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滕当渊也同样回到了纯戴剑宗的住处。不等他驱动灵力进入自己屋内,一旁等候他许久的任修已经迎上前来。“滕师兄。”任修向滕当渊行了一礼,垂下眼眸,低低开口,“不知滕师兄如今是否有空?我想要向师兄赔罪。”赔罪?这个词在滕当渊脑中绕了一圈,等他回过神来之时,身体已经先反应一步,抬手布下了隔音阵。“你有何事,但说无妨。”任修咬咬牙,再次俯身行礼:“师弟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定,对道不诚,对初心不信,以至于道心不稳。幸而今日去了观天苑,又有幸遇见师兄。师兄一席话实在让我受益匪浅,看破迷障。”按理来说,纯戴剑宗的弟子倘若道心不稳,是该被发去悔过崖禁闭的。说出这番话时,任修已经做好了被滕当渊训斥惩戒的准备了。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滕当渊一直沉默,直到任修将话说完时,才平静开口:“我今日未去观天苑,你也认错人了。”何来‘也’字?不等任修想明白,滕当渊已然转身,准备离去。任修见此,一时冲动之下,脱口而出:“可他给我的信笺上,确实是滕师兄的字迹!”滕当渊背影一顿,不自觉地皱眉。难道是有人假借他的名头,招摇撞骗?若是如此,确实应当早日重视,避免日后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思及此,滕当渊转过身,重新走到了任修的面前,平静道:“你说字迹相似,可有凭证?”“有!”任修立即将信笺从储物戒中摸出,递给了滕当渊。他想起那人肆意疏狂的话语,又忍不住开口为他辩解:“这人的字迹与师兄你实在太过相似……也许是个误会?也许是他钦佩师兄,所以刻意模仿,也许——”最后的话全部卡在了任修喉咙口,他张了张嘴,却再也没能吐出一个字。在任修面前的滕当渊已经完全不是他印象中,孤傲冷冽的“孤雪剑”。滕当渊看着那张已经有些皱的白纸,上面孤零零地,用张牙舞爪地笔调,书写着一个“瑶”字。瑶。“……呵。”滕当渊喉咙中忽而溢出了一丝轻笑,任修见他如此,刚刚松了口气,却蓦地对上了滕当渊的双眸。滕当渊的嘴角明明是上扬的,可眼中浓厚到化不开的悲伤像是一个幽深的漩涡,任修心中惊涛骇浪,根本不敢细看。这样悲喜难辨的诡谲神情,一点也不像‘孤雪剑’,到是……到是有几分,像是个凡尘中人了。“师兄。”任修担心地上前,“你……”“无碍。”滕当渊垂下眼帘,语气冷漠:“你先回去,不必管我。”任修大约猜到这是滕当渊的私事,自然也不敢久留。他当即行了一礼,径直离去。滕当渊也没回房,他运气灵力,出了纯戴剑宗的巨型剑阁,飞身立于更高处,俯瞰脚下集市。夜市繁华,灯火阑珊,如烟的月光被山色染成了翠幕,将所有人笼罩其中。除他以外的所有人。根本无需细看,滕当渊脑中都能浮现起集市中,那些情人、亲人、友人之间的亲昵举止。[内子性情害羞……还请道友不要冒犯。]想起这句话,滕当渊又想起了当时的情形,眸中越发晦涩难辨。害羞?体弱?皆是狡辩虚妄之语。归根结底也无非是一句话——盛鸣瑶不想见到他。滕当渊立在高处,与皎洁的月色一起,望着那不敢触碰的红尘。所谓风月千秋,世间痴念都在这一束月光。月光皎洁,斑斑驳驳地投映在红尘之中,它像是爱极了红尘,千年不变,万年不改。古往今来,人人皆惯于对月许愿,那么这抹月色又在想什么呢?月色啊,他正在心想,唯愿这片红尘有片刻恋我。作者有话要说:“世间劫数,不过是月光皎洁眷红尘,也是剑锋偏移略半寸。”[摩拳擦掌的派大星.jpg]海底世界宣言:一个也不放过!☆、关于入魔之后的几日, 盛鸣瑶养精蓄锐, 并没有出门闲逛。万道会武最令人期待的环节, 无非是“会武”,而会武又主要分为两种。其一, 叫云间斗。顾名思义,就是自然是正常的弟子比武,每个门派各自派出自家优秀弟子。通常情况,也没有谁会真的痛下杀手,毕竟都给彼此留了一份脸面在,点到为止。