的奇异之处了。那团模糊的声音动了一下,盛鸣瑶根据他的动作猜测是向自己行了一礼。“不知道友,如何看待‘得道’?”这人开口,声音估计也加以修饰,十分轻佻,与他正经规矩的问题完全不同。听着这人的问题,盛鸣瑶不由面色古怪起来。怎么最近,一个两个的,都来与自己如此认真地论道?这人并不知盛鸣瑶心中腹诽,他见对面人并非有所动作,知道他不会突然离开,于是又接着问道:“所谓‘得道者’究竟是得了自己的道,还是天道?”自己的道,还是天道?盛鸣瑶眼睛一亮,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道友的道,难不成无比险恶,危害众生吗?”“当然不是!”那人立即反驳,“我的道,是用手中之剑,为天下众生寻得一公平。”“既然如此,道友又为何肯定自己的道,不是‘天道’呢?”这人被盛鸣瑶问得一愣,似乎张了张口,却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是啊,既然自己的道没有错,那又为何会在突破之时,屡屡碰壁?这件事实在令任修苦恼不已,他天生不善于言辞,也不喜与人争辩,万般无奈之下,这才选择来观天苑中发泄一番。万万没想到,这人竟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迷惘。“——因为天道不想。”盛鸣瑶轻描淡写地道破了真相,她并未多说一个字,可对任修来说,这一句话仿若石破天惊,他蓦地瞪大了双眼,久久不能回神。天道……不想给予万物公平?!怎么可能!!!任修也不知道想说什么,他语无伦次地开口:“可……那可是天道,它怎么能、怎么能……!”盛鸣瑶反问:“天道,就一定是对的吗?”她与这团影子遥遥相望,透过这团影子,她看到了远处的飓风,看到了被狂风掀起的海啸,看到了在海啸之后的狂山空鸣。天地万物,先有天地,后有万物。可若无万物,世间空空荡荡,又何来天地一说?因果循环,生生不息。天地无非草木所成,草木齐聚无非众生。“我的道,与天道相悖,我又该如何?”而众生之生机,绝不该任凭一个狂妄不仁的“天道”掌控。天道应该代表众生的意志,为众生寻求生机,而非厚此薄彼,随性而至。假使它代表不了了,那就——“……推翻它。”疏狂不羁,干脆利落。“这谈何容易?”“不去做也是死,去做了也是死。倒不如雨天拼一场,死也要死得痛痛快快,明明白白才好!”…………任修浑浑噩噩地捏着信笺走出了观天苑,此时已经到了午后,阳光分外刺眼,任修却像是一无所知地抬起了头.他望着太阳,被刺激得泛起了眼泪,可与此同时,胸中的郁气却一扫而尽。[推翻它。]多么狂妄的一句话!可偏偏是这看似不着调的一句话,点燃了任修心中许久不敢触碰的火焰。他修习乃是君子剑,最是要端方自持,才能立住本心。往日里,任修从来不敢去想这般狂妄的事,然而今日听那人一语,任修仿佛瞬间打通了经脉一般畅快。他修得是君子剑。君子所求为何?青史留名?立碑传世?还是著书立传为后人敬仰?皆非如此。所谓君子者,自当敢为天下先。任修缓缓眨了眼,抬手用手背胡乱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恍然间想起了什么,赶紧摊开了掌心。右手掌心上赫然是一张折叠着的信笺,这信笺失去了观天苑中特殊的保护,如今沾上一丝任修掌心中的汗渍,皱皱巴巴得和一张普通的白纸没什么区别。任修怀着激动的心情,展开了信纸,打算记清这位点醒了自己的恩公是何名讳时,在看清了上面的字后,蓦然怔愣在原地,再也不能往前一步。信笺上的笔记疏狂不羁,又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洒脱,赫然是一个“瑶”字。并且,这个“瑶”字的最后一笔,往里倾斜得厉害。任修细细辨认后,确认无误。——这分明是滕师兄的笔迹!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在纯戴剑宗内,除去冲和子外,也就任修能与滕当渊说上几句话。因此任修自认,对于滕当渊自己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比如滕当渊的笔迹,在笔走游龙间,从来都有一股孤绝之意,可也不算完全的诡谲险峻,仍是端正旷达。唯一的例外,就是这个“瑶”字。一笔一划之间,尽显疏狂放肆。任修每每见滕当渊写到这个字时,都觉得他是将此生最疯狂、最烂漫、最单纯的年少压抑,尽数倾泻于笔尖。错不了。任修低着头叹了口气,认真地折好了信笺。既然是滕师兄,那想来自己的笔迹也绝对瞒不过他。刚才那些狂妄之语,以及隐瞒的境界凝滞……罢了,今夜自己便回去认错吧。