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他家怎么有个捕快?”……看热闹的人低声议论起来,眼底多了几分敬畏。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里正村长就是顶大的官了,县太爷那就跟皇上一般,这捕快自然就像皇帝身边的锦衣卫似的。眼前的这位捕快生的十分英俊,气度十足,冷肃如冰,目光如炬,看的人一股凉气从脚底心升起来。村民们只看这一眼,便相信这位是货真价实的捕快了。“果然好气魄!”“原来捕快大爷长这样啊!”张大媳妇目瞪口呆,那衣服那腰牌,还有朴刀,是真捕快啊!裴远的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冷意,拿起腰间的黄铜腰牌,举在众人眼前,朗声道:“我是青云县的捕头花凌!这里有腰牌为证!同时,我也是莫小碗的三舅,嫡亲的!”最后三个字,他咬的很清晰,众人也听得清楚。莫小碗愣愣地望着他,这个时候她才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名字,敢情他真姓花?若不是那鬼话是她自个编出来的,她自个都要相信眼前这位正义凛然的是她亲三舅了。“没听说啊……”“青云县不就是隔壁县城吗?有这样一个捕头?”这时围观的人中有人十分肯定地道:“有啊!我听说过青云县的花捕头,可厉害着呢!听说抓到不少汪洋大盗,十分得那边县太爷器重!了不得的人物!”听了这话,张大媳妇和里正对看一眼,心里都有些发怵。张大媳妇是个泼辣惯了的,此时就要得手怎能轻易放弃,她不服嚷道:“便是隔壁县的捕头又怎么样?哟呵,管闲事都管到凤头县来了?”裴远冷冷笑了一下,“嚓”的一声抽出了朴刀,只见那朴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照的人睁不开眼。那锋利的刀锋白花花的,看的众人一惊。他随手挽了个刀花竟快的没影,手指抚着锋利的刀锋不紧不慢道:“我今儿既然来探望亲戚,便没有立即走的道理,这边十天半月,一年半载的我都住得。我这人没耐性,但凡有人扰着我吃饭睡觉的,都得先问问我的朴刀!我这朴刀也有个邪性,若是十天半月不沾着人血,特别容易生锈。”他蓦地将刀尖指向张大媳妇,唇角微扬:“要不,你试试?”张大媳妇吓得往后跌了一步,觉得那一刀刺过来,仿佛刺到了她的心窝里,吓得她浑身抖了一抖。十天半月不沾着人血就要生锈,那他得是杀了多少人才练就这么锋利一把刀啊!她推了推里正:“要不,你上前去说说,这人……这人有些凶呢。”里正双眼滴溜的转着,他本是收了张家的钱才来做这昧良心的事情,但人家舅爷是捕头,管他本县还是邻县的,他一个小小里正哪里惹得起?何况人家手里那把朴刀看起来杀人不眨眼。比起张家给的那点小钱,他觉得还是自家性命要紧。他脸上堆起笑容,双手对着裴远作揖,恭维道:“久闻花捕头大名,却不知道是莫家的舅爷,得罪得罪!这买卖房屋是大事,总得征得主人家同意,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他转头一脸严肃的对张媳妇说:“你们这买卖没谈好,找我来凑什么热闹。谈好再说吧!”说罢一转身便溜了。张大媳妇眼瞅着里正溜了,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一回头看到那人手中明晃晃的朴刀,看到那身叫人害怕的捕快服,只得忍了气,带着两个伙计打算打道回府。“等等!”莫小碗叫道,“将这三十文钱拿走!有人瞧见你儿子下巴已经好了,这三十文钱算是我家赔的医药费,从今往后,谁也不欠谁!你若是再找麻烦,也得先问问我舅爷的朴刀呢!”张大媳妇低着头不敢作声,灰溜溜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钱,一溜烟地带着人跑了。看热闹的人啧啧赞叹着:“真是门好亲戚呢!