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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梧》TXT全集下载_40(1 / 1)

孙渺悄悄松了口气,道:“带人证上堂!”来人是敏国公看押多年的那个吴家小厮,名唤吴诚,与吴墨石年岁相当。六年囚禁生涯,早已将一个人的精气神磨光。吴诚形销骨立,佝偻着身子,满眼疲态。站在吴墨石身旁,一如明月,一如尘埃。吴诚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他原本是小富之家,只因其父好赌,败光家财,又日日有人上门催讨,其母一气之下撞了门柱,又无钱收敛。那时吴诚还小,无本事傍身。没奈何下,他自卖其身入了吴家。吴墨石见他机灵,便叫吴忠带带他,日后也能跟着跑跑生意。那时还替他改了名字,叫诚。只可惜,他愧对了这个‘诚’字。说起来,无非是利欲夺人心志。他无奈之下成了奴籍,后世子孙则无翻身之地,此事平日不显,可每到夜深人静,总觉人生灰暗,渐渐的也在心里埋了根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那人,以为事成之后,得一笔财富,便可远离是非之地,择一处地方做些小买卖,重新开始。只是想不到,那人利用他之后,竟想在狱中将他除去,幸好他命大,被人换了出去。可惜不过是从一个监牢换到另一处监牢罢了。六年了,他终于重见天日了,也见到了少爷。吴诚这几年一直在敏国公府的暗牢里,闲极无聊时,总要将往事翻来覆去的咀嚼一遍。他常常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做伪证,是不是就能和少爷回到江南去。哪怕家逢动荡,依少爷心智,总会熬过去的。人生最无奈之事便在于没有如果。吴诚自嘲的笑着,心说人啊果真做不得坏事。天理昭昭,因果循环。这一笔笔的账,老天爷都记着呢。人总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的,哪怕他位高权重也逃不过天网恢恢。吴诚看着蔡雍,蔡雍也看着吴诚。“堂下何人!”孙渺再拍惊堂木,例行问话。吴诚朝孙渺一拜,道:“小人乃江南吴氏长子吴墨石的亲随,名唤吴诚。”孙渺捻了捻胡须,仔细朝堂下瞅了眼,道:“若本官没记错的话,六年前可是你作证,证明吴少爷和林皇后有染?”当年孙渺只是刑部衙门一个小吏,那么大的案子他自然没有资格参与,不过是过堂时,远远瞧见过吴诚一眼。后来整理卷宗时,将其所言证词誊抄,自然记得吴诚这个名字。当时他还在心里偷偷骂这背主小人来着。吴诚点头应道:“正是小人。”“那你今又为何翻供?”吴诚道:“小人当年一时鬼迷心窍,对方给出高价,只叫小人证明兴和十四年秋,吴少爷曾与林皇后多次见面。林皇后早产,加上时间又对得上,所以九皇子殿下才被认定为非皇室血脉。对方承诺事成后送我离京,可他们却在狱中动手,想要杀我。小人迷途知返,愿意证明吴少爷和林皇后清白。”“好,那本官现在问你,兴和十四年秋,吴少爷与林皇后可有私下见面?”吴诚忙摇头,解释道:“兴和十三年,少爷入京为官,又与林晏将军之妹议了亲。后圣旨一下,召林小姐入宫。少爷恐留在京中会有麻烦,便辞官回了江南。之后与林皇后便再无联系。”“直到兴和十四年,因生意上的事情,少爷不得已来到京城。但为避嫌,少爷连林府都不曾去过,只叫小人带上些江州特产送给林夫人尝鲜。因事情棘手,少爷在京城呆了几个月,过了秋才回江南去。林皇后身居后宫,少爷只是一介布衣,无论如何都是没有机会与林皇后见面的。”蔡雍哼了一声,道:“当年楚和帝对林皇后也算宠爱,偶尔准她出宫回林府探望。林晏党羽众多,想要瞒过众人,叫妹子与情人私会也未尝不可。