作者有话要说:滕当渊:我现在不关心你的境界,但是这张纸条归我了苍柏:纸条归你,人归我[乖巧の微笑]☆、锦绣阁盛鸣瑶走出观天苑后, 随意看了眼信笺, 只见洁白的信笺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一个“修”字。大概是他的名字, 或者修身治国平天下的意思?盛鸣瑶并不关注这些,看了一眼后, 也就随手扔到了储物戒里。观天苑距离大荒宫飞舟所停留的位置并不算太远,盛鸣瑶担忧苍柏,也无暇在外多逛,径直朝飞舟走去。一路上,倒也听见些路边弟子的八卦。什么“长乐派新出了一个天才,可惜说话太毒没人喜欢”,什么“点月楼新来的那个小师妹实在漂亮”,什么“大荒宫与般若仙府的弟子吵起来”……等一下, 大荒宫与般若仙府的弟子吵起来了?回想起般若仙府中某些很不成器的弟子,以及天生自以为高贵的德行,盛鸣瑶心中咯噔一声, 顿时加快了脚步。她刚验明身份, 踏入了飞舟, 就听见阮绵在拉着桂阿吐槽:“那个般若仙府的女弟子可真是烦人, 明明是她抢了我们想要的法器,可偏偏又做出一幅无辜的模样,到了最后, 旁人反倒以为是我们的错似的。”桂阿地听着阮绵喋喋不休的抱怨,一脸无奈。这鱼令莺的弟子怎么和她本人一样聒噪?“还有,明明是韩怡月率先骂人, 结果她们偏偏颠倒黑白,最后反倒踩着我们,显得她们宽容大度……”这个经历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盛鸣瑶嘴角一抽,脑中顿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在般若仙府时所遭遇的一切。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朝婉清还没长进?见阮绵没事,也只是在抱怨,盛鸣瑶轻轻放下了帘幕,没有踏入其内。她快步走向了后一间属于田虚夜的房间,步速太快,几乎小跑了起来,眼看着到了那扇雕花木门前,却不妨门突然从内打开。盛鸣瑶来不及停住脚步,顿时和从内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若不是鼻尖再次嗅到了那熟悉又独特的木质香气,盛鸣瑶说不定此时已经将匕首掏出。“苍柏?”“是我。”苍柏伸出手,虚虚地环在了盛鸣瑶的腰际,虽然未触碰到她的身体,却在无形之中将她圈在了自己的领域,再不放开。在刚才差点相撞时,盛鸣瑶下意识伸出手抵在苍柏的胸前,忘记收回,兀自仰头看他:“你没事吧?之前田先生说你生病了要与木师兄一同去问医,还不允许我一起。”以前只觉得少年身姿挺拔修长,如今被他半拥在怀中,盛鸣瑶才发现,原来苍柏身量竟比她高出了这么多。恐怕盛鸣瑶都没注意到,她这句话多像是一个在和恋人撒娇的少女。“我没事,小病而已。”苍柏松开了换在盛鸣瑶腰际的手,又对她发出了邀约,“田先生和木师兄累了大半天,都已经在休息了。难得出来,不如阿鸣姐姐陪我逛逛这夜市?”“当然可以。”两人一同离开了飞舟,苍柏像往常一样牵住了盛鸣瑶的袖子。不同的是,他今日难得穿了广袖长袍,纹绣精致,略显繁复。配上容貌打扮,比起同门师姐弟,远远看着竟像是凡尘中有钱人家的小夫妻。比起下午时集市中各显神通的热闹,夜间的大家反而都摘下面具,变得客客气气,彬彬有礼起来。苍柏听到了盛鸣瑶的疑问后,浅浅一笑,散在天边的落日余晖洒在了他的身上,即便是以白绸覆眼,旁人也依稀能看出这少年的不俗容貌。“听田先生说,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苍柏牵着盛鸣瑶的手,微微低下头,细心解释道,“夜晚本就昏暗,面纱也就罢了,若是人人都隐匿身形,万一有心怀不轨的魔道之人进来搞事,那可就难办了。”确实如此。盛鸣瑶点点头,原本想追问苍柏的身体是否有恙,可又顾忌到这里是大街,到底不方便交谈。苍柏似是感受到了盛鸣瑶的纠结,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路逛到集市西边,最后去淮月楼如何?这家店闻名已久,是田先生的一个老朋友开的,一直听说店里糕点的味道都很不错。”虽然二人已经辟谷,但是苍柏知道盛鸣瑶喜欢糕点,之前在大荒宫时,但凡下山,苍柏都会帮盛鸣瑶带回来一些。盛鸣瑶挑眉,也不说同不同意,而是揪住了其中一点:“你们两个怎么什么都说?反而瞒着我?”她一边说着话,忽而停下脚步,身形一转,就已经立在了苍柏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胳膊,难得闹起了情绪。