以后莫家可是有人撑腰了!”裴远一晃刀子,众人唬的一哄而散。危机终于解除,莫小碗长长松了一口气。她也没想到,自己费了吃奶的力气都没法解决的事情,他一出面便搞定了。“愣着做什么,推我进去。”男人冷冷道。莫小碗“诶”了一声,推着独轮车将他送回了柴房,他双手一撑,又将自己挪回了床上。那双手臂,看起来真是有力量。花大娘拉着莫小瓢正式进来认舅了,她发现这个便宜弟弟除了凶点冷点,长得倒是挺好,还肯帮人,心中感激万分。莫小瓢十分开心有这么个捕头舅舅,抱着他的朴刀看了好一阵,羡慕的口水直流。为了不搅扰他养伤,莫小碗让娘把弟弟带出去。“不是说与你无关吗?你怎么又想帮忙了?”莫小碗疑惑地问。裴远双手环胸靠在墙边望着黑漆漆的屋顶,道:“无聊!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儿做。”莫小碗无语,正打算出去做晚饭,却听他问了一句:“你不想救你爹了?”第7章 解铃人莫小碗吃了一惊,回头拿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你能救我爹?”裴远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鄙夷的弧度,双手垫着后脑勺,仰头看着屋顶道:“明日,我要吃一只鸡。”莫小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厮真是狮子大开口,家里的母鸡都是要生鸡蛋的,便是大公鸡那也是到了年底才能杀的,这厮开口就要一只鸡,光是听着就肉疼。裴远见她一副抠搜的样子,冷声道:“既然不想救人,你可以出去了。”莫小碗咬牙:“行,你要是有办法,明天给你炖一整只鸡。”男人不满的蹙了蹙眉:“不要炖的,要烤的。”莫小碗无语,浪费!鸡汤可是最好喝的!“行!”她搬了小板凳坐在他床边,打算认真的听课。裴远让她将她爹是怎么进牢房的前因后果说了一回,莫小碗说的很详细,生怕有什么遗漏的。裴远听罢,手指轻轻在床板上敲了几下,眼底闪过一道冷光,道:“你爹的确没偷县令的丝绸寝衣。”莫小碗双眼放光十分欢喜,人人都说她爹偷了东西,眼前这个人是第一个说她爹没偷东西的外人!她虽然觉得他性子冷酷,但是此时却觉得分外的亲切了。“我就说吧!”她一拍巴掌,“我爹就不是那样的人!”男人瞅了一眼她激动的样子,不紧不慢道:“我有言在先,我并不认得凤头县的人也懒得同那些人打交道。救你爹这件事要靠你。”“我?”莫小碗一呆,她无权无势的,在谁跟前都说不上话,她能做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眼底划过一道精光,“这件事你得去找一个人。”“谁?”“秦姨娘。”他殷红的唇角微弯,“她诬陷你爹偷县令的寝衣,只是因为当时一定有一个人从她的寝房偷跑了出去,她生怕被人识破,便谎称你爹进来偷东西,然后再叫人偷偷将寝衣藏在你爹的床下,坐实了这个罪名。”莫小碗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呆呆望着他,太牛了吧,这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他听她说的这些就什么都知道了吗?这半个月以来,从来都没有人这样说过呢。“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诬陷别人她良心过得去吗?”她激动地嚷起来,声音渐渐变大。裴远冷笑一声:“因为她在偷情,倘若叫人知道,只有被打死的份!”蓦然听到“偷情”两个字,莫小碗尴尬的挠了挠头,对着一个男人谈论偷情,这还是第一次。“所以,我找她,她就会承认?”莫小碗有点担心他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男人这次倒没有鄙视她。“你去,不是要她承认,而是威胁她。