单凭你一面之词,如何叫人信服。况且,此事干系皇室血脉,容不得半分差错。楚和帝可是叫人当众滴血认亲的。林玉瑾与吴墨石滴血相融,大家伙可都看见的。”他指着在座的各位,其中确有亲眼见证过的。傅辞这时上前朝孙渺拱了拱手,道:“大人,时隔久远,既吴诚翻供,为公平起见,不如再次滴血认亲。”敏国公应声道:“吴少爷与林玉瑾都在,此法可行。”荣景辰吩咐亲随去取水来。蔡雍阴鸷的瞪着傅辞,心思百转千回。既已无靠山,便只能靠自己。无论如何,他都得将此事锤死了不能认,绝不能叫九皇子认祖归宗。那碗清水得到一众官员的验证,确定是一碗日常饮用的清水,亲随这才将水递给了傅辞。衙役呈上匕首,林玉瑾毫不犹豫的划破手指,将鲜红的血滴入水中。与此同时,吴墨石也迅速割破手指。两滴血落入水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各自凝成团,等了片刻,仍不见血融的迹象。蔡雍并不怎么吃惊,只半垂着头低低思索着,而后他道:“六年前九皇子便已死在后宫,此时冒出来个林玉瑾冒充九皇子,这血自然不会相融。”傅辞像是知道他这般说一样,朝孙渺又拱了拱手道:“大人,此案还牵扯一件盗尸案。盗的是京郊林皇后的尸。”蔡雍脑袋‘轰’的一下如遭雷击。围观百姓吃惊不已,就连在场不知情的官员亦是惊的不行。后堂屏风后微微有珠帘的响动。荣景辰稍撇了下眼,面上依旧平静,缩在袖子里的手却早已狠攥起拳头,青筋暴露。孙渺忙道:“可有人证?”“有。”他看了眼荣景辰,荣景辰朝他微微点头,孙渺道:“带证人上堂!”这人证自然就是那夜盗尸的黑衣人,对盗尸一案也供认不讳。另有皇宫禁卫腰牌为证,证实确系荣太后所派之人。傅辞道:“既然蔡大人有疑,那好。我们请林皇后尸骨。”百姓闻言,皆悄声退开,露出一条过道。宗正海上前迎接,棺木横陈公堂之上,一众官员匆忙起身,肃穆而立。沉默片刻,林玉瑾道:“盗尸时,幸得草民及时赶到,未曾叫母亲尸身受辱。这些人亦是当场抓获,他们可以证明这具尸身确系为林皇后。”盗尸人点头承认。傅辞推开棺木一角,并未叫全部尸身露出,从中取出一块骸骨,呈与众人面前。官员们无不唏嘘。堂堂一国皇后,死后不得入皇陵,竟连尸身都难以保存,只剩下这一堆白骨,实在叫人心酸。孙渺又传仵作上堂,仵作对众人解释道:“令这位少爷就身刺一两点血,滴于骸骨上,是亲生,则血沁入骨内,否则不入。此乃滴骨验亲之法,流传几世,足可验证。”衙役又将匕首递上,林玉瑾接过后,沉默着划破手指,将血滴在骸骨之上。只见血入骨中。仵作道:“这位少爷和这具骸骨之间乃血亲。”孙渺又传太医院太医上公堂,这位老太医资历深厚,医术超群,当年便是这位替林皇后调养身子,只是年事已高,林皇后生产之后,便辞官归隐了。傅辞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老太医找了回来。老太医颤颤巍巍的站在公堂上,苍老的声音似能将人拉回到那个时候。他说:“皇后娘娘常忧思过重,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老臣时常劝慰皇后要豁达乐观些,免叫胎儿受累。可惜皇后娘娘未能听劝,这胎养的不易,胎儿还未足月,便有生产迹象,当时可谓凶险。”孙渺问:“按老太医所言,胎儿早产有多久时间?”老太医略一沉吟,道:“胎儿八月生,早产一月半。”再用倒推法一算,确实与吴墨石在京的时间相吻合。只不过,老太医退隐后,无人能替林皇后作证,证明胎儿是早产。那时情况紧急,楚和帝手段雷霆,也根本顾不上去找老太医。荣太后也早早买通太医院,将林皇后生产时的卷宗替换,坐实了九皇子乃足月胎儿,污了林皇后清白。事后,等老太医听闻朝堂上的风雨时,已是萧元珅登基后许久了。老太医心中懊恼,却又无可奈何。