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就是当面给我甩点脸子,却总不会背后捅刀子。袭人笑了笑,转身就往里间走。屋里丫头们的勾心斗角,宝玉有闲心的时候才理会一下,劝解一下……虽然时常结果更糟,但他在心事未去之际,这档子鸡毛蒜皮不止不放在眼里,反而觉得烦躁不已。就在袭人回来,笑盈盈地给他整理衣领的时候,宝玉忽地一扬手。袭人避之不及,人没挨上什么,却是一个踉跄……幸好被眼疾手快的麝月一把拉住。宝玉亲自“打脸”可比晴雯说风凉话严重得多,袭人小脸一下子通红。宝玉瞄了她一眼,一言未发,抬脚大步出门。晴雯望着宝玉远去的背影,脸上不见得意,只是低声嘀咕,“这怎么说的?”袭人和麝月对视一眼,袭人便想着晚上等二爷回来,她好生哄一哄,让二爷说出心事才好。话说出了怡红院门,宝玉那股子无名火也散了不少:他是懒得理会那些俗物庶务,但他不是没脑子。从王府出来那会儿他是没想到,如今回过味儿来猛地想起,王爷……似乎处境不佳……前阵子蒋玉菡还一个劲儿奉承王爷,今儿就跑去了忠顺王府……蒋玉菡可是亲口说过“十分仰慕北静王,忠顺王老王爷……还是太霸道些”这句话!话说忠顺王府不仅仅是荣国府的“老牌”政敌,同时也与他们这一系勋贵之首北静王府不合了好些年。想到这里,宝玉也惊出了一头冷汗。从怡红院到贾母院子这一段路,宝玉走了一刻钟,足够他从失魂落魄调整回心事重重。到了贾母跟前,与几个姐妹再次见礼过,宝玉照旧坐到了贾母手边,与黛玉……就隔着个贾母。宝玉还不到十五,本就是保守不住秘密,也存不在什么心事的年纪。再说宝玉在家,有心事基本都上脸……于是就算比较呆的迎春都看出宝玉的不妥之处。只不过贾母在上,女孩子们大多奉行明哲保身,没人挑头罢了。探春好奇,多瞧了她二哥几眼;黛玉则默默给宝玉递个眼色,宝玉勉强笑笑,而宝钗干脆就是一如既往的故作不知。贾母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发现不了孩子们的小动作。不过此时正是饭点,李纨与凤姐儿已经到了,贾母听了鸳鸯通报,就笑起来,“今儿这两个可是来得迟了。”顺便一提,邢夫人王夫人本就不在贾母处用饭,加上贾赦贾政两兄弟都在家,两位太太好伺候各自的丈夫,请过安就回房各忙各的去了。有凤姐插科打诨,李纨时不时抬抬轿子,贾母这里总算欢声笑语起来。饭后大家吃了茶,天边已是一片赤红,贾母才开口留宝玉说话。黛玉又对宝玉使了个眼色,宝玉略一点头,黛玉这才扶着紫鹃先行告退。宝钗在荣府住了小两年,都及笄了,进宫待选依旧遥遥无期……她也明白自己是被亲哥哥拖累,舅舅不愿麻烦,贵妃表姐也有她的心思,宝钗深知自己如今有些不上不下了。形势比人强,纵然以前瞧不上,现在宝钗也不得不对宝玉存些念想。不过宝钗同样明白以宝玉黛玉之亲厚,不是自己能比较的……横竖来日方长。这么想着,宝钗便特地叫住黛玉,再拉上探春,迎春和惜春见此自是不能单独行事,于是姐妹几个凑做一团,有说有笑地一起回去。“闲杂人等”撤了个干净:贾母屋里就剩个鸳鸯守着,其他大丫头都去了外间,此时此刻贾母才问起来,“王府可是出了什么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对祖母的信任,还要胜过亲生爹娘,宝玉便把今日在王府见闻一口气都说了,之后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败给了祖母的殷切目光……他把自己的猜测也一股脑儿地吐露了出来。