倘若她不想办法让县令放你爹出来,你就把她偷情的事情嚷的满世界知道。她没有法子,只能帮你。”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莫小碗呆呆想了半天,觉得这个法子真是天衣无缝。“好了,我累了。”他滑到枕头上,枕着手臂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莫小碗本来还想问问怎么才能见到秦姨娘,这会见他已然不理她了,只得灰溜溜的出了门。刚要出门,屋里传来一声:“鸡,烤的。”“知道啦!”她皱皱鼻子,想着鸡就心疼。她挠挠头,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我该怎么见到秦姨娘呢?”她带上了柴房的门,一个小家伙一下子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一边的角落,正是莫小瓢。“姐,我知道怎么见到那个女人!”莫小瓢激动地说,“我帮你!”莫小碗一把抓住他的手,问:“怎么见?”莫小瓢在她耳畔嘀咕了几句,最后说:“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不帮你把风。”莫小碗无可奈何,想着她爹的死活恐怕就在此一举,咬了咬牙,答应了。第二日一早,花大娘便拎着鸡蛋去学堂跟先生求情去了,莫小瓢被叮嘱在家不许到处乱跑惹祸。姐弟两趁着奶奶不注意,偷偷牵着黑子就往外跑。黑子知道要出门,这次倒是乖巧听话的很,乖乖的背着两人哧溜就出了村子,一路往山路上奔跑而去。中午的时候两人才进了县城,牵着驴晃悠在县衙的外头。这凤头县的县衙建的威武极了,黑瓦红墙,墙头高大,门口立着两座大石狮子,有衙役拿着大棒子守着,等闲老百姓看着都是绕道走。莫小碗姐弟两自然不敢往衙役跟前凑。据莫小碗知道的,县令一家住在衙门后面的宅子里,秦姨娘平日里出门不多,偶尔出门也是前拥后簇坐着轿子几个丫鬟陪着。莫小碗自然不是等她出门,因为她压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门。按照莫小瓢的主意,谁家还没个后院,谁家还没个狗洞。如今,他们法子就是钻狗洞,但是狗洞钻进去是一副什么光景,真真是谁都不知道。搞不好,秦姨娘没找着,把自己给送进班房了。所以,这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情。莫小碗和莫小瓢在县衙的前后转了一圈,还真给他们找到了一个狗洞,按照位置来看,应该是县老爷家一家人住的后院子。莫小瓢呆在狗洞外头给莫小碗放风,眼见着四周无人,叫她姐赶紧地钻洞。莫小碗此刻心里就跟擂鼓似的,这种心情就仿佛在万丈深渊上头走独木桥一般。但是想到这是救她爹唯一的希望,她只有舍命一搏。她深吸一口气,回头见四周无人,立即缩了身子往狗洞里钻,她个子不大人又纤瘦,一下子还真给她钻进去了。“汪!”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张狗脸,那黄毛狗儿傻呆呆地望着她,倒看起来不凶。“汪!汪!”“嘘!别叫啊!”莫小碗快吓死了,幸亏她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一个肉包子扔了出去,狗瞧见立即转头去追肉包子,趁着这当儿,她赶紧躲进了一旁的草丛里,猫着腰偷偷看来往的丫鬟仆人。一个丫鬟朝这边看了一眼,见狗在啃肉包子,挠了挠头,疑惑了一下便走过去了。莫小碗拍了拍胸口,吁了一口气,飞快的随着游廊往里钻,一会又躲进了假山里头,在偌大的县衙后宅行走,竟没有给人发现。她正琢磨着秦姨娘住在哪边,她该往哪儿走呢,便听到假山上头有人开始唱曲了。那女人尖着嗓子唱了几句,戏腔落下时,旁边几个人一起鼓掌,赞道:“您唱的真好!