今有幸替林皇后洗刷冤屈,却是了了此生夙愿。骸骨证实是林皇后的,林玉瑾验血与骸骨相融,则林玉瑾为林皇后之子。而林玉瑾之血与吴墨石之血不相融,则此二人之间并无血亲关系。再加之老太医证词,林皇后私通吴墨石一事,实乃冤枉。荣景辰盯着蔡雍:“你还有何话要说?锦山皇陵朕已派人去过,楚和帝的棺椁现下已经入京,若你还有异议,大可重开楚和帝棺椁,再行认亲。”蔡雍说不出话了,当年九皇子和吴墨石之所以会血液相融,自然是使了手段的。只是他不知道,今日血液不相融,傅辞亦是使了手段的。他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破局。荣景辰又朝屏风后说道:“太后还有何话辩驳?”珠帘未动,无人言语。荣景辰转回头,朝孙渺微微点了下头。孙渺再将惊堂木一拍,道:“此案林皇后冤枉,林玉瑾乃楚和帝第九子,证据确凿。”萧元理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扶手,见此案落听,便要起身,却被萧元瑛按下。萧元理眉头一皱,不明所以。他抬头看向傅辞,傅辞朝他微微摇头。他以为另有安排,便没有继续,老老实实坐了回去。敏国公这时又站起身,公堂外百姓越聚越多,人头攒动如黑蚁,黑压压一片,连点缝隙都没有。两旁高楼之上的围栏后,也站了不少人,就连别家屋顶上都不放过。连续了结两桩案子,百姓的热情已经空前高涨。天子脚下的百姓日子过的安稳,他们或许未必能感同身受,无法了解到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们过得是什么日子。不知道林晏将军在那些百姓心里是如同神一样的存在。但林晏将军将门世家,身份尊贵,在京中权贵之中却是一股清流。御下甚严,从不允林府中人做欺压百姓之事。又是南楚的大英雄,百姓自然对林将军推崇备至。除了京城百姓,围在公堂外的大多都是从各地听闻消息前来的。有如刘三娘那样的义气之辈,有切实得到林晏将军恩惠的报恩者,有边陲之地特意赶来京城为林晏将军平反的百姓。他们各个目光殷切的看着敏国公,他们知道,期盼已久的时刻就要来临了。又一个素衣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朝荣景辰遥遥一拜。荣景辰点头会意,道:“请楚和帝棺椁入堂。”楚和帝已下葬皇陵,一代帝王,死后却被后人将棺椁又抬了回来,还是抬到公堂之上,若是楚和帝有灵,必会气的掀翻棺材盖。本以为事情若棘手,早晚是要打开棺椁行认亲一事,既那事已无疑问,倒是不必开棺了。只是总要叫他亲眼看着,看着他的儿子,是如何替母伸冤,替母族平反的。哪怕楚和帝已驾崩多年,但他犯的罪孽却不可饶恕。他必须要接受当年的过错,接受天下人的审判!蔡雍退至一旁,不再言语。今日之事摆明了是早早就安排布置好的。想必此时,京中曾参与当年旧案的官员们都已被京畿守军控制了。傅辞瞧了眼公堂外,低声对林玉致说道:“公堂上的事已传了出去,于弘文欲逃,被怀骋就地擒获。怀骋已尾随押送楚和帝的队伍入了京。所过之处,百姓尽皆相让,未曾有过相争。”虽然蒋副将被策反,但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他们不能全然相信蒋副将。只能利用民愤,使李怀骋三万亲军顺利进京,以防不测。自楚和帝棺椁被抬入公堂后,百姓鸦雀无声。直到队伍最后头有些骚乱,众人才回过神儿来。只听后面有人喊道:“荣夫人要上堂呈冤,快快让开。”这位荣夫人乃荣国林正室夫人,敏国公独女。当年也是京中一朵娇花,只可惜被荣国林摘了去。那之后,这位荣夫人便日日吃斋念佛,鲜少露面。今日她一身素白,未施粉黛,由其子荣景和扶着,款步走向公堂。按说荣景辰既已登基称帝,这位荣夫人才该是正八经儿的太后。