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她又哭道,“若不是大人对小女有心,为何那日大人会倾力相救?小女不敢同夫人争长论短,无论是奴婢还是侍妾,小女都心甘情愿!只要能追随大人左右,心意已足。”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打卡第86章 情敌那日, 她乘坐马车去游园子,不想半路那马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发癫, 蓦地狂奔起来,就在马车快要倾倒,她即将要从车厢里被甩出来的时候,是他, 纵身将她救了下来。那时她觉得危险极了, 他若是一个不当心,便会被疯马踢到,还会被车厢压伤, 但是饶是这么危险, 他还是尽力救下了她。当时在他怀中回头看他,便惊艳于他的容貌, 这样翩翩贵公子,当真是叫人一眼倾心。她想着,或许她美名在外,这公子是暗中倾心于她的,所以才能在这关键时刻救了她。从前就有些暗中钦慕她的公子,或者送点诗词、或者送点小点心,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在她的周围。只是她都瞧不上罢了。可是这个人就入了她的眼了。他救了她,便走了。她一打听, 才知道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那个传闻中暴戾狠辣的人,亲眼见到时, 才知道原来传言都是骗人的。这样的人怎会狠辣?只是后来又听说这位指挥使大人已经娶了妻子了,还十分宠爱,送了她一座梨花坞,但又听说他那位娘子是个村姑。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娶一个村姑,但是心底笃定他是看上她的。倘若他们在一起,那个村姑肯定会被扫地出门。以为他还会再出现,哪里想到他不但没有出现,她爹还被抓进了诏狱。她一着急,便想着来求他,若他有心,自然会帮她,会将她纳入府中。他府中有了夫人,她自然没法子做正妻,但是名分她以后可以再挣,如今她自贬身价说是为奴为婢,但是以她的出身,他当然不会让她为奴为婢了,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她今儿使的便是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她就不信他不动心。只是此时柳如碧真的有些慌了,因为他看起来并没有很动心的样子。她有些难以置信,像她这样的女子跪在他面前哭着求他,他怎么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裴远听她说救她的事情,心里有几分烦躁,道:“那日顺手罢了。你爹的案子我自会处置,你一个姑娘家今日如此,说出去叫人笑话,快些回去吧!”说罢,他挥了挥手,便有丫鬟嬷嬷看着眼色,过来强行便将她给扶了出去。那柳如碧还在嚷着:“大人,你真的如此狠心?”声音凄楚,可怜至极。裴远没瞧她一眼,转身进了内室,忍不住腹诽,这女人,当演折子戏呢,真是唱念做打俱佳。柳如碧再也想不到,以她这种在男人面前无往不利的,今儿却真遇到个铁石心肠,一肚子的手段没有施展的余地。莫小碗坐在房里生闷气,春兰掀开帘子进来,见她脸色不好,窃喜的告诉她:“方才大人叫人把那女子叉出去了。”莫小碗哼了一声:“现在叉出去,说不准背后去包她做个外室,我不信他!”说着,将手里的钗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那钗子是翡翠做的,这么一拍,一下子断成了两截,丫鬟在一旁瞧着不由得心疼极了。珠帘响起,有人掀开帘子进来,春兰一瞧连忙低着头退了出去。夫人生气,恐怕也只有大人能解了。裴远看她脸色不愉,见他进来反倒转了个身对着另外一头。头一次看她生这么大的气,裴远有些心虚。他到了桌边,将丫鬟刚刚炖好的甜汤倒在了小碗中,双手端着送到她跟前,道:“喝点甜汤润润喉。”小碗岿然不动,不理他。裴远放下甜汤,去拉她的手,伸手捏过她圆润的小下巴对着自己,道:“生气不好,对孩子不好。人我已经叉出去了,你还生什么气呢?”小碗哼了一声:“她比我美啊,大人为什么不纳她?我若是男子,美人送上门,定会欢喜的上窜下跳呢。”裴远失笑:“那你看我有没有上窜下跳?”“只差跳到屋顶上去了。”她翻了个白眼。裴远真是觉得很冤枉,他如此淡定,怎的就变成了猴子?“你又冤枉我。”他揉她的脸,她一下子拍开他的手,气呼呼的瞪他,“明里不敢收在屋里,回头就去包在外头!”