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明五指紧紧收拢,压低声音道:“你若想退,我便有法子。”莫小碗听的一惊,越发觉得他说的离谱了,这话要是给裴远听到……她真难以想象,她可是知道那位醋劲有多大。她迅速的看了看周围,觉得应当没有锦衣卫吧,不然记下来可不得了。“陈公子,这些话不必再说了,你好容易来一趟,都是同乡,我娘时常念叨你,我这就去叫我娘过来陪你坐着,我亲自做几个小菜招待你好了。”陈元明还要说些什么,莫小碗已经忙不失迭的叫她娘去了。她觉得陈公子再说下去可危险极了,那个人不知道又有没有叫人记在小本子上呢。陈元明坐在原处,紧紧皱着眉头,他本期待她是满腹委屈向他诉苦,亦或者她会是满眼的对他期待和留恋,然而都落了空。他心里很失落,但是不甘心。他不能让莫小碗跟着裴远一条路上走到黑,他得想想法子,将莫小碗拉回来。不一会儿,花大娘过来了,莫小碗趁机去厨房做菜去了。花大娘看到陈元明格外高兴,她素来就喜欢这个少年,原本就是看好的女婿,如今见他身着锦袍身居御史台,更是十分的开心。她拉着他问东问西,依旧是越看越喜欢,心里老大的遗憾当初怎么早点替他跟小碗两个人定亲。莫小碗做了菜,又叫了爹和奶奶,还有赵大厨跟赵普,一大桌子,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说起话来分外的熟稔热闹。吃罢了饭,花大娘本叫莫小碗送一送陈元明,倒是莫奶奶觉得她做事糊涂,赶紧叫赵普送他。陈元明本待再和小碗说说话,结果送他的是赵普,这下没话说了,闷闷的回家去了。莫奶奶对花大娘嗔道:“你这糊涂劲,都不如我这一把年纪明白。现在女婿是什么人,你竟叫小碗送陈小公子?万一传出什么话来,你叫小碗脸上好看?”花大娘这才恍然大悟,直戳自己的脑门,说自己糊涂。“唉,娘,你不知道,我就是惋惜呀。当初……”莫奶奶摆摆手:“人啊,往前看,你说你老是往后瞧个什么劲儿?如今桥是桥路是路,要再绞缠在一起,我家小碗成什么人了?”花大娘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娘说的是,我晓得了。”回到家里,莫小碗心里有点忐忑,她晓得裴远的习惯,说不准又有什么小本子记下了什么。金秋送爽,到了傍晚便十分凉爽,抬头见窗外天色渐暗了,他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在忙什么事情。他因为公事繁忙,回来的时间并不一定,尽管他尽量早早归家,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准时,若是卫所有事耽误了,或者宫里皇上留住了,便会耽误到天黑。她在梨花坞已经吃过晚饭,便去沐浴更衣,出来披着头发,穿着粉霞披帛坐在后花园的亭子中,借着习习凉风吹头发。陈元明说的那话时不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做锦衣卫指挥使真的那么危险?裴远应该不会英年早逝吧?万一她怀了孩子,留个遗腹子可怎么是好?越想心里越慌,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她吁了一口气,又想起上次他回来的时候,她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但自那次以后,他回家来身上再也没有血腥味了。正胡思乱想着,蓦地一人从后面将她抱住吓她一跳。闻到那人身上淡淡的青檀气息,她心神安定下来,问:“吃了没有?”裴远一手揽着她的腰肢,坐在她身旁,将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道:“在宫里吃了,因为陛下的缘故,耽误了时间。回来晚了,娘子原谅则个?”莫小碗笑着睨他:“我哪里敢生你的气?你可是鼎鼎大名的指挥使大人呢。”