宝玉立志要做浊世之中的翩翩佳公子,也当真瞧不上仕途经济,以及大多数人都为了官位银子汲汲营营的做派,但他却很在乎自己能不能继续过着富贵滋润的生活。北静王可以说是他家的大靠山了,这回亲见北静王晕倒,宝玉那根从来不知何时绷紧的弦忽然就断了。贾母听完,半天不置一词,对于自家的现状,她比两个儿子更清醒。孙女儿封妃,瞧着再风光不过,终究难掩自家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的颓势与窘境。不过,老人家心里挺欣慰的:宝玉长大懂事了啊……转念一想,她这个孙儿有来自天上的根脚,随着年纪增长,总会显出不凡来。却说宝玉从贾母那儿前脚走,后脚王夫人这边就得到了消息。贾政跟王夫人吃过饭便去了赵姨娘处,王夫人先从袭人打发的小丫头嘴里得知宝玉回府后反应不同以往,当时王夫人的表情愣是一丝没变。在边上伺候王夫人的彩云颇为诧异:太太视宝二爷为~命~根,二爷不妥,太太为何……不只没说话,脸上也没个动静?彩云哪里参得透王夫人的心思?王夫人此时正暗爽不已呢。她嫁进荣府时,上面顶着婆母妯娌小姑子“三座大山”!十几年过去,境况又如何了?婆母再不管中馈;精明又出身好的大嫂生了儿子便早早去了,如今做填房的这个眼里只有银子,好好的公爷嫡长孙如今就是个大管家;而小姑子照样没得早,精心养育千娇百媚的女儿还不是得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王夫人自认:这家里没人比她更懂“笑到最后才好”的道理。刚嫁进来那会儿,吃了不知多少明亏暗亏,本就不善言辞的她被“磋磨”得越发寡言,当时的恼怒委屈样样她都记着!她现在依旧话少,表面上慈眉善目,但“彻底翻身”后的爽快在心里可没错过半分。话说金陵四家贾史王薛同气连枝,四家人一直以来都奉北静王为主。王夫人早年“受欺压”,对比“三座大山”更高高在上的北静王府更没好印象。现在不同以往,她有个权臣哥哥好仰仗,心里自是乐见北静王府吃瘪,能削藩才好呢!至于荣府也随之败落……王夫人压根就没想过这个:有哥哥和贵妃在,谁能动得了她家?等若干年后哥哥致仕的时候,刚好就轮到她的宝玉大放异彩了!如此一来,她有什么可担心的?与此同时的北静王府,水溶正和两个庶弟喝茶闲聊。王府庶出的二公子三公子不是一个娘,年纪只差了一岁:一个十六,一个十五。这小哥俩生在权贵之家,懂事很早,根据记忆和自己通过闲扯了解的,水溶笃定小哥俩不仅拎得清,还很有分寸。比如这小哥俩深知异姓王一个不小心,就是身死族灭。他们固然爱钱权,但为了全家性命,钱权也是说不要就不要。如今圣上对自家堪称恶意满满,小哥俩早就下定决心牢牢抱住大哥大腿,大哥说干啥就干啥,绝没二话。兄弟三个迅速达成共识,统~一~了战线,之后当真进入了闲扯时间。水溶现在的壳子,马上就要满十八了。他都没成亲,两个弟弟当然也是光棍儿。哥仨闲扯的话题就围绕着“终身大事”展开。想想水溶的身家地位,就知道他因为守孝而没成亲,但不可能连个定亲对象都没有。北静王这门亲事是老北静王在世时,与女方的爷爷定下的。女方的爷爷曾任内阁大学士,也就是俗称的阁老,历经宦海风云,圆满退休最后无病无灾地溘然长逝。女方爷爷过世后,这家子就换成了水溶定亲对象的老爹掌权——这位现在在西南做道台呢。今上登基后,对待异姓王家族的态度……逐渐明朗,这位道台十分疼爱女儿,随着局势变化,显然是不想把女儿亲手送进火坑。水溶的便宜二弟此时就干脆道:“他存心拖着,万一拖着拖着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呢。”