男人更叫屈:“我的娘子,你这分明是在构陷我,制造冤狱呢!”“好,我不冤枉你,”她定定望着他,“那你老实告诉我,为何那日你要骗我?明明身上有茉莉香粉味,明明接触了美女,却还骗我说没有!”裴远一怔,倒是没想到她家娘子如此明察秋毫,那日正是他救了柳如碧的那次,的确拦腰抱了她一下,这就沾染了一点香气,这也能被她闻出来。“那天她的马发癫,我从马车上将她救了下来,的确接触了一点,所以有些气息。不过是随手而为的小事,我就没提,省的你多想。”莫小碗对于他英雄救美这事儿更生气,话本子里头,救了美女,美女以身相许,可不是一段良缘,她这个正房大约应该靠边站了。“英雄救美!”她从牙齿缝里吐出四个字,“好戏文!”裴远无语,道:“好,若是时间回转,我肯定不救她。”“不如干脆按照戏文里演下去啊?现在后悔来得及,赶紧将你的美人儿再抱回来,我不计较的,不然显得我不够贤惠不够大度了!”说着气呼呼的上了床,躺在床上朝着墙面不理他。裴远笑笑,这丫头真是无理取闹。他见她上了床上躺着,便脱了外袍,也爬到了床上,从后面抱着她,拿手轻轻摸她的肚子,那儿微微有点鼓,他摸着心里恨踏实。“走开!”她丢开他的手,“去抱你的美人!起了娶妾的心思就说,我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他忍不住摇头,啧,这还不小气呢,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百官看见他都哆嗦,如今被她训得跟只小鸡似的,只差点将他生吞活剥了。她冤枉他构陷他,他还得委曲求全的小意求原谅讨她欢心。若是以前,他倒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一天。“你想怎样?”“跪搓衣板去。”莫小碗信口说了一句,裴远抚额,要他跪搓衣板?有点为难,下人知道可不难看的紧?他道:“我给你跪床上吧。”说着,还当真直挺挺的跪在她身后。莫小碗本是随口说的一句,转头一看,他真给她跪在床边了,那模样可真有点可怜兮兮的。她忍不住唇角扬起,笑了。裴远见她笑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扑过来将她抱在怀中,揉着她的小脸,亲了一口道:“陛下都不敢让我跪,如今倒跪了你这小丫头。”莫小碗想想觉得也是,他在陛下跟前都不跪的,怕是好些年没有跪过谁了,这么一想还有点得意。“本来是要跪搓衣板的!”她凶巴巴道。裴远只是笑:“其实……那日我并没有刻意想救人,只是远远便见那车厢里人穿着一身绿衫,一下子就想起当初见你时的情景,下意识便将人给救了出来。你说,她穿着绿衣,我怎能让她死?”莫小碗一怔,看他双眸深沉如海,不由得心中有些感动。她是喜欢穿绿衣的,当初第一次见他时,也是穿的绿衣。他如今见着绿衣便会想起她,这才救了那绿衣女子。女人垂下眼帘不说话了。“我有了你,怎敢娶妾,我发誓,我裴远这辈子绝对不会纳妾,一个都不要,只要小碗一人!否则,天打雷劈!”他跪在那里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十分正经。莫小碗怔怔望着他发呆。“感动?”他轻笑,得寸进尺道:“感动就亲一下相公我。”“美得你!”她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她的确是感动了,她没想到他会为了自己发这样的毒誓。她想起那位诏狱的翰林,问,“那柳如碧的爹真是被冤枉的?”现在知道了缘故,她气也真消了,想那柳如碧堂堂翰林千金却这样低三下四的来求人,也是挺可怜的。裴远抱着她,道:“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好笑,那位翰林平日里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爱吃酒,几杯黄汤下肚便喜欢胡说八道还骂人,他喝醉酒时,将陛下骂了,将我也骂了,这话被他对桌的人给听到,日常与他有些过节,便将他告到了北镇抚司。我手下的锦衣卫一听说他骂了这两个人,立即上门将他拘到了诏狱。要说他有大逆之罪,也说不上。但说没有大逆之罪,他又骂了皇帝。这案子,倒是有些不好说。”莫小碗听了倒是觉得这个柳翰林很倒霉,醉酒的话也能叫人给告了,这下进了诏狱想出去当真不容易。寻常人眼底诏狱就是地狱,不经过千锤百炼哪里出的去。她有点同情那个倒霉的柳翰林,如今诏狱的主人就在身边,她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道:“不如算了,敲打一下也就罢了。