其二,叫星辰战,这就是天赋会武了。不过鉴于有天赋能力的弟子并不多, 比起前一种,通常天赋赛的擂台都较为冷清。“不过,我听说前几届会武公认的第一, 都是纯戴剑宗的那位剑修, 叫什么……对!叫滕当渊!”阮绵一合掌, 十分兴奋地开口:“我和锦沅、秋萱师姐, 打算到时候一起去云间斗看看,有合适的机会就上场,没有合适的机会, 看看这些前辈较量也是好的。”锦沅轻轻点头,在褪去了那些浮华之后,性情恬淡的锦沅与秋萱意外的投缘。起初刚拜入桂阿门下时, 锦沅因为身世缘故,尚且有几分拘谨,万幸秋萱性格细腻温柔,一同拜入师门的长孙景山虽有些少爷脾气,可性格大方活泼,又对锦沅极好,这才让锦沅真正对大荒宫有了归属感。“对了,阿鸣,你报名了星辰战,可知你的对手是谁?”锦沅蹙眉担忧道,“我并非不相信你的实力,只是之前见有些弟子对大荒宫的存在似有不满,我怕他们借机使坏。”对于锦沅来说,盛鸣瑶的存在,与阮绵、秋萱皆不同。尽管这一切是假的,可那只手的温度,锦沅至今能够感受。被锦沅提起了星辰战一事,盛鸣瑶想起了那个仿佛命中注定的巧合,牵起嘴角,眼角眉梢尽是笑意,铺天盖地的美令锦沅都呼吸一窒。“我的对手,是般若仙府的弟子——”盛鸣瑶从储物戒中翻出了那张金灿灿的战帖,在阮绵、锦沅期待的目光中,念出了上面的那个名字。“——朝婉清。”世间之大,有些事偏偏就是这么凑巧。朝婉清虽也金丹,可之前横生魔障,在幻梦之中也未能勘破,修为大跌,如今竟然也不过金丹初期。与盛鸣瑶这个从前被认定为“天资平平”的弟子相比,竟然也好不了几分。盛鸣瑶根本无需做什么小动作,竟然直接在随机匹配对手的情况下便遇上了朝婉清,仿佛是天意如此。在盛鸣瑶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阮绵“咦”了一声,瞪大了双眸,转向了一旁的锦沅:“我们上一次在褚宝阁遇见的女子——就是那个身形、眉眼,都和阿鸣有几分相似的人,是不是就叫‘婉清’?”被阮绵这么一嚷,刚刚进屋的秋萱也想起了这事,她放下手中的拿着的莲花盏,在盛鸣瑶身旁坐下,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在说般若仙府的弟子?”“可不是吗?就是那天和韩怡月在一起的那位‘婉清仙子’。”阮绵鼓着腮帮子,神色恹恹,难得在语气中带上了些许讽刺之意。能将阮绵这只有仇当场报的小兔子气成这样,并且记仇记到现在,盛鸣瑶大概也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了。秋萱不觉莞尔,转向了盛鸣瑶:“会武当日,你确实需要小心些。”她倒不是记仇,只是想起了以前曾听桂阿提起的般若仙府种种事迹,实在有些担心。尤其是听着桂阿那口气,阿鸣与般若仙府似有旧怨。会武当日,不论为何,只要站上擂台就必定要摘下一切面部的遮挡,堂堂正正地与对手一战。秋萱真是因为这事,才特意前来告知盛鸣瑶一声,以免她未曾注意到这点,到时候徒生无措。“师姐大可放心。”盛鸣瑶双手合十,抵住下巴,“我对她也算是有几分了解,不会吃亏的。”秋萱颔首,头上漂亮的孔雀尾羽制成的流苏钗环,随着她的动作一前一后的摇摆,波光粼粼漂亮极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这样我们也可以更放心些。”无论是特意来告诉她此事的秋萱,还是阮绵和锦沅,皆是好意。盛鸣瑶心里明白,包括田虚夜与桂阿两位长老,很多知道一些内情的人,都在担心她这次会武。唯恐她徒生心魔。盛鸣瑶笑着摇摇头。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一生最坎坷的路途,早已在前半生走尽。如今剩下的时光,皆是最美好的光阴。这几日的时间一闪而过,快得像是流星飞逝。苍柏和田虚夜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惹得盛鸣瑶心中狐疑,最后还是她的师兄木竹水为她解惑。