裴远笑着道:“是,还吃小孩的那位,一口咔嗤一个,正是在下。”这话还是当初她娘形容裴远专门吓唬她跟莫小瓢的,听到他的话,小碗被逗笑了。她嗅了嗅裴远的身上,道:“有酒味?你喝酒了?”“菊花酒,陛下赏赐,不能不喝。”菊花酒的度数并不高,她知道他善饮,这点酒醉不了他,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脸上连烫都不烫。“娘子洗的香喷喷的。”他将她抱在怀中,低头嗅了嗅她的头发,下颌蹭着她雪白的脖颈,忍不住低头在她脖颈上啃了一口。莫小碗吓了一跳,这会儿虽然没有丫鬟在,可是夕阳如血,照的这般明亮,可不能胡来。她嫌弃的拨开他,指着映着夕阳的水池面,道:“陪我看看夕阳吧,别瞎闹了。”男人笑笑,便拢了拢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倒影的如火似荼的夕阳。看着夕阳,他娘子的身上也披着粉霞色的披帛,女子同晚霞争辉,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娘子更好看一些。“娘子比较美。”他道。莫小碗笑睨他:“你嘴巴怎么这么甜?跟抹了蜜似的。”“何时没有抹过蜜?只要娘子亲过,便比抹了蜜还甜,不信娘子再试试?”女子被他那荡漾的眼波看的心儿慌慌,靠在他怀中却别开脸,嫌弃的说了一句:“不要。”小碗看着那夕阳,看着看着心里却浮起几许伤感,有句老话说的好,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如今裴远的权势可谓是到达巅峰,陛下对他言听计从,一句话能定人生死,眼线遍布天下,就连太子晋王都争相拉拢。那日宫宴,虽然是她做菜好吃,但是倘若不是因为看着裴远的面子,众皇家贵人未必会对她那般亲切。有些事情,就怕盛极则衰。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上届指挥使结局如何?”一个从来不考虑也不参与朝政的小丫头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叫裴远着实有些意外。他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莫小碗忍不住攥着他胸前的衣襟,抬眼看他脸色,见有些凝重,便知道不好。“他死了?为何?”她紧张起来。“死了,”他不想糊弄她,“死的时候年纪不过四十。”小碗一惊:“他怎么死的?”“谋反,腰斩。他是我师傅,却是我监斩的。”小碗不听则以,一听惊骇异常:“真的谋反了吗?”他点头:“证据确凿,权势已极,忘乎所以。”“啊……”莫小碗陡然惊叫了一声,捂着肚子道:“有点疼,是不是肚子抽筋了?”裴远这下慌张了,他不懂诊脉,立即打横将她抱起直接送入了内室,又叫人立即去叫太医过来诊断。不一会儿太医过来了,诊脉片刻,不由得喜形于色:“恭喜大人,夫人有喜了。”裴远先是惊愕,紧接着心中满溢狂喜,孩子,他有孩子了!这么快,是他始料未及的。“她……她身体还好吧?”因为惊喜,素来冷静的他舌头都开始打结。太医笑道:“无妨无妨,夫人身体健康,胎相平稳,只是现在怀胎时间还浅,这才一个月,要多加注意,不要太劳累。”说到“劳累”两个字,他给了裴远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裴远体会到了,心里有些遗憾,他的福利期怎么的这么短暂?这下,可不得隔上一年了。太医开了安胎药便离去了,裴远叫人赏了金子,太医十分欢喜。转头见小碗要从床上坐起来,裴远急忙过去扶着她,仿佛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小心翼翼地道:“别乱动,不要动了胎气。”她忍不住笑:“我是乡村出身,在我们那乡下,女人八个月还在干农活呢,我这才一个月,就跟没怀孕一样灵活,哪有那么脆弱了?”