三弟立时接话道:“我呸!想得美!”的确,这家子最近一次与王府联络,就是表示他家女儿跟着他赴任西南,一直水土不服,如今病重,看样子还得在家养上几年才好。反正就是暂时不退亲,你想退也可以,反正就是要守住道德制高点:才不是我家见你家势头不妙,反悔了呢。话说北静王本尊虽然说走就走,潇洒得不得了,但水溶能体会到本尊对继母,几个异母弟妹,还有自家一众心腹的些许不舍。唯独对这个订婚对象,以及订婚对象这一家子厌烦得毫不掩饰,好比新刷的白墙上停了只大苍蝇,水溶根本无法错过这份鲜明的情绪。水溶也就微微一笑,对两个弟弟道,“他家想拖着,那就遂他的愿。省得退婚之后,”他伸手往上指了指,“这位又在咱们的婚事上出幺蛾子。”二弟点头应是。三弟性格稍微莽一点,“大哥,我心直口快啊。横竖都是你树大招风,算计的也是你,我们兄弟……折腾起来其实也没多大意思。”水溶笑道:“你这不是心直口快,你这是心明眼亮啊。”兄弟三个目的一致,当然相处愉快。说着,水溶话锋一转,“老爷子走了,你们两个别把骑射功夫丢了,说不得就有用得上的一天。”两个弟弟闻言面面相觑,片刻后便齐齐应下。水溶在~天~朝时,时常打打球,跑跑步,游游泳,比不上专心在健身房里撸铁的钢筋猛男,身体素质却也算得上很不错了。与本尊交换过身体,水溶默默觉得……自己赚到了——本尊是个真正文武双全的人物。北静王府也有本家传养气的功法,水溶看过也分析过,强身健体让身体素质高过普通人一大截不在话下,但想成就武侠世界里的飞檐走壁,还是掉头走另一条路:修仙去吧。红楼世界可是仙魔神佛俱全的啊。警幻仙子甚至能托梦,想点醒宝玉,只可惜宝玉身在富贵温柔乡,彻底迷了眼,警幻仙子费力却没成功。想到这里,水溶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右上角的小图标身上,“对了,万一有人咒我怎么办?”小图标反应神速,“反噬死他。”“哦,”这个答案不出乎水溶预料,谁让他是有意外保险的人呢,“要是天上仙人欺负我怎么办?”小图标照旧毫不犹豫,“身在俗世,当然一切规矩都照俗世的来,但宿主你例外的呀。”虽然水溶不会把这话当真,但看起来真的舒服。既然问到这里,水溶就好奇了一把,“俗世里也有高人大能,遇上他们挡路又该怎么办?”红楼里高人大能现成的啊……跛足道人癞头和尚那不就是。小图标一本正经解惑道:“俗世里的高人大多是半仙,他们行事限制很多。”旋即换了粗体红字出来,“不用担心,他们真要自不量力,我帮你处理!这本来就是人身意外保险的一部分!”“那就好。”水溶暗道:万万没想到是全方位的免死金牌……本尊这么厚道,那我不仅得真心待你家人下属,要不要试着让咱们相同的名字位列“本纪”?须知他在下午还只想形势不妙就滚回封地,滋滋润润地当个土皇帝,现在嘛,就真真切切地想把那个“土”字去掉。于是水溶自己把自己逗乐了:谁让相对于成功,有系统加持,失败的代价未免太小了?他不膨胀一下都对不起这份保险。水溶的野心刚刚膨胀了一小下,第二天他就不得不面对“拦路虎”:他得上朝。作者有话要说:男主金手指非常粗,不然按部就班发展,百万篇幅只怕打不住,但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倒是并没有……第四章本朝规矩是,在京三品以上官员需按日上朝,而无官无职的勋贵则不必“站班”,但王公侯这三档的勋贵不在此列。所以在大殿上,水溶见不到贾赦贾政兄弟,以及宁国府现任当家贾珍——无官无职级别又不够的勋贵,想朝见除开皇帝主动宣召,就只能在祭天地的时候出现了。