“大概是为我的病情。”说完这句话后,木竹水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盛鸣瑶皱眉想要上前,谁知木竹水背过身去,慌乱中还不忘惊慌地用灵力将盛鸣瑶阻隔,“……别过来!”可惜,木竹水忘了,盛鸣瑶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刚刚能够练气的弱鸡修士,而是一个马上就可以跨入金丹的大能。面前用灵力制成的阻隔,薄得像是街边商贩所卖的劣质宣纸,盛鸣瑶甚至觉得自己只要伸出手指轻轻一摁,就能将其戳破。木师兄的身体……怎么已经孱弱至此了?盛鸣瑶心中讶异,她知道即便自己问出口,木竹水也一定会用别的理由搪塞,绝不愿让她为自己担忧。本质上,木竹水在性格上与盛鸣瑶有几分相似,同样都是倔强又温柔的人。也正因这份相似,盛鸣瑶瞥见了木竹水狼狈垂头时,未被发丝遮掩住的猩红的眼尾,刹那间让她有了不妙的联想。为何……木师兄这模样,与自己曾经入魔时的情形如此相似?无论盛鸣瑶心中有再多疑惑,木竹水始终避而不答,只摇头说自己“没事”,直到田虚夜进了屋子后,对盛鸣瑶摇了摇头,示意她暂且别问。直到木竹水休息后,私下里,田虚夜才告知了盛鸣瑶事情的原委。“您的意思是,木师兄本名并非木竹水,他是因为被人陷害入了魔,这才无法,最后来了大荒宫避难?”“他本名叫柳笑汝。”田虚夜微微摇头,“当年也是天资卓绝的孩子,令人惊叹。谁知竟遭此横祸,按照点月楼的门规本该将他抽出灵骨,散尽灵力,可他师长实在不忍,这才找到了我,瞒天过海,将他送往了大荒宫。”竟还有这番缘故。盛鸣瑶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画圈,不经意地问道:“对待入魔弟子这般严苛,是单单点月楼如此,还是修仙界中的门派皆如此?”“皆是如此。”田虚夜小觑了一眼盛鸣瑶,意味深长道,“……越是悠久,越是标榜自己‘名门正道’的宗门,越是对入魔一事深恶痛绝。”“你看你木师兄,哦,还有那个惊情宫的郁水蓉。再往远了说,还有那个号称‘散修第一仙’的靳正阳——谁不曾是修仙界惊才绝艳之辈?到头来,但凡入了魔的,即便师长——甚至是一派掌门有心要保,也几乎都是保不住他们的。”田虚夜耸肩,喝了杯盛鸣瑶这儿的桂花玉露茶,终究没再多说些什么。大荒宫那位玄宁真人,田虚夜是顶顶不喜欢他的。无论是修道、为人、做事,玄宁的风格皆与田虚夜相悖,而两人又同时化神期的修士,还经历过四百年前的祸乱。这样的两个人彼此两看生厌,再是正常不过了。然而即便如此,在田虚夜有心打探下,大致了解了玄宁与盛鸣瑶的恩怨后,也唯有一声叹息。倘若这二人不是师徒,也许还好些。……在田虚夜走后,盛鸣瑶靠在自己房中的软塌上,思虑却不自觉地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猛然间,再次想起当年入魔一事,盛鸣瑶没有了怨愤,到能心平气和地回忆了。关于从众人眼皮子底下保住她这个入魔的弟子,到底有多艰难,玄宁从未与盛鸣瑶提起过一个字。盛鸣瑶知道这一定很不容易,可听完了田虚夜的话,她才明白自己想得还是太过浅薄。连一派掌门都保不住,玄宁当年又究竟是做了什么,或者答应了什么,才保下她了呢?这个问题,盛鸣瑶从没有仔细思考过。也许在最后那段日子,虽然口中从未提起过半个字,可玄宁到底也曾真心实意地将自己当成过他的弟子,也曾试图维护过她。可惜这样的维护就好比在战场上,给一个濒死的士兵面前竖立一块盾牌——并无太大用处,更何况又来得太晚。盛鸣瑶睁开眼,墨色的眼眸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往事不可追,唯有当下。……星辰战如约而至。这一日的天气还算不错,天朗气清,云朵也不算很多,湛蓝的天空整个都透着一股洁净的气息。