裴远郑重其事道:“话不能这么说,大夫说了,头三个月最为要紧,若是不慎重,可会出乱子。”说起出乱子,方才莫小碗正是听了裴远说起上位指挥使的下场给吓了一跳,肚子便似抽筋一般的痛起来,请了大夫看出了胎相。如今她怀了孩子,之前脑海中那“遗腹子”三个字便在脑海中回旋,吓得她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腰。她听了陈元明那番话,并没有抵触裴远的心,她当初就知道他的名声,也知道他的做派,她早已说过,若他入魔,她就随他入魔。若他成仙,她便随他成仙。她出身农家,本也没有多大出息的一个小丫头,如今飞上枝头过上这锦衣玉食的生活有了这神仙菜的名气,都是靠着他一路走过来的。村里有句老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挑着走。他上天下地刀山火海她都随着他,只是如今有了孩子,她却害怕起来。“我没事,我只担心你。”她发自肺腑的说。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万字打卡完毕。一万字分三更太麻烦了,所以干脆两章更新,一更五千字。第83章 教训“担心什么?”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柔声安慰道:“什么都不必担心,这个职位该当如何, 我心里有数,绝不会像上位那样重蹈覆辙。”小碗听他这么说,心中渐渐安定下来。大约是因为怀孕,方才肚子折腾了一下, 她困倦起来, 这时候丫鬟端来了养胎的汤药,裴远亲自喂给她喝了让她睡下,这次从房里出来。望着天边, 晚霞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暗蓝色的天空。他眼眸微冷,心里明白今日小碗为何这么多的担心, 都是因为那个人的那些话。陈元明去找过莫小碗这件事他已经知晓了,他知道小碗不喜欢锦衣卫那番做派,便不在小碗跟前表露出来,在她跟前只当作不知道。但是陈元明说的那些话,其心可诛!他冷冷扬唇:这小子竟然胆大包天想动他?真真是太嫩了些,痴人说梦!他当真以为他进了御史台就真的有什么了不起了吗?晚上天气渐凉,莫小碗原先有些畏冷,但是自打嫁了裴远, 便没有觉得冷过,只因为旁边总有个暖炉,让她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大约是睡得早了, 她半夜醒了睡不着,帐外点着一点暗暗烛火,男人抱着她,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她侧过身子,认真的看他眉眼,拿手指去轻轻的滑动。这是她的男人呢,这么修长的眉毛,这么高挺的鼻梁,这么诱人的嘴唇,就是闭着眼,气度也是这么高贵。她看着,怎么看都喜欢。世人都说他是个暴戾成性的人,只有她才知道他心底是多么的温柔。她低头,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唇,见他眉头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醒。她觉得这样偷偷进行的小调戏很有趣,又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没想到却被他一只手抓到。“睡觉。”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倦意,“大半夜,玩游戏?”她怎么忘了,他做锦衣卫的,素来警醒的很,大约她偷吻的时候他便醒了。莫小碗红了脸,翻了个身准备装睡,却被他搂紧靠在他胸前,低声道:“不要因为我不能动你故意挑衅我,信不信我还有别的法子?”女子轻轻蹬了他一脚:“不理你,我困了。”男人微微笑了笑,轻轻吻了吻她的肩头,合上了眼睛。他就知道,他的女人是爱她的,谁都撬不走。