但王子腾与史家兄弟,水溶全都见着,更挨个打过招呼。当然,水溶压根没法错过高座在龙椅之上,梦想着削藩名垂青史,成为一代大帝的今上……论实际年龄,今上比水溶还大一点,偏偏水溶几次“惊鸿一瞥”,只瞥见了今上的稚嫩,没错,就是稚嫩。你想削藩,差不多全天下都知道了,而且刚继位才多久就想着削藩立威……皇帝你不该先种种田嘛。真是的,《论语》学过没有?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这话之于皇家,哪里说得是孝道,而是为了~政~权~平稳过渡啊喂!水溶当真是忍不住嘲讽:至于你是汉景帝式削藩,还是建文帝式削藩……等等你就知道了。水溶走了下神,再回来就听朝堂上兵部官员大声报喜,声称西北东北两处边关接连大捷,各斩首千余……听到这里,皇帝激动不已,猛地站起身来。与惊喜得不能自持的皇帝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班前列的那一堆老狐狸。虽然老狐狸们也在齐声贺喜,可贺喜声中当真听不出几分真诚。水溶随大流也恭贺皇帝:威加四海清什么的……估计好大喜功且沉不大住气的皇帝爱听这个,这可是李世民的诗句。朝堂上有点热闹,让水溶想起老家的菜市场,于是他的思绪又飘得稍微远了点儿。话说先帝是一代英主没毛病,只不过先帝按照现代标准不算长寿,但跟他的父祖们比,可就是挺能活的了。在先帝~执~政~末期,与他君臣相得,为他守关拓土的老伙计们先后离世,先帝在哀痛中难免心中萧瑟,于是他就从善战能战转为厌战避战,换大白话来说,就是“不服就干”变成了“得过且过”。而且先帝固然英明神武,但是儿子普遍素质不怎么样……好吧,不仅仅是质量不好,关键是数量还不多。好不容易矬子里拔将军,先帝大约也是万分无奈地把今上扶上位,临死前对这个儿子能否守住自家的江山……心里恐怕并不乐观。水溶回过神来,真是越看皇帝就越能体会先帝离世时的无尽悲哀:时也命也,奈何!连战连捷,皇帝自然要厚赏立功~官~兵,该吩咐的吩咐下去后,沉浸在自迟早己成为一代大帝的美梦中的皇帝依旧没忘日常“点拨”水溶一下。他直接问了起来,“听说爱卿府上昨日宣了太医?爱卿身子恢复得如何?府上太妃听说急坏了犯了心悸?”大庭广众之下,大喇喇地展示自己对于臣子府上的掌控力,也就是在臣子家里安插钉子的能力……水溶心说:这真的合适?您真没意识到这样挺掉价的?然而面上他却是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回话道,“臣谢过陛下……臣身子还好,倒是太妃须得休养些时日。”一边回话,水溶一边在嘀咕,注视着小图标嘀咕:我演技行不行?能给个准话吗?小图标明显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在水溶视野正中心刷过一行弹幕:“骗皇帝绰绰有余,对付你边上站着的老狐狸,还是算了吧。”水溶看了,十分赞同,“我估计也是。面对老狐狸,我就贯彻面瘫路线得了。”始终面带标准的职业微笑,在水溶看来,照样算是面瘫。小图标金光一闪:“非常明智的选择。”皇帝哪里知道水溶正一心二用,他点了点头,“爱卿保重身体,朕还盼着朕与爱卿能像先帝与老北静王一般,相携大半生。”你老子就算要卸磨杀驴,也不会像你这样吃相难看……老北静王死了不到三年,北静王本尊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好吧,也就是昨天,他除服又才多久?