只不知为何,荣太后依旧霸占后宫。也未曾听荣景辰提及给其母一个封号,连其父荣国林亦是如此。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实在叫人琢磨不明白。“不知荣夫人有何冤情?”荣夫人朝孙渺微微颔首,凤眸在在场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而后转过身体,面对百姓,盈盈而立。她目光决然,双手交叠于胸前,朝百姓深深一拜。百姓们不明所以,纷纷侧让了身子,不敢受此一拜。荣夫人抬起头来,神色坦荡。“本夫人今日呈冤,呈的不是自己的冤,而是天下人的冤!”百姓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出声惊扰。就连蔡雍都下意识的闭紧嘴巴。“自楚和帝以来,民间灾祸不断,兴和五年,江南大水,官员贪渎,相互包庇,使河堤未能及时修补,最终酿成大祸,民众死伤万余人。楚和帝命人彻查,最终却只叫一个城守顶了罪。兴和八年,山东大旱,依旧如此。南楚官员贪墨成性,搜刮民脂民膏,致使民间怨声载道。奸臣祸国,皇帝充耳不闻。”“兴和十年,又起兵灾。两夷进犯边陲,北秦兵临城下。林晏将军率林家军四方征战,终将战乱平息,救万民于水火。”“兴和十三年,边疆安定,林晏将军为民之生计,四处奔波,联合一众朝臣拟定安民之法,这才使灾祸不断的南楚得以喘息。也由此,楚和帝心生不满,更觊觎林晏将军兵权。为打压林晏将军,楚和帝大力扶持荣蔡两党,任其横征暴敛,使百姓再陷困苦。”这些话不止积压在荣夫人心中,更是在座朝臣们心中的一根刺,亦是千万南楚百姓心里的痛。荣夫人字字泣血,叫围观百姓忍不住低声啜泣。她看着周围的人,深吸了口气,咬着牙继续说道:“兴和十八年,林晏将军上书斥荣蔡两党逞凶肆虐,附庸者城狐社鼠,侵占百姓良田,淫□□女,倚仗权势,无恶不作,罄竹难书。”“荣贵妃正当宠,楚和帝虽勒令严查,却高抬轻放,荣家依旧得盛宠。荣蔡两党忌惮林晏将军,虽暂时收敛,背地里却依旧我行我素。”“林晏将军清正,不似贼人狡诈。不曾想此事已被荣蔡两党嫉恨。兴和二十年,蔡雍上书称江南吴氏与林晏将军串谋,意图谋反。吴氏坐拥万贯家财,富可敌国。林晏将军掌天下之兵,声势浩大。楚和帝本就心存忌讳,此事一经告发,立刻受到楚和帝关注。”“林晏将军为自证清白,主动上交兵符,称此心昭如日月,绝无谋反之心。”“而荣国林又在此时收买林家军副将于弘文,伪造证据,坐实林将军谋反一事。楚和帝下令将林家人下狱。又在这时,于弘文故意煽动林家军,欲劫天牢救人。林家军中参将称此事不妥,一旦林家军动,林将军谋反之罪便是板上钉钉,再无回转。并严令林家军中人,不得私自行事。”“可事后,林家军还是出现在了天牢外。众人皆以为那就是林家军,却根本不知,这是荣国林买通京畿守卫假扮的林家军。楚和帝惊怒之下,派禁军剿贼,彻底钉死了林将军罪名。连同林家军众将领,悉数革职查办。”“当时在督察院任职的傅则傅大人仗义执言,被荣蔡两党定为林晏将军同党,又因两家有姻亲关系,楚和帝当即下旨,缉拿傅家人,以同罪论处。”话至此处,荣夫人强忍着的一口气终于破了,她已泣不成声。荣景和亦是满脸泪痕,搀扶着已近虚弱的荣夫人。林玉致与傅辞静立公堂前,垂眸不语。荣夫人缓过劲儿来,继续说道:“六年前的秋天,京城血流成河。荣蔡两党为铲除异己,借林晏将军之事,大肆捉拿官员,屈打成招,朝堂上人人自危。就连各地官府也不消停,他们打着谋国叛臣的旗号,竞相告发政见不同的官员为林晏将军同党。有多少无辜之人惨死,多少沉冤不得昭雪。”“那一整个秋日,京城阴雨绵绵,不见太阳。江南,山东,河北一带,灾祸频起。荣家扶新帝登基,把控朝堂。于灾情不闻不问,致各地流民无数,更出疫情。官府不加治理,反而放火烧村。