想必那位翰林文弱书生一把年纪,也经不起折腾。想他书香门第,考上个翰林也不容易,何必断人性命?”裴远看着她笑,道:“好,娘子说放,我就放。只是娘子是不是应该奖励我一下?”说着又将脸凑过去。“凑不要脸!”她推了他一把,他又把脸凑过来,小碗只好亲了他一下,这下被他高兴按在枕头上亲了起来。柳如碧被丫鬟嬷嬷从裴府叉了出来,她垂头丧气的回了家里,本以为脸也丢了父亲恐怕也没命了,没想到不一日,柳翰林便从诏狱之中好端端的放出来了,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丝行刑的痕迹。“爹!”柳如碧喜出望外,“你没事?你当真是被抓进了诏狱?”柳翰林叹气道:“我也以为没命的,没想到今日裴大人亲自来过问,将我训斥了一顿,便放出来了。他还叫我以后要谨言慎行不要喝酒了。”他挠头:“我也纳闷,往日里从未听说过诏狱这般轻飘飘的放人出来的,说起来我倒像是头一个。”柳如碧心中一动,有些感动。原来裴大人面上冰冷,实际上已经对她动情了。只是碍于他夫人的面子,这才不好对她表露。面上不说,转眼便应了她的心愿将她爹放了出来。她越想越感动,越觉得裴大人对她深情款款。“爹,我昨日去求了裴大人,他这才将你放了的。”柳翰林听了既感动又心疼:“他……他没怎么你吧?”柳如碧摇头:“只是,既然爹出来了,于情于理,我当要谢他呢。”柳翰林想着也是,但是想起那个人,有些肉疼。他可再也不想沾染诏狱,也不想沾染那个人了。诏狱之中那凄厉惨叫,吓得他一晚上没睡好,在诏狱中过了一晚,仿佛比一年还长。“你要谢也行,但不要有多的牵扯了。”他叮嘱着。但是柳如碧可不这么想。大人对她这么好,她自然应该投桃报李。她现在想起那个人,满眼的旖旎,仿佛她是那戏文中的主人公,就要同那位英雄又有一场浪漫的邂逅。柳如碧是个行动派,心有所想便有所动,这日写了一首情诗便叫丫鬟去北镇抚司门口等。丫鬟等了半日才等到裴远骑马从里头出来,将那情诗恭恭敬敬的交给了裴远什么话都没说就溜了。裴远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什么“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裴远皱眉,这位柳姑娘疯了吗?接着下面写了些思慕之情,背后又写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请君琴台相见。”琴台是城中一处古迹,相传钟子期曾将在那来弹过琴,因此叫琴台。裴远看着都觉得牙酸,这位柳姑娘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他会赴约?这位姑娘还真让人头疼,她也不是犯人,总不能拘起来关进诏狱。他正想将信扔了,想了想还是将信塞入袖中。莫小碗正在家里裁衣裳,小娃娃的肚兜之类。她原本是不够的,现在空闲下来,便叫嬷嬷教给她裁制衣裳的手艺,也不过是些小孩的衣裳,做起来也简单。她正忙的不亦乐乎,相公从外头进来,将一封书信搁在她桌上。她愣了一下:“这是什么?”“你看了便知。”莫小碗打开来看,吃了一惊,情诗诶!再看落款,不由得好笑,柳如碧,又是她?“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柳姑娘真是奔放的很啊。”莫小碗也有些意外。她这追裴远真是锲而不舍,好生难缠。男人懒懒靠在桌边,拿起小竹篮中的果子吃,道:“夫人,我想着大约是将她爹放了,她又以为是我的主意。若真是我的主意,她爹能出来有口气就算不错。这可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你总得解决吧?”莫小碗笑着看他:“好,你放心便是,自然给你解决的干干净净的。”裴远大喜,抱着她道:“倒想不到夫人如此宠我。”小碗嗤笑:“你啊,恃宠生娇!如今什么事都赖我!”日暮时分晚霞漫天,琴台建在一个小池边,一座亭子,一座汉白玉的抚琴台,亭边几株高大松柏,苍苍郁郁将亭子掩映,此时波光粼粼,风雅宜人。柳如碧带着丫鬟在这里等着,满怀着少女绮思,她满心满脑都是那个人,如今不管给他做什么,只要能呆在他身边便足够了。她想象着他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呢语,那情景是多么的美好。夕阳落了一半,她等的有点着急,抬头望去,见不远处有个人影向这边过来。她欢喜极了,眉梢扬起,只是再看,那人影有些小巧,完全不似那人那般高大挺拔。不是他呀,大约只是个路人罢了!