这腔调美的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女人哂笑道:“瞧你们这嘴巴,一个个的甜的。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这个水平也不过在自家卖弄一下,要真去外头戏班子里,那是要给人笑话的!”“您这话说的,便是出去,那些戏班子的花旦青衣也只有自愧不如的份。谁不知道姨娘是县老爷最疼爱的女子,走出去还有谁不给您面子?就说那个莫老实吧,您一句话,县老爷说不准就得让他坐一辈子的牢呢,可见县老爷多么宠爱您。”女子娇媚地轻笑起来:“他是不长眼,谁叫他胆大包天,偷哪里不好,居然偷到我屋里来了?”这话听得莫小碗一腔愤怒,紧紧地捏着拳头,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秦姨娘在假山上的亭子里看了一回风景,又唱了一会戏,便觉得无聊了,打算去园子里走走,谁晓得她还没站起来,就看到一个小丫头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大吃一惊,拿纤纤玉指指着她:“你……你打哪儿来的……”分明是个生面孔,衣裳也不是府里丫鬟的,倒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在场的两三个丫鬟也呆住了。“这谁啊?”“打哪儿来的?”莫小碗昂起脖子,朗声道:“姨娘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表妹,特地从外地过来看你的。”秦姨娘一头雾水,扶着额头开始想她哪里冒出来的表妹,怎的连个招呼都没有就蹦出来了?“有个秘密,我只能告诉姨娘一个人。请叫丫鬟们先下去,我单独跟姨娘说几句,这个秘密,可以关系到你和我的生死呢。”秦姨娘一呆,看这丫头口齿伶俐不像个疯子,听到她说“秘密”时眼神诡异,心中不由得一跳,挥了挥手让丫鬟们下去了。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秦姨娘脸色冰冷,哼了一声:“我哪里来的表妹,怎的我自个都不记得?你到底是什么人?”莫小碗也不隐瞒,压低声音道:“我是你抓的莫老实的女儿莫小碗,我今天来是想让你请县太爷放了我爹的。”秦姨娘十分诧异,又觉得十分好笑:“放了你爹?你做梦吧?我也不晓得你怎么偷偷进了这院子,这会只要我一句话,你也得跟你爹一起去坐班房去!”她得意地摇着扇子,倒是有点欣赏这丫头的傻气,这凤头县哪里不好闯,居然往县衙里闯?莫非特意送上门来坐大牢的?这种人她还真是头一次见。莫小碗冷笑,压着嗓子说:“秦姨娘为何要诬陷我爹,我一清二楚。那天晚上,不是我爹进了姨娘的闺房,而是姨娘的男人进了你的闺房,那个男人是谁,我想,只要这消息传出去,县太爷真想查,很容易就能查出来。我爹,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秦姨娘握着扇子的手生生僵住,这下她真的笑不出来了。“你……你胡说!我现在就叫人把你抓出去!”她来不及嚷人,莫小碗就说:“这件事我已经跟我家里人说了,只要我坐了班房,就把这件事写出来交给县里头的说书先生,三天三夜的说,到时候传遍整个凤头县,县太爷恐怕也听说书吧?县老爷听了这说书的,会信几分?会不会派人去查呢?要是真把那人查出来又会如何处置?姨娘的下场又是怎样的呢?”秦姨娘越听越心惊,越听脸色越白,她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焦躁地摇晃了几下手中的扇子,嚷道:“罢了罢了!你这个臭丫头,不就是想让你爹出去吗?!要是他出去,你能不能保证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莫小碗双眼一亮,飞快的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对老天发誓,只要我爹可以出来,今天的话,我莫小碗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我保证!