现在她又怀上了他的孩子,陈元明那厮还想撬墙角,做梦!没两日,康帝给了他一样东西,看到那东西,他眼底的冷意越发凛冽。陈元明下朝时路过东直门的西巷子,那巷子一直通向他在京城的家。巷子口,一人骑马昂首而立,他抬头看那人,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斜挎金刀一身绣金麒麟服,仿佛天神下凡。裴远!他心下一跳,立即垂了头要绕路走,那人却开口了。“陈御史日前在殿上仗义执言,今日怎么怕了?”陈元明立住了脚跟,讥诮的扬起唇角,转头道:“谁说我怕了?不知道指挥使大人有何指教?”裴远翻身下马,到了他的跟前,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子“啪”的一声扔在了他的怀中。“陈御史写的好折子!”陈元明脸色微白,这折子分明是他在御史台写了之后呈给陛下的,前日呈上之后陛下并未给批复,怎么到了他的手里?这折子上,是他弹劾裴远的内容,说裴远独断专行、恃宠生骄,又说诏狱设刑过于严苛残忍,民怨沸腾等等,种种全都归罪于裴远身上。上呈这折子,自然是要陛下治裴远的罪。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折子陛下不但没有批复,还给到了裴远的手里。“看明白了?”裴远扬唇冷笑,“我知道御史台素来敢说话,也不怕陛下申斥。只是陈御史这一番胡说八道,哪里来的根据?”陈元明咬牙,他自认说的句句真实,裴远权势过大,势必成为皇朝的心腹大患,恃宠而骄都是事实。但是要真说证据,叫他哪里去找?陈元明冷哼一声:“这些话是真是假,裴大人心知肚明,陛下心知肚明,又何必我来解释?”裴远歪头笑笑,转了转手腕,蓦地拎起了他的衣领子,唬的陈元明叫道:“你做什么?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你敢当街杀人?”这时正有行人路过这巷子,一看到这情形,转头就走,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裴远讥讽道:“陈元明啊陈元明,你那日找我娘子说了些什么,我一清二楚。我若要对付你,不过一根手指的功夫。此时此刻,我便是在这巷子灭了你,也不会有半个人吭声,你信不信?折子为何从陛下那里到了我的手里,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不想想其中缘由。”饶是陈远明再胆大,看到此时此刻阴森森的裴远,又想起他的恶名,他背心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上奏给陛下的折子居然到了他的手里,可见陛下多重视他裴远。倘若裴远现在真的杀了他,恐怕陛下真的未必追究。“求饶?”陈元明紧紧咬牙瞪着他,一个字没有吭出来。他自有文人的风骨,打死都不会求饶。“锦衣卫的存在本就是陛下的意志,而我做的事情,不过是执行陛下的命令罢了。你弹劾我,便是找死!”裴远蓦地甩开他,陈元明一个不小心差点摔了个趔趄。“倘若不是看在你是小碗同乡的份上,你现在头顶上这顶乌纱帽早已没了!我看你是个有风骨的读书人,你身为言官喜欢胡说八道我忍你三分,但是倘若你再在小碗跟前嚼舌根,信不信我立马将你的舌根子拔.出来!”陈元明顿时只觉得口中一凉。“还有,小碗已经怀孕,我希望她安心养胎,但凡我知道你出现在她眼前,呵呵!”他目光冷嗖嗖的下移,落在他的腰下三寸,“拔掉的可不只是舌根子!”连你的命根子,都给你拔.出来!男人翻身走了,陈元明吓得双脚微抖,他知道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裴远,说出这些话绝不是吓唬人的。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想起他方才说的话,锦衣卫的存在本就是陛下的意志,所以……他所有所行的事情,都是陛下的意思罢了?