面对皇帝真是……不吐不快,水溶心里又把皇帝念了一顿,表面上躬身道,“臣领旨。”然而忍了又忍,还是憋屈,水溶选择跟小图标继续抱怨了,“皇帝这演技比我还不如!”小图标一板一眼地劝解起水溶,“先帝英明一世,结果儿子都不成器。现在的皇帝虽然也不怎么样,好歹比他兄弟们强多了。没有压力,他都没有锻炼演技的契机!再说了,”小图标忽然话唠附体,“凭什么皇帝非得盯着宿主你?还要当着百官发作?其余三王,也就是南安王府,东平王府,西宁王府他们三家,不仅仅他们的当家都不再袭王爵,更是因为这四王之中只有宿主你占着北静王府依旧势大,皇帝才不屑于盯着破落户呢!”看了刷满屏的弹幕,水溶笑了。这才相处了一天,水溶越发喜欢起他的小系统:诚实可靠尚待考验……成年人嘛,哪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呢,玄之又玄的系统也不能例外。不过,他这个金灿灿的小家伙当真很可爱:不仅仅是不机械生硬的问题,而是水溶跟小系统说话,总有种系统后面有个活生生的人的感觉。水溶随便敷衍着皇帝,继续跟小图标闲扯——本尊留下的记忆里恭维套话多得是,皇帝显然正在兴头上,打压北静王府没错,但他在朝堂上终究不能做得太过,百官瞧着呢。水溶的感慨刚说出口,小图标连着闪烁了好几下……水溶险些被他闪瞎,他不得不提醒道,“小图标你发威前给我个预警,换了壳子,好不容易不近视,我还是很珍视这双眼的。”“抱歉抱歉!”这四个字和一个叹号是七彩的,之后这几个字明显是对方沉静稍许后发出来的,因为小图标恢复了原本的字体,字号只比之前大一号,“是我得意忘形了……”如果让水溶选,他肯定不愿意要个公事公办冷冰冰的系统,小图标又活泼得刚刚好,于是他在心里笑开了花,“我感觉你十分鲜活,但……嗯,”水溶斟酌了下,“不是碳基生物吧?”“是的,我是硅基生物!”“所以对你来说,有情绪是好事吗?”小图标完全没有迟疑,“你放心吧!绝度是好事!”小图标这条弹幕尚且不曾消失在水溶的视野里,小图标先闪烁着金光在他视界的右上角转了好几个圈儿……好,性格合得来,就等任务完成后小图标发放的奖励了。水溶再清醒不过:性情和能力要分开看。散朝后,水溶直接回府。洗过手脸,换过衣裳,他就坐在书房的躺椅上,举着本书……主要是在喝茶晒太阳。这个时代已经有玻璃窗了,只不过制造工艺还不太过关,玻璃上气泡随处可见,但足够透光,水溶已然心满意足——以王府之富贵,玻璃窗也没能全家普及。水溶的弟弟妹妹也只有各自书房的窗子才装上了玻璃。就在水溶昏昏欲睡的时候,他的便宜弟弟们跑了来……踏进院门的时候,三公子便叫了起来,“大哥!”守在门口的大太监梅非立即迎了出去,在抱厦里堵住了二位少爷,他低声道,“二爷,三爷,王爷刚歇下。”话音刚落,水溶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让他们进来吧。”两位公子跟着梅非走进书房,水溶此时已经端坐在书案后,他等弟弟们行礼后才笑道,“老三还是大嗓门。”三公子有点尴尬,小脸微红就是明证。二公子立即救场,“大哥你下朝回来,没事就好。”水溶等丫头们给两个便宜弟弟上了茶,才又笑道,“消息挺灵通啊。”三公子依旧心直口快,“我们从骑射师傅那儿出来,就遇见了隋先生,他怕我莽撞,特地提点了几句。”贾政都能养清客,北静王府更不在话下。王府聘请的门客们在数量和质量上,显然能让贾政羡慕嫉妒恨,之所以提起这位荣府二老爷,乃是因为三公子口中的隋先生,正是炒了贾政投奔王府而来的奇才。