否则五雷轰顶!”秦姨娘瞪着她吁了一口气,“啪”地一声将扇子按在石桌上,咬着牙骂道:“臭丫头,有你的!得了,你从哪儿进来的就从哪儿出去吧!回去等消息!记住,管住你的嘴!”莫小碗扬了扬眉毛,露出胜利的笑容。第8章 魔头莫小瓢在外头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他姐从狗洞里钻出来,脑门上还粘着几根黄色的狗毛。“怎么样?”他兴奋地问。莫小碗点点头,“应该……成吧。”她也不大确信,这件事,只有亲眼见到她爹才算数。莫小碗跟弟弟两个一起骑着驴回家去了。她心情好极了,琢磨着这件事八成有准,想到捕快大人要吃鸡,不由得一阵肉疼。她蹲在鸡笼外头看着一只只乖巧的鸡,心里一阵伤感。母鸡留着下蛋自然是不能杀的,只能对着公鸡下手了。这群鸡里头有三只公鸡,正站在鸡棚里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望着她。“大花、二花、三花,我该选谁呢?”莫小碗十分纠结,“算了,看看谁最肥再说。”她将手伸进鸡棚里,正打算试试哪只最肥,蓦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耳朵后面响起唬了她一跳。“你在干吗?”她蓦地回头,便看到奶奶幽魂似的出现在她的身后。“奶奶……我……”莫小碗望着奶奶一双警惕的小眼睛,努力解释道,“我就看看哪只长得最好。”莫奶奶护崽似的挡在鸡棚跟前,教训她:“我看你是嘴馋了,再嘴馋也休想动一根鸡毛!”莫小碗想解释,可是想着爹还没回家,现在也解释不清楚。她只得后退一步离那鸡棚远一点,省的待会奶奶一拐杖就敲过来了。一扭头,看到娘从外头逮回来莫小瓢,一边走一边教训:“让你到处跑,这么晚了不回家,上哪儿去了?好容易哄的先生答应让你回去学堂,我回来满村子找你们姐弟俩也没找着人,说,上哪儿去了?”莫小瓢自然不能说他上县城里去了,撒了谎,叫道:“我去山上玩了,春天那么多花呢,可好看了!”花大娘一听,双眼瞪的溜圆,一巴掌拍在他肩头,骂道:“还到处跑,赶明儿给那个裴魔头抓去!咯嘣一声,咬碎骨头给吃了!”莫小碗是听过这个裴魔头,听说是京城的锦衣卫,杀人不见血的大魔头,村里人都说他杀人如麻,还带剥皮拆骨,那样的鼎鼎大名,能从京城传到山村,可见是多么可怕的人物。不过她还真没听说这个裴大魔头还吃小孩的。她不由得好奇:“娘,你说裴大魔头还吃小孩啊?我咋没听大家说过?”花大娘啐道:“什么是妖魔鬼怪,当然是坏事做尽的啦!若是见到像你们这样可爱的小孩,自然是一口一个!你们两个,都给我小心点,不要再到处乱跑了!”听她娘这口气,莫小碗就知道这肯定是她娘胡诌出来的,那大魔头远在京城,怎会到山村里来吃小孩?背着她娘,她跟莫小瓢两个互相做了个鬼脸,都是不信。“若是有一天,我倒要见识一下那个大魔头到底长什么样子,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吗?”莫小碗自言自语道。此刻这位裴魔头正无聊地听着屋外对他的议论,他倒是没想到,他人在京城,名声居然传到这儿来了。剥皮拆骨的事情他倒是做过,吃小孩?他还真没那个爱好!暮色降临,莫小碗坐在院子口的板凳上看着不远处的小竹林,她撑着下巴呆呆想着,秦姨娘会实现她的诺言吗?她爹会回来吗?远远的,似有踩着石子的声音,她想,她一定是幻听。渐渐的,暮霭中出现了一个人影,缠绕着雾气,仿佛从梦中走过来的一般,那人憨厚地笑着,叫了一声:“小碗!”莫小碗揉揉眼睛,这感觉特别像在做梦呢。直到那人到了她的跟前,习惯性的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她才恍然从梦中惊醒,一下子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响亮地叫了一声:“爹!”