锦衣卫的暴戾名声都由他担下,但实际上暴戾的,其实是当今的皇帝。他说这话,是为了点醒他罢了,免得他自找死路。想到这里,陈元明的背上仿佛爬过一条阴冷的蛇,人说伴君如伴虎,当真是君心难测啊!他想到莫小碗有了孩子,不由得长叹一声,但凡女人有了孩子,便再也走不动了,看来,这辈子,他们是真的没有缘分了。莫小碗当然不知道裴远去教训陈元明了,她记挂着今日得去裴国公府走一趟了。她其实并不想去,但是老太爷在那边,于情于理,她总得去拜见一下。正好今日裴远休沐,便带着她一起坐马车往裴家去了。早前已经送了帖子过来,门口早有小厮望着了,见马车过来,小厮立即进去禀告,裴远的堂兄裴言迎了出来。裴言见到莫小碗的时候,脸上露出热切的笑容,亲切问了一句:“这位就是弟妹了吧?”裴远扶着小碗,点了点头,随着裴言一起进了宅子。如今裴国公家除了整日修仙的老国公,官职最大的便是裴远的大伯裴英,四品的侍郎职位,年纪一把了职位还在年轻的侄子之下,脸上好生无光。何况侄子裴远这个三品,恐怕比一些一品还要厉害,叫裴英不能不另眼看待。他几个儿子,没有一个能有裴远这般出息,都依托在他的庇护下在各部中谋个职位,他日想要升迁,恐怕还是得靠裴远照应才行,因此裴英一向不敢得罪这个侄子。当初裴远说要娶农家女子,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就应下了。小碗才进正院,却见院子里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在玩蹴鞠,大点的女孩八岁的样子,穿着红裙扎着双髻,生的雪玉可爱,手里拿着一个彩球探头望着她。另外一个男孩穿着蓝色小锦袍,不过六岁的样子,也抱着一个球好奇的望。“叔叔!”看见裴远,小女孩开心的跑过来拉着他的手,远不像大人这般生分客套,极天真道:“叔叔为何好些时日不来看绵绵?绵绵想和叔叔玩呢!”从下马车到裴府这段距离,裴远脸上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这个时候才见露出一丝笑容,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顶,笑道:“叔叔忙,今儿得了功夫过来看你。”小男孩也凑过来,“叔叔”的叫着。裴远转头看向小碗,问:“方才的盒子呢?”小碗叫身后的春兰把盒子拿出来,她本以为这盒子里头是给老太爷的礼物,不曾想到盒子里是几个时鲜的玩具,样式十分新鲜,连她这个大人看着都觉得好玩。裴远将盒子里的玩具分给两个孩子,孩子天真无邪的欢笑一声,高兴的拿着玩具便开始玩起来。看着两个孩子,小碗看他的嘴角浮起了浅笑。他原先曾经跟她说过,这裴家,他之所以没有真正报复,无非是看在几个侄子的份上罢了。孩子天真无邪,真正无辜。小碗嘴角弯起,她就知道,她的夫君心底那份良善,是抹不掉的,绝不像世人口中那般冷酷暴戾。孩子们去玩了,进了正堂,裴英夫妇都坐在两侧,上座坐着老太爷裴国公。裴国公年纪已经大了,身着深檀色仙鹤祥云锦袍,须发花白,年近七旬,忙于修仙,基本已经不理世事。但是媳妇杨氏这几日在耳畔不断唠叨新妇不守规矩没把裴国公府放在眼里,他心底还是有几分不满。他们要来是打了招呼的,今日正好百官休沐,裴英也不必去官衙,便在家里等裴远。今儿算是新妇第一次上门,长辈在上头坐着,虽然来的迟了,新媳妇茶还是要递的。小碗早先学过规矩,便按照官家规矩,行礼之后双手托着茶杯分明敬给祖父和伯父,两位长辈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到了杨氏这边,杨氏一边伸手接茶一边道:“这新媳妇茶可真不容易喝呢,要说这京城里,谁不晓得裴国公府,不想你到今儿才找着路呢?”这冷嘲热讽谁能听不出来,莫小碗一边递茶一边道:“相公素来公事繁忙,这边的事情总得相公腾的出空才好过来。