灾难过后,满目疮痍。”“这之后,各地更是盗匪滋生,民不聊生。林将军死后,南楚军中无人,两夷再次挑衅天威,屡犯边境,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更有北秦破坏议和协议,于前岁增兵至雁北,所到之处,肆意屠杀我南楚百姓,天怒人怨。”有经历过那天灾兵乱的百姓们,当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思念死去的亲人有之,对天灾降临的恐惧有之,对朝廷不作为的愤恨有之……荣夫人展袖拜倒,缓缓的朝百姓磕了个头。“这一切的一切,都因奸佞误国,君主不察,却要天下百姓承这苦果。罪妇今日上堂,便是代罪臣荣国林呈这构陷忠良,霍乱百姓,致南楚生灵涂炭,遍地哀嚎的滔天之罪。若罪臣不得惩罚,忠骨不得见天日,岂不叫忠臣寒心,叫百姓蒙难……”‘轰’的一声巨响,孙渺身后的屏风轰然倒塌,屏风后一个男子面目狰狞,他颤着手指着荣夫人,吼道:“疯妇,你这疯妇!我荣家声望,岂容你这般污蔑!”宗正海立刻拔刀护在林玉瑾身边。荣夫人转回头去望着满眼赤红的荣国林,讥讽的笑道:“你荣家还有声望?”荣国林疯了一般怒吼道:“我儿是皇帝,我是太上皇。这南楚的天下是我荣家的!”荣景辰从座椅上站起身,走到荣夫人身边去,将衣袍撩起,面向林玉致和傅辞跪倒,叩首。又起身面向萧元瑾,跪倒,又叩首。最后面朝百姓,再叩首。“荣氏陷害忠良,使我南楚无勇将,致百姓遭难,此罪一。北秦扣关,荣氏为一己之私,调回大军,舍弃江北,任由北秦践踏国土,此罪二。荣氏为辖制江北,联合江南私屯粮食,使江北缺粮,百姓受苦,此罪三。荣氏篡国,任贪官横行,民不聊生,此罪四。”“今荣氏长子荣景辰代父陈罪,替六年前枉死忠魂洗刷冤屈,叫沉冤昭雪,叫冤魂安息。”“疯了,疯了,你们都疯了!荣景辰,你是荣家人!你是荣家人!”荣国林声嘶力竭。荣景辰淡笑着:“是,我是荣家人,所以代荣家认罪。”荣国林已被这一切逼的失了理智,他狂笑两声,大吼:“荣景辰,你是我的儿子,不是敏国公府的外孙。他们不会认你,也不屑认你。你不是一直不解你的母亲为何与你生疏么,好,我告诉你……”“荣国林!”屏风后珠帘震动,从帘后踱步而出一个美貌妇人,她面无血色,眼角眉梢俱是疲惫之色。荣国林似是找回了些许理智,可满腔怒火告诉他,他不能停。他要让荣景辰知道,他们都是外人,只有他和太后才是他最亲近的人。他还是皇帝,只要他下令,就能将这些人都抓起来处死,这天下还是他荣家的。荣太后看着荣国林脸上神色变幻,微微叹息一声:“荣国林,一切已成定局,罢手吧。当年做那些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这个后果。”荣国林后退两步,摇着头:“不,这天下是荣家的,是荣家的。荣景辰,你是……”锋利的匕首从荣太后那只柔软苍白的手中脱出,鲜红的热血溅在她白皙的手上,在有些昏暗的大理寺公堂显得异常夺目。匕首正中心脏,荣国林嘴唇张合着,终究没能说出话来。他‘轰’的一声倒在地上,怒目圆睁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不甘。这一切变故来的太快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柔弱女子竟敢当堂杀人。荣太后扔了匕首,匕首磕在青石砖面上,发出‘锵’的一声响,将四月里一个普通的,略带凉意的午后公堂,推向了高潮。是高潮,亦是结局。荣太后朝百姓展袖一拜,朱唇轻启,有些疲惫的声音在诺大的公堂里回荡着:“景辰所言之事,确系荣家所为,我们认了。”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耗尽了荣太后全身的力气。