“欸!”对方也答得十分响亮。屋里的人听到声音,齐齐出来看,一个个都看呆了。莫老实对着家人晃了晃手臂,高兴地说:“我回来了!本来以为今天赶不回来,谁想到半路遇到个赶车的,就搭着车回来了。”花大娘激动的张了张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倒是莫小瓢一下子扑到了他爹的怀里,哭道:“爹,你终于回来啦!”莫老实感动地揉了揉眼睛,感慨道:“蹲了半个月的大牢,还是家里好啊!”莫小碗趁机道:“娘,我这就去给爹杀只鸡庆祝一下!”这话成功的迎来了她奶奶的眼刀。倒是花大娘开口道:“好,娘,你觉得呢?孩子他爹在牢里这些时候,可不是受苦了,得给他补补。”听到媳妇这么说,莫奶奶终于肉疼的艰难点头了:“行,那就……杀只□□!”莫小碗开心极了,正好趁机解决捕快大人要吃鸡肉的问题。喂鸡到底有她的份,从大花二花三花中选一只出来是极为困难的,她只好伸手随便抓了一只。她将两只鸡腿卸了下来,对她娘说要烤着给柴房里的花捕头,她娘感激他帮了他们,自然无有不同意的。剩下的鸡架和肉她一锅炖了给家里人吃。养伤是一件极为无聊的事情,他什么都不能做,便只能天天听着这家里发生的各种响动和八卦。“你爹回来了?”他问。莫小碗高兴地点头,将一只盘子端到了他床边的木墩上,他闻到香气这才瞅了一眼,只见盘子上搁着两只烤鸡腿,一盘青菜,一大碗米饭。裴远皱了皱眉头:“说好的一只鸡,莫非这只鸡光长了两只腿?”莫小碗双手合掌拜托道:“鸡是我奶奶喂大的,她那边最是难说话。今儿我爹回来,我就趁机弄了这两只烤鸡腿给你。你将就吃着。拜托拜托嘛。”看着她嘟着红红的小嘴,鼓着肉肉的小脸,一脸央求的样子,他居然有一点点心软。当初在诏狱当中,他以铁石心肠著称,无论男女老少,怎样美艳的女子哀求哭喊,他眉毛都不会动一下。今儿这是怎么了?他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拿起了一只烤鸡腿,喷香立即袭来。他素了几日,今儿算是吃的第一口荤腥,果然闻起来十分诱人。鸡腿的确是烤的,带着一股果木的熏烤味,跟平常菜馆里的烤鸡有些不同。他有点好奇味道,咬了一口,立即喷香扑鼻,这鸡腿烤的不老不嫩,不咸不淡,外酥里软,带着果木熏烤的香气,十分开胃。香烤之中还带着些许的辛辣,居然还能下饭,竟比他在京城里吃的大馆子做的还要好。他一口气啃了两只鸡腿扫完了青菜和米饭,吃的饱饱的,几日来难得的满足。莫小碗吃惊地看他风卷残云似的吃法,心里道,昨儿还觉得他吃饭风雅,今儿就暴露了。“味道不错。”难得他一句夸奖,莫小碗笑着收拾了碗筷,道:“那是自然的,这村里帮厨没有不叫我去的。”裴远不由得挑了挑眉,这丫头只做个帮厨?可惜了。对于莫老实的出狱,莫小碗和莫小瓢商量了,只跟父母说是花捕头在县城有熟识的人,让他们带话给县城的捕快,这才能将他爹放出来。他们当然不能说是两个人钻狗洞去威胁了秦姨娘,她娘知道了一定会吓死。莫老实得知家里有个做捕头的小舅子,不由得心中十分崇拜,如今小舅子又救了他,他心中十分感激,特地十分郑重地过来向裴远作谢,只是他发现这小舅子性子冷,不怎么搭理他,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也就退出来了。他琢磨着让小舅子住柴房很是过意不去,但是家里并没有多余的房间,一时半会也只能委屈他住在那儿。见着他小舅子睡的都是破洞的被子,他亲自翻找出一套崭新的被褥,让莫小碗给小舅子送过去了。柴房里点着昏暗的油灯,裴远坐在一旁的木墩上,看着莫小碗忙碌地换被褥。她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可是做起事却有模有样的,家事、农事仿佛什么都难不住她。“你多大了?”他似乎有几分好奇。