柳如碧十分失望,但心里还是笃定他会来赴约。那路人到了亭子边向她走过来,柳如碧吃惊,见这路人身后跟着两个嬷嬷两个丫鬟,梳着云髻插着珠翠,容貌娇俏圆润,披着一件十分华丽的绣金芙蓉红披风,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夫人。“柳姑娘不认得我了?”莫小碗轻笑。柳如碧细细一看,终于认出来是裴远的夫人,不由得吓了一跳。“夫人?你为何……”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她约的是裴大人,来的却是他的夫人,这就尴尬了。“我要坐一坐,怀孕有点辛苦呢。”话落下,嬷嬷忙过来扶着她坐在了琴台边的木椅上。“柳姑娘请坐。”柳如碧摇头,她不想坐,想到她是裴远的夫人,她心里就跟扎了根刺似的,既嫉妒又难受。莫小碗将那封信从袖子里取出来搁在亭中的木桌上:“这信我看了。”柳如碧一怔,她问过丫鬟,丫鬟说的确是交到了裴大人的手上的。“文笔不错。”她评价了一句,“十分热情奔放。”柳如碧:……她不服气,一定是这位夫人太凶,搜了大人的衣服找到了这封信,她愤愤道:“夫人,容小女说一句,但凡女子,以夫为天,若是夫君想要纳妾,夫人却不许,是否不够贤惠?”莫小碗冷笑,瞟了她一眼:“这封信是我相公给我的,他同我说,我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叫我自己来解决。柳姑娘怕是有些误会,柳翰林大人出狱不是裴远的主意,是我的主意。我在只是觉得如果酒后骂人也算大罪的话,柳翰林未免也太无辜。你们柳家书香门第出一个翰林不容易,若是就这么在诏狱中折损了,太可惜。”柳如碧这下震惊极了,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回事。这位夫人竟然能参与到朝政,左右官员的生死。倘若不是裴大人极宠她,怎会如此?她脸上红的如同滴血,亏得她自说自话,以为这件事是因为裴大人爱她。她低着头羞愧难当,但是莫小碗的情她已经承了,怎能不知感恩。怪不得他爹说他是诏狱中头一个轻飘飘放出来的,大约是从前大人没娶这个娘子吧。“多谢夫人。”再不情愿,她也得低头,“若非夫人,恐怕我爹没命了。”莫小碗道:“柳姑娘将这封信收回去吧,以后看人也要看准些,我夫君那人素来不是什么好脾气,你若是再纠缠他,大约他会拿刀子同你说话。我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是为你性命着想。你若不服,尽管去试试。”柳如碧听得一抖,她信了,传闻中的那位煞星,她能不信吗?“还有,”莫小碗又道,“你说女子以夫为天,如果不让纳妾就是不贤,我是不同意的。扪心自问,若你嫁了人,你夫君要纳妾,你愿意吗?”柳如碧望着她,禁不住摇头。“所以,”她理直气壮道,“我是不许裴远纳妾的,你也不必想了。说什么女子以夫为纲,我倒觉得女子也要有女子安身立命的本事,这才不必永远做那缠绕在磐石上的无用蒲草哩!”这话,听得柳如碧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作声。眼前这位小夫人年纪虽然不大,可真是字字落地有声,说的她不敢作声。“柳姑娘,好自为之吧。”莫小碗扶着嬷嬷的手慢慢的往回走了,留的柳如碧一个人站在那里沉默不语。“姑娘,这位裴夫人好厉害啊!”丫鬟凑过来道,“裴大人那样的人,竟也被她管的服服帖帖的。”柳如碧叹气:“罢了!她这胸襟气度,我不及她!”嫁给裴远,她也不必再想了。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打卡,完毕第87章 离开陈玉罗大婚在即, 莫小碗特地寻了个时间拉着裴远陪着她一起去挑选了一副珊瑚缀南珠的头面,她如今手头有钱, 就是不用相公的钱,拿下这副价值不菲的头面也绰绰有余。“你倒是成了小财主了。”回家的马车上,裴远打趣抱着头面箱子的莫小碗,“以后我可要管娘子要零花钱了。”莫小碗拍了拍他的手, 道:“相公你放心, 以后娘子养你。”裴远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他家娘子这么有钱,以后退休有指望了。皇太子纳妃,用的是皇家的卤簿仪仗、宴乐仪卫。太子妃乘厌翟车, 车上设紫色团盖, 四柱帷幕,四垂大彩带, 四马驾之。莫小碗跟裴远一起观礼,抬头看那厌翟车,当真是华丽绚烂光彩之极。坐在车上之人荣耀无限,将来注定会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有些感慨,那个位置,既荣耀又危险,但是这是玉罗自己的选择。