不知为何,以往总是略显冷清的星辰战,这一次竟像是和云间斗换了个场子,说是人满为患也不为过。“婉清师姐才无需担心呢!”“是啊,朝师叔这么厉害,无论对手是谁,打败她简直轻而易举!”“没错,‘婉清仙子’这个名头可做不了假!”会说这些话的,大都是新入门的弟子,也有几个根基尚浅的人,专门喜欢对着所谓的“门派红人”阿谀奉承。在一堆奉承拍马中,也有几声微弱的质疑。“可我听说那人天赋极其之高,不过二十年就已筑基,想来也是实力不俗……”不等这位小弟子将话说完,就已经被人打断:“天资再高,能有我们朝师叔高吗?”“就是就是,何况我听说大荒宫的那个才不过是筑基修为,根本不足为惧。”……朝婉清面上带笑,等到围在她身边的同门将对手大肆贬低了一番,才柔柔开口:“我知诸位说出这话是出于对同门的信任,绝无对他人贬低之意。”“只是这话若让旁人听见,难免有心思狭隘之人故意传播,反倒让无心之人觉得是我们般若仙府仗势欺人。所以这些话,还是不要再说了。”轻轻松松几句话便颠倒黑白,更将之前吹捧她的人抬到了“对于同门的信任”这一地步,话术到是进步了许多。只是这一次,朝婉清心中到底如何想的,她的那些同门都未猜准。朝婉清是真的害怕。从她拿到战帖,看到了上面用墨色笔调肆意挥洒出的“阿鸣”二字时,原本因为对手修为不如自己而笃定雀跃的心就重重坠落在了地底。阿鸣。这两个字,很难不让朝婉清想起很早之前的一个人。——盛鸣瑶。这个名字的主人几乎成为了朝婉清终生的心魔。原本她是般若仙府最受宠的小弟子,可朝婉清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跌落了声深渊,居然就有人代替自己,成为了“小师妹”。怎么可以?!凭什么有人抢走自己的地位!朝婉清原本的愤愤不平,在她发现这个师妹,资质平平,性情耿直易怒时,忽然消失了。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衬托啊。于是,朝婉清下定决心要扮演一个惹人怜爱的“师姐”的角色。在盛鸣瑶没有威胁她的地位时,朝婉清确实不介意这么做。可是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先是盛鸣瑶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一个哑巴亏,承认了妖兽事件中的不足,后又是与游真真比武,又是入魔,又是……又是跌落了灵戈山巅。从那之后,原本温润宽和的大师兄沈漓安像是变了一个人,偶尔望向朝婉清的眼神,令她心惊胆战。没过多久,沈漓安便离开了师门,独自外出游历。至于她的师父玄宁,也越发捉摸不透了。他偶尔会孤自一人去灵戈山巅,也不知在干什么。有些时候,朝婉清有事去他洞府寻他,他也只是神色淡漠地应下,半点也不在意。次数多了,玄宁眉宇间还有几分不加以掩饰的厌烦。到了最后,朝婉清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变成了“盛鸣瑶”。不是后来那个果敢洒脱的盛鸣瑶,而是更早的时候,那个做什么事情,都会被人在身后偷偷嘲笑编排的盛鸣瑶。无论何时何地,朝婉清总觉得那些路过的弟子带着有色眼镜打量着她,背地里嘲笑她“看啊,那就是朝婉清,不过如此嘛”。朝婉清觉得自己已经快被逼疯了,所以她迫切的需要一场胜利来肯定‘朝婉清’的存在。这也是朝婉清放下身段,愿意来参加星辰战的初衷。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光是对手的名字,都这般让她心惊胆战。不,不会的。盛鸣瑶已经死了!她……“啧,锦沅?还真是凑巧啊。”就在朝婉清神思不属之时,身边的韩怡月已然开口,挽住了她的胳膊,声音不屑:“让这些人来和我们婉清站在同一个擂台上,真实委屈我们婉清了。”末了,韩怡月还不忘‘小声’嘀咕了一句:“大荒宫还真是什么脏的丑的都要。”