基本上,这位隋先生——隋先生姓隋,单名一个远字,不到二十就中了秀才,之后屡试不第:早年确实是实力不济,随后就开始意外频发……此人的科举经历,水溶在读了本尊记忆后也只能万分同情了。总之,这位隋远隋先生不过连着考了十来年,便对科举彻底死了心,然后选择另一条晋身之路。隋远是金陵人,在京城谋生首选同乡,荣府二老爷的门客门坎又是出名的……不高,隋远牛刀小试,便“雀屏中选”,然而跟贾政接触过一段之后,这位也顾不上名声好不好听,果断用贾政当跳板,“跳槽”到北静王府……继续当门客。话说千万别觉得隋远三十多了,连个举人都没考上,所以眼光能力肯定都不行。好吧,能力暂且放在一边,因为他在荣府那段时日压根没有展示过他的手段,但是隋远的眼光,实在不差。隋远是金陵人——只要看过几本历史类小说的都知道,江南士子的水平连着好几个朝代都冠绝天下,隋远他自己没考上举人,却有一大堆已经中了进士的同乡与同窗……人家没吃过猪肉,不见得没见过猪跑啊。而他会匆忙离开荣国府,正是因为当时贾政刚刚送女入宫,结果未知,这位二老爷就先按捺不住,明里暗里地要求门客们献计:如何在宫中立足,家里又该给予何等支持,得育皇子又该讨得何等恩赏……之类。一个依靠军功立身的老牌勋贵之家,如今的当家却迫切地想要卖女翻身……这个的东翁不赶紧甩了,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隋远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说来也是隋远的运势到了,刚巧当时还不足十五岁的本尊到荣府做客,在贾政书房里本尊一眼就相中了隋远。之后本尊略略问过些话,便把这位已经打定主意求去的秀才门客带回了北静王府。隋远初到北静王府,本想着低调度日:转投新主哪怕情有可原,名声终归不太好听。起码等风头过去,是走是留……到时再说。老王爷当时还在,很快就发现隋远极为擅长算学。在查过此人底细后,老王爷就令隋远顶着门客的名头,拿着高薪,教本尊数学;又因为本尊数理化天赋颇佳,隋远教得很是轻松。然而他轻松没几天,老王爷就以“能者多劳”为名,让他给两位庶出公子补习数学。两位公子数学学得怎么样另说,隋远对北静王府三位公子确有半师之谊。王府三位公子脾气秉性各不相同,但尊师重教……源自老王爷的言传身教,当然是妥妥的。今天回府之后,跟着水溶下朝的大太监梅非,已经把朝堂上的大致动静告诉了王府几位关键人物,其中就包括隋远。而隋远在府中遇见两位公子,且听说公子们要去见他们大哥,他难免要提醒一下。而被提醒的两位公子来到大哥这里,几句话之后就把他们曾经的师傅给卖了。话说隋远依旧是门客幕僚,但实际上根据本尊的记忆,用水溶的话说,隋远是本尊的秘书,倾向于生活秘书——北静王府家大业大,在东北还有广阔的封地,作为王府当家人,他手下的秘书起码十个,起步。隋远不是家生子,排名当然不靠前,但还算值得信任。既然便宜弟弟提起了隋远,水溶理所当然地问起在角落“站桩”的梅非,“隋先生人呢?再把大管家叫来。”昨天水溶让大管家王栋负责“修厕所修澡堂修下水道”的大计,过了一天,粗略的图纸也该得了——要是这点效率都没有,王府大管家早换人了。梅非领命而去。半刻钟后,王栋与隋远一起到了。见到隋远,水溶放茶盏的动作都稍微重了些。茶碗底儿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叮”,直接给众人醒了下神。