只是相公同别人不同,办的是陛下的差事,陛下这边的差事,谁也不敢耽误不是?”这话将她怼的结结实实,又说的滴水不漏,她杨氏总不能说国公府的事儿比皇帝的事儿大吧?杨氏气的差点翻白眼,说了一句:“你倒是越发会说了。”说罢,还是接过了茶杯,抿了一口。裴远在一旁瞧着,不由得眼底掠过一丝得意,他这小媳妇,倒也知道怼人了。杨氏那几句嘲讽的话吓得裴英急忙看侄子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这才心里安定了几分。他这个媳妇,老不安分最会找茬,明明知道裴远是老虎,偏要去捋胡须。前阵子她去裴远府上闹,回来便出来一堆子事情,瞎子都知道那些都是裴远叫人做的,如今她倒好,好了伤疤忘了痛了,又想作妖。她作妖,最后还不是大家跟着一起倒霉?这么想着,裴英抬眼剜了杨氏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杨氏冷笑了一下,低头喝茶,她才懒得理会这个软骨头相公,不说话,难道憋死?裴国公想起杨氏之前跟他提到的事情,便道:“既然孙媳妇今日过来,不如就在这国公府住几日吧,也好学学这家里头的规矩,毕竟出身不高,总得有人调.教。我瞧着你伯母甚是会调.教人,就交给她吧。”老太爷自说自话,听得在一旁的裴英和裴言父子俩一愣一愣的,这事情先前也没听老太爷说起,怎么就提起这茬呢?老太爷怕是不晓得裴远的厉害吧?裴英急忙看裴远的脸色,果然看到他那张脸迅速冷了几分,嘴角浮起几分讥诮。裴英心里发慌,便想着裴远怕是生气了。“咳咳!”裴英干咳几声,示意杨氏推掉这差事。哪想杨氏十分得意道:“爹说的没错,调.教小丫头这事儿媳妇最拿手。媳妇出身高门贵户,各种规矩清楚的很,侄媳妇若是在家里呆上十天半个月,保证出门便是大家闺秀的派头,决计不会叫人看出是小家小户出身。”这下倒好,老太爷说住几日,到了杨氏这边成了十天半个月。这话听得裴远脸色又冷了几分。裴英的干咳声越发大了,脸上涨的通红,杨氏全然当作没听到,还说了一句:“夫君,你渴了就喝茶,别咳坏了嗓子。”莫小碗听着这话,心里有些好笑,老太爷这几句话怕不是给杨氏洗了脑子,裴远这位伯母当真是能作呢。老太爷发话,她这个孙媳妇不好说什么,她看着裴远,倒要看看他怎么说。“小碗没法子住在这里。”他一开口,便拒绝了老太爷和杨氏,老太爷有些生气,捋着胡须问:“为什么?”“她有了身孕,我府上请了最有经验的嬷嬷来照顾她,便是日常饮食都是精心定制的,留在国公府让伯母调.教?若是有什么闪失,伯母担当得起吗?”“这个……”杨氏惊讶极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莫小碗这么快就有身孕了,无论什么规矩,都大不过身孕,这下她的计划恐怕真的要泡汤了。裴远又冷笑看着杨氏:“伯母觉得我娘子需要学规矩?我娘子连陛下皇后跟前都见过了,两位都十分喜欢她。不知道伯母哪里来的底气,敢质疑陛下娘娘的眼光呢?”这番话说的杨氏脸上红一片白一片,十分难堪。她咬着牙,气只能往肚子里咽。裴言急忙打圆场道:“我母亲失言了,我们哪里敢质疑陛下娘娘,初心不过是为了弟妹好。弟妹既然有身孕,自然是在家中好好将养的好,不适宜四处走动。”裴老太爷有些尴尬,晚辈们自说自话将他的话都否定了,他还能说什么,便岔开了话题,道:“时间到了,我该去打坐了!”老太爷自去打坐吃金丹,杨氏脸上愤愤低头不语,裴英打算请夫妇两人吃了午饭再走,裴远只说有事便带着小碗离开了。离开时,绵绵过来拉着他的袖子,问:“叔叔几时再来?”裴远拍了拍她的头顶:“改日再来。”绵绵看起来有些失落,小碗笑道:“绵绵,改日我叫人邀你和弟弟一起到我家里住几日可好?”“真的?”绵绵高兴起来。“拉勾好不好?”莫小婉伸出手指,绵绵开心的跟她勾了勾小指头,目送他们离开。裴远问小碗:“你怎么想起邀请绵绵姐弟上家里玩?”小碗拉着他的手笑道:“我晓得你喜欢小孩子,我也喜欢。”裴远释然一笑,将她揽在怀中,叹道:“如今我这小媳妇倒是成了我的知心人,这么懂事,该如何是好?”