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盛鸣瑶看得好笑,只觉得韩怡月这样急匆匆的争做马前卒,像极了曾经的游真真。等到韩怡月后一句话落下,不止秋萱等人皱眉,就来刚刚赶来凑热闹的长孙景山都面色不虞。反倒是锦沅坦然,她像是没听见那些话一样,兀自转身,递给了盛鸣瑶一个小小的护身符:“这东西估计也没什么大用处,不过是讨个好彩头。阿鸣,我们只能陪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言罢,锦沅眨了眨眼:“至于我这边,剩下的也只能靠我自己了。”尽管一生命运多舛,可锦沅再也不像从前那些自怨自艾,怨天尤人了。所有天道吝啬给予锦沅的东西,如今的锦沅都已经得到了。如长辈般关照她的桂阿、秋萱,如朋友般与她玩闹的阮绵、盛鸣瑶,如兄弟般维护她的春如、长孙景山……这些人给出的善意,都是曾经的锦沅做梦也不敢想的。见盛鸣瑶的身影被星辰之影遮去,锦沅转过身,敛去了之前的温柔,嘴角上扬,曼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韩大小姐。”不等韩怡月得意,锦沅又道:“我也不知道,连大荒宫春炼的第一关都未撑过,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般若仙府?”眼看韩怡月的笑意僵在了嘴边,锦沅一挑眉,以手帕掩口,轻笑道:“‘什么脏的臭的都要’?韩小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善于自嘲呢。”她这模样真是将桂阿平日里骂人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惹得身旁大荒宫的众人都会心一笑。这边的笑声显然激怒了对面般若仙府的人,还不等朝婉清出口似模似样的‘化解难堪’,自觉被讥讽了的韩怡月已经上前一步,咄咄逼人:“谁给你的脸开口?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脏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不止大荒宫的人,就连般若仙府的弟子也觉得丢脸。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韩怡月显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引起了众人的厌烦,她还想开口,已经有人实在是按捺不住,直接上前一步拦在了锦沅身前:“你们般若仙府究竟是要做什么?”总是神色散漫又不着调的长孙景山冷着脸,乍一看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最起码对面般若仙府的弟子还真被这个身着飞鹤华服的少年郎唬住,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上前。真不愧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般若仙府。“先是辱我师门,再是辱我门中弟子,般若仙府实在欺人太甚!”跟在桂阿身边这么些时日,目睹了他每每将别的长老气个半死又毫发无伤全身而退,长孙景山自觉已经充分掌握了吵架的精髓,他学着汲南的模样,肃着脸,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众人。“这么迫切的泼脏水,莫非是你们自觉星辰战赢不了我大荒宫的弟子?”四下无声,般若仙府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为了韩怡月出头。咳,说到底,这些弟子不过是一团散沙,平时笑闹可以,真的让他们为这其中的任何一个出头,皆是不情愿的。