“我六月的生日,今儿十五,再过两个月就十六了。你问这个做什么?”她回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乌黑的大眼睛里闪耀着两处淡黄色的小火苗。“没什么,”他不自然地转过脸。“你多大呢?”她也好奇地问。“大你十岁。”莫小碗一愣,仔细盯着他的脸看,叹道:“啊,看起来也没那么老呀!”男人的嘴角微微抽搐,横了她一眼:“二十五,很老么?”第9章 好看“像我们村里二十五岁的汉子娃娃都能打酱油了……”莫小碗突然意识到这话不妥当,他说他没有家人,这个年纪自然也没有成亲,说这话不是戳着他的痛处吗?她回头偷偷瞥了他一眼,只见他望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倒是没有生气。莫小碗悄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低着头继续整理床铺。裴远自然不会因为这小丫头一句话就生气,他在京城时,多少达官贵胄的世家上门提亲踏破了门槛,他都没答应。至于那些达官贵胄的千金是不是都对他趋之若鹜,他觉得自然也是的。虽然偶尔遇到些贵女看见他脸都白了,大约是太过激动的缘故。至于他为何至今没有定亲,只因为他真的很忙。二十来岁他便做了锦衣指挥使,手下那么多人,皇上那么多命令,许多要紧的事情他不放心别人去做必须亲力亲为,常年出差各地,日夜批阅卷宗,还得去诏狱抽打犯人,他哪里有那个闲心思谈情说爱?尤其是一瞧见那些晒点日头就要晕、说句话就要喘的娇小姐,他着实瞧不上。若说闲,倒是这几日闲的很,有事没事便是睡觉,把他几年没睡的觉全都睡完了。“你家里有书吗?或者话本子?”他换了话题。莫小碗已经收拾完他的床铺,将原先的破被子抱在怀中正准备出去,陡然听了他这么一问,愣了一下,回头看他问:“千字文看吗?”裴远无语:“不看!”“三字经呢?”他抚额:“你逗小孩呢?”莫小碗无奈道:“那可就真的没了。家里只有小瓢的课本。像话本子那样的东西,恐怕就是村里头最富的人家才藏着几本呢。”“算了,当我没问。”他揉了揉眉心,果然是穷乡僻壤没错了。莫小碗抱着被子出去了,心里嘀咕着,这捕快大人还是个文化人啊,还看话本子呢。她家里读书的也就小瓢一个人,她长这么大三字经上的字都没认全呢。莫老实回家的事情第二天便在村里传开了,大家伙都觉得之前大约是误会莫老实了。众人都知道县令大人最是记仇,原先有人弄坏了县令大人家的篱笆,就被关了整整两个月。倘若莫老实真偷了县令家的东西,能半个月就出了那大牢?定然是县令大人找到了真正的偷儿这才将莫老实放了出来。再加上莫家现在住着一位厉害的捕头,村里人都是见识过的,如今莫家人走出去,村里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莫小瓢给他娘送回了学堂,莫小碗觉得他爹一回来,家里的一切都会开始好转了。她瞧见他爹一早起来就乒乒乓乓地忙碌,好奇地问:“爹,你这是干啥呢?”莫老实一边刨着木头一边神秘地笑道:“现在不告诉你,等过几日做好了,你就知道了。”莫小碗挠头,他爹居然也会搞神秘了?爷俩正说话,隔壁陈美娇找过来,笑吟吟的进来拉着小碗说:“我告诉你,村长家有活了,这次村长六十大寿,流水席!你可一定得去!”莫小碗听了十分高兴:“真的?啥时候?”“明日!要好些人帮忙,你尽管去就是了!”陈美娇一边说一边探头看旁边的柴房。昨日的事情她是听别人说的,莫家的热闹她只看了上半场却错过了下半场。人人都说莫家的舅爷威风极了,可她偏生没瞧见。“你舅舅住在那儿?”她悄悄用手指指了指,低声说。莫小碗点头。陈美娇有些疑惑:“他真的是捕头?”莫小碗又点头。陈美娇自言自语地琢磨:“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家有人做捕头的,等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