水溶发觉自己这一下,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虽然没这段子,书房里的人注意力也几乎都在他身上。为啥水溶会失态?因为这个隋远长得……实在是太好了!他算是明白本尊为啥当年一眼就相中。好吧,红楼里的北静王好像本来就是个颜控……宝玉,蒋玉菡,再加上这个隋远,本尊颜控都三个石锤了。怎么说呢?宝玉也是长相极为出众的人物,但是宝玉好看归好看,不会勾起水溶别的什么想法。而隋远给水溶的感觉,就像是当年世界杯,巴西对英格兰,半场休息时整个巴西队球员都在更衣室里议论“贝克汉姆可真帅”,“近看更帅”……“可惜本尊的记忆是文字版,要是带图,我还能有点心理准备。”水溶忍不住又跟小图标念叨上了,“这位会屡试不第,别是因为他的脸吧。”“答对了!”一行弹幕划过,小图标认真提醒道,“带图的话,保险恐怕条件没这么好了。”水溶眨了眨眼睛,“那我先完成第一个任务,看看你这个系统能有多好吧。”却说王栋进王爷的书房之前,果然已经带上画好的图纸。水溶拿过来随手翻了翻:在他基本指定厕所和澡堂的所在地之后,画图纸的那位显然也没有特别发挥,样式都是中规中矩的,当然花费也挺中规中矩。看完图纸,水溶“甲方爸爸”附身,吩咐王栋把厕所的蹲坑改成便池——便池的模样与安装,水溶几句话再加上随手画图示意,王栋秒懂且都记了下来。至于澡堂,水溶很想一劳永逸:澡堂建两层,二层放水箱和烧水的设备,楼下分隔成单间,全是淋浴。淋浴喷头很是简单,画出图来就随便做了;但到了水龙头这里,水溶就必须再三解释多多画图。王栋作为王府大管家,肯定有点工程基础,但即便如此,水龙头的示意图——水溶打算用球阀,因为截止阀那一堆螺纹实在是太难为工匠了,王栋也是看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但是隋远几乎在水溶画完示意图之后,说是立即似乎也不尽然,反正没超过一分钟,他就……双眼冒光。真的不夸张,确实是冒光!明显隋先生兴致来了!水溶大乐:果然是个理工类人才!研发水泥的负责人这就有了。不过从接触水泥这个任务开始,就意味着隋远无法~自~由~离开北静王府……水泥,比较粗糙的水泥,原料也就三样:石灰,黏土与熟石膏。关键技术在于磨碎和烧结以及物料之间的配比。水溶弄出的水泥只打算筑墙,另外在修石板路时水泥也有大用场,不过怎么看对水泥的强度要求都不是特别高,所以他在吩咐下去的时候,按照自己的印象粗粗加了个配比范围。一听说水泥的用途,莫说隋远本人,水溶的便宜弟弟也都惊住了。水溶对着一直旁听却没多嘴半句的弟弟摆了摆手,“早做准备总不错。”其实两个弟弟在听到大哥力主修建的下水道要通过自家大花园的时候,就都明白了大哥的真实意图——这个真实意图是他们自以为的,与真相差点也有点远。作为郡王之子,他俩也知道自家逃生用的密道穿过大花园。隋远默默记下王爷所说,等王爷回过头来他便一拜到底,“愿为王爷效死!”身为读书人,通读过史书的读书人,他知道“水泥”这玩意儿价值:说句“此乃列土封疆的立身之本”也毫不为过!读书人嘛,肯定想得比较多。隋远深深弯下的腰,以及近似于赌注剖白的话,说真的水溶不会全信:如何保证手下的忠诚,肯定是利益与制度双管齐下。他现在除了提供高薪,也只能先给人家画画大饼,所以……隋远领命,带人到自家农庄上专心研发水泥,水溶必会派心腹紧紧盯住。其实等完成第一个任务,水溶就能省下这份盯人成本了,当然,这就是后话了——不怎么远的后话。因为烧制好的便池五天后就到了,货到当天,府里的匠人们就全安装上了。任务要求冲水厕所,可没说是自动冲水的厕所,手动冲水也是合乎要求的。