“即便真赢了,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呢?”桂阿慵懒的语调从空中传来,下一秒,他落在了长孙景山的身旁,随手一挥,直接将之前大放厥词的那几个弟子全部隔空击飞。□□重重跌落在地面,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不少弟子俱是心惊对望。这位大能又是什么来头?“不过是以大欺小,以强欺弱罢了。以金丹期弟子对战筑基期弟子,居然还有脸皮在这里吹嘘功绩。”一番话,直将喜欢标榜自己正义凛然的大荒宫众人说得面红耳赤。“桂阿。”同样落于他身侧的田虚夜似模似样地唤道,长叹一声,“大荒宫以和为贵。”般若仙府来的长老是丁芷兰,她年轻时与鱼令莺有些渊源,又向来不爱理事,对朝婉清感观极差,见此也不愿为他们出头,直接将人无视。丁芷兰落在了朝婉清身前一步,浅黄色的衣袖上绣着的小鱼儿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仿若在浮空游动。她兀自对田虚夜点头示意:“田真人。”又对桂阿笑道:“玉颜君,好久不见。”哪怕是因为鱼令莺的缘故,田虚夜也不会落她的面子,略一点头,桂阿见此也缓和了神色。几人稍微说了几句话,般若仙府的掌门常云也从云间斗的场中赶了过来。说句实话,若非是这朝婉清是玄宁如今唯一没有离心的弟子,常云才懒得理这些闲事。他刚一落地,余光便见到朝婉清顿时扬起了笑脸,径直冲他走了过来,嘴里还叫着“掌门师叔”,像是见到了靠山,态度无比亲昵。周围弟子艳羡不已,更有几个之前未站在朝婉清一边的弟子不禁露出了意动之色。朝婉清与掌门关系这般好,也许自己跟着她,真的也能得到掌门青眼呢!常云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甩了甩袖子,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朝婉清,笑呵呵地开口:“难得见大家齐聚——”这番客套的场面话,在常云的目光触及到那道隐匿在桂阿身后的紫色身影时,戛然而止。“……萱儿?!”常云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他直接上前想去辨认,被桂阿闪身一挡,将人遮得严严实实。想起之前苍柏和他说的那些话,桂阿不悦地皱眉,这般若仙府和纯戴剑宗之人,怎么动不动就想要上手?“常云掌门请自重。”桂阿毫不客气地开口,“这是我家弟子,常云掌门可不要错认了才好。”只是你的弟子?那她的侧影,为何会和我失踪已久的女儿那般相似?常云嘴唇嗫嚅,深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在下失态,望桂阿真人海涵。”“我见令徒自觉颇有眼缘,真人可否请她上前一见,也算全了这段缘分?”常云实在情绪激动,因此并未注意到,在自己身后,朝婉清惊慌的眼神,以及不自觉攥紧的手指。若那女子真是掌门的故人……自己岂不是又要凭白失去一个依仗?!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服务器又双叒抽风了……我本来是设定好零点准时发的quq还好有聪明可爱美丽动人魅力无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爱活泼善良大方的熬夜冠军·别寒子!她提醒了我,不然我就会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一只大鸽子(?)☆、星辰战桂阿见常云神色不对, 不像是故意挑事, 更像是见到了久未谋面的亲近之人。因此桂阿合上折扇, 不再阻拦,微微侧过身, 示意秋萱上前。