“景辰虽为荣家子,但他生性淡薄,如沅芷澧兰,品性高洁。荣家所做之事,与景辰无半点干系。大家可以恨我,恨荣家,但景辰所做的一切,却是为国为民,还望大家,莫要责怪。”荣景辰还未从荣国林被杀之中缓过神儿来,便见荣太后用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柔眼神望着他。他的心猛的一抽,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生命里消失。鲜红的血液从荣太后嘴角涌出,女子依旧含笑凝望,在荣景辰震惊的眼眸里缓缓倒在了地上。第96章承德二年四月二十,荣氏血染公堂。沉寂了六年的旧案,终得昭雪。大理寺少卿宗正海按卷宗所陈述事实,缉拿六年前旧案的参与者,京中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守住京城城门,但见有企图逃走的涉案官员,便一窝蜂的涌上去将人抓捕。天牢一时人满为患,却无一人喊冤。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无论对南楚官员还是百姓来说,都极具冲击力。有很多朝臣甫一归家,便瘫软在床上,浑身疲惫,再也提不起一丝气力。有承林家恩惠,在当年实力弱小,无力发声者,更是在家中偷偷啜泣,只道苍天有眼,终叫恶人伏诛。也许是积压在心里多年的事情终于平息,也许是再一次想到当年刑台上的惨状。林玉致回到将军府就将自己关在屋里,连傅辞也不愿见。萧元瑾将林皇后尸骨移回灵堂,默默守灵。傅辞回到自己房中,将藏好的一本手札还有一封密信拿出,就着火盆里的炭火,烧了个一干二净。手札是当年陈太医所留,密信是他叫陆召在京调查手札所言双胞胎一事。荣景辰和楚和帝皇长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是荣太后和荣国林所生。荣太后并非荣国林亲妹,她与荣家是表亲,幼时家中逢难,被送到荣府养着。老太太见她姿容绝色,特意认做亲孙女,改了荣姓。那时荣国林不过是吏部一个散官,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那时还是皇子的楚和帝。为前程打算,将改姓的荣氏送给了楚和帝。只是二人早已暗通曲款,荣氏在荣国林甜言蜜语引诱下,入了皇子府,成了侧妃。一步一步,成了楚和帝最宠爱的荣贵妃,再到如今的荣太后。按计划,这本手札是要当做呈堂证供,指认荣太后才是那个与外人私通的宫妃,指认皇长子并非皇室血脉。但在看到荣景辰的时候,傅辞不愿做这样的事了。知道手札存在的只有他,林玉致,和萧元理。萧元理只知手札却并未见过其中内容。也就是说,这世上知道荣太后当年生的是双胎的,除了已过世的陈淮安,已死去的荣国林和荣太后之外,便只有他和林玉致了。荣国林在最后一刻疯言疯语,险些说出了荣景辰的身份,荣太后不得已才将他刺死。看似是替荣国林认了罪过,实际上是为了保护荣景辰。如果荣太后不出手,林玉致也会想办法出手的。他那样霁月风清的男子,不该有这样不堪的身世。那些上代人的阴暗,也不该由他承担痛苦。既已决心隐瞒,那就瞒的彻底,将所有的证据都销毁,任谁都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来。他是荣景辰,也只能是荣景辰。屋中烟味尚未散去,萧元理便敲响房门,傅辞知道他想问什么,打开门将人放了进来,指着炭火盆道:“烧了。”萧元理气愤道:“你这是作甚,老妖婆诬林皇后清白,如此也不过是叫她自食恶果,我都准备好了,你为何临场变卦。”傅辞道:“已经够了。”“不够!”萧元理怒道:“老妖婆独霸后宫,有多少无辜宫妃遭她残害,我母妃地位低下,不知饱受多少欺凌。