她相信这条路她既然选择了,便一定会好好的走下去。观礼完了, 裴远便送了小碗回家,他因为公事,又往皇宫去了一趟。如今小碗已经怀孕近六个月了, 转眼便到了冬天。外头下了第一场雪,再过半月就要过年了。这是她在京城的第一个新年,梨花坞给她带来不菲的收入,这次新年一定能过的欢畅而丰饶。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她裹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窝在窗边看话本子。裴远之前给她买了许多,她先是忙着做生意后来又害喜,一直都没大功夫看。现在不大害喜了,空闲下来倒有空看这话本子了。雪子敲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小的声音,她抬头看,打开了一条缝,见外头地上已经一层白色,不由得心里生出喜悦,若是明日说不定就满目雪白了,那真是琉璃世界。院子里几株梅花隐隐开始绽放,几许梅香飘到窗前,沁人心脾。春兰从外头端奶进来,瞧见她开窗,不由得道:“夫人,冷呢,赶紧关了吧。”莫小碗关了窗户,只是屋里太暖,方才那一缕凉气倒是吹的挺舒服的。她喝了热奶,问:“大人还没回来吗?天都快黑了。”春兰答:“早前大人走的仓促,是宫里头的太监过来催促的,像是宫里有什么要紧事情。”莫小碗的确觉得最近裴远忙了,但不晓得是在忙什么。朝政之事她素来不干涉也不打听,只安心等他回来。“将鸡汤米线在炉子上温着,待会他回来吃热的。”“是。”春兰应声。她正等的不耐烦,却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她从榻上起来,套上羊绒缀珍珠的毛拖鞋便到了外头,掀开暖帘朝外看,果然见他披着天青色狐裘暖披大踏步走了过来。他抬头看见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出来干什么?外头冷。”“相公你回来啦!”莫小碗高兴道。他走了过来,扶着她往里走,将暖帘快速的放下来,拥着她进了屋在软榻上坐下,他摘了披风还是一身的冰雪气,道:“还是家里暖和。”“那是自然。”莫小碗□□兰将鸡汤端上来,给他倒了一碗让他吃了暖暖身子。裴远接过她手中的鸡汤,道:“你别忙着照顾我,照顾好你自己我就心满意足了。”莫小碗嘟起嘴斜倚在榻上,嘟起嘴道:“我如今这么大的肚子,梨花坞几天也去不上一回,整日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可有什么好照顾的。”裴远看她,肚子圆圆,倒像里头揣了个皮球,不过肚子虽圆,她的脸只比从前微微圆润了一点,依旧十分娇媚俏皮。他吃了鸡汤米线,便陪她靠在榻上,握着她的手问:“今天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这个问题他每日必问。“还好。”莫小碗懒懒应道,她蓦地想起什么:“听说京城元宵节的花灯特别好看,到时候你带我去看花灯吧?”裴远低头看她肚子,脸色十分为难。元宵节的花灯,满城百姓都出来了,到处人挤人,每年都能出几次踩踏事件,即便是乘马车出去的,也少不得擦碰意外,他哪里敢在那种时候带她去看花灯?“不行。”他否决了,瞬间她的脸便拉了下来,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裴远见她使小性子,不由得笑了。原先开始见她,从来不知道使小性子的人,现在越发的娇气小性子真使的如鱼得水。她使小性子,他便得哄。他拥着她的肩膀,抚着她披在肩头柔滑如瀑的乌发,打趣道:“都做孩子娘的人了,怎的还这么好玩?”“哼,”她皱皱鼻子,“我才十几岁呢。”她都没想过那么早做娘,都是他害的。裴远又笑:“元宵节那日人太多了,你这样出去可不是危险的很?我怎么能放心?”“那你就让我在家里憋死吧!”他保护过度,让她很不爽。裴远摸了摸下巴:“看花灯也未必要上街,到时候我寻个地方,带你去看天底下最好的花灯,如何?”莫小碗倒想不到他答应了,睁着大眼睛看他:“真的?”裴远刮着她的鼻子,戏谑道:“假的。”莫小碗听到便要伸手揪他的脸,他招架不住连连道:“真的真的,自然是真的!”莫小碗这才罢休,歪在他怀中又拿起话本子看。裴远抱着她沉默了一会,莫小碗仿佛感觉到什么,没有抬头,随口问了一句:“相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明儿,我要去江州。”