常云满怀希望的抬眼,在目光触及到秋萱正脸时,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直将常云的心冻得发寒。这女子花容月貌,姣若秋月,柳眉弯弯,看着就很温柔大方。这是一个无论她走到何处,都不是那种会让人生厌的容貌。只有一点。她并不是萱儿, 不是自己的女儿。到底谁执掌了般若仙府多年的常云,失态也不过几秒,常云立即打起精神, 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笑意更深:“你这徒儿很好, 若是玉颜君不介意, 待此番比武后,我想送她个小礼物,聊表心意。”这安排就很巧妙。倘若盛鸣瑶比武输了, 那么常云此举便是安抚。倘若是朝婉清输了,那么常云也不算是刻意示好。到底是掌管了第一宗门多年的老家伙,这点心机还是有的。田虚夜捋着胡须, 呵呵一笑,端的是仙风道骨:“这些都是小事小事,不值一提。常云掌门不如先与我等一同入场,这星辰变可不等人啊。”这倒是。星辰变的比武擂台造型奇特,从空中向下俯身,像是一颗发光的星辰。入场弟子在星辰中央比试,其余人等则在星辰的边缘处俯瞰。在登台前,除去弟子本人外,还需各出一位年长者旁观,类似于“监护者”的角色。在擂台时,除非其中有弟子认输,或是伤势太过惨重而被观战的监护者叫停,否则比赛不会停止。排在盛鸣瑶上一场的,刚好是苍柏对战厉成荫。苍柏选择的监护者,正是田虚夜的大徒弟寄鸿。作为下一场的选手,盛鸣瑶观战的位置距离‘花蕊’最近,所以她可以清晰地看到——苍柏吊打厉成荫的那一幕。是的,就是“吊打”,或者形容成但方便凌虐也不为过。苍柏站在场中央,神情丝毫未变,仿佛这不是一场擂台,而是在自家后花园中闲庭信步,游刃有余的模样简直惊呆了众人。他的剑都未曾出鞘,甚至连脚步都不怎么移动,衣袂飘飘似神仙画中人,嘴角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当然,在般若仙府的弟子看来,这简直就是最大的挑衅!也不知道这厉成荫是怎么回事,每次当众人以为他能够靠近苍柏身旁,用自己的“风速”天赋进行反击时,厉成荫都会僵立在原地,面容扭曲,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极度惊恐的表情上。般若仙府前来旁观的弟子们只能干着急,有几个急脾气已经按捺不住叫喊出声,可惜被笼罩在擂台上的两人是听不见旁人的言语的。所以,没有人知道,赢得这场比赛,苍柏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顺利。每当厉成荫靠近时,苍柏只需要释放出一些龙威,那小妖狐就已经被吓得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这是天然的血脉压制。苍柏毫不怀疑,假如自己释放出更多的威压,将厉成荫骇得当场跪地,也不是难事。这样一眼就能看透胜负的比赛实在无趣,若非这狐族小辈出言不逊在先,又惹得阿鸣生气,苍柏压根懒得搭理。最终,这场单方面的碾压擂台,被般若仙府的掌门常云叫停。他叹了口气,对着田虚夜传音道:“胜负已定,让他们就此收手,如何?”田虚夜捋着胡须,面上的神情高深莫测,其实心中早已乐开了花。谁让这般若仙府总是仗势欺人呢?这下好了,踢到铁板上了吧?“可以了。”田虚夜清了清嗓子,与常云对视一眼,示意寄鸿将灵力传入沦青石内,终结擂台。“到底是田道友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常云看着呆呆站在场上,面色惨白的厉成荫,心中不住的摇头叹息。血脉暂且不论,光是厉成荫这明显不足的心境,若非是朝婉清求情,本也不该进入般若仙府才是。田虚夜被他恭维的极其舒坦,哪怕场中那被欺负的小可怜是他的同族,田虚夜心中也没有半分怜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