小碗莞尔一笑:“你不要总是那么忙,多陪陪我就是报答了。”“娘子,遵命。”话音落下,两人相对笑了起来。裴国公府门口,杨氏斜着眼睛看那马车远去,裴英站在她身侧,回头看着自己的小孙子孙女,叹道:“裴远那小子铁石心肠,没想到真正让他心软的,原来是院子里的那两个小的。以后裴国公府发达,恐怕就靠这两个小的啦!”杨氏哼了一声:“你就怕他!以后的事情谁晓得,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以后的事情,我等着瞧呢!”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打卡第84章 静好自打莫小婉怀孕之后, 裴远便不叫她亲自做梨花坞的菜,若是她去梨花坞, 只许她看看,指导一下,并不许她亲自动手沾了冷水。若是她忍不住动了手沾了冷水,回去他总是知道, 必定要被他念叨的。被他念叨了几次之后, 她觉得裴远真比她娘还要管的严,也就真的不动手了。幸亏赵大厨来的及时,她的菜系师出赵大厨, 用料改良方面她一说, 大厨多年经验一听就明白。因此这梨花坞中,也就只有赵大厨镇得住场子。她原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快怀孕, 如今想着若没有师傅,她这梨花坞怕是真的维持不下去了。许多事情交代之后,她便乐于到处游一游走一走,畅快一下心情,不然怀孕的人老是憋在一处是容易抑郁的。陪她到处闲逛的人自然是陈玉罗,玉罗是个贴心的姑娘,知道她怀孕闻不得荤腥的味道,便将她请到自己家里, 特地让家里的大厨子做了一桌素菜招待她。对于陈太师这种老饕,府邸里的厨子自然也是京城数得上数的,两人就坐在花园假山上小亭中一边赏花一边吃着小菜, 十分愉快。陈玉罗见她老去拿果篮子里的橘子吃,不由得捂嘴笑道:“人说酸儿辣女,你这肚子里可不是个小公子?”小碗一怔,低头看自己的肚子,如今快要两个月了,肚子也只是微微凸起一点,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橘子,近来的确口味有变化,喜欢吃点橘子山楂之类的。肚子里真的会是个男孩吗?她唇角微微勾起,想起裴远的样子,倘若男孩像他,可不是一位威武的小男子汉?甚好甚好!“男孩好啊,我喜欢男孩。”小碗一边吃着橘子一边笑道。玉罗笑道:“无论男孩女孩都是我侄子,我都喜欢。哦!”她突然想起什么,“我给孩子准备了礼物呢!”小碗摇头笑:“也忒早了些!”玉罗想起来便要去拿,叫她在亭子里先吃着,抬腿便往自己院落那边走去。她下了假山,走了个捷径,穿过一处狭窄的□□,那□□之上花藤一路环绕,光线微微有些黯淡,她低着头走,冷不丁裙角被草根绊住,身子莫得向前倒去,本以为要摔个脸贴地,不想迎面一人伸手便将她给拦腰抱住了。紫檀香的气息袭来,玉罗吃了一惊,抬眼时,便看到一张白皙俊俏的脸,他修长的眉眼里透着儒雅高贵,她怔了一下,这位可不是太子吗?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太子抱着她,只觉得怀中人腰肢柔软香气袭人,不知道是她的发香还是体香,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让人闻之忘俗。他低头看她,只见几点斑驳的金色阳光透过花丛映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一张俏脸清纯又娇艳,真真名花不及其美。太子勾了勾唇角,问:“玉罗妹妹站稳了吗?”陈玉罗慌得站直了,退后了两步,脸上浮起红霞,低头道:“玉罗参见太子殿下!”太子笑看她:“慌什么?走路这么不小心?你我好些时候没见了,倒是这么生分。这里是你家,俗礼不行也罢。我过来看你父亲,顺便在这园子里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