你可以算了,我不能!”“令仪也是这个意思。”萧元理气的不行,半响憋出一句话来:“真不知你们到底在想什么!”他转身欲走,傅辞叫住他:“端王,这件事到此为止,权当不知情吧。”萧元理虽有些愚钝,但这些年也是在阴谋算计中走来的,他心里知道荣太后与人私通,再加上公堂上那事儿一出,他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傅辞如此郑重其事,看来是当中牵扯了什么隐秘。他哼了一声,道:“你们都不愿追究了,我又何必讨人嫌。”萧元瑛急匆匆赶来,生怕他二人起了争执。在上公堂时,他从傅辞身边经过,傅辞低声告诉他按住萧元理。他那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直到林皇后那事儿澄清后,萧元理竟要起身,他猛然想起傅辞交代的话,将他按下。退堂后,萧元理似有几分气闷,他自觉是因此事而起,回头不见了萧元理,这才匆匆往傅辞这里赶来。虽然萧元理黑着脸,但瞧着好像事情已经说开了,他便也不再过问。见着萧元理气哼哼走了,与傅辞拱了拱手,忙又追了过去。傅辞摇头笑笑,萧家人如今只剩这三兄弟还有远在西北的睿王了,若能和平相处,未尝不是好事。门开着,清风灌入房中,将最后一点烟味吹散了。四月二十二,大理寺整理旧案卷宗,一应犯罪事实尽数陈列,并于闹市张榜。敏国公代行天子事,派遣官差将此榜快马加鞭送入各地,晓谕天下。四月二十三,萧元瑾,林玉致,傅辞一身缟素,于京郊请回林傅两府人遗骸,于将军府和傅府分设灵堂,前来吊唁者无数。就连京中欢乐场都歇了业,以示对英雄的尊重和祭奠。三日后,两家人各将尸骸重新下葬,立祠堂。消息传回江北时,江北全境军士自发换上一身缟素,为林将军守灵。杨凤席朝着京城所在方向拜了三拜,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将父亲的灵位请出来,神情肃穆的上了香。......国不可一日无君。九皇子已然归来,皇后嫡子,承袭大统,乃顺理成章。四月二十八,萧元瑾在敏国公等一干老臣的支持下,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楚,改年号为承平。新帝登基,有功者赏,有过者罚。荣氏罪孽滔天,新帝仁慈,祸不及家人。荣氏族人按其罪名轻重,各自赏罚。罪魁祸首已死,参与旧案者按律当斩,罪名较轻者流放三千里。荣夫人赵氏揭发荣国林有功,判其与荣国林和离。其子荣景辰亦有功于南楚,新帝赏罚分明,判赵氏带两子归家。并敕封赵氏为卫国夫人,次子荣景和封二等男爵。蔡氏为官不仁,与荣国林蛇鼠一窝,其族人仗势欺人,所犯罪行罄竹难书。判蔡雍斩刑,阖族流放岭南。于弘文,李奇峰,李奇峥,方坤,崔家等一应核心人物,判主犯斩刑,从犯流放。……旧案昭雪,旧案所涉一应罪官罪名洗脱,新帝下旨召回旧臣,重新启用。新帝登基第二件事,封赏。林晏将军戎马一生,赤胆忠心,为国为民,大义凛然。追封林晏将军为一等军候,谥昭烈公。林氏女静姝,淑德含章,雍和纯粹,贵而不恃,谦而益光,宜追封为皇太后,谥曰‘端敬’。林晏将军之女林氏令仪,兰心蕙性,深明大义,以女子之身投身军戎,驱逐敌寇,光复江北,巾帼不让须眉。敕封林氏令仪为一品护国公主,划灵州为其封地。“林德忠忠厚淳朴,得新粮种,造福百姓,于社稷有功,特封淳国公,准入司农寺,为社稷再添功。林氏女玉娇,德荣兼备,温文尔雅,朕落难时,承蒙林氏父女照顾,于朕有养育之恩……封林氏玉娇为嘉惠公主,划潞州为其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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