小碗大吃了一惊,丢下手中的本子,瞪大眼睛看着他:“江州?江州很远呢。”这里是京城,江州在江南还要往南走,这一去山长路远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来回一趟。她现在六个月了,肚子这么大了,他都不能陪着她吗?“不去不行吗?我想要你在我身边。”她拉着他的袖子,诉说自己的一点小私心。裴远犹豫要不要说实话,到底还是将实情告诉她:“陛下最近身体尤其不好,如今江州出现□□,他更是心急如焚。他谁都不信,只派我过去江州平乱。”听了这话,莫小碗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平乱?这该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但是这是陛下的指令,她知道无法阻拦。从以前开始,她就知道他做的事情非常危险,不是抓人就是平乱,哪里有安全的?“哦,”她情绪低落下来,“那你去一趟要多久?”“星夜赶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三五日可达,回来亦是。”莫小碗叹了一口气,想想都很辛苦呢。裴远见她低头不说话,有点心疼,抱着她在怀中,唇贴到她耳畔问:“明日相公就要出发,没点表示?”莫小碗情绪低迷,问:“那你过年能赶回来吗?”半月之后就过年了,他摇头。“那元宵节呢?”“这个……”裴远咋舌,平乱这件事,可快可慢,都要看当地的情况,他又如何确定那个时间一定能赶回来?“你骗人!”她推了他一把,“还说元宵节带我看最好的灯火!大骗子!”想到他明天要离开,又是去遥远的江州平乱,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不由得眼圈便红了,滴下几滴晶莹的泪珠,看的男人心里一阵酸。成婚到现在的确一直都在一起,便是公务繁忙时每日他都回家陪着她,现在一出去不知时日,她难过也是必然的。“哭什么?”他伸手拿了帕子替她擦眼泪,“我又不是不回来。你相公我武功盖世,你还怕我有危险吗?”“那些乱党不知道怎样凶神恶煞呢。”莫小碗仍然忍不住眼里的酸涩,“而且你还说元宵节要带我看花灯的,说话又不算话。”裴远无奈,只将她搂在怀中,手轻轻的抚着她圆鼓鼓的肚子,道:“不骗我,我一定回来。”小碗睨他,不信,谁知道他说真的还是假的。“我走了,会有人留下来保护你,你放心好了。便是我不在,你在京城一样安全。”这个她倒是不担心,他从来都将她保护的很周全。莫小碗平静下来,也接受了他要走的事情,想着起来给他收拾衣裳,他拦住她说:“叫下人收拾就行了,我陪你说说话。”“说什么?”她睨他,眼底还红红的。她都难过的没心情同他说话了。“去床上说。”他打横将她抱起来,笑道:“有点沉了。”莫小碗羞涩的捶他胸口,虎虎地道:“不许笑我胖!”“不是胖,是丰满。”他眼底带笑,将她送到了柔软的大床上,他顺势也上来,侧身躺在她旁边,依旧将她拢在怀中。他的女人,便是胖了,也是极可爱的。看着看着,他便想咬一口,低头,啃在了她樱红的嘴唇上,吸吮着最美的滋味。吻着吻着他便伸手去扯她的衣裳,被女人按住了手:“胡闹呢,小心孩子。”“我会小心。”他亲了亲她的下巴,笑着拉开了她的衣领,欣赏着纱衣下日益丰润的山峦。红帐轻轻拂动,女人看着伏在身上的男人,伸手轻轻的扶着他的肩膀,眉尖微蹙,星眸含雾,咬着下唇,不叫声音流溢出来。自打她怀孕之后,他都不敢造次极小心的。只是这次要走了,这才放肆了一些。到最后,他还是只借了她的手,并不敢真做些什么。温存完了,她抚了抚他的脸颊,道:“你可答应我,不能受伤,也不能冒险,不然回来多了一个疤痕,我都不原谅你。”“知道,娘子大人。”他笑着拂过她光滑的脊背。莫小碗摸到了他背上的伤疤,这些年过去了,那疤痕还有那么深,想想都觉得可怕。倘若他身上再添什么疤痕,她心底可受不住。裴远看她虽然闭着眼,但眼皮下眼珠还在转动,一定在那里胡思乱想,他抚了抚她的眼睛,道:“安心睡吧,明早送我。”“好。”她应了一声,又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才渐渐入了梦乡。江州路远,圣命又来得急,裴远一早就要赶路。他起来时,莫小碗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天冷之后她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这会儿哪里起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