到是越发小孩子脾气了。苍柏莞尔,从善如流地站在原地认错:“是我错了,以后这些事我不与旁人说,只告诉你,好不好?”哪怕是认错,他也未曾放开盛鸣瑶的袖子。盛鸣瑶定定的看着苍柏,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行了,就按你说的,我们去集市西边。”大荒宫中什么都不缺,两人没有需求,漫无目的地闲逛,反倒杂七杂八买了不少。“怎么我问你什么你都说要买?”盛鸣瑶按住了苍柏二话不说就要付钱的手,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被这样无条件溺爱的一天:“你看看我们都已经买了多少了?”光是这件店,苍柏就为她买了不知道多少的首饰玩物,有的也不拘用处,只要盛鸣瑶夸赞了一句,苍柏必定让人拿下。这不,连这间锦绣阁的老板娘都惊动了。不等苍柏辩驳,这件店的老板娘已经扭着帕子笑了起来:“哎呀呀,以前老婆子只见过因为道侣吝啬而吵架的。你这小姑娘倒也奇怪,你的道侣长得好看,人又大方,放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女修要扑上来,怎么也要被你责骂?”盛鸣瑶脑中发懵,这老板娘怎么就确定他们二人是道侣了?不等她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身旁的苍柏已然开口,含笑的声音带着一股奇特的愉悦:“前辈是怎么看出我们二人是道侣的?”这话问得古怪,可盛鸣瑶脑子没转过来,一时倒也未发现究竟是哪里古怪,也就没有开口,同样注视着老板娘,目光好奇。老板娘听苍柏这么说,又见盛鸣瑶目光灼灼,只以为两人是默认了,顿时得意道:“你看看你们二人的衣着,长相都甚是般配。还有你们腰间的珠子——这是记忆珠吧?哼,这可瞒不过我老婆子的眼。”面前的老板娘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年华正好,却一口一个‘老婆子’,估计是修为高深。这也难怪,集市中散修多,其中出现一两个隐居不问世事的大佬,并不奇怪。只是这记忆珠有什么更深的含义吗?盛鸣瑶心思百转,她斜了苍柏一眼,面上未露出分毫,对着老板娘笑意盈盈:“前辈可知道更多关于记忆珠的好彩头?不妨说一些,让晚辈长长见识也好。”老板娘唇角上翘,声音婉转如莺啼:“不就是那些事儿吗?一旦一个女子或男子在腰际挂上了记忆珠,就说明此生有主了,从今往后的记忆里,也只会有一人常在。”“还有什么‘永生永世不忘,生生世世是你’。说得我牙酸,啧,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盛鸣瑶不着痕迹地用食指勾了下苍柏牵住她衣袖的小指,得到了对方写满了无辜的一眼后,凑在他耳边皮笑肉不笑道:“等会儿记得给我解释。”苍柏的眼睛被绸带挡住,看不真切他眸中的神色,不过从他上扬的嘴角,所有人能感受到他毫不掩饰的好心情。“之前听闻老板娘这里有一件独一无二的绝品天青织金法衣,不知如今可又被人买走?”老板娘顿时眼睛一亮,又扼腕叹息:“这东西是有人保存在锦绣阁的,恕我……!”她话音未落,就见苍柏将一个金色物什抛了过来,待看清之后,老板娘原本打趣随性的神情顿时一变,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恭敬。那件绝品法衣是用何等东西制成,老板娘已经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这间东西属于一位神秘莫测的上古大能,上面留有晦涩深奥的符文,若是违规卖给了旁人,恐怕自己这间小店都保不住。原本老板娘已经不抱希望了,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真能被她等到这位大能的后人。“这位公——这位姑娘请随我来。”老板娘是个人精,见苍柏将脸转向了盛鸣瑶,顿时改了口风。盛鸣瑶不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机锋,下一秒,她就被老板娘挽住了胳膊,亲昵地叫着:“小姑娘,随我一道去看看那件法衣合不合你眼缘。”事情的发展出乎了盛鸣瑶的意料,她干脆地抽回了胳膊,面向苍柏:“你这又是搞什么鬼?”老板娘见二人有话说,体贴地后退了一步,又示意其余的侍女不要靠近,将主场空出给了这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